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那个永远低着头活在黑暗里的小老鼠,蜕变了出来。开始变得开朗,变得敢于和人对视。她重新开始读书,开始在意自己的外表。
    她想变得优秀,去正大光明的站在那个男孩的身边。
    一切直到看似走向美好的幻梦、终是在她二十二岁的那个圣诞节被打碎了,支离破碎。
    因为学校的课业研究重,孙冉平时除了圣诞节几乎不回来了。
    所以每到圣诞节,孙家夫妇就会带着三姐妹坐在壁炉边上,等远归的人。
    每年都一样。
    他裹着白色的羽绒服,带着毛线针织帽,站在雪地里。美好的人让人不敢轻易碰触。一家人都迎上去,接过他手上的行李,嘘寒问暖。
    孙冉将带回来的礼物都挂在圣诞树上。扭头看着shirley。
    selena看着他。
    大概所有的暗恋都小到眼里只能容下一个人。
    那晚,所有的人都很开心。
    shee喝醉,拿着烛台,唱了一首披头士的《nobody's child》。
    她的质感烟嗓让那个圣诞节变得尤其难忘。
    孙冉在镇上逗留了一个星期之久。
    有时候在家陪孙未武聊聊天,有时候被selena拽住去图书馆选书,有时候也会跟他那帮一起长的朋友出去喝喝酒。
    “……kevin,妈.的,不碰女人你不难受么?”那些黄发的美国小子驾着孙冉从歌厅里走出来,许是酒精过头,操着美式英语在大街上就嚷嚷了起来。
    旁边的人搭腔:“难受什么,他爸不是给他收养了三个在家里呢么?哈哈…”
    他们大笑。
    孙未武收养三姐妹的事情,小镇上人人知道。十七、八岁的时候,大家就和孙老开玩笑,说在三个中找一个给孙冉当媳妇儿。
    孙冉半醉,也犯不着跟他们生气,咧嘴朝人踢了一脚。
    大概是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缘故,孙冉在他们面前倒是没有那份礼貌和顺。整个给人的感觉都更张扬跋扈:“你们懂个屁啊。知道喜欢的人对自己置若罔闻,不喜欢却天天碍手碍脚粘着你。有特么多麻烦么?”
    角落里的selena捂嘴躲在垃圾桶边上,心里咯噔一声。晚上有大雪,她怕孙冉着凉特地送来的围巾现下抱在怀里,被揉得不像样子。
    “别这么说么,那个selena治好之后,也挺漂亮的啊!”
    孙冉笑,一把将人推开:“妈的,漂亮你去追啊。想想以前那副样子?谁吻的下去?”
    “哈哈…”
    那笑声比圣诞后的寒风还要凌冽,跟刀子似得往心窝子里剐。
    垃圾桶边上的人双目无神,如被死神勾了灵魂的孤鬼一般。
    那一瞬间,感觉全世界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她退无可退,疯了似得揭开垃圾桶的盖子把自己藏了进去。
    她不想出来,不想再看到这个世界。
    等shirley找到她的时候,selena已经因为低血糖昏了过去。昏迷了两天两夜,再醒来的时候,孙冉已经走了。
    selena整个人也浑浑噩噩的。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问她发生了什么,都不肯说。吃饭,也只能shirley掰开嘴给送进去,只吃一些流体的食物。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这样日渐消瘦。
    直到数月后shirley的生日,她去码头取前些天定的海鲜,想大展身手做顿好的西餐,让selena开心开心。
    孙冉也借口学校放假特地赶了回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这之后,就永远天人两隔了。
    浴缸里浸满血水,淋浴对面的镜子上,留了最后一句话:
    忘了我吧,不然我会觉得自己连你们的记忆都玷污了。
    那该是自卑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写下这段剐心窝子的话。
    shirley一把推开shee,跌坐在那滩血水里,望着墙上的一排字。
    她哭不出来,shirley从出生就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从哪里来,有没有被爱着。
    她对这个世界不感任何的兴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直到遇见了shee和selena。
    这是上天剥夺了她的一切之后,唯一赐给她的东西。
    那东西名叫信仰。
    这两人的平安喜乐成了shirley的信仰。也是她奋斗、努力、甚至活下去的动力。她明明发过誓的,明明发过誓要一辈子守她们平安的。
    可现在呢……selena就这么走了,她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心里根深蒂固的那个东西,瞬间崩塌。
    shirley疯了一般,从州法院到最高法院一路告,起诉那帮记者,可是都败诉了。
    那些记者是道歉了、可坚定的声称自己没有错、不该由他们背负那份死亡。社会上一个成年才治疗的唇腭裂患者康复了,他们只是想把这个消息和经验分享给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从其中得到安慰和希望。
    他们又不是闯进去的,是征求了孙冉的同意,才进去的。
    而与此同时,shee也在收拾selena的遗物时,翻到了她的日记本,上面这样写道:
    “妈的,漂亮你去追啊。想想以前那副样子?谁吻的下去?”冉哥哥的这句话…判了我死刑。
    “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接不接受采访只有selena自己说了算,你算什么东西,可以替她做主。还有那些话……”shirley冲进来的时候,一把揪住孙冉的领口,问他为什么把那帮记者放进来。一字一句,咬到嘴唇浸血。
    他明明知道, selena从小就自卑,那是埋在骨子里难以治愈的东西。
    他明明知道,那份柔弱已经不堪一击了。
    他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放那些人进来,再一次践踏selena的心?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shirley,我不知道那晚她躲在角落里……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selena对你意味着什么,我不可能故意伤害她……我那么爱……”
    “孙冉,我恨你……”即使selena不在那里,谁也不能说出那样的话。
    这个世界上的人到底是有多傲慢,对与自己不同的人,就可以随随便便的歧视?
    一双千疮百孔的手抠成了拳,一拳把孙冉打趴在地上。一拳一拳砸下去。
    孙未武被妻子扶着进来的时候,两腿一软,当即爬在了地上。
    他知道是自己那儿子的错,可怎么办呢?眼睁睁的看他被打死么:“……shirley…看在孙爷爷养了你们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就原谅他吧……好不好…shirley?”
    一句话,叫打红眼的人,泪珠子吧嗒的往下滚。她怪的着谁呢……
    屋子里死寂一般。
    “……你们应该求selena原谅,而不是我。”shirley把一张二十万美金的卡扔在孙冉的面前。从此消失了。
    她带着selena的骨灰和shee消失的一干二净。
    ――――
    “孙冉那个伪君子,我绝对不相信他是无意的。他就是想放那些记者进去,让selena知道,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何希叨着烟,小脸冰凉。每每回忆,还是心惊肉跳。
    坐在对面的顾随,一拳砸在自己的膝盖上,揉搓着裤子上的面料。
    玛德,都他.妈的是些什么破事。
    老天是瞎了什么眼,让三个姑娘遭遇的尽是这些烂人破事……
    他只是听那些只言片语的形容都红了眼眶,那些亲身经历的人……
    “……你知道shirley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么?”何希吐了口烟,望着天花板“虽然嘴上没说过,但是我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在自责,如果孙冉没有爱上她、一切会不会……”
    对面突然厉声打断:“放屁,不会。”
    声音叫何希都不由缩了缩肩…有点吓人。
    顾随一脚把眼前的茶几蹬的老远,烦躁的站起来:“妈的,那种人渣,无论有没有爱上小花,都会伤害selena。”
    大厅里肃静下来。
    何希的烟头烧到手指,她镇定的按灭在烟灰缸里,不说话。
    顾随抓了抓头发,尽量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她……在楼上?”
    “嗯,我出去的刚睡着。”何希突然想起什么,把便利袋里的退烧药给掏了出来,看了看时间,“正好时间到了,我叫她起来吃点药再睡。”
    说着,人接了杯水,拿着药往楼上走。
    房间里黑漆漆的,何希开灯,轻轻叫了一声:“shirley?”
    被子里的人低沉的“嗯”。
    “已经醒了?”
    “嗯。”睡得也不死。手机上的邮件提示音一直在响,她被吵醒的。
    “起来吃药。”何希说这话怪别扭的。因为夏花从小几乎没生过病,连感冒都不轻易得,从前都是她拿着药追着喂自己和selena,如今……
    “不用了,就是小感冒,我睡一晚就好了。”
    “不是小感冒,你烧到三十九了,不把你送医院你就该感谢我了。”
    “……”床上没声音,头蒙在被窝里。
    何希正要走过去掀她的被子:“shirley……”
    “我来吧。”顾随倚在房间的门框上,小声叫住何希。
    粉毛丫头看看床上的人,又看看他,瘪嘴耸肩,把药递了过去:“祝你好运。这世界上能说服shirley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人、还没出生呢。”
    “是么。”顾随淡淡回了她一句,没什么情绪在里面,沉着脸色往里面走。
    没一会儿。
    夏花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床杯坐塌了下去。她身子扭过去:“shee,我说了,不吃。”
    “……”
    没人答话,只听见水杯被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接着是胶囊从药板里扒出来的声音,然后是勺子撞击杯壁的声音。
    最后有谁轻轻把那杯子拿了起来。
    夏花突然感觉到一只大手搂住了她的腰,她被整个抱住,落在熟悉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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