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嫤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他深邃沉寂的眼眸,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假使真如她的猜想,霍芹要她分手并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应该会答应。毕竟,那是她妈妈。
    “不让她知道呗。”
    她是笑着说出这句话,宋迢却是心里清楚,她在犹豫之后,还是给了他模棱两可的答案,他似有若无的叹息一声,不再深究这个问题,转过手腕看了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
    宋迢拿来准备好的药,她乖乖的伸出掌心接着,等他递来一杯温水。赵嫤咽下一堆药丸,看见他撕开冲剂的小包装,要倒进碗里,她连忙摆摆手,示意他拿过来。
    宋迢半惑不解的递给她,就看她仰头将药粉全部倒进嘴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咕咚咕咚的吞咽。
    他先有些愣意,随即笑了一下,“你还真是……”
    赵嫤把水杯递给他,振振有词的说着,“少洗一只碗,难道不是节约水资源?”
    宋迢缓缓点头,一脸「你说的有道理」的表情,同时将她背后的枕头放回床面,扶着她重新躺下,俯身关了壁灯。
    光线瞬间暗下来,感觉到身上的被子掀起,凉风侵袭进来,她往床中间挪了挪,再给他腾出点地方,接着就被揽进一个怀抱里。
    他将手臂枕在她脖子下,另一边胳膊搂着她的腰,他的衣服上似乎还挟着空调的冷气,凉凉的贴着她背脊。
    赵嫤抓住放在她腰上的手,指尖与他勾缠,稍稍偏过头,“不怕我传染给你呀?”
    宋迢反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将它们改成十指相扣,抬起些下巴蹭蹭她柔软的头发,“这样我安心,快睡吧。”
    可能是刚刚睡过一觉,虽然她脑袋还有些朦胧,意识却很清醒,甚至细微的感受着,躺在他怀里,丝丝缕缕的暖意,仿佛渗进她的身体。
    赵嫤忍不住出声问道,“我的手表什么时候能修好?”
    “等你病好了。”他的声音微微带着点倦意。
    “病好了我想吃牛排,神户牛排。”
    宋迢沉沉的嗯了一声,在四下安静的环境里,格外的动听。
    她动了动脑袋找到更舒服的姿势,目光落在窗帘没有拉紧而露出的夜景,“你说……”
    城市建筑比夜晚的颜色还要深,那些灯光零碎,越往下越光亮,远处广告牌上坏了好几颗灯泡,跨江的桥承载着,偶尔驶过的车。
    “这城市的灯,什么时候能全都关掉?”
    话音落下,原本握住她的手,突然松开,她来不及反应,眼前就被覆盖,他指腹有点凉,熄灭了整座城市的灯,她轻声说晚安。
    赵嫤隔天再醒来时,床边已经没有人。她觉得身体轻快许多,下床先去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才拿起手机,看见时间是十点三十五分。
    很好,又不用上班了。
    她身上裹着浴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卧室,就被窗外的白光刺着眼睛,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一下,可以想象,外头的天气定似火舌般。
    赵嫤瞥见书房的门好像开着,于是朝着那方向走去,站在门前看见背对着她的男人,正在捡起她昨晚乱扔一地的文件。
    宋迢似乎有所察觉的转头,她准备进去帮忙整理的动作,停止在他说,“去吃饭吧。”
    拉出餐桌旁的椅子坐下,一眼扫过桌上的食物,一碗白粥,三碟小菜,没了。
    赵嫤夹起一块萝卜丁扔进嘴里,支起胳膊撑着脑袋,嚼了半天,完全没有食欲。
    口腔里酸酸咸咸的味道刚刚消散,听见有人走来的动静,还没转身,就被温热的掌心贴上额头,另一手按住她的后脑。
    她眨着眼睛,仰视着站在身前的男人。
    “宋迢,作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你能告诉我该投资什么,才能赚到很多的钱?”
    他拉开沙发椅坐下,疑惑的问着,“你缺钱?”
    赵嫤双手捧起脸,专注的望着他,嗯了一声,“想包养你。”
    宋迢稍愣,抿唇压着笑意,正好钱夹在身后的玻璃柜上,他从里面取出一张卡,放在她手边,大方的说道,“我可以先借你。”
    她捏起这张全黑的信用卡,眯起眼睛狐疑的问,“要是我还不起怎么办?”
    他坐在沙发椅里,耸了下肩,“老办法。”
    “以身相许啊?”
    赵嫤微抬下巴,故作思量着说,“那你赚到了,我可是无价的。”
    宋迢顿然失笑,目光落在她面前的那碗粥上,以及旁边干净的瓷勺,便问道,“没胃口?”
    她干脆往椅背一靠,表情拧巴着说道,“对着这些没胃口。”
    宋迢正要开口,就见她立即直起腰,对他说着,“我已经好了,没事了。”
    “不信我给你转个圈,保证不晕。”
    没有显出病态的赵嫤,轻轻咬着下唇,清澈的眼神含着期待。
    复古摩登的法式餐厅,配上隐隐约约的古典音乐,无时无刻都具有情调,夏季午时的闷热,被寂静无声的隔绝。
    赵嫤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不施粉黛,却更多了几分出尘的味道,她握着餐具,如愿以偿的切着,看起来就很诱人的牛排。
    对面的男人眼里盛满了笑意,还有些无奈,虽然她烧是退了,但紧接着就大吃大喝,也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
    赵嫤没吃几口牛排,就开始好奇的问道,“你既然知道华玉是华琼的姐姐,还敢把她留在集团工作?”今天是诱导她对宋迢产生恨意,明天就指不定是什么花样了。
    “不是我决定的,因为她的工作能力被认可,当然就能留下,那时我以为她能理智的分析情况,所以没有特别交代什么,现在看来是我考虑不周。”宋迢语调平稳的说着,同时握着餐具,帮她压开罗宋汤上盖着的酥皮。
    赵嫤舀出一勺汤来,尝了一口,抿了抿嘴,问着,“那李然呢?你怎么想的?”
    “你不用再和他接触。”宋迢把话说的干净利落,定定的看着她。
    赵嫤不买他的账,摇摇头说,“我想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宋迢眼眸微沉,掺杂危险的感觉,“我不希望你对他太有好奇心。”
    她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是愈发明媚的笑起来,“你吃醋呀?”
    他轻抿薄唇,沉默片刻,最终点头,“我承认。”
    赵嫤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压低肩膀,格外认真的轻声问着,“在你的餐厅,可以接吻吗?”
    宋迢同样凑近她,低声回应,“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我认为这件事,应该回酒店进行。”
    她眼眸清亮的说,“那就不止是接吻了吧?”
    他粲然一笑,表扬道,“真聪明。”
    虽然临近夏末,不改昼长夜短,七点才开始天黑。
    在没有开灯的公寓房里,一份打包回来的外卖被放在鞋柜上,厕所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陶嘉蹲在马桶前,用筷子夹出掉进里面的手机,就在这时,门铃毫无预警的响起,她手一抖,咚的一声,手机又掉了下去。
    迅速夹出手机,放在洗手台上,陶嘉马不停蹄地跑来开门。
    门外站的女人似有三十来岁,淡雅的容颜,头发是挽成髻,气质尤其出众,陶嘉觉得有几分眼熟,再瞧她手里握着行李箱的拉杆,像刚刚远行回来。
    女人看见陶嘉,也有些怔愣,随即温柔的说道,“不好意思,我敲错门了。”
    陶嘉表示没关系的笑了笑,就看她已经转身,准备离开,又突然回过头,“冒昧问一下,你知道原来在这儿住的……”
    啊,陶嘉恍然的喊了声,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那是我邻居,您是她的?”
    ☆、第31章 辞职
    陶嘉把客厅和厨房的灯全都打开来,顿时亮如白昼,她帮忙往屋里抬行李箱,热情的招呼着,“阿姨您坐,我给您倒水,要不喝饮料?”
    在沙发里坐下,霍芹环视着四周,顺便向厨房的人说道,“水就可以了。”
    陶嘉答应一声,麻利的冲洗了一只玻璃杯,倒上水。自从前几天回来,看见拍在冰箱上的一张黄牌警告,才发现这里确实被她折腾的一团乱,连忙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可惜不到两天,就开始慢慢打回原形。
    她端着杯水转身,就见霍芹拾起茶几的零食袋,扔进垃圾桶里,陶嘉迅速上去,在她面前放下水杯说着,“我来我来,您喝水。”
    陶嘉蹲跪在地毯上收拾起来,余光瞥见霍芹欲言的表情,她立即坐正身子,介绍起自己,“我叫陶嘉,陶艺的陶,嘉奖的嘉,是邻居的邻居,不对不对,我是赵嫤的邻居。”
    介绍完自己,陶嘉准备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管她问没问,就说了起来,“因为我前段时间出了车祸,所以把车卖了赔事主的钱,谁知道这么倒霉,又被公司辞退,幸好邻居肯收留我……”
    “那她现在在哪儿?”霍芹打断她问道,就怕她讲到天亮。
    陶嘉顿住一下,“好像是住到她的朋友家里去了。”
    “朋友?哪个朋友?”
    陶嘉连连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没说。”
    霍芹若有所思的点头,要说她在国内最好的朋友,应该是石净吧。
    这时,陶嘉抱起靠枕,眨眨眼问道,“阿姨,您是邻居的妈妈?”
    她没有出声回答,只是淡笑着点点头。
    陶嘉好奇的继续问着,“那您今年有四十?”
    霍芹略有感慨的轻叹口气,“再过几年就奔五字头了。”
    陶嘉睁大眼睛,“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还以为您就三十多岁……”
    她往前一扑,连续追问道,“阿姨你是怎么保养的?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每天都敷面膜吗?”
    霍芹赶忙说着,“麻烦你给赵嫤打个电话,我出机场的时候包被偷了,手机也在包里,现在联系不上她。”
    陶嘉尴尬的挠挠头,“我的手机刚刚从马桶里捞上来,可能也打不出去……”
    “不过,我知道她在哪儿上班!”说完这句,她反应过来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个点……应该也下班了吧。”
    “等我明天……”修好手机,再给她打电话的后半句还没有出口,再次被霍芹打断。
    “没事,你告诉我地址,明天我过去找她。”
    霍芹朝她一笑,虽然眼角有些细纹,却不减秀丽清雅的美感。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陶嘉不由得感慨,遗传基因是多么的强大。
    翌日。将至正午,那阳光炽烈的要烤化玻璃的窗,终于有人过去,唰地放下窗帘。
    许旦走回他自己的座位,嘴里责骂着,“一个个都是懒癌晚期,连窗帘都懒得拉,热死你们算了。”
    光线一暗,电脑屏幕清晰了不少,赵嫤抬头向他投去赞赏的眼神,就被他指个正着,“尤其你!”
    她张开口,只发出了一个音,“我……”
    “赵嫤!”负责接线的同事喊了她一声,见她闻声转过头来,便说道,“一层前台,有一位姓霍的女士找你。”
    走出电梯时,赵嫤还是脑子空白,在心里不停地默念那位姓霍的女士,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位女士。然而,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那抹背影,有些措手不及的慌乱,也有些难以言说的思念,一时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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