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口气,有些怅然。
    旁边的草丛中似乎有什么动静,大虎跳起来一个猛扑,捉到一只田鼠,田鼠吱吱地叫着,大虎嫌弃地将它丢回去,还拍下爪子,田鼠哧溜一下消失在草丛中,看得南珊摇头失笑。
    见时辰差不多,一人一虎回到庄里,凌重华已经出门来,后面的三位长辈恭顺地站在后面。
    南珊朝他一笑,带着大虎夫妻二人离开庄子,悄声来到南府,倒是让南氏夫妇吃了好大一惊。
    见两人停在外面的马车平平无奇,丁氏马上明白过来,陛下和女儿出门,必是不想声张的。
    南珊陪着丁氏回到内室,丁氏的肚子已经显怀,看着略有些笨拙,琅哥儿好奇地看着她,她捏下他的鼻子,“怎么,不认识姐姐吗?”
    琅哥儿嘟着嘴,“别人说姐姐现在是皇后,让琅哥儿不要像以前一样,见到姐姐要行礼,还不要多说话。”
    “谁说的?”
    琅哥儿看一眼丁氏,低下头去,丁氏忙说,“是我说的,他现在正是爱疯闹的年纪,我这不是怕
    他在外人面前不知事,万一冲撞你和陛下就不好。”
    南珊抱起他,快六岁的孩子,有些沉,“琅哥儿是我的弟弟的,弟弟见到姐姐,想怎么样亲热都可以,姐姐不会生气的。”
    琅哥儿笑起来,露出掉了一颗门牙的嘴,急忙闭上,羞赧起来。
    丁氏见他们姐弟二人亲密如旧,心中欣慰,自从南家的大房和三房搬到孟府,琅哥儿很是不开心了一阵子,只因为三房的珞哥儿再不会来陪他玩。
    琅哥儿现在出门别人都捧着,刚开始还新鲜,渐渐觉得没劲,最近都呆在家中,不爱出门。
    丁氏叹口气,大房三房搬到孟府,她有私下派人去看望过万姨娘,三爷本就没有什么大本事,孟家这事一出,本来的闲职都被人顶替,他无事可干,心情自然也不会好,加上符氏爱闹,万姨娘母子的日子不好过。
    南珊听丁氏叹气,问,“娘,你好好的叹什么气,可是又有什么不顺心的?”
    “那倒没有,这日子以前都不敢想,哪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只是你爹,你祖父在庄子上,他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却每回都让我撞见他对着京外的方向发呆,怕是挂念你祖父,又拉不下面子。”
    南珊低眸,爹和祖母之间误会看来颇深,她这个当女儿孙女的反而不好多讲什么,夫君和爹在书房里呆了许久,不知谈些什么,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一个时辰后,等凌重华和南二爷出来时,就听到她爹同意搬回侯府。
    还是自己的男人有法子,她递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不过他是帝王,下个旨,南二爷也不敢不从,南珊与丁氏相视一笑。
    回到宫中,有人来报说沈家人已经到达京中的消息,沈家是圣母皇太后沈氏雨寻的母家。
    南珊用眼神询问丈夫,凌重华不语,当年三皇子目睹其母死状,惊吓过度,魂飞魄散,然后便是他重生在三皇子身上,别人都以为经过此事,三皇子性情大变,无人怀疑他是借尸还魂。
    “我已封沈家为沐恩侯,派人去西山府接他们上京,算起来,也是该到了。”
    她笑一下,“怪不得古人常说一人当官,全家沾光,何况你是当皇帝,你外祖家封沐恩侯,我外祖家封永宁伯,生一个好女儿,比养几个蠢儿子强多了。”
    凌重华嘴角泛起笑意,不经意地瞄下她的肚子,“那你准备替我生几个女儿?”
    南珊脸略有些僵硬,不自然地笑道,“给你生十个八个,满意吗?”
    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哪能逃过他的眼,他垂着眼眸,“好,那你就给朕十个八个,凌家就等着你开枝散叶。”
    十个八个,说说而已,他还当真不成?南珊娇艳的脸有些呆,嘟囔道,“那我不是啥事不干,一天到晚光生孩子,我这什么事情做不了,你也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这,她坏坏一笑,“夫君,你可要想好哦。”
    她生孩子,他要做什么,凌重华心下疑惑,见她脸上的坏笑,和意有所指的乱瞄,似乎有些明白过来,脸黑了又黑,“那生一个吧,皇子就行,可接任皇位。”
    若不生也可以,他能捡一个永泰帝,就能再重捡一个太子。
    他本来生性淡薄,人又冷清,加上不喜女子靠近,当年一人独自在山林生活,也不觉得孤寂,后来遇到她,才有所改变。
    登基为帝后,迟迟等不到她,他也没有想过要娶个皇后,或是纳个妃子,于子嗣方面并不看重,大臣们拼死相谏的都有,凌朝不能没有传承,他这才临时起意,捡个孩子当太子。
    前世没有儿子,都没有想过要找人生一个,现在有她更不可能,她愿意就生,不愿意那就故技重施。
    世间万人,能让他放在心间的,唯她一人而已。
    南珊低着头,听到这个生字,觉得有些酸楚,她看着自己的腹部,曾经在前世里,同样的位置是鼓起来过的。
    眼泪在她的眼眶着打着转,终于没能忍住,滴落下来,落在地上,地板上出现一个圆形的水渍。
    他僵住,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不生,我们不生吧,等再过几年,随便再抱个孩子来养,你自己挑,挑个满意的。”
    她“哇”地哭出声,手握成拳,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胸口。
    他不敢问,只能死命将她抱在怀中。
    良久,她止住泪,见他的衣襟处全是泪渍,红着眼,扁下嘴,“夫君,我心中难受,好难受,我想吃东西。”
    他一愣,连忙让御膳房准备吃的,各种吃的都要。
    御厨们不知发生何事,个个绷紧神经,使出浑身的本领,不多时,便整了满满一大桌,荤素各有,山珍海味,点心果子,应有尽有。
    南珊坐在桌前,放手大吃,凌重华静静地看着她。
    等吃饱后,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眼眶还有一点红,不好意思朝身边一直陪着的丈夫羞愧一笑。
    入夜,睡到半夜,她的肚子疼起来,惊动宫内当值的御医们,姜妙音的脸色精彩万分,小声地说道,“皇后娘娘积了食,臣开个方子,分三次饮下可解。”
    南珊脸羞得通红,什么积了食,姜妙音说得文雅,她可是心里明白,分明就是别人常说的吃撑了。
    要是以后外人都道皇后娘娘是个吃货,居然能吃得撑到请御医,她这老脸还往哪搁啊。
    凌重华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冷着脸道,“睡吧,无人敢说三道四。”
    她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清冷的香,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终于睡过去。
    黑暗中,他的眼眸睁开,看着她的睡颜,神色莫测。
    第63章 会试
    翌日, 安排妥当的沈家女眷进宫觐见。
    沈雨寻是西山人士,永泰三年民间大选进的宫,因长得貌美,被永泰帝看中, 封为美人,恩宠不断,但其本人却深居简出,郁郁寡欢, 纵使生下皇子也不见有任何喜色,终是在三皇子五岁时自溢而亡。
    她是西山城内林员外家的幼女, 原名沈玉瑶,进宫后改过名字, 沈员外是当地的乡绅,家境颇为优越,平日里为人最为乐善好施, 怜悯弱小, 救助他人, 当年民间大选, 沈玉瑶长得貌若天仙,沈员外本不欲让女儿进宫,给当地的府官塞了不少银子,可府官不缺银子,缺的是平步青云的契机,以沈玉瑶的姿色, 进宫必能入圣人的眼。
    府官哪会放过这个机会,沈玉瑶入选,凭着姿色,自然一路过关进京。
    谁知一入宫中深似海,再加上进宫后名字改过,沈家人不过是乡坤,在遍地世家贵族的京中,就跟个蝼蚁一般,根本打听不出她在宫中的事情,一晃多年,也没有半点音讯,前段时间宫中放出不少的宫人,还有年老的宫女,就是不见女儿的踪影。
    一说名字,几个年纪大的宫女都说宫中没有叫玉瑶的宫女。
    沈员外心知女儿必是凶多吉少,伤心痛哭。
    谁知,峰回路转,新帝登基,京中派人来到西山府,方才得知女儿确实是早逝,可却有幸生下龙子,龙子就是三皇子,当今陛下。
    沈家人大喜,举家跟随新帝派去的侍卫来京。
    沈老夫人长得面慈,深蓝交襟儒裙配朱色比甲,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儿媳孔氏,长相端正,看起来有些紧张,手脚微抖,孙女沈若梅,粉裙绿腰带,梳垂云分梢髻,约十四岁左右,樱唇妙目,细看之下,与凌重华有二三分相似,自然是个少见的美人儿。
    自小长在西山府,沈家不过是个富户,金银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却是不多见,沈若梅从未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见到凤冠正袍的南珊,南珊头上的凤冠点缀着大小不下百颗的宝石,她不由得喃喃出声,“皇后娘娘真好看。”
    南珊放柔声音,“沈表妹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依本宫看这眉眼之间,有二三分似陛下,果然是表兄妹。”
    沈老夫人急忙出声,“当不得娘娘如此夸奖,陛下凤子龙孙,梅儿不过寻常姑娘,哪能与陛下相比。”
    “老夫人莫要紧张,都是一家人,话家常而已,不过太过拘谨。”
    她一说完,就见孔氏似乎长松一口气,人也没那么紧绷,沈表妹在家中想来是被娇养的,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虽然恭敬地站着,眼睛却不停地东瞄西看,听到南珊夸得长得好,脸上飞起红霞,娇不胜羞。
    因她长得有那么一点像自己的夫君,南珊看她的目光不自觉就带着一些亲昵,沈若梅何时见过如此美轮美奂的宫殿,眼神中露出震惊和赞叹,不期然地与南珊的目光碰到一起,羞得她赶紧躲闪。
    南珊微微一笑,“沈表妹不必约束,往后没什么事,可以常来宫中玩耍。”
    沈老夫夫连连谢恩,陛下封他们为侯府,又赐给他们宅子,已是天大的恩赐,全家人在京中安顿下来,她私心里想着,正好在京中给梅儿找一户好人家。
    陛下和娘娘恩泽沈家,他们更要知恩守礼,万不可做出让人嫌弃之事,见南珊并无厌烦之态,确实真心相待,慢慢放下心来。
    南珊与她们闲谈几句,问些日常之事,就让宫人将她们送出宫。
    前面,凌重华也接见完沈家的男丁,回到正阳宫,南珊打趣他,“刚才见到沈家的表妹,与你长得有几分相似,真是个美人儿,以后也不知便宜京中哪家的公子。”
    凌重华看她一眼,想到刚才与沈家人的见面,沈家的男人看起来也颇为知礼,且言谈之中并无什么心机和野心,如此甚合他意。
    南珊见他沉思,问道,“怎么样,沈家男丁如何?”
    凌重华坐在她的身边,“无甚大见识,倒也本份。”
    “本份就好,越本份,富贵就越安稳,想来沈雨寻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咱们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即占人子之身,就要尽人子之孝,方能无愧于天地,告慰逝者在天之灵。
    新帝登基,该封的封,该赏的赏,很快就到春闱之时,南二爷在丁氏的目送下进了考场,考场外面的人群中,锦衣华服的丁凤灵正讨好地将备好的东西交给蒋伯昌,蒋伯昌无奈地接过去。
    丁凤灵爽朗地笑着,“小女祝蒋公子笔下生花,金榜提名。”
    蒋伯昌提着她备下的小篮子,掀开布盖看到里面的炒熟的粳米加芝麻磨成的粉,再加一罐雪沙糖,神色微动,这丁姑娘,看着来粗枝大叶,性子泼辣,没想到还有细心之处。
    他心下感动,考生进场之前,随身带的吃食和考试用品要经过严格查验,很多都会扣下来,这两样吃食肯定会过关,在号舍之中只需调些热水就能食用,倒也方便省时。
    想到这,他对着丁凤灵道,“多谢丁小姐美意。”
    丁凤灵很开心,蒋公子收下她的东西,不枉她一直磨着,他不理,她就一直缠着,后来他渐渐也没刚始那么抵触,如今连她备的吃食都带进考场,可见心里还是有她的。
    贡院开门的时辰到,龙门一开,举子们排队入场,门口的考官挨个搜察,丁凤灵远远地看着,蒋公子玉树临风,鹤立鸡群,比同进场的举子们出色太多,她的心里喜滋滋的,双眼含情,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以前南家的表小姐钟蔻珠。
    两人的视线相交,钟蔻珠有些不自在,神色略有一丝失落,刚才见蒋公子与丁姑娘是一起的,他们是不是…她摇下头,失声一笑,脸色恢复,目送自己的丈夫进考场。
    丁凤灵挤过来,看见钟蔻珠头上的妇人发髻,微一愣,“钟小姐,多日不见,你竟然成亲了,还未恭喜你呢。”
    钟蔻珠理下鬓发,“多谢丁小姐,我与叔祖母回松阳县后,嫁与当地县令之子,夫家姓洪,此次进京是陪夫君赶考。”
    “原来如此。”
    南家大房和三房都搬到孟府,南氏自然也是孟家女,钟蔻珠就不再是表妹的表姐,表妹如今已是皇后,她不敢提这茬,两人说些科举的事情。
    钟蔻珠试探地问道,“不知丁小姐是来送何人赶考?”
    丁凤灵吱唔道,“我姑父此次下场,刚才碰到同是一个镇上的蒋公子,得知他也要下场,祝福了几句。”
    钟蔻珠笑一下,没有说话。
    等进宫见到南珊后,丁凤灵提了一下在贡院外见到钟蔻珠的事情,南珊沉思片刻,“许是因为孟家的事情,她觉得无颜见我吧,倒是你,怎么会跑到贡院的外面去,你可不要告诉本宫,你是随便逛到那里的。”
    丁凤灵脸一红,倒也不扭捏,“臣女是去送蒋公子。”
    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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