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操心的周昌周小郎,好像生怕乔娘子的话会伤害到阿愁那幼小的心灵一般,竟冲着显然应该是不识字的阿愁吊起书袋来,什么“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直到他忽然想起这首诗是称颂着一个美貌的莫愁,而眼前这一笑起来几乎都快找不着眼睛的小莫愁,可明显是跟“漂亮”二字靠不着边的,他这才讪讪地收了声。
    他和阿愁大眼对小眼地对望了一阵,却是不顾他阿娘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忽地一弯腰,从阿愁脚边的木盆里拿起一块丝绸巾子,道:“这是要晾上去的吧?你个儿矮,够不着,我帮你吧。”说着,便踮着脚尖努力去够那悬在廊柱一半处的竹竿。
    其实说起来,十一岁的周昌在同龄人里可算不得是个高个儿。见他吃力地踮着个脚,阿愁便回屋去搬了张方凳出来,然后爬上方凳,从他的手里拽过那块巾子。将巾子晾上后,她一低头,便只见周昌已经从盆里又拿了一块递给她。
    于是她弯着眼冲他道了谢,二人合作着将三块绸巾都挂好了,周小郎又伸出手,准备去扶阿愁,道:“小心些,可别翻出栏杆外面去。”
    阿愁才刚要扶住他的手,就听得楼梯上传来二木头的声音。
    “小郎哥,你快离她远些,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呢。”
    周昌眉头一皱,却是先把阿愁从方凳上扶了下来,这才扭头看着从楼梯上探出个头来的二木头道:“先生没教过你吗?‘恶言不出口,恶声不入耳’。再说了,阿愁才刚来,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好人了?你看到她做过什么坏事了?”
    阿愁下了方凳后,扭头往楼梯上看去,却是这才发现,原来那楼梯上匿着的,除了个二木头外,还有楼下西厢里的一个小姑娘。
    见他们败露了行迹,小姑娘不客气地伸手在二木头的头上拍了一巴掌,然后站起身来,一边拍着膝盖上的灰尘,一边对那周小郎笑道:“小郎哥哥说得对,我阿爹也常这么教着我们的。”
    这女孩的声音,立时便叫阿愁认了出来,这正是午间跟二木头打架,哭着说不要做女孩的那个孩子。
    “你是叫阿愁吗?”那女孩上了楼,于阿愁的身边站住,又拿眼对比了一下她俩的个头,因笑道:“看起来你应该跟我和二木头差不多年纪呢,是吧?”
    她拿肩一撞也跟在她后面上得楼来的二木头。
    二木头立时撇着嘴道:“哪里呀,她明明看着要比我俩小嘛。”又问着阿愁,“你多大?几月份的生辰?”
    只这一会儿,这孩子竟就已经忘了他之前对阿愁的莫名敌意了。
    阿愁愣了愣才道:“我九岁。”
    “啊?!”顿时,走廊里响起三个孩子的惊呼声。
    “你骗人的吧?!”二木头叫道:“你居然还比我大一岁?!可你看着都还没我高……是了,我知道了,”他忽地指住阿愁,“看来别人说的都是真的了,因为你们慈善局里的孩子品行不好,所以经常挨罚不许吃饭,所以你才长不高的。可是?”
    “不是的,”旁边那女孩立时替阿愁打抱不平起来,大声反驳道:“我听人说,是因为他们这些孩子都没有父母家人照顾,所以才经常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是?”
    说完,小姑娘以和那周小郎一模一样的同情眼神看向阿愁。
    阿愁被这些孩子看得一阵眨眼。这话可叫她怎么回呀……
    大概看出了阿愁的尴尬,周小郎便站出来替她解了围,指着那女孩道:“这是住楼下西厢里王夫子家的四姑娘,叫结丫。”
    “小四!”结丫立时大声抗议道:“我叫小四,才不叫什么结丫呢!”
    “哈哈,”那二木头哈哈笑了起来,指着结丫对阿愁道:“她家姐妹四个,老大叫招弟,老二叫盼弟,老三叫来弟,可到了她,也没能盼来一个弟弟,所以她就叫结丫了。”
    “就你多嘴!”那结丫扭头就踢了二木头一脚,又报复地指着他对阿愁道:“他叫孙林,小名二木头,是他阿爷的心肝宝贝。你可当心了,千万别惹哭了他,不然孙阿爷肯定会拿着烟袋锅子追杀你的。”又冲着那孙林一皱鼻子,唱起一首童谣来:“惯宝儿,拴鼻环儿……”
    她还没唱完,二木头就急了,喊着:“你敢再唱!”就向着结丫扑了过去。
    结丫极灵巧地避开他的手,又伸着舌头冲二木头做了个鬼脸,却是一边拍手唱着那童谣,一边绕着走廊跑了起来,惹得二木头瞪着个眼追在她身后一阵喊打喊杀。
    当他二人跑下楼去后,阿愁便扒着那栏杆探头往楼下看着,直到西厢里的王家阿婆和南屋里的小李婶听到这动静,纷纷出来拦下那二人。
    看着被家长隔开,却依旧不依不饶相互斗着嘴的二人,阿愁忍不住就微笑了起来。这俩孩子,叫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跟秦川来。不过那时候恰好是反过来,总是她气急败坏地追打着秦川……
    “可真看不出来,你竟已经九岁了,我还当你没他俩大呢。”
    忽然,她耳旁响起周昌的声音。
    她扭过头去,就只见周昌也学着她的模样趴在栏杆上,正扭头在看着她。
    “我十一岁,比你大两岁。”他道。顿了顿,他指着楼下那正扭股糖一般跟他娘在闹着别扭的孙林又道:“二木头的阿爷在当铺里做着供奉,所以……”
    他以一种“你应该明白了吧”的眼神看看她,又道:“不过,只要事情不涉及到二木头,孙老倒也还算得上是待人和气的。”
    阿愁眨了眨眼,一时不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周昌又道:“若是二木头对你犯浑,你只管告诉他阿娘去,小李婶是个明理之人,再不会包庇二木头的。大李婶和她家阿楠也都是好脾气的,也不难相处。还有西厢里住着的王夫子一家,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就是王家阿婆嘴有点碎,不过心地不坏……”
    直到这时,阿愁才反应过来,原来周昌是在给她介绍着这些邻居们……
    不过,显见着这周昌是个厚道人,他只粗粗指点了阿愁一些跟邻居们打交道时要注意的事项,便没再把话往深里说了。
    而,即便他不肯说邻居们的八卦,可因着他,叫二木头和结丫跟阿愁熟悉了起来。偏那两个还都是一派天真的孩子,又哪里是两世为人的阿愁的对手,于是一来二去,便叫她把邻居们的情况都摸了个底儿掉。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她师傅的一些八卦……
    第二十七章·八卦
    虽然周昌并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不过阿愁一早就从他的姓氏上猜到,他应该跟房东有什么关系。很快,她就从二木头和结丫那里证实了,周昌果然是房东的儿子。
    至于房东周娘子……
    消息灵通且百无禁忌的二木头偷偷告诉阿愁,原来这位周娘子是某个贵人府上的姬妾,后来贵人没了,他们母子就被主母赶了出来。好在周娘子是个有盘算的,早早替他们母子备了后路——便是位于九如巷里的这两栋宅邸了。他们母子住着巷底的一户三进院落,便把前面这栋四水归堂式的小木楼分租了出去。
    如周昌对阿愁所说,院子一楼的南屋里住着的,是孙供奉一家。
    ——直到后来阿愁才知道,这时代的当铺多少兼具着个银行的作用,一般都有着官家背景,所以当铺里的供奉于三教九流中地位还挺高,竟是排在上九流的第六等里。
    所以,当时周昌才给她递了那个“你明白了吧”的眼色。
    而,许是因着这个缘故,叫孙供奉自己也颇有些自恃身份的。加上邻里间和气,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孙老”,便叫这老头儿真个儿当自己是那“德高望众”之辈了,竟常常不自觉地充当着周家小楼里的“楼长”,不管是邻居之间有什么龌龊,或者是家里闹了什么家庭矛盾,这位孙老总爱站在道德至高点上跳出来“主持”一番“公道”……
    和这爱管别人家闲事的孙老不同,他的两个儿子竟全都不像他,于人前都不怎么爱开口。
    大郎孙谦自幼师从于孙老,如今也在当铺里做着供奉。虽然人都在背后说,其实这孙大郎鉴宝的本领要远高于孙老,可孙老却认为,儿子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名声,都是因为沾了他这老子于供奉一行里“德高望众”的光。
    二郎孙逊并没有接了孙老的衣钵,而是师从他外祖父,如今在药房里做着坐堂先生。许是因着隔行如隔山的缘故,孙老对于二郎倒没有像对大郎那般挑剔,因此邻居王阿婆便总于背后悄悄说着孙老偏心小儿子。
    大郎和二郎娶的妻子虽然都姓李,可这妯娌二人却并不是一家人。邻居们都称大郎媳妇为大李婶,而叫二郎媳妇为小李婶。
    大李婶和大郎一样,看着就是个敦厚温柔的沉默性情。可阿愁却发现,这位大李婶其实是个妙人儿,面对强势的阿翁,大郎总缩着肚子听教训,大李婶则虽然表面看上去很是温驯,可转过头来,她却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显然并没有把她公爹的话放在心上。
    至于小李婶,性情却是和那孙老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处,都有着一副“侠肝义胆”,哪怕邻居家里打孩子,她看不过眼去时也会不管不顾地插上一手。就如周昌所言,虽然大家于背后对那总爱充着个高高在上大家长的孙老颇有意见,对于小李婶的热心肠,倒是颇受邻居们的好评。
    那大郎夫妻原育有二子一女的,可长子未满三岁时就夭折了;次女则跟阿愁同龄,今年九岁,名叫孙楠(阿愁:“……”);幼子才刚一岁半,如今还没有起大名,只叫着他“小宝”。至于二郎夫妻,膝下却是只育有一子,便是这活猴儿一般的“二木头”孙林了。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头老太的心尖子”,自长孙没了后,这二孙子孙林就成了孙老的心肝宝贝。便是他犯了错,老头儿也再不许他爹娘老子管教一句,所以才把个二木头给养歪了。亏得如那周昌所说,小李婶是个明理的,虽然因为脾气急躁而总管教不到点上,可多少总能抑着一些二木头的野性子,才没叫这孩子彻底长歪了。
    和性情张扬的孙老不同,一楼西厢住着的王夫子倒是个典型的读书人品性,待人斯文有礼,说话从不高声。
    王夫子是个教书先生,在梅花书院里任教——以九流排名来说,他家该排在中九流的第一或第二位,阿愁有些拿不准。
    不仅是他脾性温和,连着王师娘,带他们的大女儿招弟、二女儿盼弟、三女儿来弟,一家子都是斯文人,唯有那四姑娘结丫是个异类,竟是一点就着的爆炭脾气。
    他家除了夫妻俩带着四个姑娘外,还有个爱跟人议论别家八卦的“碎嘴”阿婆——二木头告诉阿愁的许多邻里“辛秘”,都是他从王家阿婆那里听来了。
    后来阿愁才知道,那王家阿婆并不姓王,也不是王夫子的母亲,而是王师娘的母亲,因她丧夫无子,才跟着女婿一家过活的。
    那王夫子年过三旬了,膝下却是除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四个女儿外,竟没个可以撑起门户的儿子。只从他给四个女儿起的小名儿上,便能看出这王夫子求子之急切。如今王娘子肚子里正怀着他们的第五个孩子,一家人都盼着这是个男孩才好……
    一楼的东倒厦里,住着一位以给人看风水为生的先生,姓吴——三教九流中,排中九流的第三位——因他也识文断字,所以在邻里间也颇受人尊敬。
    一楼的西倒厦里,则住着一位行脚的客商,一般都不怎么在家。听周昌说,那人姓沈——后来阿愁才知道,周昌把人家形容得太客气了些,其实这位沈少郎就只是个走四方的货郎罢了。不过因为这一位也是个能识文断字会打算盘的,所以于邻里间也颇受尊敬。
    许是因为一楼的邻居们都是文化人,于是便显得东厢里的住户有些……突兀了。
    一楼东厢住着的,是目不识丁的一家三父子,姓刘。那刘老汉是坊里的更夫,大儿子刘大柱早年间也跟着父亲打更巡夜的,后来因守不住那份寂寞,便改投了马车行,做了个车夫。他弟弟刘小柱——便是帮阿愁打水的那一位——则顶了他哥的位置,如今跟着父亲一同在坊里巡街打更。
    ——更夫,则是属于下九流的了。
    这一家三口人中,也只有常年在外跑车的刘大柱是个大咧咧爱说笑的性情,刘小柱和他老子刘老汉一样,却都是三椎子扎不出一声的闷主儿。许是因为自觉地位卑微,明明白日里总在家睡觉的刘家父子,平常竟是连房门都不怎么打开,总叫人觉得他家里没人一般。
    这是一楼的邻居们。
    至于二楼,却是和楼下拖家带口的情况又不同了,竟都是一些女租户们。
    二楼南边的正屋里,住着一家三母女,姓韩。母女三人都是绣娘,却并不是属于哪个绣坊的绣娘,平常只自己接了活计在家做,或者绣了活计送到绣庄上去寄卖,所以以二木头的话说,“她家里挺穷的”。
    那韩娘子对她的两个女儿管束得极严,轻易不许她们出门。因此,直到过年期间,楼上下的邻居们团拜,阿愁才头一次见到这对姐妹花。
    韩家大姐叫韩枝儿,今年十六岁。在这法定年龄十四岁就可以婚嫁的大唐,到了这岁数还没找着婆家的,就该成为受人耻笑的“剩女”了。这位韩枝儿便是这么个“剩女”,因为她家里穷,备不出一份像样的嫁妆。
    韩家二姐叫韩柳儿,虽然今年才十二岁,却已经是闻名坊间的一个小美女了。
    虽然只于拜年期间见了这姐妹花一面,阿愁却已经下定决心,她宁愿被那淘气过了头的二木头捉弄着,也不肯跟这对总拿鼻孔看她的韩家姐妹有一点来往。
    那二楼的东厢里,住着的是郑阿婶一家三代人。
    郑阿婶虽是个寡妇,却是个远近闻名的“精明人”。早年间,郑阿婶便找着门路,把独养女儿送去一位在王府里做管事的人家做下女。因她女儿伶俐,后来便被那管事送去王府里当了差。如今女儿每个月都能给家里带来近百文的入账,叫她家于这二楼上也算得是个富户了。
    ——叫阿愁觉得有点别扭的是,郑阿婶的女儿也叫阿秀,这名字总叫她想起慈幼院里的那个阿秀来……
    除了一个女儿外,郑阿婶的上面还有个瘫痪了十来年的老婆婆。那老婆婆从不出门,也不见外客,所以直到她去世,阿愁竟都没见过她一面。
    不过,也因着这瘫痪的老婆婆,叫郑阿婶于坊间博得一个“孝妇”的贤名。据说当年里正老爹曾想过要为她向朝廷申报个节孝牌坊下来的,可因她婆婆固执地认为,郑阿婶得了那牌坊后就不肯再照顾她的,哭着喊着不肯让郑阿婶得到这份荣耀,这事儿才被搁置了。不过,大家都说,只要这老婆婆一死,郑阿婶肯定能得到朝廷的嘉奖。
    而,和名声极好的郑阿婶不同,二楼西厢北间里住着的那位宋老娘,则因她儿子犯事被判了个充军流放,叫宋老娘于邻里之间颇有些抬不起头来。
    ——后来阿愁才知道,这位宋老娘竟是以给人拉媒牵线做中人为生,便是那俗称的“媒婆”了。
    宋老娘的邻居,姓唐。唐娘子的丈夫于十年前出门行商后就一直未归,如今连个死活都不知道,所以如今她的身份很是尴尬,既不是寡妇,又没个丈夫。一个人过活的她,以做一些小糕点去学堂门口贩卖为生。
    至于住在倒厦间里的三位,东间的便是李姐了。
    李姐是个寡妇,丈夫去世时她正怀着身孕,却再没想到,丈夫的亲族因要图谋她丈夫留下的家产,而污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父不详”。李姐以抛却家产为代价,才没叫自己被人给沉了潭。后来她便离开家乡来到广陵城里,如今以做织工养活母子二人。
    至于中间那屋的乔娘子……则颇有些不太好说的状况。
    为人厚道的周昌没有提及,那百无忌讳的二木头则原原本本地把乔娘子的事当八卦给阿愁学了一遍。
    乔娘子的娘家原就是这仁丰里的老住户,因她生得漂亮,她爹娘便一心想给她攀个高枝。直到她十五岁那年,她爹结识了一个外地来的客商。那客商贪图乔娘子的美貌,愿意为她出一大笔的聘礼,乔老爹便动了心,竟是都没有查访清楚对方的身家来历,就这么草草地将乔娘子许给了那人。
    乔娘子原也以为自己是飞上了枝头,直到几个月后,那人的正房娘子打上门来,她才知道,自己竟落了个“妾身不明”的下场。偏她那爱财的爹娘还不肯吐出聘礼,只说“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对她竟是不闻不问。那乔娘子也是个硬气的,拿剪刀比着喉咙说,她宁愿抛头露面上公堂打官司,也不肯给这骗婚之人做小。闹到最后,那外地客商到底不敢见官,只得捏着鼻子自认损失,还了乔娘子的自由。经了此事,乔娘子干脆连父母都不认了,只一个人住了出来。
    说来乔娘子的身世竟是比那唐娘子还要更惨,不仅算不得是能得着乡邻尊重的寡妇,竟连个正妻的身份都没有,所以她才对谁都是一副怨气冲天的模样。
    至于住在倒厦西间里的莫娘子……
    直到这时,阿愁才知道,原来她师傅根本就不是寡妇,而是和离的。
    至于莫娘子和离的原因,却是引得结丫和二木头发生了一场小小的争执。结丫说,是因为莫娘子生不出孩子,才被夫家嫌弃的;二木头则赌咒发誓说,他听大人说,是莫娘子的男人在外面养外室,莫娘子不肯叫那外室进家门,这才闹了和离。
    不过,这二人倒是声口一致地说起,莫娘子的家人对莫娘子和离一事十分不满,所以才任着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在外面。
    听着这些八卦,阿愁忍不住想起一句著名的台词来:幸福的人家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家各有各的不幸……
    第二十八章·工匠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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