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姨娘杵在原地,“可我已经允了这处,老夫人也说……”
    沈如意闻言却是低低笑了起来,“姨娘还是真爱说笑,这等安排的事儿自然是由主母说了算,何时又轮的上姨娘做主,萧夫人也是个当家的,可有底下敢这般行事的?”
    这话是火辣辣打脸了,嘲得是不知分寸的杜姨娘,那萧夫人也因此有些难堪。“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心道坊间传闻果然不假,骄纵跋扈不好相与。
    沈如意当是夸奖虚受了,转身与宛桃一道入了苑子里头。想越了她母亲的权,这位杜姨娘才真真是个脑子发热的。
    殊不知在她离去后,方从外面走过来的萧若棠只瞥见那轻灵身影,蛾眉螓首,是令周遭都失色的美艳。
    “母亲,姨母,那是……”哪里来的仙子?
    萧若棠是萧家长子,年方二十,身姿挺拔,长相风流俊秀,这回又在会试中得了前十,已是十分了不得,只等他日平步青云,要惹得多少女儿家春心萌动。
    “妹妹还是先带我们去安置罢。”萧夫人回避了儿子的问话,甚是冷淡地启口道。
    连是杜姨娘都有几分气闷尴尬,将人引去了拂安苑便借口回了自个苑子大发了脾气。
    而入了拂安苑的母子俩由着下人归置东西,萧夫人拉了儿子到一旁说话,说的正是他来之前那桩。
    “那女子就是沈家的嫡小姐……”萧若棠一顿,听完了前因后果同她开解道,“她即是有气那也是冲姨母去的,母亲不必为此不平。何况……她说的也没错,合着那沈夫人才是当家主母,如何容得姨娘自作主张,稍后母亲该亲自去拜会老夫人和沈夫人才是。”
    萧夫人叫儿子好言劝慰,也只余下心里被小辈下面的不舒服劲儿,“总归我是说不过你,不过沈家嫡小姐为了一个男子要死要活的,也够沈家丢面儿的了,你可别生什么心思来,安心备考才是要紧。”
    “孩儿省得。”萧若棠含笑应答,可心里翻涌的全是方才那惊鸿一瞥,像那软乎乎的猫爪子挠似的。
    萧夫人点了点头,她来前未尝不曾动过念头,如今沈国公风头正劲,能攀上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可到了京城打听诸多才歇了心思。那沈家大小姐矜持不顾矜持倒贴男子,哪里配得上她的麟儿。更别说那些庶女了,就是杜姨娘心里打着的那主意她也是不屑,做不成亲家也罢,借一把沈家的风头也是好的。
    这厢沈如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捏着绣帕拢上了书页。
    “小姐,你都看了不少时辰了,歇会儿喝点莲子羹罢。”宛桃端着方木漆盘进了书房里,短短两一日功夫竟是大变了样子,光影透过书架撒落在娇娘身上晕出柔和光圈,美得令人窒息。
    不单是宛桃看得晃神,那跟来的小丫鬟更是痴痴看了,直到宛桃出声才敛了心神,“小姐,夫人差奴婢前来想再讨本书看,原先送去的夫人已经看完了。”
    沈如意抬眸,嘴角弯了微小弧度,从软垫上起身走到书架旁慢慢挑选,她之前让宛桃给沈夫人送去的书册都是讲巾帼英雄,或是凸显女子性情的话本,沈顾氏那性子要想改变一时半会儿不定能成,潜移默化也是一种。
    如今听到沈夫人喜欢看,她自然是高兴,又选了两本递给了那丫鬟。
    丫鬟得了书册去,她才接了宛桃盛好的莲子羹,里头加了沙沙的碎冰,一尝入口冰爽沁甜,但凡冰的辣的,都是她前世不得尝的,重活一世,为着这番肆意不由弯了眉眼。
    “父亲呢,回来了么?”她忽而想到。
    “老爷刚从荆州回来,去了老夫人的苑儿。”宛桃如实禀道。
    沈如意轻轻颔首闻言起身,一改懒散的做派,将自己收拾精神去了父亲书房候着。
    沈伯仲在老夫人那就听说了娇娘近日变化,等真正见着时她正就着他书架上的一本传记翻阅,侧颜柔和而专注,竟是像极了沈顾氏芳华时候的模样,知书达理,安静美好。大抵是发现了他的存在,侧过头来牵起嘴角。
    “……父亲?”
    “……伯仲。”
    沈伯仲有一丝恍惚,然也只是片刻就回过了神来,“听说你将墨韵苑划作了书房,倒是真潜下心了?”
    沈如意娇娇皱了下鼻子,“父亲这是听谁说的?”却不等他回答,自顾接着说道,“我是嫌闷让人买书打发闲暇,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便想趁着出嫁前一月功夫好好休养身心,不给父亲惹麻烦了。”
    沈伯仲有些意外,又很快收敛,娇娘的性子向来听风是雨,维持不了一刻的热度。
    沈如意瞧出一二,作势佯怒:“父亲若是听杜姨娘说的来兴师问罪,可就伤了娇娘一片赤诚心了。”沈国公与她父亲年岁相仿,却是保养得好,一点看不出岁月痕迹,也无怪乎今年又纳了第五位姨娘。不过疼起女儿来,那都是一样的。
    果然沈伯仲抽了她手里的书册,“又关杜姨娘何事,我这刚回来哪有功夫经你们折腾。你大病初愈,伤的又是脑袋,少看这些复杂冗长的,那书房你喜欢且用着,晚些我让管家再给你搜罗些。”
    “谢父亲!”沈如意转瞬展了笑颜,随后又敛了眉眼认真道,“娇娘也并非和杜姨娘过不去,只不过刚好碰巧了去,两人都挑中了一处,可母亲已经为萧夫人和公子安排了住处,是杜姨娘逾矩擅作主张,父亲你说是与不是。”
    沈伯仲听着娇娘一句接一句,“娇娘是替你母亲叫屈来的,可我都不知是何情况,岂不也冤?”
    “父亲知错就好,那杜姨娘就是仗着父亲宠爱才不知分寸,这只是一桩小事,那萧夫人也算跟咱们沾亲带故,若是在外人面前那才是丢沈家颜面呢!”
    沈伯仲看她一本正经,实则讨伐自个,不由失笑,“难怪你祖母说,娇娘这一磕是福气,原来如此。,那杜姨娘确实不知规矩礼数了,回头我便好好说说,定叫她给你母亲陪个罪去。”
    “那倒也不是非要这样,我母亲也不是没有度量的,让她下回谨记着些就是。”沈如意摆作大度姿态,“父亲去了荆州三日,母亲念得很,晚饭咱们去潇湘苑吃可好?”
    沈伯仲想到方才应了赵姨娘那,可看着娇娘难得的乖巧撒娇不忍拒绝,想着回头让人推了即是,遂道:“娇娘说哪儿就哪儿。”
    沈如意眼底溜过一抹得逞,也同沈伯仲亲昵不少,只是因为瞥见桌上放着的庚书才问了一句,“日子真定了下月初八?”那封家怎肯的?
    沈伯仲闻言神色一沉,虽知道她失了记忆,却仍是存了隐忧,怕娇娘再出幺蛾子,“庚书都已经送了还能有假。”把娇娘嫁过去封家也是不得已,封晏虽不能人道,可至少不会亏待了娇娘去。
    沈如意连前世的未婚夫婿都甚是少见,更别提小叔子了,只是从他让人送湿身的原主回来生了一丝好感,“那封家二公子是个如何的人?”
    沈伯仲想到沈阑受罚的原因,不由皱了眉头,听大夫说娇娘恐怕要等淤血散了才能恢复记忆,“莫听你妹妹胡说,你喜欢的一直是那那封家二公子,只是将兄弟俩弄错了,如今你也是得偿所愿。封晏……丰神俊朗,谦和有礼,瑕不掩瑜……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你且安心待嫁罢。”
    沈如意没想到沈伯仲会编造这般谎话来骗自个,再看他眉心沟壑,忽而又释然。她向来是既来之则安之的随性性子,封墨台,亦或是封晏,于她并无差别。只是说到瑕不掩瑜……沈如意想到母亲在那临出嫁前对她的深刻教导,忍不住绯红面颊咳嗽了两声。
    好像用不上了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鱼,玉烟,凉酱的地雷么么么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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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晏:用得上。【认真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5章 挑拨精
    夜半丑时下了一场雨,淅沥沥得扰人清梦。
    等到雨声稍停歇的时候,沈顾氏察觉到身边起床的动静便也跟着睁眼坐起,“老爷。”
    沈伯仲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床上,“才寅时初,离天亮还早呢。昨晚累着你,再睡会儿。”
    沈顾氏闻言晕开娇羞绯红,想到昨晚历的那番鱼水之欢神态愈发娇媚,昨儿个老爷和娇娘在她这处吃饭,娇娘还让人做了一大碗鸡汤最后全都落了老爷肚子,后来才听侍候的敏姑说里面掺了鹿茸人参,故才……
    沈伯仲低头,看着夫人娇羞咬着唇角,这番姿态又不由忆起新婚夜后,“琳琅,你我夫妻都十数载,还有什么好害羞的。”随着他目光落向,那□□的肌肤泛起柔嫩羞粉色,就差要把自己埋了被窝里。
    他顺势往床上一坐,便将人搂了怀里,烛火氤氲,眉眼含俏,当真是一副好景色。甫一低头,便触到那细腻脖颈,轻轻啃噬其上……那温暖的气息喷洒在耳旁,沈顾氏身子酥软的依在沈伯仲怀里,反手抱着他,因他动作而呼吸急促了起来……
    良久,沈伯仲才将人放在了床上,耗了一会功夫才把怀里的人打理好,但看女子仍旧脸色潮红,□□无边……不由黯哑了嗓子道:“再晚可要把早朝给误了。”
    沈顾氏羞红垂眸,将衣领子扣上,跟着下床拿过搁于屏风上的那套朝服为他穿起。沈伯仲伸开双臂,由着她替他更衣,倒也十分享受这份温暧柔情。余光里瞥见搁在床头的书册,挑了挑眉,“列女传?”
    “娇娘那送来的,我看了些,倒觉得挺好看的。”沈顾氏仍是低头,还有些羞赧。
    沈伯仲颔首,“都是些不凡女子,看看也好,娇娘如今喜欢看书是件好事,我让于伯搜罗不少,你们母女俩在墨韵苑品茗对弈看书也不失为一桩消遣。”
    “娇娘前面因为身子不便倒静养了性子。”沈顾氏闻言也是欣慰,尤其是这两日母女俩感情远胜从前,她就更舍不得,“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也不到一个月了,老爷,娇娘当真要嫁封家二公子,那还不如……”那个风流成性的李安。
    沈伯仲听她提起这话题就拂开了她的手,“娇娘就是叫你那性子给坑害的,如今这事都已经定了,没的回旋余地,你也休要再提,尤其是在娇娘面前,只管记住她喜欢的人是封晏,并不是那什么封墨台!”
    “这……”沈顾氏没想到竟还要这般诓骗,哪受得住眼泪打转。
    沈伯仲最不爱看的就是沈顾氏这般作态,受不了她胡搅蛮缠,当即穿好了衣服推门出去。
    房中只余下沈顾氏低低隐隐的啜泣声。
    等到天光大亮,雨早就停歇,青石小径上落了一地花瓣,堆积起的小水坑里浮浮沉沉,很快映照过一抹纤细俏丽身影。
    沈如意刻意等了等,到辰时末才来潇湘苑,不过入了门发现竟还有个比她早的,正拿着针线簸箩认真跟沈顾氏求学。
    “大小姐。”屋外几名丫鬟一道行礼。
    “娇娘?”沈顾氏听到动静看向她,露出笑来,“用过朝食没有,敏姑,去拿些点心来。”
    “用过了,敏姑不要麻烦了。”沈如意笑着挽留人道,沈顾氏的性子好摸得很,对原主可谓是掏心掏肺了,有什么好的都堆了面前去,反而把自己摆低了去。这性子不是不好,只是若得不到相等的回报,便显了落差来,“我带了红豆枣子汤来,宛桃,去分几碗。”
    红豆挑得个头大且饱满的,颜色是鲜艳的红豆,熬成沙沙稠稠的甜汤,和蜜甜的大枣子,补血养颜好气色。
    只是汤碗还没端到沈顾氏面前,就叫旁边一声轻哼打断。“黄鼠狼给鸡拜年。”
    说话的是个年约十一二的小姑娘,一袭梨花青绣轻罗长裙,小小的鹅蛋脸五官标致,一双细眉拢到了一块去,看似对她十分不满。
    “她是……”沈如意认不出是哪个,要说是小姐,可身边都没个丫鬟磕碜,可要说是丫鬟光是瞧那身打扮也不像,也不可能坐到榻上去。
    沈顾氏因着少女的态度正沉下眉眼,喝斥思儿,听到女儿发问才回了道,“这是沈思,你黄姨娘的女儿,思思,方才说的什么混话快给你姐姐道歉。”
    沈如意有些印象,好像那位黄姨娘是哪位官员送的歌姬,生下沈思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去了,沈思的名字也是沈伯仲随意取的,按照排行,后来才换了思字。沈思托沈顾氏照顾,才不至于可怜孤苦,如今倒比原主这亲女儿更像亲女儿。
    “可我没说错,上回她就是这么来讨好您的,带她出去等出去又把您一个人撇下,走了十几里路还叫祖母责罚。”沈思气鼓鼓说道,并非是沈如意错觉,而是真的十分讨厌她。
    “……”沈如意张了张口,并没说出什么来,虽晓得原主是个坑人的性子,但没想到这么坑,蔫了一旁。
    可就这么一沉默叫沈顾氏心疼了,“娇娘,莫听思思胡说,不是那么回事儿,是我中途被李夫人拉着说话,我俩错开了。”还一壁给沈思使了眼色。
    沈如意抓握住沈顾氏的手,“好母亲,是娇娘错,娇娘以前惹您伤心。”余光里瞥见沈思嘴角嗤讽的弧度,掩了掩眸子,“只可惜娇娘悔悟得晚,如今临到要嫁人,这般一想就更舍不得母亲您了。”
    沈顾氏叫她说得也不由眼眶泛红,原本一早上就为了这桩难受,直到沈思寻来才憋着些,紧紧回握住沈如意的手,唤了两声娇娘。
    “可是有思思妹妹替我在母亲身边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谁要替你照顾!”沈思当即想也不想反驳。
    “原来思思妹妹是不愿意,亏得母亲待你这般好。”沈如意眼底溜过一丝狡黠,故意说道。
    沈思晓得上了她的当,愈发生气,腻了沈顾氏身旁,“我照顾夫人是我的事,才不是替你照顾的!你……你个挑拨精!”
    沈顾氏一愣,随即想透不由也吃吃笑。
    “那你有本事别吃我这个挑拨精的甜汤啊。”沈如意故意伸手去夺,被沈思躲了过去。
    躲去了沈顾氏的身后,故意一副气人模样,“就吃,谁让你欺负我!”
    这么一闹,俩姐妹之间的隔阂倒是消了不少。沈思看了眼沈顾氏脸上的笑靥,一副小大人模样地点了点头,认真建议道:“要不还是别吃药了,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作为返魂的沈如意呵呵了两声,并不搭话,舀着甜品就察觉沈顾氏并不高的情绪,下意识便往敏姑看去,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便寻了借口离开会儿找敏姑打听,这才晓得好不容易促成的两人又为着自己起了矛盾。
    从外面回去的沈如意瞧向榻上矮几搁着的花布绣料,便道,“下月出嫁,不知制一件霞帔可还来得及?”
    “来是来得及,可……”沈顾氏原先就有这想法,可这门亲事到底是不如意,若可以她定是要替娇娘在老爷面前再说说的。
    沈如意的眼睛亮了亮,“那就劳烦母亲了,用鸳鸯罢,比练雀要好看些。”
    沈顾氏看她有主见样子,只当她还被蒙了鼓里愈发心疼,女儿家嫁那是一辈子的事情,稀里糊涂得可怎生是好。
    “母亲,娇娘虽然记不得从前的事,可这些时日也听了不少,撇开听到的,单从那封家二公子将娇娘送回来这桩便可见人品,如父亲说的,娇娘嫁过去不会受委屈。至于封家大公子……也不知是如何传出的谣言,他与林家嫡女几年前就定下的亲事,娇娘怎会横插一杠,坏人姻缘。”
    “可能是那时候你脑子进水了。”正是沉重的时候,沈思突然插嘴道,后又想了想不对,“你现在才是进了水的。”
    “……”沈如意别有深意地瞟她了一眼,孩子小别计较……
    “总之,母亲就莫为我担心了,不管娇娘恢复记忆与否,娇娘都记得今时今日说的,嫁乞随乞嫁叟随叟,不会反悔。”
    沈顾氏看向神情无比认真的女儿,抹了抹眼角,“是我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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