莫一江双目充血地瞪着保安。
    “瞪什么瞪?你以为你还是这里的总经理吗?拿上你的东西,马上滚!”保安继续呵斥。
    虎落平阳被犬欺。
    莫一江仰头大笑三声,拿上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保安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声,“呸,一条落水狗而已,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莫一江从楼里出来,看看熙熙攘攘的街道,再转过身,看看酒店大门上“霁月晴空”四字招牌,内心凄迷一片。他深吸一口气,俊美的脸庞上露出悲戚和痛苦之色。
    霁月晴空就这么完了,他辛辛苦苦经营了八年的酒店,付出那么多辛苦和汗水,就这样被江氏集团收购了。再过一段时间,这里将会挂上江氏霁月晴空连锁酒店的招牌,换了东家的霁月晴空,再也不是曾经的霁月晴空了。
    莫一江走到街道上,将自己融入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天空中飘下柳絮般细碎的雪花,晶莹洁白,纷纷扬扬,落到地面便融化成了水。
    他仰起头,任凭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心中无比苍凉,同时也无比寂寥。一步错,就步步错,或许从他禁不住冯莹的诱惑,背叛风挽月,和冯莹上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果。
    可是,他不甘心,辛苦奋斗这么多年了,到头来却落得一无所有,他怎么甘心?
    他可以不要女人,也不要女儿,但他绝不能接受自己像十多年前那样一贫如洗,处处碰壁,处处看人脸色,处处受人制约。
    一辆白色的宝马7系缓缓停在了莫一江身边,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车上的人对他喊了一声:“莫先生。”
    莫一江听若罔闻,依旧茫然地向前走着。
    白色的宝马7系又慢慢向前行驶,继续跟在莫一江身边。
    莫一江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有一辆高档轿车一直跟着自己。他停下脚步,白色宝马也停了下来。
    副驾驶座的车窗又降了下来,车上的人对他说:“莫先生,上车吧!”
    莫一江皱起眉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不要紧,我的老板认识你就行了,上车吧!”
    莫一江站在原地,不肯上车。
    后排座的车窗也缓缓降了下来,可是天上飘着雪花,天色太过昏暗,莫一江看不清楚后排座上那人的长相,只能依稀辨别出,那是一个长者。
    “年轻人。”后排座上的人开口了,声音略显低沉,“想报仇吗?想翻身吗?”
    莫一江满脸震惊,“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着我,我可以让你翻身。”
    莫一江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上车吧!”
    后排座的车门向外打开,莫一江只需要往前跨出一步,就能进入车里。
    “难道你就甘心被崔嵬这么欺辱吗?他不仅抢了你喜欢的女人,还把你逼到这幅田地,难道你就不想报复他吗?”
    莫一江浑身一震,两手紧紧握成拳头,眼里迸射出仇恨的光芒,“对,我要向崔嵬报仇!我不仅要报复崔嵬,我还要报复冯莹!”
    “可以,我答应帮你报复冯莹,上车吧!”后排座的人缓缓说道。
    莫一江往前跨了一步,快速钻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白色的宝马7系提速驶离原地,很快就融入了车潮之中。
    同一时刻,江家别墅的花园里。
    雪花静静飘落而下,天地间一片静谧。
    江平涛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羊毛衫,静静站在木桥上,将手里的鱼食投入水池里,喂养池中的红色鲤鱼。
    雪花片子落进池里,霎时便消失不见了。
    江平涛的头发上落了不少雪花,为他灰白的头发更添几许苍白,他却好似感觉不到寒冷,依旧站在木桥上喂鱼。
    施琳出现在花园里,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灰色大衣,快步走到江平涛身边,替他拍去肩上的雪花,然后将大衣披在他身上,“平涛,雪下大了,进屋吧!”
    “喂完鱼吧!”江平涛没有移动,慢慢向池里投喂鱼食。
    施琳没办法,只能撑了一把伞过来。
    江平涛淡淡笑了一下,“我哪有这么虚弱?不过是下了点小雪,你还撑伞。”
    施琳眼里流露出些许担忧,原本凌厉的面部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人老了,不要不服老。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受寒怎么行?”
    江平涛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而是问道:“崔嵬来了吗?”
    “刚才打电话问了,在路上,很快就到了。”
    “好。”江平涛把手里最后一点鱼食投进了水池里,要去拿施琳手里的伞,“我来打吧!”
    “我来打。”
    “还是我来。”江平涛态度坚持,从施琳手里拿过伞,撑在两人中间,“年轻时对你说过,要一辈子替你打伞的。”
    施琳沧桑的脸庞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晕,“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江平涛抚了抚她的鬓角,“你也有白发了。”
    施琳低下头,语气稍显低落,“我是不如她看起来年轻漂亮,你会后悔吗?”
    江平涛笑了两声,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她连自己亲生儿子的事都不操心,什么都不管,当然年轻漂亮了。”
    “那……”
    “我没有后悔。”江平涛握住施琳的手,“崔嵬快回来了,进屋吧!”
    “好。”
    老两口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保姆立刻将泡好的龙井端了上来。
    “喝口热茶,暖暖胃。”施琳为他倒了杯茶。
    “谢谢。”江平涛接过茶杯。
    门铃响了起来,保姆连忙去开门,“崔先生,您回来了。”
    “嗯,叔叔呢?”崔嵬抖落毛呢大衣上的雪花,进了屋。
    “在客厅等您呢!”
    崔嵬换鞋走到客厅,叫了声:“叔叔,妈。”
    “你来了,坐吧!”江平涛指了指斜对面的沙发。
    “是。”崔嵬坐下后,平静道:“叔叔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吧?”
    “既然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那你自己说吧!”
    施琳给这两个男人都倒了热茶,“好了,崔嵬也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能不谈公司里的事情,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顿饭吗?”
    江平涛清清嗓子,没有回应施琳的话。
    崔嵬低头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淡淡道:“收购霁月晴空酒店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叔叔可以不用操心这件事。我想你叫我过来,恐怕还是为了我去派人去查江润小贷的事情。”
    “嗯。”江平涛低头呷了一口茶,“那你查到了什么?”
    “没查到什么。”崔嵬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江草包拆东墙补西墙,把江润小贷的缺口补上了,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并没有揭发。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查?”江平涛放下茶杯,语气中透着浓浓不满,“你明知道俊驰他能力有限,在公司里也很没有威信。你这么做,等于是让他颜面扫地,以后他还怎么管理下面的人?”
    崔嵬面无表情地说:“为了给他一个教训,也为了警告他不要继续胡作非为。”
    “你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但是不要用这种方式去逼他。你这样逼他,只会让他错上加错。”江平涛稍稍拔高了声音。
    崔嵬喝了口茶,没有吭气,看来老头子也猜到江草包肯定是拆东墙补西墙了。
    施琳连忙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江俊驰犯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崔嵬去查他的帐,也只是想让他警醒一点。”
    江平涛没理施琳,继续对崔嵬说:“你是有能力,可俊驰怎么说也是你弟弟。他做的不对,你应该去帮他改正,而不是用这种方式去逼他,去欺负他。”
    崔嵬撇嘴冷笑了一声,老头子就希望一家人互帮互助其乐融融,可能吗?江草包没在心里把他千刀万剐就不错了。“可是江俊驰从来没把我当他哥,在他们心里,我是姓崔的外人,是个野种。”
    “崔嵬!”江平涛气愤地拍打沙发扶手,“你为什么总是对这些事情耿耿于怀?就算你不是我生的,那我也培养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不能把自己当成江家的一份子?”
    “那到底是谁生了我?”他冷不丁抬头盯着江平涛,“叔叔你不如帮我问问我妈,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这……”江平涛顿时无言。
    “崔嵬。”施琳目光森冷地注视着儿子,“你这是在怪罪自己的母亲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的生父已经死了,死了!”
    “那他姓什么,叫什么?生卒年是什么时候,生前都在哪里生活过,这些你总该知道吧?”
    施琳面色冷凝,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一张脸看上去越发凌厉。
    崔嵬的目光再次转到江平涛脸上,“叔叔,如果今天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江屿,如果是他派人去查了江俊驰的帐,你还会这么质问他吗?”
    江平涛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所以无论我这个野种怎么做,也永远比不上亲生儿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崔嵬丢下这句话,起身往房门走去。
    “崔嵬!”施琳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你给我站住!”
    崔嵬的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大步离去。
    江平涛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幽幽一叹,“算了,由他去吧!”
    施琳握了握拳头,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崔嵬从别墅里出来,顶着雪往前走。
    “崔嵬,你站住!”施琳追出来,小跑着追上他,拉住他的毛呢大衣,“你转过来。”
    他回过身,不想面对自己的母亲,就把脸转到一旁,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
    施琳指着他的鼻尖,厉声道:“崔嵬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你叔叔这些年对你的好,培养你的这份心意,一点都不比江屿差,你以后不准再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呵呵。”崔嵬冷笑,“妈,你不觉得自己在叔叔面前太卑微了吗?你心里很明白他对前妻有愧,对江屿有愧,所以你为了留住他的心,就连自己的儿子都利用。”
    施琳浑身一震,霎时红了眼,颤声道:“你、你竟然这么对我说话?”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这尖锐对峙的母子二人身上,仿佛在他们的头发和肩膀上铺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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