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春压着笑意,道:“大口呼吸,先顺气,不然你这破身子迟早被你自己折腾没了。早跟你说过了,你这身体是受不得气的,生气只会加重病情,自找罪受。
    既然咱们现在关系不同往日,以后就叫你小梧桐吧。再喊你二爷,我觉得实在是太见外了。好了,你休息吧,小梧桐,以后你可当点心吧。”
    荣绩瞪大眼睛,一边平复激动的心情,一边死不瞑目似的看着她。
    林二春侧了侧身。背对着东方承朔,弯下腰靠近他,亲自动手给他盖被子,冲他眨了眨眼,视线落在他脖子上,然后伸出了手。
    什么小梧桐,那都是意有所指的,荣绩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梧桐木磨制成的展翅凤鸟递给她,喘着气嘴硬,
    “林二春,既然你这臭娘们想玩这种把戏,小爷不介意跟你玩玩增加情趣,这男人和女人,谁是谁的人还不是都一样,小爷不在意这个,自然是言出必行,你都这么主动了,这个就当我们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的,怕林二春不懂他的暗示,当着东方承朔的面胡说八道。他语带暗示的补充:
    “这虽然是木头刻的,不值多少钱,可小爷身上也只有这个了,你这娘们放心,等回头小爷一定补偿你,你记得拿这个来跟小爷换。”
    交易达成,林二春呵呵一笑。得了这梧桐木凤鸟,她看也不看,便揣进了袖子里。
    荣绩现在身上唯一的一件中衣都敞开着,这梧桐木她早就看到了。这也是荣绩身上仅剩下的了,他贴身带着的,林二春一点也不怀疑这东西的价值和对荣绩的意义。
    何况梧桐木的凤鸟......她总觉得有些熟,就算是没见过。肯定也是听说过的,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不过管它呢,能够有用就行。
    林二春刚直起身,这时,小福端着一个托盘从门外进来,林二春看了看托盘中的东西。递给张小虎,“给小梧桐喝下,咱们就别打扰他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荣绩虽觉得憋屈,却也没有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端过来一饮而尽,之后闷头躺下来。闭上眼睛睡觉。
    心思沉沉的想着:林二春这个女人的脸皮之厚,远超过他所料,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混不吝的了,现在看林二春也不遑多让。她要是个男人,特么肯定也是个纨绔流氓,如此荤素不忌,他那些话,那些风尘女子也会脸红一下,她却半点反应也没有,简直不像个女人。
    从第一次跟她交手,他就没有占到过半点儿便宜,虽然是自己找的,可却似乎每一步都被她牵着鼻子走,她又对自己了如指掌,说不定,她早就挖了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了。
    这女人......
    他闭着眼睛,心里一哼。
    林二春出了厢房,东方承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走了,只有他的护卫留下来,“林二姑娘。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姑娘。”
    林二春应下。
    这护卫也就只是问了问荣绩的病情,林二春换了他比较容易接受的说辞,“中毒了,余毒未清,毒性不稳定。”
    在林二春赶过来之前,就已经有大夫来看过荣绩了,也将他的病症跟东方承朔汇报过,倒是跟林二春说的不谋而合,这护卫自然也是知道的,也没有多为难她。
    “姑娘并非大夫,何以知道如何解毒?”
    这个就更好解释了:“我跟荣二爷有些交情,他跟我说过。”
    这护卫瞥了眼林二春身后,“没事了,姑娘请便。”说罢绕过她就走了。
    林二春狐疑的回头去看,身后的院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株老槐树盘在墙角,枝繁叶茂。
    东方承朔不追究了,林二春也乐的轻松,荣绩的病情只要过了这最凶猛的时候,后面慢慢养着就成了,她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看看天色,便打算先回虞山镇去了,找荣绩讨人情也不急于这一时。
    等林二春出了院子,走远了。东方承朔才从槐树后走了出来,看着院门的方向,面沉如水。
    有那段不堪的相处经历,林二春明确的表示不愿意再跟他说话,只当做陌路,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再凑过去。
    再加上,她方才跟荣绩说,“不信空口无凭”,东方承朔直觉她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曾写下了保证书绝不伤她,可那次在马车里却还是冲她一个女人动了手,林二春能够当作陌路了释然了。他却因为心虚且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没有,而一直耿耿于怀。
    他也看不透她,每每对她印象稍微有些改观,觉得她不是那么不堪,她就又用现实给他一击,他实在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明明她曾愤慨又绝望的对他控诉,“为什么不信我?你调查过吗?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可,一转身她又能如此的,如此的......不知廉耻,她跟荣绩方才当着人就能够那么打情骂俏,私相授受,风尘女子都比不得她!
    东方承朔心里莫名的篡了一把火,这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对这种人没什么好心虚的。陌路便陌路,看她、偷听她,都只是浪费他的时间,他还期待她真的有什么不同么!
    可惜,同样被林二春当作陌路的林三春,却并不像东方承朔这么想。
    她在做法事的时候,偶然一瞥见到宝殿外走过去的林二春。跟上一世侧影一模一样的林二春,她顿时就炸了,也顾不得装贤惠在这里听一群和尚念经,她直接站起来,走了出去,在侧门边追上了林二春。
    “林二春,你给我站住。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二春站定回头,见到一身锦衣华服、珠光宝气的林三春,以及她身后站着一老一少一个嬷嬷,一个年轻婢女,倒也不多惊讶,她是该回来了,总得回来出嫁。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庙里也是你一砖一瓦修建的?简直莫名其妙!”
    林三春上前两步,打量着林二春,她这次比之上回在嘉兴府所见,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梳了个利落俏丽的元宝髻,穿了裙装,鹅?长锦衣配素色百褶如意月裙,同样素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很简单,却显出了她姣好的身段,除此,她的面容也似乎有些改变了。
    可要说是哪里变了,林三春又说不上来,上辈子。林二春做了王妃,最风光的时候,除了那身王妃正装,一般时候跟现在的穿着也差不多,却也比不得现在的容光焕发。
    对了,就是容光焕发。
    林二春的容光焕发,反衬着林三春的疲惫憔悴,她忍不住尖锐的刺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还对朔哥哥没有死心追到这里来了!”
    林二春挑挑眉,顿时了然,哦,林三春是当她来寒山寺见东方承朔的?
    抢都抢过去了,还这么没有安全感啊!
    小福上前挡在林二春前面,被林二春给拉了回来,小孩子不是林三春的对手,跟她多说无益。
    不等她开口,林三春背后的年轻婢女垂首低声道:“林姑娘,注意仪态。”
    林三春侧首看了看这婢女,神色几变,到底还是忍住了气,语气放缓了些:“我知道了。”
    转向林二春,绷着脸,抬高下巴。
    第186赐婚,就这么说话也成
    林三春马上就从一个暴跳如雷的乡村泼妇变成了矜贵傲慢的贵女,架势端得足足的。
    她迅速的调整着自己的心情,平复心中的恐慌和不安。
    她不能继续失态,也不用这么激动,就算是林二春又跟上一世重合了,就算是她现在跟东方承朔一起出现在寒山寺里......
    她赶紧打住,不敢再深想下去。
    只安慰自己,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救东方承朔的人是她,跟他两情相悦患难与共的是她,进京的人也是她,要嫁给东方承朔的还是她!
    她稍稍镇定下来,再开口语气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尖锐,她捏着帕子放在唇边微微一笑:“二姐,以前别人跟我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还不信,现在见到你,我却是不得不信了,你现在......”
    林二春看林三春如此,既觉得纳罕,又觉得她可笑可怜,“这有什么不得不信的,别说三日了,你看看你自己,上回咱们还你死我活的,你就像方才那样,再看看现在,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你不也变得让人刮目相看吗?”
    林三春脸上微微一僵,“方才是我见到你变化如此之大。有些太惊讶了才有些失态。”
    林二春闻言“噗哧”一声被逗乐了,就喜欢看林三春这必须绷却又绷不住的模样。
    她一面拉着气呼呼的小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肉嘟嘟的脸上捏着,一面打量着林三春身后的婢女和嬷嬷。
    上一世顾太妃在不得不接受她这个儿媳之后,也曾给她安排过丫鬟贴身伺候和提醒,安排教养嬷嬷规范她的言行举止。
    老实说,林二春是并不反感学习礼仪的,事实上还在现代的时候,林爸爸还专门给她报过礼仪培训班,在国外的时候,她自己也主动去学了西方的礼仪。
    只是,顾氏安排的这些人,就跟顾氏本人一样,总是还打着为她好,让她别给东方承朔丢人的旗号,绵里藏针嘲讽她,偏偏一个“孝”字就能将她压得死死的。
    而现在这些都属于林三春了。
    细细一想,林三春跟顾氏都是一个路数的,就不知道她们对上之后,谁胜谁负啊。
    林二春面上带着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幸灾乐祸。还是彻底释然的笑意。
    现在这样其实也不错,不需要她再多此一举的想办法困住林三春,她也会被顾氏、被这贵妇的身份给困在内宅之中。
    林三春见她盯着自己身后的婢女和嬷嬷打量,目光微闪,顿时扬起笑脸来,指着那老嬷嬷向林二春介绍:
    “二姐,我这次回来是备嫁的,这位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曾嬷嬷,太后给我和朔哥哥赐婚了,曾嬷嬷过来帮着准备出嫁事宜。”
    林二春闻言倒是真的有些意外。
    她并不是羡慕林三春的好运气。只是着实诧异,她上一世也是见过这秦太后的,虽然相交不多,却也知道那是个相当精明且眼界很高的老太太,能让她做这成人之美的事情,可见林三春是真的入了她的眼了。
    转瞬,林二春就释然了,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很奇妙,这也说不准。
    而且这一世林三春名声经营的好,又有童观止私底下帮她造势,听闻东方承朗待她也极好,对她的婚事也很是上心,她能如此顺利的出嫁,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了。
    她漫不经心的道:“那就恭喜你了,林三春,上回你说日后要当王妃,现在你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
    你在京城看了那么多的高门闺女,千金小姐,何必总是纠缠着我不放呢?真要跟我纠缠,你也别再说什么我追着你朔哥哥这种话,你不嫌恶心,我听多了也是会恶心的。”
    林三春捕捉到她目光中的惊讶,心里得意,也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刻薄,只当她是嫉妒、是强撑着要面子,之前林二春病中做梦都念着朔哥哥,被朔哥哥打了之后,她表露出来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林三春才不信她放得下。
    不过,这一世她注定了只能空想而已。
    太后的赐婚懿旨啊,这可是林二春上辈子没有得到过的殊荣,以前林二春还得面对的各种刁难,在她这里,只因为这一道懿旨这些?烦就统统都不复存在了!谁也不能阻拦她嫁给东方承朔,否则就是抗旨。
    思及此,她心里的那点不安就彻底的散了,就这一点她就比林二春强得多了。
    她心情舒畅,连带着方才被那婢女当众落了面子的不快也荡然无存,她对身后的老嬷嬷和颜悦色的道:“曾嬷嬷,这是我的嫡亲二姐,我进京的时候,她还没有嫁人呢,只是她已经自立女户了。因为二姐已经从家里分出去了,倒是不存在姐姐未嫁,妹妹就先嫁的问题。”
    曾嬷嬷闻言只掀了掀眼皮,扫了眼正似看猴戏一样的林二春,又垂下了眼帘,点了点头,语气刻板:“老奴知道了。”
    林三春又冲林二春道:“二姐,你在家中向来娇惯。又没有一技之长,什么都不会,世道艰难,你一个人在外过日子......现在看你的样子,倒是舒心得很,你是不是给自个找好了人家了?是上回在嘉兴的时候跟你并肩走的那个吗?”
    她捂着嘴窃窃的笑了两声:“那他还真不错,上回见你们还是粗衣短打,现在他都能够给你身上这样的穿戴,还有伺候的这小丫头和跑腿的小厮......如此妹妹也就放心了。他人呢?可有陪着姐姐来寒山寺?”
    林二春伸了个懒腰,还未说话。小福已经气呼呼的道:“谁说我们姑娘什么都不会,她最厉害了!”说罢,又转头冲林二春道:“姑娘,她真的是你亲妹妹吗?她怎么能这么说你!”
    林二春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小福,咱们走吧。”
    小福对她这不以为意的态度很是不忿,“我娘说了,姑娘家的名声最重要了,她这样说你,你也不生气吗?姑娘,我们跟她说清楚,免得她以后胡说八道。”
    她冲着林三春噼里啪啦的道:“姑娘的妹妹,我们姑娘可不用别人给她衣裳和伺候的人,都是她自个挣来的,她以后还能够挣更多,还有是我跟我哥哥陪着她过来寒山寺的,你不用扭着头到处看有没有男人了,
    我们来寒山寺也不是你说的追着那个什么朔哥哥来的,是平凉侯爷去虞山请我们姑娘过来的,他身份高,我们哪里敢不来,他刚才要问我们姑娘话,我们也只能乖乖回话,你......”
    小福还没有说完,林二春捂住她的嘴巴,将人拉走了。
    不过,该说的也都说了,至于说林三春非要起疑心,那也不关她的事,东方承朔的确派人请过她,这也不是假话。
    她已经将和东方承朔的关系说得如此明白了。林三春如果还不相信,那也纯粹是她自找苦吃。
    林三春毫无意外的起疑了,她太重视林二春了,也太害怕那老头神秘兮兮的说的“殊途同归”,尤其是林二春现在已经不是年前那个痴蠢的胖子,在她一不留神的情况下,林二春就又跟上一世重合了。
    她差点就忍不住又朝林二春吼,忍不住想要让人将她处理掉,让她永远的消失,只是在刚露出狰狞之色的时候。就被那婢女一声:“林姑娘,您的仪态和教养呢?”给止住了。
    林三春连顾氏都不放在眼中,哪里还会在乎顾氏派来的这个婢女?
    可,她却不能不在乎曾嬷嬷对她的看法,她刚才已经失态过一次了,好不容易才描补了一番,还不知道曾嬷嬷信不信她,万一曾嬷嬷回去跟太后说了什么,失去了太后这个靠山,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小心的解释:“曾嬷嬷,我二姐她跟我向来关系不好,以前朔哥哥在我家的时候,没少被她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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