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煊开车去机场,在候机室外面等了十多分钟,就看到许盼推着行李箱出来,于是拨通她的电话:“看左边,我开一下双闪。”
    许盼寻找了一圈,拉着行李跑过去,在梁煊的帮助下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梁煊:“先吃饭还是直接送你回去?”
    许盼:“送我回家吧,我迫不及待要去看你找的房子了哈哈……”
    许盼这些年也在北京,和梁煊联系比较多,毕业后工作一直不顺利,前不久听说梁煊来了上海,便也要过来找工作,于是梁煊提前给她租了一套小公寓。
    许盼不断地问着上海的情况,梁煊三言两语的回答,比上高中那会还沉默,许盼关心道:“我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工作不顺?”
    等红绿灯的间隙,梁煊竟然都愣神了,被许盼拍了一下胳膊才回答:“没有。”
    梁煊闭闭眼将那个连续几天在办公室忙到凌晨的身影挤出脑海,看一眼许盼问道:“我记得你学的文秘吧?”
    许盼:“对。”
    梁煊:“我到分公司以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助手,你愿不愿来帮我?你放心,不是卖身合约,只要你找到合适的下家,我肯定放人。”
    许盼对上海人生地不熟,本以为要花费几个月才能找到工作,现在听梁煊这么说,想一想对目前的她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机会,点头笑道:“行,先谢谢梁老板了。”
    梁煊淡笑。
    到家后梁煊帮许盼把行李提上去,把钥匙和合同等东西交给她之后就准备走人,许盼想留他多坐会儿,梁煊推说有事要忙。许盼不理解:“这大半夜的你有什么事情要忙啊?你还不如说你困了要回家睡觉,那我保证不留你。”
    梁煊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许盼道:“忘了跟你说,李逸初也在我的公司。”
    许盼吃惊的掩住嘴巴:“李逸初?他回国啦?”
    梁煊:“应该回来几年了吧。”
    许盼偷偷观察他脸色,小心开口:“那你们又……”
    梁煊一笑:“没有,过去的事情,他应该不愿意提了。”
    许盼与他多年好友,能够看出他淡然表情下细微的情绪,一抹苦涩一闪而过。许盼一直不愿意去说李逸初的坏话,更不愿意看到梁煊时隔这么多年依然放不开,劝慰道:“那你也该想开了不是?”
    梁煊看看手表,挥手让她进屋:“再说吧。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哎——”许盼见他一眨眼就走没影了,心里暗骂这个死脑筋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梁煊开车回到公司,从楼下看到第四层的办公室依旧亮着灯。他将车停入车库,坐电梯上了五楼,到自己办公室继续工作。
    他心里明白,即便隔着多年的光阴和裂痕,小时候的习惯依旧深入骨髓,他看不得李逸初一个人辛苦,如果替代不了,他就陪着。
    李逸初在例会上看见许盼跟在梁煊后面进会议室,吃惊地看着她做自我介绍。
    会议一结束,许盼堵住想要逃窜的李逸初:“逸初弟弟,不对,李大经理,这么快就不认识老同学啦?”
    李逸初无奈道:“怎么会呢。”
    许盼拍手道:“咱们老友重逢,是不是该去吃顿饭啦?我身上钱不多,夜晚请你和梁煊吃一顿有名的上海生煎吧,可不能不给面子啊。”
    李逸初:“……”
    许盼对上海生煎早就向往,她一贯爱吃面食,生煎便宜,请客也不至于负担不起,所以下班后三个人就去了一家生煎店。这家店装修古朴,高及腰部的墙壁隔出一个个半开放的单间,许盼首先把自己的包和外套放到座位里面,然后在座位外面坐下:“你们俩坐对面吧。”
    许盼点完餐后看看对面的两个人:“你们怎么不说话?”
    李逸初用余光看了一眼梁煊,仍旧沉默。
    许盼知道梁煊一贯不爱说话,于是主动问李逸初:“你觉得法国怎么样?”
    “法国?”李逸初愣了一下。
    “对呀。”
    梁煊:“我觉得大部分知名的景点都一般。”
    李逸初诧异地看着他:“你去过法国?”
    许盼:“是啊,梁煊大三的时候去法国做了一年交换生。”
    李逸初看着梁煊的侧脸,好一会儿才转过视线。
    服务员将生煎和汤面摆到他们面前,微笑着请他们慢用后离开了。许盼用筷子夹起一个生煎,边说边往嘴边递:“我想吃上海生煎好久了。”
    “慢点——”梁煊来不及说完,左手立刻伸出去盖住李逸初的手,几滴滚烫的汤汁立马溅在他的左手背。
    许盼边用抽纸擦嘴,边呼呼地吐着气:“我去我以前吃的生煎肯定不地道,都没吃过汤汁会溅这么远的!”
    李逸初把手抽回来,看着许盼笑道:“你第一口咬小一点,把汤汁喝了就不会溅了。”
    许盼看到桌子上那两只手的动作,在心里叹了口气。即便被那样对待过,梁煊还是把李逸初当眼珠子护着,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门。
    吃完饭梁煊把许盼送回家,又将李逸初送到他住的小区。李逸初说了声谢谢就要下车,梁煊抓住他的手腕,眼睛却看着前方:“我在法国那年,走遍了大街小巷,可惜……没有遇到你。”
    李逸初视线看向窗外,他此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害怕多说两句就会被拆穿谎言。
    梁煊的手从他手腕松开,声音里蕴藏着极力隐藏的落寞:“你还记得家里贴的世界地图吗?以前我总跟你说欧洲那些国家都很小,也就是我们的一个省。可去了法国我才知道,原来要找一个人,一个省就像一个地球那么大。”
    李逸初不敢看梁煊的眼神,他垂着头道:“梁煊,都过去了。”
    说完就慌乱地打开车门下车,转身的刹那被梁煊叫住。
    梁煊看着他转过来,唇角抽动几下后开口:“reviens jusqu'à moi,je t'aime encore.”
    李逸初猜到他可能在说法语,于是更不敢问,只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快速地走了。
    梁煊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走远,最终一拳头砸向方向盘。他本以为封启明不要李逸初了,自己就能把人追回来,或许是他太心急了。
    审核的日子很快就到,夏副总是总公司有名的铁面将军,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在他手下干活的员工从来没人犯错,因为只要犯错就被开了。
    李逸初将方案的演示稿投影到会议室的大屏幕,然后逐条向夏副总解说。
    夏副总一直拧着眉倾听,在听到李逸初说预算时打断了他:“3100万?这是从哪儿得出来的数字?”
    李逸初于是把预算再说了一遍。
    “你知道我们去年全年九个大项目总的预算额是多少吗?”夏副总看着他:“7200万。也就是你一个项目的预算额就抵过了三个,如果每个项目都能有这么多预算,还有什么是做不了的?那我要你做方案干什么?直接拿钱去一钢那边买合同不就得了?!”
    陈安正想插嘴,夏副总不带喘气地继续问:“这是谁审批的?”
    3100万的预算额是李逸初以最大额度来进行的预算,实际肯定低于这个标准,他以往的工作习惯是写出最大额来和领导争取,因为不管他写什么数额报上去,都会被要求压缩,那不如写个大的,特别是一钢是个非常耗钱的项目,他这次并没有太多夸大。却没想到总公司的领导如此严苛,他正欲承认,却听到梁煊开口:“这是我批的。”
    众人皆震惊地看着他。
    梁煊用眼神示意李逸初不要说话,继续道:“我知道,超过两千万的投资需要报请总部批准,这次是项目工期太赶,我们还没来得及。夏总可以接着看方案,如果只有一个预算问题,我会和您一起回总公司向高层领导进行申请。”
    夏总自然认识这个后起之秀,他可以开除李逸初这样的一个分公司部门经理,却无法一句话就开了十分受总公司高层器重的梁煊,梁煊的奖惩都是得让总公司那边去做。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李逸初道:“继续说吧。这几天你的职位暂时撤掉,等到总部那边把预算额定了之后再说。”
    方案整体都让夏总满意,就剩下一个预算问题,梁煊既然做出承诺,便让许盼定了第二天去北京的机票。许盼对他这种上赶着为李逸初背锅的行为习以为常,听到其他员工在说梁总监这回脑子有问题,心道他哪回不是这样?
    李逸初散会后进了梁煊的办公室:“你……原本不用这样做。这件事我能解决,现在让你来回跑,很抱歉。”
    梁煊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你我之间,用得着这么客气?”
    李逸初目光躲闪:“我不想欠你。”
    梁煊一笑:“你欠我的还少吗?多一次少一次有什么区别?”
    李逸初一听他把私事扯到工作上来,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接话。梁煊似乎很喜欢看他困窘的样子,停一会才道:“这样吧,明天我坐出租车去机场,等我从北京回来,你去机场接我一趟,咱们两清,怎么样?”
    别说是梁煊,就算是普通同事,人家为了自己跑这么一大圈,李逸初都该惦念这份情,回答道:“好。”
    当晚李逸初躺在床上用手机查北京的天气,从明天开始持续降温,他迟疑一会儿,给梁煊发了个信息:明天记得带厚衣服,北京降温。
    等了许久,没有收到回复,李逸初心想梁煊应该已经睡了,便关了壁灯准备睡觉。
    结果刚闭上眼,枕头下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他摸出来看到梁煊的信息:“下楼。”
    李逸初跳下床,趿拉着拖鞋跑下楼。
    凌晨一点的小区,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影。
    梁煊靠着路灯站,双手插在兜里,唇边带笑地看李逸初走到自己面前。
    李逸初气还没喘匀:“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梁煊凝视着他:“想你。”
    说完就前倾抱住了李逸初。
    李逸初僵着身体,梁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明天坐飞机,你现在推我,明天会不吉利。”
    这三个字是李逸初的死穴,他一动不动,深吸几口气才道:“一路顺风。”
    梁煊抱着他站了五分钟,最后在他耳廓印下一个吻:“好了,上去吧,外面冷。”
    李逸初于是手脚僵硬地转身进楼道。他回到屋里,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到阳台,果然,梁煊就站在下面抬头看着他的方向。
    李逸初站在阳台边,手里的手机开始响,他接起后放到耳边。梁煊低沉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晚安,逸初。”
    李逸初看着那个人冲自己挥挥手,转身走了。
    李逸初走到卧室,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他可以伪装的十分强硬地去面对对他冷漠和讥讽的梁煊,却抵挡不了待他如幼时一样温柔眷恋的梁煊。那是他生命里尘封的最严实的记忆,他不敢回想,也不敢留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要断骨抽筋。他这辈子拥有的太少,仅有的恩情还要付出后半生去偿还,梁煊是上天给他的唯一的礼物,十八岁以前的生命因为有梁煊而丰盈,让他忽略了所有的不幸。所以失去之后过了八年他都没有缓过来。
    似乎只要梁煊对他露出小时候那样温柔的神色,李逸初就想要对他哭诉这些年的委屈和磨难。他依赖那时的梁煊,也更想念。
    作者有话要说:  那句法语的意思是:回到我身边,我还爱你。
    ps,虽然能理解大家想尽快看到误会解开的心情,但请让我先满足自己“尽管知道你不值得,可我还是忍不住爱你”这个狗血恶趣味的梗吧哈哈哈哈
    第38章
    第二天下班后李逸初问许盼有没有时间,想请她吃顿饭。许盼说不如去最近的咖啡厅坐一会儿,有包厢又安静。李逸初便按照她的喜好定了包厢。下班后两人一起去了咖啡厅。
    许盼站在朋友的立场对李逸初虽然诸多怨怪,但是她毕竟是局外人,连梁煊自己都不介意,她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李逸初坐在沙发上,他原本有很多话想问许盼,比如梁煊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他在q大开心吗,他有认识各种朋友吗,他有没有生过病。可是话到嘴边,李逸初却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许盼看出他欲言又止,一语点破:“你是想问梁煊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李逸初点头。
    许盼想了一下:“刚开始的时候很不好,后来……我也不知道是变好了还是更不好了,只不过看起来平静了许多。”
    李逸初:“刚开始怎么了?”
    许盼回忆那年暑假她见到的梁煊:“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学校想给他们这批考上名校的学生拍个短片当宣传,可班主任和我们都联系不上梁煊,后来我去你们家里找,才知道梁老师住院了,就去医院找他。呵,那是我见过最丑最邋遢的梁煊,白天刘阿姨照顾梁老师,他就出去和卢斌原来那帮兄弟混到一块儿喝酒泡网吧,夜晚就蹲在病房门口守着梁老师。老师去劝他,他连理都不理。大学通知书下来他都不去学校领,我去医院交给他,他一碰就要撕,还好我反应快揣我胸里了。”
    李逸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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