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伸手抓住从马车上摔倒下来的卓香琪,那时她才多大,就能用肌肤相亲来威胁他娶,想不到这姑娘的热情简直就是水泼不灭,原以为那件事之后,她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想不到她居然又厚着脸皮来了。
    卓香琪闻言,面上暗了一下,道:“童大哥,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不会这样了,我一定会改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童观止蹙了一下眉头,道:“我没有那个时间看。”
    然后问卓景行:“你妹妹可曾许配了人家?”
    卓景行还尴尬得没有说话呢,卓香琪俏脸绷得紧紧的,几乎要哭出声来:“童大哥,只要你没有成亲。我就不会放弃的,你别想用这样的话就将我打发走。你不成亲,我是不会嫁人的!”
    她纵使是下定了决心,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也只是个小姑娘,现在被冷言冷语的往心里刺,不只是面上挂不住,也是会心痛的。
    她站起来就往外冲,走到门口又站住了,扶着门框。竭尽全力平静的道:“那我先走了。”
    卓景行突然想起一事来,叫住她,道:“香琪,你去看看林姑娘怎么样了,你要是不想去,让香露、香雪去看看,方才她饭也没吃就回房了,我看她的脸色很不好,让店小二去请个大夫给她瞧瞧。”
    卓香琪心情不好,本打算直接抱怨回去,回头看到童观止还坐在那里,又忍住了,“嗯”了一声。
    她走了,卓景行才吁出一口气,看了看童观止并没有不高兴,又忍不住道:“家里给香琪相看人家,她死活都不肯答应......童大哥,她现在比两年前有长进多了,真的是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童观止干脆的道:“不行。”
    卓景行早知道是这样也没有太意外,只是叹了口气,也不再提起妹妹了,说起了别的。
    卓香琪一口气跑到了客房部,路过林三春的门口,还是顿住,敲了敲门,耐着性子道:“林春晓,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给你找大夫?”
    房间里,林三春正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整理思路,听到卓香琪难得的好话,赶紧撑起身来回道:“我没事。就是有些困,我睡一觉就好了。”
    卓香琪没有接话,直接走了。
    脚步声远去了,林三春才又躺下去,想不到卓香琪心仪的对象居然是童观止,后来还终身未嫁。
    童家谋反大罪,卓香琪的事情便也被压了下来,她后来嫁进卓家的时候,硬是半点消息都不知道。
    她冷笑了一声:卓香琪一副生怕她缠上卓景行的样子,也不想想她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只看得到别人?,看不见自己?。
    她很快就将卓香琪的事情抛到脑后,继续心烦。
    一件事还没有处理完,又堆着一件事,让她几乎无法喘息,今天刚刚因为荣绘春的意外出现而放下的心事,因为童观止的出现又被高高的抛起来了,知道童观止在江南,可没有想到居然刚回来就遇见他了。
    她又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天将她掳走逼问的男人,虽然醒来的时候一切如常,但是她不可能只当那是一个梦。
    她无法处理眼前的局面,只想要赶紧逃开。
    所以,从看见童观止来了,她就找了个借口回避了,可在回客房的时候,又听见这悦来楼的掌柜对童观止的称呼,差点没有跌倒,原来悦来楼是童观止的产业!
    林三春前一刻还为出现在饭桌上的秋露白有多自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有多沮丧。
    第123回去,等我生完孩子
    华灯初上,牟识丁顾不得将桌上剩下的大半壶酒喝完或者带走,在一阵阵的哄笑声中,面上涨红,扶着林二春,匆匆去结了账。
    店小二一边算账,一边调笑道:“小哥,你的命可真好。”
    牟识丁一手将找零的铜板抓在手中,一手钳子一样夹住林二春的胳膊,拉着她,仓惶的从太白楼逃出来。
    对,就是逃,再在里面待下去,他觉得自己都没脸活了。
    偏偏罪魁祸首一点也不自知。
    一边被他拉着走,还一边笑眯眯的说着:“阿牟,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有很多钱,不会叫你吃亏的,你跟着我是不会后悔的,一定会觉得跟着我很值得。”
    说着,她还豪气云天的拍了拍胸脯,衣服穿得厚,她拍得“嘭嘭嘭”的响。
    牟识丁是听她说过这话,最初是觉得很不妥的,可时间长了竟然也习惯了她这私底下无比自恋的说话方式。
    虽然是习惯了,可也知道这要是拿到外面去说,肯定让人误会了。
    只他知道林二春的意思,可现在长了嘴也是解释不清楚,反倒是越描越?,得。被人当成靠女人的小白脸了。
    身后又是一阵哄笑。
    牟识丁眼皮乱跳,脚步不由得更快。
    林二春被他掐得有些难受,一个劲的甩他的手,道:“你放开我,我自己走,我知道今天得罪了你喜欢的姑娘,你就掐我,不过,我跟你说,你喜欢的那姑娘不行,换一个!”
    “以后你在老家看中的,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法子,可是你要三妻四妾,我揍你这想要左拥右抱的大猪头!”
    门口有结了账也出来的客人,看着他们感同身受的道,“老弟,这娶妻娶贤,你的这小娘子母老虎一样,够你受的了,以后你行事还是谨慎一些。”
    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作经验之谈:“实在不行,休了她,这么善妒可不行,男人都打那成何体统?我看就是欠教训......”
    这男子还有一番肺腑之言来不及说出口,林二春一把抓住了他放在牟识丁身上的胳膊,问:“你说谁欠教训?我看你才是欠教训,你什么东西就来教我们家阿牟?教坏了他,我才要揍你。”
    话落,手一翻,生生将那清瘦男子给掀翻在地了。见那人摔了个大马趴,她越发的乐不可支,“立身都不正,少大放厥词,你先站起来了我们再来理论,就先说你是不是犯了口舌之条,我们的事要你插嘴?”
    那男人看她泼辣的样子,嘴上骂骂咧咧了几句。
    林二春掐腰,虎虎生风的上前。
    牟识丁心中哀嚎了一声,一面将她拦住了,一面又好生过去将人扶了起来,道了歉,那人越发同情怜悯的看着他,牟识丁苦笑也不解释,对方宽慰了他几句,“赶紧休了这泼妇再娶贤妻......”
    这人又看有人慢慢的聚拢过来看热闹,也觉得丢人,匆匆就走了。
    牟识丁将人劝走,再回头,就见林二春靠在太白楼门廊下的大柱子上,站得倒是极稳,头顶的灯笼红光越发衬得她脸颊上红彤彤的,看不出多少醉意,只是那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无法集中,显然是醉了。
    就因为知道林二春晓得分寸,在外面绝不会乱来,现在她这举动,若是在私底下的时候,倒也是她的风格,但是在人前就很不对劲了,她一项谨慎,也很会顾忌他的颜面,现在的确反常。
    若非如此,牟识丁都怀疑她是借酒装疯,还装的不怎么像。
    怎么一个会酿酒的人,才喝了两杯酒下肚,她才刚尝了个酒味,说了这酒的酿造法子和主料,人就醉了?
    这醉态倒也不是十分清奇,牟识丁在老家就见过不少这样的醉鬼——看着一点都不像是醉了,能说能动,说话也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就是胆子变得特别大,话有点多,什么话都一骨碌旁若无人的往外说,逮到谁骂谁,举止也比往常大胆一些。
    借酒壮胆说的就是这种人。
    对着一个这样的醉鬼,牟识丁也有些无语。更是后悔万分。
    因为喝酒是他提议的,“天寒喝点酒也好驱驱寒,而且买了那么多粮食酿酒,我们应该尝尝别人的,听说这太白楼有最地道的汾酒。”
    林二春犹豫了一会,才道:“也好,我也好久没有尝过了,不过,你得好好将我送回客栈,我喝酒之后必须要好好睡一觉。不然......”
    这有什么,牟识丁一口应下。
    现在牟识丁真是后悔没有听明白林二春的暗示,想必她是早有自知之明,知道她的酒量不行酒品也不好,恐怕也算到了会惹他生气,才提前说好了。
    早知道林二春沾了酒会变成这样,他是死也不会让她喝酒的。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只是苦了他自己,不但得履行承诺送她回去睡觉,恐怕还得被她骂一路。
    牟识丁走到廊柱下,耐着性子冲林二春道:“走,赶紧回去吧。”
    林二春突然弯下腰,微红的脸上满是纠结,皱成一团,手捂着肚子,道:“阿牟,我刚才被你一气,气得肚子疼,应该是大姨妈来了,不行,我肚子疼。”
    她这身体以前就一直就有这毛病,第一天会疼得死去活来,之后几天就能走能跳没事了,这次重新来过之后,可能是上次在池塘里泡了冷水,又躺在童家的地窖里受了寒气,上次被林三春下了药之后也是在冷水中浸了很久,还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被林三春用别的法子折腾过,反正疼起来是格外的要命。
    这几次林二春都会将这段时间给避开,留在家里躺一天。可是最近太忙了,居然连这事都给忘记了,今天也是运气不好。
    牟识丁虽然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有一阵子了,但是别看林二春粗鲁,但是在日常的行为举止上还是十分规矩的,很多事情都是避开他做的。
    牟识丁又粗枝大叶,经常被她支使在外面奔走,几乎以为她就是个男人,女人跟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是以,这会。牟识丁抓破头皮也不知道什么是“大姨妈来了”,跟肚子疼又有什么关系,还有怎么就是他气她了,明明是她差点将他气死了。
    可见她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也有些着急了,“胖丫,你可别吓我,要不然你进去太白楼休息一下,我去找大夫?或者先回客栈把马车赶过来,带你去医馆。”
    林二春无力的道:“不行。我不在这里等,你背我回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这种事请了大夫也没有用,先将我送回客栈去,我想休息。”
    牟识丁满面纠结,男女授受不亲啊,他背着不妥当吧,尤其是对面还有童观止在呢。
    林二春后背靠着那柱子又往下滑了一点,唇上的血色都褪了。面上也有些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牟识丁赶在她栽倒在地之前,将她扶住了。
    难得见到林二春这虚弱的样子,牟识丁咬咬牙,将她背起来了,就她现在的样子,将她丢在这里也不行,送去对面给童观止么,这是最快的解决方式。不过牟识丁很快就否决了。
    背起来之后,他才发现林二春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重,就算是冬天穿得厚实一些,她看着也不臃肿。原来不知不觉的,她已经瘦了一大圈了,完全称不上胖。
    牟识丁大步往前走。
    林二春还在身后虚弱的催他:“阿牟,你走快点啊,还有多远?你不能跑么,背着我你都跑不动,就你这体力,还想左拥右抱,那么多女人你顾得上吗?我跟你说,你要是女人多了,大概活得就像个菠萝,你见过菠萝没有?也不知道崖州那边现在有没有,什么时候我们走南闯北也去崖州看看。”
    “可能还没有,我跟你说说吧,大概就是那种里面心是?的,外面的皮也是?的,头上还带点绿,整天伺候那些女人,心肯定是?的,人都被榨干了,肯定是面?肌瘦......”
    牟识丁恨不得再多长一只手将林二春的嘴巴给堵住,此时他更加庆幸离开了太白楼,听听她说得是什么鬼话,简直就不是个女人,比牟识丁路上遇见的那些满嘴荤话的男人还口无遮拦。
    他压低了声音怒道:“你就不能闭嘴歇会吗?你再说话,我就将你丢下去!”
    林二春咕哝道:“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我才告诫你。别得罪女人,伺候不起就别娶。”
    “你把这话留着给那个人去说,不许再开口了,不然我真的将你丢下去了。”
    “不说话我肚子疼,你就看着我疼死么?”
    “......”
    “还是小时候我爸爸背过我,上次大哥说要背我,可是我太重了,不忍心让他背,他肯定也背不动。阿牟,你离开之前会一直这样吧?”
    牟识丁沉?着,只盯着路面没有说话。
    等到离开的那天,应该就是他回家的那天了。
    他无时无刻不再想着那一天的到来,他肯定不能空手回去,不然回去也是一个死字......
    林二春竟然结识了东方承朗,说不定还认识东方承朔,他当然看得出林二春对东方承朗的结交之意,不清楚她要做什么。
    他直觉相信,也许回去的那一天也不太远了。
    借着路上店铺里散出来的灯光,牟识丁往前大步赶路,无人看见那墨色的眸子幽光点点。
    他低声回答林二春许久之前的问题:“会。”
    林二春已经不知道是痛得半昏迷了还是酒气上来而昏睡了,含含糊糊抱着他的肩膀喊“爸爸”。
    牟识丁满头?线,又有些狐疑林二春的称呼,在他的老家倒是称呼父亲为“阿爸”,他猜测也许林二春在喊“父亲”,倒是在江南这里,很少听到,他觉得林二春绝对不可能是在喊林茂才。
    一个人在软弱无助又借酒壮胆之后,喊的人应该是她觉得最亲近的,最能够依靠的人,在她心中。不是林茂才,那又是谁呢?
    一个小姑娘被家里抛弃,一无所有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走下来的。
    他亲眼见到她一步一步完全靠自己,走得艰难无比,他有时候甚至会忽略她是女儿家的身份。
    牟识丁心中一叹,这时听林二春又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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