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发生得太快,以刑三的脑子还能勉强理解一二,莽撞如魏大锤一般,压根儿没想明白金寒池那话是什么意思,人便操着砍刀向门口追去。
    “给我站住!”
    魏大锤从盲丞身边经过时,身上带起的一阵风险些将盲丞卷倒,但盲丞那柔弱的身躯里却在这时爆发出了一声与他身形全然不匹配的怒吼,就连魏大锤也被盲丞吼得一愣,本能地停住了脚步,随即有些委屈地望着盲丞道:“军师!这王八蛋咒咱当家的死啊!你别急,咱马上上路,等我先去卸掉他一条腿!”
    “他说当家的死,当家的就会死?你卸掉他一条腿,当家的就不会死?”
    盲丞在这时候格外冷静,他的脑袋飞速转着,将那人的声音记得分毫不差,此时,只见盲丞表情肃穆,张开口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嘱咐道:“听清楚了,不管大当家的是死是活,都不是我们眼下要操心的事儿。察戈,此人潜入你家中,必然是因为你家床下有什么特别之处,你听我的,先去把那床板盖上,不管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将来再说。但是,既然你家有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和寨子也有关,这事情不可小觑,你还是跟着我们走。什么行李咱都不要了,大锤,你去牵咱的马,刑三,你跟察戈去房间里料理一下,水絮姑娘,劳烦你扶着我这瞎子,咱们先出去上了马车再说!”
    所有人一一点头,在山寨里的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好歹有唐鬼掌控大局,眼下唐鬼不在,没想到瞎子办起事情来也是有条不紊头头是道,简直就好像唐鬼就在他们面前,魏大锤和刑三被盲丞这气势镇住了,不由得连连点头听命。
    察戈家的马棚在院子外面,要绕过半个院子,盲丞知道自己腿脚不利索,拽着水絮的袖口跟着她往外面走,然而人刚到门口,盲丞便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盲丞知道这些人口气不善,听起来是寨子中出事儿了,而且,盲丞分辨着其中几个自己能听得懂的词汇,知道是死人了。
    有人死了,他们又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拿脚趾头都能想得到,盲丞不光能算得出眼下尚未发生的事情,他知晓天地运势的速度比别人快,想问题的速度也比别人快,此时,盲丞对着水絮低声道:“我们不走了,你带我回去,快!”
    盲丞说着,人已经回到了院子里,正要出去牵马的魏大锤愣了一下,“军师,怎么回来了?”
    “山寨里出事儿了,我走不了了,”盲丞抓着魏大锤的手,他的手很小,比不了魏大锤那好像面饼大的手掌,此时盲丞的两只手分别抓着魏大锤的几根指头,心中虽然焦急,口中却仍旧是有条不紊,只听他沉声道:“你听我说,你和三儿先走,现在就翻墙跳出去骑马走,带着水絮一起。”
    “什么意思?”魏大锤闻言忍不住怪叫一声道:“啥叫你走不了了?”
    刑三本来和察戈在房里用茅草盖住地上的洞,听到魏大锤怪叫这么一声后,刑三愣了一下,也冲了出去,人还没到近前,就听到盲丞对着魏大锤嘱咐道:“山寨里出事儿,他们肯定将苗头指向咱们几个汉人,我是个瞎子,留着也没有用,必须要有人留下先拖住他们,你们走,就现在!”
    盲丞一边说着,一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对着魏大锤的胸口狠狠推了一把,平日看起来弱鸡般的盲丞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竟然生生的差点儿将魏大锤推出去个跟头!
    “军师!”刑三虽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眼下盲丞这焦急的语气却令他有种天要塌了的感觉。
    只是还不等刑三把话说完,盲丞已经怒骂一声道:“走!我瞎子是个废物,跑也跑不掉的,可你们还得走!山寨的弟兄们没了,要是连你们都没了,让大当家的怎么办?你们也死了,往后谁给他坟头烧纸?!都给我滚!”
    院落外,山寨中的苗民们正在逼近察戈的院落,远远地便听到了里面的一声怒吼,说的虽然是汉话,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那气势还是令他们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说说什嫆给伢缅出的主意的确奏效伢缅在什嫆房里,听到什嫆给自己出的主意后,顿时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之前的慌乱也全然不在,重新拿出了他那身为苗王的气势,气势中还有一种对待敌人的愤慨,以及身为苗王要为民做主的理直气壮。
    伢缅对着苗民们几乎是将什嫆的说法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
    “招龙日出事儿,乃是因为咱们山寨里混入了心怀鬼胎的汉人!也是怪我,怪我伢缅无能,没有马上察觉到这些祸患混入了咱们山寨中!行了,到了这里,我伢缅也就直言不讳了,这些人,就是当年的那一伙人!”
    伢缅虽然没有说的十分清楚,不过但凡是山寨中年纪超过二十岁的人,都清楚记得当年发生的灾祸,自然也就知道伢缅口中的“那一伙人”,指的到底是谁。
    难怪啊!众人听闻这话,脸上纷纷露出了惊愕骇然的表情,难怪今年的招龙日祸患不停,原来是当年的那一批人又卷土重来了!
    一时间,苗民们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惶恐,他们都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件事情有多恐怖,正是那件事情让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家园不再。
    他们知道那群人的可恶,但也知道那群人有多可怕,他们知道以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根本无法与那些人抗衡,所以除了愤怒之外,心中更多的是无奈和惶恐。
    “都听我说!”苗民们脸上的表情令伢缅十分满意,唯有恐惧才能让他们归顺自己,此时正是自己身为苗王站出来为百姓们当家做主的时候,“放心!只要有我伢缅在,哪怕是豁出命去也要和他们拼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当年的事情再发生!”
    吼出了这么一声之后,伢缅已经带着苗民们向察戈家去了。
    “没错儿,一定是当年的那批人,不然招龙时不会出事儿!”
    “对!就是那些天杀的汉人,否则别人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难怪会住在察戈家里,我说嘛,那察戈看起来教孩子们学汉话又不收银钱,原来是留在咱们这儿探听情况,等着给他的同伙里应外合的!”
    就像当初怀疑伢缅的时候一样,此时苗民们的想法已经完全跟着伢缅的思路走了,众人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顺理成章,在前往察戈家的路上,时不时有人经过自己门口便匆忙跑进去拿起镐头或是锄头,也有人拿了砍刀和斧子,他们是奔着拼命,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整个山寨去拼命的。
    此时,伢缅就走在所有苗民最前方,他身为头领,挺胸抬头,走得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
    虽然直到此时,伢缅其实还并不能完全确定那些事情就是住在察戈家的汉人做的,但是到底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就像什嫆所说,自己是苗王,自己想让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就是谁。
    这样一想之后,伢缅的心中坦然了不少。
    对,就当报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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