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穆,跪着的几人连呼吸都压低了,这才见男人出声道:“聂子陵。”
    声音低沉辽远。
    “微……微臣在!”聂子陵身子匍匐得更低,全身紧绷的线突然都断了,项上人头在打转。
    男人顿了顿,再出口的话带着一份不容置疑:“两日后,你入宫去见东兴皇帝,带上朕的亲笔书函。告诉他,此次出使东兴,是因为朕想同东兴和亲……”
    聂子陵惊愕抬头:“这……这……陛下,这恐怕不妥,虽然微臣愚不可及,却也明白,在婧驸马尸骨未寒之际向东兴求和亲,这会让人怀疑婧驸马的死是……”
    “朕说什么,你做什么,连薄延遣你出使的任务都敢接下,天底下还有你聂子陵不敢做的事?”男人的脸色奇寒。
    聂子陵浑身发抖,冷汗直往下掉,心道这次真的被薄相害死了,他吞了吞口水,却被口水呛着,含泪匍匐在男人脚下:“微臣领旨!”
    男人没什么反应,想起他的妻,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脸色已经温柔下来,她不原谅他没关系,不肯嫁给他也没关系,他至少得给旁人提个醒,这个女人他定下了,谁有胆量来抢试试?
    “拿笔墨来。”他说着挽起袖子。
    从墨迹上可以辨认出时间,他还得等上两日,把未圆的谎话圆一圆,破绽越少越好。
    ……
    墨问死后第五日清晨,就在百里落入宫向黎贵妃商量对策时,有小太监悄悄来禀报说,陛下刚刚收到西秦大帝的亲笔书函,愿与大兴结亲,从此祸福与共,永世修好。
    黎贵妃皱眉,随即笑了:“西秦大帝这个时候来求亲,不是在触老泼妇母女的霉头么?本宫倒是想看看,宫里哪位公主配得上西秦大帝,难不成是要嫁去西秦做妃子?再过两年,年纪相当的大概就只有三公主了,真是便宜了季淑妃,捡了个巧儿。”
    听了黎贵妃的话,那小太监脸色却不对,百里落瞧见了,斥道:“你别扭什么?有话快说!舌头不想要了是么!”
    那小太监哆哆嗦嗦道:“回贵妃娘娘、落公主,西秦大帝求娶的不是三公主,是……是婧公主!”
    ☆、第226章
    听完小太监的话,百里落愣住,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小太监抬头看了她一眼,明知她脸色不好,却硬着头皮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婧公主”三个字说的格外小声,百里落立刻火冒三丈,将手边的糕点盘子扫了出去,骂道:“我不信那个小贱人有那么好,连守了寡,也能让西秦大帝点了名要娶她!”
    怎么都想不通,怎么都没办法理解,百里落心里的妒火一时没克制住,快要把自己给烧死了,连连地问道:“凭什么?!为什么?!”
    她原以为对付一个司徒赫就够了,只要百里婧不能嫁给司徒赫,其余的任何人都不会真心待她,特地来宫里与黎妃商量对策,已经成形了,竟半路杀出个西秦大帝来,将她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心神都弄乱了。
    “就凭她,配得上西秦大帝?她拿什么配?!”百里落喃喃自语,胸口起伏不定,差一点就要将大理石的桌子掀翻了。
    “落儿,你冷静一点。”黎贵妃的一只手忽然按上了百里落的手,她到底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又遭遇了司徒皇后和景元帝那种性子的人,真可谓什么苦什么世面都见过了,从不理解到慢慢沉静下来。她笑道:“落儿,你别这么紧张,西秦大帝来求亲,并非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西秦求亲可以有多种解释。一来,就算西秦大帝是真心的,司徒皇后那个老泼妇会答应么?病驸马死了才五天,尸首还未下葬,西秦大帝却点名求娶新寡的公主,这对大兴来说,岂不是羞辱?是西秦担心大兴的寡妇公主嫁不出去,才有此一讽么?还是有别的更深的意味?”
    “二来,本宫听闻西秦大帝性情乖张,阴晴不定,十六岁弑父夺位,在位近十年来,足有半数时日不上朝,任何人都揣测不了他的心思。倘若西秦大帝并非真心,只是在开大兴的玩笑,那么,西秦与大兴之间定然会有一场战争,无论谁胜谁负,身为祸端的寡妇公主,总会落下红颜祸水的名号,于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她的下场绝不会好。落儿,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此事只会是个笑话,而不能成真。”
    百里落听着黎贵妃的分析,渐渐地平静下来,一边思索着一边重新坐了下来,沉吟道:“听母妃这么一说,落儿顿时豁然开朗,我们只需按兵不动,瞧瞧父皇和皇后如何应对,坐收渔人之利便是?”
    黎贵妃点头微笑:“正是。”
    “但是……”百里落眉头紧蹙,显然并不放心:“既然母妃说西秦大帝性子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也许事态并非能如母妃所料想的那样,在此之前,我还是要有所准备,务必永绝后患!”
    说着,她就向黎贵妃道别,起身匆匆出宫。
    “落儿……”黎贵妃唤她,却无法让她停下脚步,只得目送她的背影离去。黎贵妃感觉到她的女儿似乎很焦虑,那种焦虑她不能完全明白,但隐隐觉得应当是如此——已将憎恶的人踩下了悬崖,那人的一只手却攀附在崖壁上,随时会被人救起,她所要做的就是上前去狠狠踩烂那人的手,让她无所攀依,彻底摔下去粉身碎骨永无翻身之地。
    ……
    紫宸殿内,景元帝手执西秦大帝的亲笔书函静默良久,锐利的眼眸反复扫过那几行字,西秦大帝信中说,他对荣昌公主自湟水关一役便已情根深种,后听闻公主已有驸马,只得将这份仰慕之情深藏心底。然世事难料,惊闻驸马几日前不幸离世,他虽为驸马和公主之情深缘浅惋惜不已,却再难掩饰心中对荣昌公主的渴慕,故而唐突地千里传书求娶荣昌公主……
    前面说得再如何真切,景元帝也未曾放下心防,可最后几句却让他捉摸不透,因为西秦大帝说,他知晓在驸马尸骨未寒之时贸然提起婚事,定会让东兴君臣反感动怒,但他担心公主再嫁旁人,恐再错失良缘,故请东兴皇帝记下他的真诚之心,待荣昌公主走出丧夫之痛时,他会亲往东兴求亲,无论多久,倾后位以待。
    景元帝无法判断,西秦大帝的这些话里头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不由地想起这位西秦大帝的传奇事迹——西秦的乾化皇帝,也就是大帝的父皇才智平庸,本不能被立为太子。然大帝自小在先祖隆德皇帝身边长大,由隆德皇帝亲自教授朝政治国种种,十岁被立皇储之际,他的生父乾化皇帝才因此而成为西秦太子。太子之位因皇长孙而来,这在任何一朝都不曾有过。
    大帝十三岁时,隆德皇帝过世,乾化皇帝继位,在位三年,突然暴毙,十六岁的大帝登上皇位,大刀阔斧改革弊制,手段狠辣,不仅让朝廷积弱之势扭转,更与当时的敌国大兴修好,再次联手对抗突厥……其心胸、胆识与魄力让一众西秦和大兴的朝臣望尘莫及,更遑论他的同龄之人。
    在他继位近十年中,西秦一跃而成为中原第一强国,无论军事或国力皆在大兴之上,西秦百姓因此尊称他为“大帝”,此等称号,即便是景元帝也是不敢当的,可见他在西秦是何等地位。在此之前,因西秦大帝继任皇位时不曾改元,而是延续了先帝乾化的年号,故当时之人称他为“乾化幼帝”,如今,这个名号是再没人敢提起了。
    这样一个难以捉摸的旷世暴君,竟看上了他的女儿,写出如此情真意切的信函倾后位以和亲,他是该信还是不信?
    景元帝将信函看了许多遍,一直没有出声,聂子陵等西秦使者静静等待着答复。高贤等近侍不知信上内容,也忐忑地等着景元帝开口。
    “朕替婧公主谢过大帝美意,等驸马的丧事一过,朕会修书一封,亲派使者往西秦长安给大帝一个答复。”景元帝含笑,将信收了起来,没有说拒绝,也没答应。
    聂子陵心里有点急,面上却不动声色,躬身行礼道:“陛下,大帝的意思是想请陛下明白他的诚意,不着急要答复,请陛下不要误会。但是,大帝命在下转达他的心意,倘若荣昌公主再觅得佳婿,大帝愿意相让,真心祝福,但在此之前那位准驸马需得过大帝这一关,若是文不成武不就才智平庸一事无成,根本配不上荣昌公主,大帝必定不允许。”
    聂子陵这话虽然说得不卑不亢,气势十足,但他心里却发虚,这些话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啊,说什么愿意相让、真心祝福,要是真有这种人,一听要过大帝这一关,他们还敢来么?即便是来了,文成武就上如何能是大帝对手?到头来还不是要落下才智平庸的名声?更重要的是,东兴皇帝如果敢把他的女儿嫁给旁人,那就是默认大帝比不过那人,便是不把西秦放在眼里……
    好阴险的先礼后兵。聂子陵说话的时候是带着笑的,完全是一字不漏地转述他家主子的意思。
    聂子陵一说完,景元帝的脸色就变了,大兴经历过突厥之乱,兵力和国力都有所损耗,与强大的西秦一比,明显处于劣势,所以,西秦大帝敢这么跟他说话,好像是在说,他的女儿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简直欺人太甚!
    景元帝是老狐狸,他的怒意没有表现在脸上,也不会对西秦使者发火,轻飘飘笑道:“大帝未免太自轻了,朕的荣昌公主顽劣不堪,自小被朕宠坏了,她的婚事从来都是她自己做主,即便身为父皇,朕也从不插手。朕从未觉得贵为公主就该嫁与九五之尊,皇后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得,毕竟是一国之母,不能儿戏。择婿一事,朕只问荣昌公主自己的意思,比如刚亡故的驸马墨问,虽然口不能言,但朕的女儿喜欢,朕便允了他们的婚事。若大帝要与一个哑巴比文成武就才智出众,恐怕整个西秦百姓都不会答应,大帝因此而自轻,岂非是朕的罪过?”
    聂子陵一头冷汗,景元帝果然是只老狐狸,他把问题抛给他的女儿荣昌公主,意思是只要他的女儿喜欢,即便是阿猫阿狗他也肯让她下嫁,而若他的女儿不喜欢,即便是西秦大帝亲自来求娶,他也不会同意。难怪主子这么心急,原来从荣昌公主到前老丈人个个都不好招惹,软硬不吃,根本不把先礼后兵那一套放在眼里。
    为今之计,只能让荣昌公主同意嫁与主子,两国才可能和亲成功,否则,只能娶具尸体回去了。
    碍于荣昌公主的面子,西秦在东兴面前处处受制,根本挽不回任何颜面。聂子陵走后,景元帝去了司徒皇后的未央宫,将西秦大帝的信交予她看,司徒皇后看完,也很是奇怪,冷哼道:“西秦是仗着国力强大威逼大兴?如果西秦对大兴出兵,大兴恐怕会难以招架,以和亲不成的借口来发兵……给大兴扣上一顶不尊重西秦大帝的帽子,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第227章
    司徒皇后说完,景元帝却没接话,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有些话想说却没说出来,气氛一时非常压抑。司徒皇后已经将景元帝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她把信函放在一旁,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景元帝却已经先出声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墨问之死朕总觉得蹊跷,他本是最好的人选,却偏偏遭此横祸,难道是天意如此?”
    景元帝的话像是叹息,又像是自问,司徒皇后皱起眉头,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什么是最好的人选?他想要利用墨问做什么?
    司徒皇后猜不透,也没有心思再去猜,因为景元帝说:“那个墨誉,好大的胆子,朕这些年错看了他,左相教养出如此孽畜,手刃亲生兄弟,实在罪大恶极!”
    司徒皇后心神一颤,头疼得厉害,她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却没说出来,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办法来解决,却始终没有头绪。她只得带着惋惜和商量的口吻道:“那孩子向来温良和善,臣妾自小看着他长大,无论言行举止都不曾出任何差错,而且才华出众小小年纪高中状元,臣妾以为其中必有误会,否则以他手无缚鸡之力一介书生,如何敢行凶杀人?”
    景元帝的目光充满疑惑地看着司徒皇后:“皇后是在为墨誉求情?”
    “臣妾只是实话实说。从那孩子眼神里臣妾看得出他必定有难言之隐,他本就不是大凶大恶之人,况且年纪又轻,谁没有在年轻时犯过错,臣妾……”司徒皇后说着说着,有点语无伦次,与平日里她的冷漠相差甚远,竟好像墨誉是她很重要的人,不,是比她的尊严和高傲都重要。
    “谁没有在年轻的时候犯过错?”景元帝打断她的话,突兀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这句话,带着冷笑或者说是苦笑,“皇后这种论调是因人而异的么?是因为他没有犯下大错所以可以被原谅,可以得到改正错误的机会?如果连杀人都可以不算是大错,那么其余的错又如何定论?谁又给过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司徒皇后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惯常冷然犀利的眼眸变得躲闪,喃喃辩解:“那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景元帝步步紧逼,他的嘲讽意味越发重了,“他杀了人,杀的还是皇后的女婿,朕的辅政大臣!有人敢犯我皇家天威,害得朕的女儿变成寡妇,让西秦以此为借口对大兴咄咄相逼,这种恶徒,朕定要将他处以极刑五马分尸!”
    “不!”司徒皇后被景元帝咬牙切齿的愤怒逼得跌坐在椅子上,多年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颤抖得厉害,第一次褪去帝国皇后的所有坚硬铠甲,怯懦地对他说,不。
    为什么不?
    景元帝逼视着她:“为了一个相国府的庶子,皇后居然质疑朕的决定?难道在皇后的眼里,朕的女婿就该死,朕的女儿就活该守寡么!”
    作为父亲,他始终都记得他的女儿那日看着墨问的尸首对他说的那句话,她说,那个让她肯认命的人,他死了。她的语气那般绝望。
    只有他这个父皇懂她的绝望,然而,他的皇后、他女儿的母后,居然为凶手求情,这是根本就是在践踏他们父女的真情,景元帝一头恼火,脸色铁青地看着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的司徒皇后,他哼道:“天底下没有像你这么狠心的母亲,你恨我,连带着也要对付我的女儿,这么多年,你何曾真心爱过她?司徒珊,朕真不知爱你什么,朕早就不该爱你!”
    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性,惶恐与恼怒一齐爆发,景元帝恨道:“快了,就快了,他快回来了,你惦记了快二十年的那个人,他就快回来了,你看看他是不是还记着你!你什么都可以带走,你的人也可以滚开,你不是早就想离开了么?但是朕的女儿,任何人都别想再伤害她!朕会给她天底下最好的姻缘、最好的一切!”
    累积了许久的心病被司徒珊的薄情压迫到极点,景元帝疯了似的大吼,然而,风雨过后,见司徒珊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和无动于衷,景元帝连看都不想再看到她了,他拿过那封西秦大帝的亲笔书函,自嘲道:“朕真是糊涂,跟你有什么好商量的?自此后,婧儿只当没有你这个母后便是,无论有什么后果,朕都担着!这未央宫,朕决计不会再踏入半步!”
    说完,景元帝拂袖而去。
    等到脚步声渐远,空空的未央宫里只剩下司徒珊一人,刚才的那些怒吼还在耳边回荡,她终于听到了这些年最想听到的几句话,他说,司徒珊,朕早就不该爱你。
    早就不该……
    后悔了么?这么多年到底还是熬不住了,连骗他自己都骗不下去了,把爱耗尽,把情磨灭,四年不够,七年不够,二十年总该够了。她至此一败涂地。她的人生一败涂地。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求输的过程,她终于求仁得仁。只剩一个了结……
    ……
    百里落心知从司徒赫身上无法下手,便转而去寻捷径,她去黎国舅府找到了黎狸。
    当时小丫头正在摆弄一只彩塑的泥人,见百里落忽然进门,她一时忘了藏,像是被人抓住把柄似的羞红了脸,叫了声“落表姐”。
    百里落很善于观察人心,只一眼就看出这泥人的特别,她笑问道:“狸狸,这泥人捏得真好,是戍表兄送的么?”
    黎狸从小养在深闺,后来又上山习武,跟百里落并不怎么亲近,但到底是表姐妹,她也不好不搭理,但百里落的问戳中了她的心,她支支吾吾道:“哦,不,不是大哥送的……”
    “那是谁送的?那人如此会讨狸狸的欢心,一定很有可取之处,难道是狸狸的意中人么?”百里落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来。
    “……嗯,是一个很好的人……”一提起司徒赫,黎狸就完全被百里落牵制住,待反应过来,才忙解释道:“啊,不,不是的!他不是我的意中人……”
    她说着又打住,怎么不是呢?他明明就是,唯一可惜的,只是她并非他的意中人罢了。
    百里落猜想的果然不错,旁敲侧击道:“狸狸,从你刚才的话里头我能听得出来,你非常喜欢他,但好像还不大确定他的心意。然而,人生苦短,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上门求亲的人那么多,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试着去争取看看呢?”
    黎狸皱眉,摇头:“不行,他有心上人,他爱着那个心上人好多年,谁也没办法取代那个人的。”
    百里落笑了,温柔地劝道:“谁也没想取代谁,只是……倘若他是你的无可取代,即便不能拥有和那个人一样的地位,能够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也是好的,至少不会后悔,不是么?难道你真的想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委曲求全地过一生?”
    黎狸不明白百里落为什么如此开导她,她虽然被百里落说到了心坎上,可她还是摇头:“不,他喜欢的那个人已经自由了,他们也许可以在一起,他那么爱她,这是上天对他的仁慈。”
    百里落气得满腹怒意汹涌,她就不相信了,每个人都爱得那么深,司徒赫对百里婧爱到骨子里,连她的小表妹黎狸也为了司徒赫的幸福拱手相让,都是一群蠢货!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去抢?!抢到了手的才是自己的!
    虽然这么想,可表面上还要不动声色,佯装很讶异道:“莫非……狸狸的意中人是赫将军?”
    “我……”黎狸吓得手里的泥人一松掉到了地上,差一点就摔碎了,她蹲下身去捡,除了大哥之外,第一次有人猜中她的心思,她几乎要恼羞成怒,却又觉得无可奈何,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是啊,她喜欢赫将军。无论是他的眉眼,还是他的声音,或者他的红衣黑发,完美无缺或带着伤疤的脸,她都喜欢。她喜欢他喜欢得只敢在无人时偷偷哭泣,她猜天边的星、窗外的树都已知道她有多喜欢他,因她在夜里的喃喃自语……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赫将军还是只喜欢婧公主,只要有婧公主在,他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她。
    黎狸拾起泥人,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她冲百里落笑笑,语气淡淡:“是啊,我的意中人是赫将军,但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她的口吻很轻松,好像已经认命,因为得不到,所以她不要,她在一旁看着,不插手,不介入,她喜欢着自己的喜欢。
    “……”百里落一时怔住,这是一种她完全理解不了的感情,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抢?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抢到手!如果抢不到,就该将那件东西毁去,不让它伫立在别处扰乱她的心神!这世上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多愚蠢的人?
    整理了一下心神,百里落握住黎狸的手,叹气道:“实在是太难为你了,狸狸,看到你这样,表姐很不忍心。但是我听说,西秦使者此次前来大兴是为了和亲,可大兴未出嫁的公主都还没到适婚年龄,肯定是不能嫁到西秦去的。也许,西秦的皇室女会和亲大兴,宫里的几位成年皇子都已迎娶正妃,自然不能再胜任和亲一事,也许赫将军会成为和亲最好的人选。”
    “和亲?”黎狸诧异,“怎么会轮到赫将军来和亲?”
    但是她对这些家国大事一无所知,无法判断其中真假,百里落趁热打铁道:“因为他战功赫赫,又是司徒家的独子,还不曾娶妻,所有条件都足以匹配西秦皇室女。”
    黎狸信了大半,急道:“那怎么办?赫将军不能和亲,他……喜欢的是婧公主啊。”
    百里落很是诧异:“婧儿?赫将军喜欢的是婧儿?!这可怎么办?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啊!”
    “为什么?”黎狸不解,“从前也许不可以,现在婧驸马不在了,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因为……”百里落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在黎狸殷切的目光中,百里落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听说婧儿妹妹之前被人陷害,中了一种毒,一生只能跟一人同房,若是再嫁,与另一人做了夫妻,她会死的……”
    这些都是闺房中事,黎狸是未出嫁的女儿,听了脸红得快滴血了,但她却来不及羞怯,焦急道:“如果……如果赫将军娶了婧公主,他们……他们不同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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