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渐渐低暗下来,吃饭之前要送灶神,街头巷尾鞭炮齐鸣,那炮竹声越是响亮、越是喜庆,就越衬托出了火车站里的冷清。
    而在这份冷清之中,那条青蛇蛊周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杀气,如同一条碧色竹箭在半空横飞,带起“嗖”的一声风啸。
    青蛇蛊淡绿色的身体上,隐隐约约缠绕着墨绿色的条纹,每一道纹路,都是缠绕在皮肉下的剧毒,暗赤色的血盆大口张开,一排毒牙上仍挂着浅翠色的蛊涎。
    事情发生得太快,等阿夭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青蛇蛊已经吞下信蛊,身子一闪而过便不见了,阿夭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青蛇蛊的身子已经稳稳地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上,身体盘绕着柱子,头身昂着,一双乌黑如豆的蛇眼正盯着阿夭和吉祥。
    那种目光,正是野兽窥视着猎物时的眼神。
    阿夭下意识将吉祥往身后拽了一下,心下不禁盘算起来。
    青蛇蛊,乃是齐门蛊术中颇为烈性又十分罕见的一种,其蛊涎可以用于治疗小儿失魂和妇人难产,但是还需要配合其他好几味中药,用以调和青蛇蛊超乎寻常蛊术的剧毒。
    因为,这青蛇蛊炼制的过程,可以说有些残忍,当年阿夭刚开始学习炼蛊的时候,一听说青蛇蛊的炼制方法,便不由得为其残忍程度而震撼。
    炼青蛇蛊,需采用竹叶青蛇,五条竹叶青蛇需由同一条母蛇产下,说白了就是令其手足相杀,唯有这样才能保证青蛇蛊毒性的纯粹。
    炼蛊要选端午节前七日,将五条毒蛇放在一只蛊坛中,将蛊坛完全封闭,任由毒蛇因空气和食物的匮乏而在蛊坛中厮杀,七日之后,端午节当天开坛,取活下来的最后一条。
    此时留下的这条蛇还算不上蛇蛊,还需以雄黄、未柑、葡芽草等几味草药泡酒,以药酒浸泡毒蛇。
    众人皆知,毒蛇最怕雄黄,但是若要炼成蛇蛊,毒蛇必须挺过这一关。
    毒蛇若能在药酒中浸泡一天一夜而未死,便可将蛇取出,接下来的,便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步骤,就是促毒。
    这促毒,说来有一语双关之一,促发的,是两种毒。
    一种是动物躯体上的毒性,另一种,则是怨毒。
    天下万物皆有灵性,在动物中,蛇则是格外有灵性的,故而上古神话中,蛇仙化妖的故事最为常见,幼蛇为母报仇、母蛇救子赴死,类似的故事在民间屡见不鲜。
    但为了炼制蛇蛊,逼出蛊蛇的阴毒之气,必须令子食母。
    从药酒中捞出来的毒蛇,会同母蛇一起放进同一只蛊坛中,令蛇蛊吞食母蛇,只有完成最后这一步,方才称得上被炼制为真正的青蛇蛊。
    在所有步骤中,任何一步出现差错,炼蛊都会失败,由此不难窥见,炼制青蛇蛊,着实难于登天。
    齐家,上古有号青螣齐家,其图腾青螣既为青蛇,螣取意为小龙,但是虽说齐家乃是以各类蛇蛊为其独门秘技,但这青螣蛊却是禁术之一,因齐家虽为巫蛊世家,但是齐家人向来以宅心仁厚、为人忠正为家规,自然不肯取用如此残忍的炼蛊之法,也不肯将蛊毒用于害人,只作为医者之术,即便是有蛊毒,也只是为了保护齐家不被他人所害。
    如今禁蛊已久,能在这里见到青蛇蛊,阿夭不免感到脑袋里翻江倒海一般,惊愕得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此时青蛇蛊正盘在柱子上,对着阿夭和吉祥吐着芯子,那“嘶嘶”声犹如恶鬼喘息,令人不寒而栗。
    阿夭眯眼望着那青蛇蛊,与那豆子般的黑眼对视,人炼蛊容易,但训蛊往往比炼蛊还难,其中一条要诀就是不能怕,一旦暴露了怕意,打从根儿上便输了。
    天地万物互相制衡,从本源上来讲,判出输赢靠的往往是一个气场,人与人之间如此,人与蛊之间也无例外。
    被阿夭这样凝视片刻,青蛇蛊的脑袋一转,头向上昂着,将视线转向了在阿夭背后颤抖的吉祥。
    “别怕,”阿夭的手从背后绕过去,攥住了吉祥的胳膊,“怕就完了。”
    “怎么不怕……”吉祥拖着哭腔,“这蛊一看就是许久未曾喂养,出来觅食,这要是……”
    吉祥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但他说的没错儿,虽然不知道这青蛇蛊究竟是何人喂养的,不过刚刚必然是被信蛊所吸引。
    这青蛇蛊养到这样的程度,看起来有些时日,养青蛇蛊起初只用一些虫鼠便足以,但是一旦喂养到后期,就要以人为食。
    准确来说,是以人为食器。
    炼成的青蛇蛊会自己寻找猎物,一般是精壮的男子,青蛇蛊咬人后,将蛊毒留在人的体内,此时蛊毒会在人的体内形成小蛇,啃噬人的五脏六腑为食,然后钻出人的身体皮肉,此时青蛇蛊便以这些小蛇为食。
    所以,人只是青蛇蛊为自己培养食物的器具,这样说并不为过。
    这青蛇蛊看来已经是饿极了,眼神之中尽是呼之欲出的口腹之欲,阿夭深吸了口气,一只手翻出裹在腰带里的一把匕首,另一只手则搭上了吉祥的手臂。
    安静得令人窒息的车站中,只听阿夭突然大吼一声道:“跑!上车!”
    说罢,阿夭顺势将吉祥向后面推了一把!
    吉祥本来就被那青蛇蛊吓得整个人发懵,此时根本没反应过来,全然凭着本能,依照阿夭的指挥,头也不回地向火车上冲了过去,任由两条腿好像不听使唤的木桩似的,拼尽全力赶在双腿彻底软掉之前蹿上了火车。
    在吉祥向火车狂奔的时候,只觉得背后阵阵凉意袭人,却不知那条青蛇蛊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便如箭矢一般将吉祥飞身而去!
    与此同时,阿夭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那条青蛇蛊,他握着匕首的掌心里都是汗,却死死攥着匕首,浑身的肌肉紧绷,眼看着那条青蛇蛊向吉祥的背影奔去时,阿夭不慌不忙,眼看那条蛇蛊从面前擦过,尾巴几乎快要扫到阿夭脸上时,他猛然出手。
    电光火石见,阿夭的手已经攥住了青蛇蛊的尾巴。
    蛇身很凉,凉意可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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