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林二春主动救他从炼狱出来,或许她没有她表现出来的对他那般冷淡,她来看望卓景行之后,再来看他也合情合理。
    他问也没问。
    以为她来探望,东方承朔疼了一早上的头似乎都好些了。
    “请。”
    可巧,林三春今日特意学着林二春素日的打扮去迎合东方承朔的喜好。
    她想,他曾经那么喜欢林二春,这辈子有了改变,但是有些喜好或许没变。
    起初林三春是真怕东方承朔会容不下她活,可后来以为林二春死了,她又冷静了,她冷静分析之后,找了许多她跟林二春面临处境的不同之处,她又觉得自己不会死了。
    她是特意来讨东方承朔欢心的。
    他那么惨,她来安慰他,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三春穿了明亮鲜艳的衣裳,头发高束,配上硕大的耳环,她跟林二春是血缘上的亲姐妹,长相本就有四五分相似,装扮之后,这四五分就变成了六七分像。
    东方承朔先入为主,而且他的眼皮一直在痉挛着。视线有些模糊,林三春还没有靠近,隔了两三丈远,他就闭上了眼睛仰面躺在摇椅上。
    眼睛累是一方面,另外他也不想跟林二春对视——怕藏不住自己的想法叫她看出端倪,也怕看到她的鄙夷目光。
    他语气淡淡:“林二春,想不到你会来看我,我还以为那天晚上之后......”
    林三春在听到林二春的名字的时候,就炸了,近来她几次跌入人生谷底,惊吓、羞辱、难堪、生死,让她饱受折磨。情绪总是大起大落,早已无法时时保持理智,东方承朔的话摧毁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
    她忍不住怒意,“林二春早就死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东方承朔睁眼的瞬间,眼中的失望都掩饰不住,看到一脸狰狞的林三春,他沉着脸呵斥:“你来做什么?”
    他先前对着“林二春”和对自己截然不同,林三春又急又怒又气,完全压制了那点儿怕,她语调尖锐。
    “朔哥哥,你看到是我很失望?你说那天晚上是哪天?你们做什么了。你果然念着林二春,你们什么时候又偷偷接触过了,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我全心全意对你,你却总是看不见!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她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你现在都这样了,还念着她!林二春那个贱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明明你厌恶她不是吗?她早就不贞不洁了,已经都死了,为什么!
    几天前你还跟我说要跟我成亲,你......”
    她一语戳到东方承朔几个禁忌,他狼狈的现状,他可笑的婚约,以及。林二春。
    东方承朔被她拔高的音量和尖锐的言辞弄得头疼,皱眉:“够了!我现在不想跟你争吵,在我还能够忍受你的时候,出去!”
    林三春尖声道:“不够!你这就不能忍受了?你为什么不能忍受,就因为我被人陷害,丢了名节?那林二春呢?你知道她早非完璧,你为什么就能够忍受?”
    东方承朔的手指收紧,骨关节发白,“闭嘴!”
    林三春哈了声,指着他道:“不,你也不能忍受,你看。你受不了了,受不了我说她不属于你,不然你就不会逼死她了。”
    她说得乱七八糟,东方承朔眉头拢得更深,烦躁的道:“来人,将她弄出去!”
    林三春闻言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身边:“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我......”
    “你现在不是了,出去!”出了那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还要她?那岂不是在声誉受损之后还沦为笑柄?!
    她如今这模样和满口秽语才是她真面目吧,跟当初知道她给林二春下药的时候一样,他当时就应该当机立断的。
    林三春怔怔盯着他,突然诡异的笑了,语气疯癫又笃定:“你不娶我了?不行,你应该要娶我的,林二春跟你的缘分早就被我斩断了,她这辈子不可能再当你的妻子,你不娶我怎么行呢,
    你想着她是不是?那你就得娶我,因为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从她那抢来的,你也是我抢来的,我的人生都是她的,我受辱也是她的命,现在我替她受了,所以你得娶我,这是命,你改不掉的,我试过了,根本改不了......”
    第217作废,侯爷不用心焦
    林三春魔怔了,她笑得太渗人,说得语无伦次,东方承朔打断了她的疯言疯语:“别发疯了,我不可能还娶你,就算我娶,皇上和太后也不会答应,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太后的赐婚已经没有用了。”
    成功将林三春喝止了。
    东方承朔看她深受打击的模样,揉了揉发胀的头,虽然烦躁不已,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她,但还是认真去想她的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索性解决彻底,免得她日后还来纠缠不休。
    略一思索,他当即心中有了对策,道:“虽然婚约作废了,但是......你若是想要嫁给荣绍,我会给你安排,你如不想嫁,我也会让你衣食无忧。”
    这两个解决办法是仓促间想到的,转念,东方承朔心中就有了更完善的方案:“两条路。你自己选,你放心,我会尽量将这件事压下来,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让人笑话是难免的了,但也可以不那么难堪,只当成是一桩风流韵事而已。
    对于东方承朔来说,这件事情其实也不全部是坏事。他需要一个弥补名声的机会,林三春这件事处理得当,也许就是个机会。
    是想,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可怜男人,大度的成全自己的未婚妻和奸夫......这样的大度,需要多宽广的胸襟?
    换作别的男人发生这样的事情,旁人会说这男人没有血性没种,可对他东方承朔来说。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他的不追究也是给荣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只是荣绍,为什么会是荣绍......
    心思只在转念间,他耐着性子看向林三春,神色平静得像是在问她想吃什么菜。
    林三春沉?过后,突然歇斯底里的笑了。
    林三春重生之后,给自己定下的唯一目标就是过人上人的日子。
    她要光鲜,要扬眉吐气。要舒心自在。
    可她就只是个村女的出身,家中只勉强能够温饱,祖上八代都没有一门富贵亲戚,她根本接触不到有钱人家的公子,就是路上碰到了,她也没有倾城之姿来吸引他们,她的长相只能称得上水灵。
    才气?读书写字对她来说都是可望不可求,更别说什么琴棋书画和大家闺秀的教养和见识了。
    她自己也清楚她什么都没有,上辈子她能嫁给卓景行,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馅饼,正好砸到她了,后来才知道这馅饼还是有毒的。
    上辈子林二春就不希望她嫁得好,百般阻拦,重生之后,林三春就没有想过再如前世那样依靠林二春,她要争,要靠自己!
    她读书习字,酿酒,经营名声,她还没有十五岁,上门提亲的人家就踏破自家的门槛了,大多都是些普通的商户,一般的富户地主老爷,小康之家有了秀才功名的书生,可见过了卓家的富贵,平凉王府的荣华和京城的繁华奢靡,这些她根本不看在眼中!
    她将想要变成人上人的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东方承朔身上了,她取代林二春,救下重伤的东方承朔并竭力获得他的心,就一门心思奔着嫁给东方承朔去的。
    有时候她也问自己,她喜欢东方承朔吗?
    前世东方承朔在林家待了一年半,这一年半里林三春是嫌弃他的,他性子冷,脾气大又倔,硬梆梆连一句软和话都不会说,还不如县城里给人写信的秀才嘴巧,除了一股子力气和赶马车,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可,后来他成了侯爷,成了王爷。以前的种种不好,就都成了理所应当了,好像他本就该那样。
    在这重生之后的小十年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遇见东方承朔,为了嫁给他,她将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模样,挖空脑袋去想他的喜好,东方承朔就是她的动力,她的希望,她的一切。
    她喜不喜欢他已经不重要了,她总是要嫁给他的。
    她努力了这么久,眼看成功在望,现在东方承朔却绝情的不娶她了,还如此轻易就放弃她,都不曾挣扎一下。他让人赶她走,就像在说赶走一只苍蝇一样轻飘,处理她的丑闻,像是办公一般。
    林三春觉得此时天都塌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随手抹掉,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已经半坐起来的东方承朔,一把将他又按了下去。“东方承朔,我抢了你,却没有改掉那些宿命,没有将自己完完整整的给你,我跟别的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弄得人尽皆知丢了你的脸,你痛苦吗?你恨我吗?”
    她紧盯着他,仔细观察他的眉眼,可此时东方承朔眼中有烦躁,有不悦,有怒意,就是没有她想要的!
    他不在乎!他根本不在乎她!哪怕他稍微挣扎一下,痛苦一点也好啊,也让她觉得她忙活了这么多年是有价值的,可他没有!
    林三春掐住了东方承朔的脖子,“你说我跟林二春究竟差在哪里?我哪里不够好?我没有她漂亮?还是没有她会酿酒?还是我对你不够好?
    这辈子她都那样了,她的一切都被我抢了,酿酒的是我,有才名的是我,你也是我的。为什么还是念念不忘?你为什么不痛苦,不恨,你说啊!”
    她一边掐一边摇晃,东方承朔本就身体虚弱,这会被她掐得虚弱苍白的面上发了红,额头上筋络凸起,他抓住了林三春的手腕,她缠的太紧了,他没有力气甩开她去。
    林三春还在愤怒的嘶吼,“以前林二春给别人生了孩子,在这件事弄清楚之前,你还挣扎了十年呢,在确定之后,你又纠结痛苦了很久,你不是恨林二春恨得逼死了她吗,
    现在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只是换了我,你为什么不恨我?你为什么不在意?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是不是?东方承朔,你到底有没有心,我把你当成我的一切,我的一切啊,你就这么对我?”
    东方承朔一用力,掀开她的手,林三春马上又缠了过来,她整个人扑坐在东方承朔身上,躺椅咔咔的响,东方承朔一脚踹翻了放在椅子边的小桌。
    方才本有两个小厮已经到了门口了,发现东方承朔跟林三春正在谈婚约的事情,又止住了脚步,这会儿并未走远,听到里面的动静,这才慌忙跑了进来。
    见状。其中一个小厮拉着林三春将她拖到了门边制住了她,另一个去扶东方承朔起来,一边给他顺气。
    林三春还在发疯,满屋都是她的声音,先是尖锐的,后来她累了,嗓子本就哑了,就低了下来,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为什么?”
    她一直再问,东方承朔目光阴沉的看着她,无声的平复气息和愤怒。
    两小厮暗地里交换视线,大气也不敢喘。
    还是东方承朔先打破了沉?,他对林三春道:“之后的事情我跟荣绍商量,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被一个女人骑在身上掐脖子,这也就是林三春,东方承朔不杀她,换了旁人肯定死了,“将她带出去,以后别让她进来!”
    屋里安静了,东方承朔倒在床上,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林三春的话。
    林二春本应该是他的妻。
    他一面觉得林三春是疯魔了,在这儿胡言乱语,什么前世今生全部都是无稽之谈。
    可。一面还是无法控制的被这个念头滋扰得激动起来。
    “她,原本是我的妻子?”
    怎么就不可能呢?
    之前他有未婚妻,对她不屑一顾时,她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他;他误会她、偏帮林三春时,她眼中是复杂的恨;他一再的冤枉她欺负她,她用决绝的姿态逼迫他写了一份古怪的保证书;他闯进她马车里胁迫她......当初所有不解的地方,现在都因为这荒诞的话而有了答案,豁然开朗。
    “难怪。”他阖着眼睛,暗暗想,“她一定也知道,所以才会那样待我。本应该是,可现在不是。”
    这辈子还有希望吗?他曾那么伤她,她那么恨他,每次见面一次比一次冷淡,他们也越来越疏远......
    门外远远的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是卓博远在问小厮他今日的用药情况。
    东方承朔从幻想里回过神来了,他摇头苦笑,不知道是被林三春感染得魔怔了,还是体内毒素太厉害,这么离谱的话他居然也信了。
    就算真有上辈子,她真的是他的妻子,可她怎么会给别人生孩子?他绝对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他会让她的肚皮忙得没时间闲着。一个一个的,只生他东方承朔的孩子。
    念头一起,脑子里不自觉的闪过几次一瞥见到的美好身段,她站在枝头,桃花为她做陪衬,她露出莹润肩膀,从围墙上跳下来,她屈膝倒退着爬,丰的臀鼓的胸......
    他不是贪欲的人,活了二十多年,一向不近女色,可却一次一次的对同一个女人动欲,一次比一次强烈,只是想想,他都心头火热,口干舌燥。可这次心怀激荡不过须臾,他很快就变了脸色,不可置信的低头望下腹下。
    那里,居然没有反应,裤裆松垮垮的。
    他不近女色是因为觉得女人虚伪麻烦,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对这档子事一无所知,在康庄地下密道的时候,每次做了关于她的梦,他都要花功夫平息,可现在那儿半点苏醒的迹象也没有。
    这很不正常。
    方才的欲望迅速的消退下去,东方承朔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随后他伸手碰了碰,依旧毫无反应。
    不近女色是一回事,可不能近女色又是另一回事!
    卓博远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响动,就自己推门进来了,一进门见东方承朔面上苍白。额头见汗,双眸里罕见的急红了眼,他抬眸,眼底阴沉晦暗,还有一丝难堪和欲言又止。
    卓家祖上是御医,医术固然重要,还得会看人眼色才能在风云诡谲的宫中生存,到卓博远这代早已经离京。也轻易不给人看诊了,不过卓博远家学渊源,很会察言观色,端看东方承朔神色就已经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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