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国公笑眯眯捧了过来:“臣下却之不恭。”
    皇帝:说好的很有操守呢?
    情知自己躲不过,袁国公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靖安公主绮年玉貌,娇憨真纯,实该得佳偶良婿。”
    其实这话中底气很虚弱,青春无邪的女孩子多的是,哪有那么多好姻缘?想想《红楼》里的史湘云,再想想《浮生六记》的芸娘。命也?运也?但皇帝却好似没听懂,使劲点头表示赞成。
    “但是,就为着这件事,太后要训话,李妃要哭闹,皇后还敢关上宫门不见我!怎么我嫁个闺女,其他女人就像疯了一样?连袁妃都不理我了,我不就是骂了小四一句嘛。哪个当老子的还不骂儿子?”
    袁国公很是同情的看着九五至尊:女人的夹板气受了这么多年,我只当你习惯了。袁国公想想妻女,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
    “先不说朕的意思!太后和李妃自己都合不拢意见。”皇帝看起来一肚子气,这帮女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朕承认,是偏爱靖安了一点。因为怕她在宫里受拘束,才十二岁就让她单独开府了。所以李妃总窝火,拉着王妃一起闹!连三公主也弄得自己好像真的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可二公主也不是没开府,得老老实实等到及笄嘛,她也是皇后生的啊。也没见皇后和她有多大意见啊?”
    袁国公默默的听皇帝发牢骚。
    “还有太后老娘!我不就是给靖安修的房子大了点吗?但是也没过制啊,那不是离规定还差半尺吗?现在要添嫁妆,又把建府的事拿出来说嘴!”
    “皇后也真是不懂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十五岁开始说亲,已经很晚了好不好!我一说嫁人她就哭,一说就哭,我又不打算把靖安嫁到天边去,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有什么好哭的!”
    “靖安也真是的,辅国公府有什么不好!那许家小四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她还跟她娘一起闹!”
    袁国公嘴角的笑有些僵硬,一听辅国公府就知道问题大了去呀。
    ☆、第49章 父亲不易
    当朝辅国公已年过不惑,五大三粗,一副强悍粗糙的套马杆汉子形象。当然,他年轻时候也是这么副形象。他的经历非常富有传奇色彩。出身早已找不到了,不晓得是哪个屯儿的那个旮旯那条沟,十二岁从军,投到了甘家麾下,从火头兵做起,扶摇直上。更在先皇某次倒霉的御驾亲征中,挺身而出挡了一箭,直接封爵荫妻这运气也没谁了。
    据说还是个兵长的他在某次回京路上,好巧不巧遇到一伙水寇,好巧不巧搭救了一艘民船,那船上好巧不巧就有他现在的夫人。
    只能说大英雄勇救小美女,小美女小鹿乱蹦以身相许这种事只发生在童话里。如今的辅国公夫人出身太原严家。该家族历经二百余年,家族历史比大夏建国历史还久,而且最多隔个一代就有一个或者几个三品以上的上卿。可谓家风修严,绵延流韵,在大夏广有美名。严家女儿绝对是比公主还抢手的香饽饽。
    但是,很不幸的,因为这折狗血戏剧,小严姑娘从父命,委委屈屈不甘不愿的嫁给了大老粗。当时还是个百夫长的大老粗。大老粗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也笑的很辛苦:妻家太了不起了也不是好事哇,我这哪里是讨了个婆娘,明明是讨了个祖宗!
    皇帝陛下觉得自己考虑的很到位。公主的母族是很差,但辅国公你的身家也不怎么样嘛!你甭装,你现在的花用还是老婆的嫁妆,朕都清楚!况且要是有严氏当亲家母,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拿皇后的出身说事,好歹也跟百年世家扯上了关系。
    太后心里冷笑,你高看自己女儿,给她准备了豪华车马,但也得看她有没有能耐驾驭!在严氏婆婆那里讨日子是容易的?也不看看你把靖安养成了什么德性!我岂能由着你随意招惹名门?
    李妃更不甘!她也不懂她为啥那么窝火,但是只要跟皇后有关的好事,她都不甘。
    皇后的心情也可以理解。在她的认知里,二百年严家是个很可怕的存在。忠孝节义四字俱全,落实的毫厘不差。大夏各地都有严家的牌坊。严氏家训的二十大规一百小条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结果就是,只要你与严家人发生了冲突,不管事情的经过如何,真相如何,那大家绝对是一边倒的支持严家!婆媳相处可能一点风波都没有吗?反正皇后是不信。辅国公夫人她也见过,倒不是说哪里不好,而是看一次就消化不良一次,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靖安嫁过去妥妥的找虐呀!
    袁慕云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开口道:“我大约能明白陛下的用心。可是辅国公府头三个公子都是庶子,而且似乎比嫡出的许四更加人中龙凤。庶长子更是自幼便跟在身边历练,就是如今的黔州宣抚副使。”
    皇帝的脸吧嗒阴了下来:“老许也太不讲究了!怎么能先搞了一连串庶子出来呢?”
    “老许也不容易,严氏夫人嫁过来的时候才十二岁。”
    皇帝脑补许黑熊和小十二相处的场景,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也不是非要辅国公府不可。”皇帝叹息:“反正太后总要驳我一回,李妃总要左性一会,皇后总要气哭一回,倒不如先说个可能性原本就不大的,也省的把合适的搅黄了。”
    总算靠谱了点嘛。袁国公忽然觉得欣慰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你说那甘家三公子怎么样?又英俊又又又”又不出来了,甘三浑身上下好像就剩这一个优点了,皇帝又了半晌终于放弃:“虽然现在游手好闲了点,声色犬马了点,但终究会长大的嘛!人还是可塑之才。”
    袁国公先点头又摇头。
    皇帝忽然又叹了口气,他拍拍袁国公的肩膀:“子羽啊,你闺女年纪还小,你不懂。其实朕原本没指望从靖安身上得到些什么。”
    袁国公怔了一怔,才搞明白皇帝说的不懂是指他不懂嫁女的心情。紧接着又明悟:皇帝这是打算罩他闺女一辈子。甘家有着严家同样严谨的家风,也有着不弱于严家的名望地位。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甘家盛产寡妇。但甘三没事。因为他无心正业,这对甘家来说,就意味远离战场,他没那么快死掉,(虽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但谁晓得战争什么爆发),靖安没那么容易守寡。况且跟从来不犯错的严家不一样,甘三从各方面看都是个正常的贵族子弟,正常平常,没什么心思积极上进,但也绝对没有心思作奸犯科要做配偶好像说不出什么不好,当然也挑不出什么大好.
    至于其他人为什么不考虑,那是因为皇帝向来跟文臣不对盘,压根不考虑庞大的文官集团。而现今的武将世家,出类拔萃的,也就这两家了这两家里的适龄青年,也就有甘三了。
    “靖安是朕头一个闺女,这恩宠是头一份。其他公主都不会有了。”皇帝有些惆怅。
    甘老将军治军严明,纪律森严,为人刚正不阿,根本不知道妥协二字怎么写,而他老夫人也随了将军的性子,以治军之法整理后院,不仅闲杂花草一律清除,而且儿女无不勤学苦练,奋勇争先。袁国公有幸见他们父子切磋,老将军对付儿子简直就像对付阶级敌人。
    唯有甘三是个例外,流连歌台暖响,痴迷舞殿冷袖,乃是琼华楼的常客,简直都不像一家人袁国公忽然想到甘老将军老夫人没有一个是溺爱子孙娇宠后辈的人,甘三在这两座大山下竟然能我行我素这么多年还真是不寻常啊。
    “竟然到了相驸马的年龄啊。”皇帝感慨。
    袁国公也有些叹息的冲动:女儿再好也是要嫁人的。
    直到日薄西山,被抓了苦力的袁国公才得以回归家门,袁夫人已将饭菜妥当。袁国公递过白玉盒子,袁夫人笑道:“是什么好东西?”神态中却没有太多意外,好似已经习惯了丈夫时不时的小礼物小惊喜。但这次的惊喜显然出乎她的预料,她垂眸一嗅回味良久,好似十分陶醉,再抬起头来,兴奋的腮帮都红了。书衡估摸着要不是自己在场,她会开心的直接朝着相公扑过去。
    书衡好奇的探头看,袁夫人却笑她:“这是金贵东西,小孩家不会品,给你是白糟蹋。”书衡摆手,故作不屑:“我才不要。凤梨汁荔枝蜜多好喝,这玩意也就闻着好。”
    “说你是个俗人,你还不乐意,瞧瞧”
    书衡暗道:明明不乐意的是你。连忠义伯老太太说俗,你还不开心呢。
    梅子酿冬笋虾仁汤,松露白芷多宝鱼,野山菌肉馅大馄饨,荷香糯米排骨,冰糖狍子肉,白菜面筋。书衡没有不爱吃的菜。哪怕喝水都可以喝得很香。寂然饭毕,净手漱口。袁夫人兴致勃勃的把自己的宝贝茶叶珍藏起来,准备等到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好好体味。袁国公则袖手而靠,默然倦依。
    书衡正站在炕桌边编花篮子,用了木槿蟹爪菊木兰花和紫荆条自从跟宋婆婆学了这一招,她就爱的不得了,时不时寻了花草折腾一番结果很无奈的发现,不惟刺绣,她对所有手工活的天赋都乏善可陈,失败居多。可怜定国公府的花木遭了殃,不是被牵了藤就是被揪了朵儿。
    书衡编了一会儿,站起来活动一番今晚上的糯米排骨做的尤其好吃,米中透着荷叶香,排骨蒸的酥透脱肉,味道可口还下饭。而且袁国公看她吃的香还给她拣了好几次,她又不好意思拒绝(也压根不想拒绝),现在胃里有点顶。
    “衡儿,来喝点茶。”
    书衡依言凑过去。他爹爹破天荒的没有去书房,单手支颐靠在海棠花雕乌木美人靠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正准备伸手,袁国公却支起身体,直接送到了她嘴边。书衡怔了一怔,喂水这种事已经有快两年没做了吧。
    “爹爹,女儿自己来。”书衡双手捧过茶盏。天青色泥金小盅里是沏的浓浓的普洱。一盏茶喝下去,胃中油腻感冲淡了许多。她放下茶盏却意外察觉到袁国公眼中一丝失落尽管是转瞬而逝,但她还是发现了。
    难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书衡纳闷。我的字也有在练,林先生说进步明显。弹琴也能弹大套的曲谱了。画画进境慢了点,但还是能入眼的。哪怕是针织刺绣,虽然一直都不大擅长,也一直都比较差劲,但现在也能绣几种针法了。哪里不对呢?
    她在思考的时候,袁国公也在打量她。只觉得自己闺女双目莹然,眉宇舒展,鼻梁挺秀,梨涡香甜,怎么看怎么好看。再想想她谦和懂礼,聪敏仁善,又能琴棋书画又能米盐酒茶简直过于宜室宜家。袁国公更加惆怅。
    书衡察觉到了这点惆怅。她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是瘦的太慢了?其实还好吧,她能感觉到身体抽条的趋势。难道她爹担心她变成胖妞嫁不出去?想想今天晚上餐桌的表现,又看看手里的普洱浓茶,书衡默默惭愧。
    “爹爹!”立志当个乖乖女的书衡,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让父亲操心的,她认真的保证:“您放心,从明天开始,我每顿饭少吃一块肉。”
    袁国公正沉醉在自我的惆怅中,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为何?”
    “我会瘦下来的。您不用太忧虑。我以后每天绕着荷花池跑三圈,再踢一百个毽子,让自己筋骨打开,快快长高。”
    “”
    “我还会继续练字弹琴画画,按照书月姐指导我的法子好好练刺绣,每天多绣半个时辰。嗯,然后我再学两道拿手菜。保证自己将来不会砸您手里,怎么样?”
    “”袁国公忽然觉得胃绞疼。
    “林先生那里”
    “林先生那里不用去了。刺绣什么的,不想绣也不用太勉强,这个我从来都不急的。想吃什么尽管吃好了,胖点没啥不好。个子该长自然到时候就长了,你乱跑也没有用。”
    “咦?”书衡愕然。
    袁国公飞快说完这些话,好似有点按捺不住的焦躁。看看女儿的惊诧,忽然又无力又堵心,微微躬身按了按弹墨锦垫,紧接着转身不看她了。
    啊咧?书衡纳闷,看着那虚弱而又惆怅的背影:难不成您是大姨夫来了?
    ☆、第50章 公主驾到
    晚风拂槛,远桂飘香。明沁湖边栖霞轩里,鹤炉沉水香袅,银瓶幽芳吐瑞。挂起了承恩沐德金框匾,铺上了双凤朝阳红线毯,垫上了盛世荣光重文叠绣桌围子,换好了紫气东来弹墨椅袱。原因无他,做客的不是一般贵妇,而是大景皇朝圣上的头一个女儿,靖安公主。也是现在刚刚及笄,头一个有了封号的公主。
    这靖安公主也有意思,来了定国公府,不留正院荣华堂,不去主楼披香殿,二话不说,摆架天心园,直奔流光泉。
    书衡因为更衣迟了,被李妈妈抱着紧赶慢赶过来请安,远远就看到一个浅浅鹅黄淡淡春的宫装女子临河照影,超逸出尘。当然,这得看背影。走近了瞧,宝鬟高高挽就,新妆浅浅染成,黛蛾匀出远山绿,樱颗点成小桃红,琼鼻凝鹅脂,两腮如新荔,一点金红花钿悬眉中,端的是个细描细化的精致女子。当然,她得不笑不开口。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书衡规规矩矩的磕头。公主矜持的点头受礼。书衡又给早早接驾出来的袁夫人行礼口呼母亲。袁夫人笑着扶起了她,低头的同时给妈妈使了个眼色。专管迎来送往的周妈妈随即出列,笑容满面“几位官家请随我客房歇息。”教养妈妈礼仪姑姑刚被让走,大公主立即露出了原形,“大妞妞!”她几乎是用跳的,扑到了书衡面前,头上一只赤金嵌碧玺累丝绞花凤首步摇颤颤巍巍,末端垂下两挂串珠白玉兰晃悠来晃悠去,打到书衡脸上又荡回她自己脸上,两人同时哎呦一声。
    大公主十分不耐的扯下了步摇,袁夫人早有预备,亲手接过来放进早就备下的金丝绒垫檀木捧盒里。又笑着问道:“公主殿下,这衣裳可还穿着做什么?”“还是夫人懂我。奶麼麽非要我穿,这大衣裳又坠又沉,穿上了路都走不动。”
    书衡默默吐槽:刚刚一蹦三尺高的是哪个。大公主忙忙的宽衣解带,把五彩鸾凤嵌金丝缀明珠的宝衣往下扯。袁夫人帮她脱下,整好,放进同样的捧盒里,吩咐绿衣小心看管,谁都不得靠近。大公主撇了撇嘴:“我喜欢大妞妞那件,烟柳色,绣着两只兔子的。”
    “那不值什么,我给裁云坊师傅交待一声,让她准备一套送您公主府里。”
    “大妞妞,我的鱼呢?”大公主脱衣卸钗,浑身轻松,扶着沉香栏杆,拉着书衡使劲往水里看。袁夫人指挥红袖绿衣两个,一个拉着书衡,一个护着大公主,生怕这两位中的哪一个不小心掉进去。
    书衡装腔作势的往水里探头,东瞅瞅西看看,心里颇觉有趣。这大公主生在皇家还能有这么活泼真率的性子,实属罕见。
    “鱼呢鱼呢?”大公主先洒了一把鱼食,又折了一枝柳条来回拨水,半晌不见她的两条宝贝,一回身捉住书衡使劲摇:“大妞妞,是不是你偷吃了?”书衡被晃成了西北风里的一根鸡毛,飘摇半晌终于落地。她就纳了闷了,这两条鱼还只有巴掌大的时候大公主就看上了,隔上五六天就跑来看一看,一直看到现在鱼长得跟猪仔一样大,兴致还越来越高涨。真是富贵闲人欢乐多,书衡这等小民完全理解不能。
    “靖安殿下,您那么喜欢,怎么不捉回去养在自己池子里?”
    “我也喜欢你,难道我也要把你抱走放在自己床上?”大公主娇俏的翻了个白眼,似乎对书衡的智商很不满。而书衡则震服于她强大的逻辑,脑补了一下自己被当成洋娃娃放在公主象牙床上的模样,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为自己能跟她视若心肝的鱼同等地位,深感荣幸,高呼“殿下丨体恤下情,处事周全,真是万民之福!”
    “哼。”大公主得意一笑:“咱也不能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名号给皇帝爹爹蒙羞不是?”
    书衡大度的摆摆手:“放心,我乐意被您“仗势欺人”。不过,”她甜甜一笑,眨巴着眼睛:“这非要一趟一趟的跑。您也不怕累着!”大公主可不傻,斜扫书衡一眼:“怕我累着?你是嫌接驾太麻烦吧。”“您真有自知之明!”书衡竖大拇指。啪!大公主没好气的拍掉她的手:“少来!”
    两句话的功夫,两条猪仔大小的鱼终于从水底慢悠悠漂上来,趁着水波载浮载沉。大公主大喜,看到鱼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亲手扯了网兜抛下去:“好好,终于等到了今日!下锅下锅!哈哈哈。”
    书衡大囧。
    要知道这玉花青花蝴蝶名字取的好,一听就是该加在极品锦鲤头上的名号。而事实上,不过是一条鲫鱼一条鲢鱼。当初的她,还很傻很天真。一厢情愿的以为大公主品味高雅与众不同,定是看中了这鱼儿在水的婉约之姿卓异之态,或者这两鱼骨骼惊奇定非凡品,乃是万中无一的祥瑞,因此她公主殿下特加青眼,殷勤看顾,谁知道这不过是个耐心绝佳的吃货。书衡长呼了一口气。据她所知,如今时节正赶上宫外上供鲈鱼,肉嫩味鲜,国公府也荣赐了一筐,如今一齐养在池子里。
    “殿下,您在宫里还少鱼吃吗?”
    “当然不少,可是都比不上你们公府里厨子做的。”
    书衡瞬间回想起来,去年冬天时候袁夫人不知从哪里觅来一个厨子,能做很地道的川湘二菜,那麻婆豆腐细软幼嫩色彩红亮,红油抄手皮薄馅大鲜香扑鼻,酸菜鱼汤浓肉香酸辣开胃,水煮肉片料足味重口感惊爆,而最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剁椒鱼头。肉片细腻莹润,辣椒红绿鲜亮,面条细薄劲道,咸香鲜辣,那口感简直了用流行的话说,就是完美的融合,奇妙的碰撞诞生了绝佳的美味,至今想起依然口中生津。可惜,公爷依旧偏爱京菜,其他菜系只是偶尔尝鲜,而书衡则因年幼被袁夫人忌口管制,她也已经很久没吃到了。
    于是,流光泉边闪闪发亮的眼睛又多了一双。而那两条肥鱼不知自己的*早在年前就被盯上了,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茫然无知,如今还在水里摇头晃脑,抢食吐泡。
    “你真是太不讲究了!”大公主用行家的口吻点评:“这什么样的水,就养什么样的鱼。我特意问了你们那个厨子,她说了这道菜要做得好,除了绝高的手艺,还得有极鲜的鱼极辣的椒,就从这池子里现捞,岂不是最新鲜的?鲢鱼最好做头,鲫鱼最好炖汤。如今这双鱼儿足斤足两,肥嫩油滑,长得这种程度,美人口腹,也算它们功德圆满。”
    “殿下高见!小民对你的佩服之情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书衡鼓掌,如果能借着大公主的东风大块朵颐,她不介意奉承的更肉麻一点。摩拳擦掌撩裙子挽袖子,她要出手帮大公主一起拉网子,可惜年弱力小遭到了毫不留情的嫌弃。
    袁夫人素来身强体健,又有些功夫底子,如今月份虽大了些,也不用人搀扶,每日里逛园子寻乐子,不亦乐乎。尤其她一直要兢兢业业当袁夫人,如今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享受,玩兴儿可是比孕前还大。
    现在尽管长公主劝了多会让袁夫人回去歇着,不用招待她,袁夫人却一直徘徊在一边。她有意跟两人保持一点距离,表示自己成熟稳重,决不跟小孩子胡闹。倚栏而坐,手里拿着绣花绷子,眼角捎带看管俩姑娘。这时候也被活蹦乱跳的大鱼吸引,亲自过来,要挽袖子来提网却被妈妈着急忙慌拦住了。谁知道那鱼落在网里还不肯服命,尾巴噼里啪啦一阵乱甩,溅的两人身上都是水。
    大公主哈哈大笑,一边抹脸,一边不忘把水甩到书衡头上。她擦去了胭脂水粉,少了工笔画特意描摹出的细腻精巧,反而显得眼睛愈发明亮,一派少女的清纯明艳。按照袁妃的说法,大公主颇肖皇后。姿容像,性格也像。皇后如今年到中年又在深宫中磋磨良多,实在看不出什么,但如今书衡看着这笑容,听着这笑声,好像忽然懂了皇帝当初为啥会被吸引。
    快乐和激情,都是能诱惑人赔命的东西。
    那鱼依旧在弹腾,落在了地面,又从地面上弹起,好似要重回池塘。
    袁夫人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将门风度。只见她双目一凛,右手闪电般伸出,劈空一抓,用力一甩,那足有十斤重的大鱼就飞到了石桌子上。在它再次弹腾身子之前,袁夫人已拿起一边除水腥味的金兽香炉敲在了它头上,那鱼立即偃旗息鼓,就剩下腮帮还在颤动。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兔起鹘落,书衡瞬间陷入了对自家母亲的狂热崇拜。
    “死了?”大公主伸指头戳戳它的尾巴。“哪能,殿下要吃鲜鱼我怎么会杀了它,只不过是敲晕了。”袁夫人也撑不住笑出来,“长这么大了,反而被条鱼抹了面子!快快送到厨房去,交给“交给项嫂子!”大公主立即接话:“就让她照着上次那做法细细做来,做的好,本公主有赏。”袁夫人笑道:“好好好,就让她做。今个儿公爷不在,咱们仨可以好乐。”
    她们这边嬉戏玩闹全然不知假山石子后头,花叶浓密掩映着两道人影。“慕云兄,倒不知你平日里如何管家的,怎么夫人千金吃条鱼乐一乐还得躲着你?难不成你白长了一副昳丽形貌,人前风
    流儒雅人后却是刻板凶恶的老虎?”此人高大挺拔紫衣银冠华贵佻达,一望而知是王孙公子,此刻他正瞧着袁公爷笑的一脸促狭。
    公爷闻言拿折扇敲他的手,笑道:“好个忘恩负义的,才刚承我的情就来编派我?我看你是得意忘形了,不如命人通传一声,我好拉着你三公子拜见大公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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