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拖不得了。
    大家散了后,霍宝就留下了老爹与邓健。
    按照霍五的脾气,这和州城守将肯定是让邓健举荐的。
    邓健手下老人,王千户留守曲阳,李千户在滁州,剩下最得用的张千户。
    和州留守多半会是张千户。
    可有高月之事在前,谁晓得张千户心中如何。
    骨肉之情,最难割舍。
    这世上像徒三那样在姐夫、外甥与好友之间丢了亲戚,选了好友的是少数;更多的是罗千户那样,为了家族背弃其他人。
    “高月之前不招供,我叫人刑讯,他先是攀咬鲍家与邓仁,被识破后就不发一言,我已经命人去曲阳拘拿其父母到案!”
    是侯晓明刑讯,也是侯晓明下令抓人。
    要是张千户记仇,难免迁怒侯晓明身上。
    案子是霍宝下令审的,自然将此事算到自己身上。
    霍五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他怎么敢?”
    邓健手下的外甥,又不是邓健的外甥,霍家父子两个并不需要对高月顾忌太多。
    之所以对他始终有善意,还是因他曾与霍家女议亲的缘故。
    他之前在曲阳的“复仇”,也是为了未婚妻,其情可悯。
    霍宝的“参谋生”计划,邓健当然也知晓。
    可是说是个先行试验,要是顺利,参谋制度会在滁州军里推行。
    高月与童军只有文教之功,职位却升是百户。
    霍宝又将他从教官里提出来,归于参谋部,将参谋生都交到他手中,这是信任他。
    他却捅了霍宝一刀。
    这就是背叛。
    霍五望向邓健:“表弟……若是我没记错,张千户可是极重视他那姐姐……高月之事处置之前,让张千户歇歇吧……”
    和州顺顺当当的局势,可不能因用人疏忽节外生枝。
    邓健面色铁青,浑身怒气腾腾。
    霍宝是他女婿,邓仁是他堂小舅,高月一个毛也没长全的小畜生如此行事,亦是打他的脸。
    他点点头:“表哥放心,我晓得轻重。我这就叫张三过来,让他回滁州亲自处理此事。若是连他这个舅舅去了,都撬不开那小畜生的嘴,就让他滚蛋!”
    高月行事,已经不可宽恕。
    杀了高月,这张千户就不能再带兵。
    等到张三经传唤匆匆而来,心中还在疑惑。
    他如今接手和州治安,并没有发现异样。
    就是城门那边,也没有出现士绅人家举家搬迁之类显眼之事。
    见霍五父子也在,张三先是一愣,随即给几人施礼。
    霍宝起身避了,叹气道:“我怕是辜负张叔所托……”
    高月入童兵营,还是在曲阳时张千户开口请托。
    霍宝因老爹与众人平辈论交的缘故,在诸位面前多执晚辈礼。
    可是尊称叔伯的,只有黑蟒山出身的几位把头与曲阳三位千户这些老人。
    后提拔上来的千户等人,都以职位相称。
    这其中,因在曲阳待了一段日子的缘故,他对张、李、王三位千户又格外熟悉些。
    相识微末,中间又连着着邓健,霍宝也希望彼此善始善终,却是艰难。
    张千户先是疑惑,随后脸色骇白:“可是高月在亳州出事……”
    “不是亳州!我没点他随军,让他在滁州留守……”
    霍宝仔细说了高月之事,连同他先是用心不良攀咬到后边的一言不发。
    “那印《弥勒真义》之事是州府小吏构陷李千户,高月违背我的命令,不用军规教导参谋生,用《弥勒真义》教导参谋生,却依旧不知缘故……我不放心,叫人排查童军,又查出教徒七人、信徒三十七人,这四十四人都是曲阳出身,与高月相熟有私交……”
    张千户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额头细细密密渗出冷汗。
    曲阳出身的童兵一千人,高月发展了半成的教徒与信徒,这不是一日之功。
    就是他想要为外甥辩解一句被人哄骗、临时发昏都不能。
    霍五与邓健的脸色更黑了。
    方才霍宝与他们说是,没有提高月在军中传教之事。
    大家打着白衫军的旗号,可都明白弥勒教是糊弄人。
    可以打着弥勒教的招牌糊弄百姓,却不能拿着《弥勒真义》蛊惑自己。
    那本书浅薄可笑,最大的危害,是立场分明,里面不少理论都是让教徒心甘情愿侍奉童家一脉。
    高月此举,不仅是背叛霍宝,还是背叛滁州军。
    张千户望向邓健的目光带了无措:“邓爷……这……”
    “你交了差事,明日就回滁州亲自处置此事……问出高月背后有没有其他人,这人……”邓健寒声道。
    “是!”
    张千户带了颤音应下,不敢啰嗦,应了一声,急匆匆离开。
    看着张千户离开,霍五道:“张三长姐只有这一子,怕是张三不舍……表弟看手下差不多的先提拔两个上来用,以防到时措手不及……”
    张三此番回滁州,要是为外甥求情,那他不能用了。
    要是他“大义灭亲”,亲自处置外甥,那就算邓健要继续重用他,霍五也不会应。
    谁晓得他会不会将的此事记在霍宝头上。
    霍五绝不会允许威胁儿子的人起来。
    当初对江平如是,眼下对张三也如是。
    从此事摆到台面上来说,或者更早,霍宝发现高月逆行时,张千户的前程就止步于此。
    滁州军基业初定,正是上下齐心合力之时。
    张千户这种带了隐患的,只能选择弃用。
    邓健闷声道:“不用特意提拔哪个,除了驹子与老虎,剩下几个千户里提个就是……”
    霍宝都希望与张千户善始善终,何况邓健?
    张、李、王、赵四位,是他做捕头时的小兄弟,大家相交十来年。
    赵千户背叛,还是邓健下令斩首。
    张千户对邓健素来忠心,又视之为臂膀。
    可是和州都尉的前车之鉴在,张大姐对张三又是长姐如母的情分,就连邓健也不能说张三会在亲人与自己之间选择自己。
    就是自己下令,命张三处置高月,给了张三狠心的借口,以他的性子,也未必会下得了手。
    ……
    知州衙门门口,张千户走出来,心里似火烧。
    他后悔不已。
    早在上回侄子跟着赵千户作乱时,他就该好好将外甥打一顿,关起来好好管教,而不是塞到童军。
    这混账东西,一次比一次胆大,置他这个舅舅于何地?
    这次更是累及姐姐、姐夫。
    但凡有半点顾忌父母亲人,就不会如此行事。
    张千户恨得牙根儿痒痒。
    只是外甥混账可以不要,姐姐、姐夫却不能不管。
    他等不及明日出发,立时前往大营寻马驹子交接和州城治安之事。
    马驹子、霍虎之前负责的是接手那四千和州兵。
    见张千户脸色难看,匆匆交接治安之事,马驹子不由变了脸色:“可是滁州有事?还请大人勿要瞒我!”
    张千户苦笑道:“是滁州事,却不与六爷相干,是高月出事,邓爷叫我回去处置……”
    马驹子放下心,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倒是不好追问,只安慰道:“大人也别太着急,有李千户在滁州,多少会看顾令甥……”
    张千户闻言,还真是松了一口气。
    关心则乱,先前倒是忘了这个。
    有李千户在,就算拘拿了高家夫妇,也会看顾一二。
    再多,怕是不能。
    想起霍五的脸色,张千户生出几分绝望。
    ……
    滁州城,州衙门口。
    衙门放了告示,不少士绅百姓围观。
    “滁州兵连下和州四县,八月初八州府统一举行儒生试,童生以上皆可以报名应试,善术数者经预考允白身应试,考试合格者往和州为吏!”
    “怪不得都说大军往南去了,原来是打和州。”
    “过了中秋才开拔,这没几天呢?”
    “霍元帅厉害,听说前两日含山县与江浦县的捷报就到了,没想到连和州城也拿下来……”
    “参加这儒生试,过了,就能去和州做官去了?”
    “还能有假不成?不过上头还说了,四县士子都有资格报考。”
    “怪不得定在五日后,应该是给下头的士子留时间到州府来。”
    “嗯,估计下头三县也贴告示了。”
    人群中,一中年儒生看着告示,有些怔住。
    这人正是三日前卸任滁州吏科文书的何伯光。
    即便马寨主之前说了九月初将在滁州考试招人,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和州已经打下来。
    按照马六爷的说辞,以后滁州军所辖之地为文官异地调用。
    和州一州府三县城,四地皆要用人。
    何伯光不由心头火热。
    论学识,他是举人;论资历,他曾为吏。
    这考试又有何惧?
    滁州城上下,都被这条告示惊动。
    滁州兵是滁州子弟兵,打下富庶的和州,将地盘扩了一倍,大家提起来都与有荣焉。
    更让人动心的是,前程可期。
    士绅子弟心动,因那善术数者也可以经过预试获得考试资格,使得不少商贾人家也跃跃欲试。
    ……
    鲍家医馆中,鲍二爷就很动心。
    因几日前的官司,出入一次州衙,他也生出当官的念头。
    平民百姓,遇到事情,任人宰割,难以自保。
    ……
    四方楼里,郭大爷走到郭老爷:“爹,儿子也想要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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