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孔雀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好……
    ……
    一夜很快就过去,天微微亮了,墨问舍不得起来,可外头已经有人在催。
    待墨问穿好衣衫,百里婧还没醒,他不忍心叫醒她,俯身凝视她许久,在她的唇上吮了吮,看着她安详的睡容,笑了,这小疯子,妻子当得真不称职,他都要走了,她也不知道送送他,还在睡……
    “驸马爷,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墨问叹息一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自枕下摸出那枚深海血珀所制的哨子,捏在手心里,直起腰,又细看了她两眼,这才转过身,出了门。
    百里婧猛地惊醒,汗湿了衣襟,丫头绿儿闻声进来,急道:“公主,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百里婧喃喃。
    “您刚刚大叫了一声,是不是做噩梦了?”绿儿试探地问道。
    “哦,”百里婧闭了闭眼,脑海里又浮现出梦里那血淋淋的场景,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并不是答复绿儿:“原来是梦。”
    撑着的手臂忽然朝身侧摸去,空空的,什么也没摸到。
    绿儿机灵,立刻道:“驸马爷一早就气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出了城,见公主睡得熟,就没叫醒您。”
    ……
    忙,来不及写完,继续待修。明日再补。
    黎国舅立刻开口道:“回陛下,上一次婧驸马提出的征粮大计十分可行,如今举国上下的商贾都对婧驸马颇为信赖,赢来无数赞誉。若此次由婧驸马亲往荆州征粮,想必可省不少功夫!”
    黎国舅说罢,引来附和道:“老臣赞同黎国舅的意思,当下最要紧的是北疆安危,早一日征得粮草,早一日解国之危困。荆州路途不远,此去不过数日功夫,婧驸马即便体弱,沿途有人悉心照料,也无需担忧。”
    “所言极是……”
    墨问心下冷笑,果然是一张大网,兜头朝他罩了下来。粮草被劫,显然有人不希望边疆大胜,且意图置司徒家于穷途末路的困境,而此去荆州征粮,其中风险也不知几何。
    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即便他不是哑巴,也无法开口说出半个不字。左相沉默,朝臣无一人替他说话。
    景元帝看着墨问,神色略略有异,终是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请婧驸马往荆州一趟,十日内来回,务必将此事办妥,否则,我大兴危矣。”
    圣上都开了口,做臣子的自然无法推脱,墨问忙跪下去,领了旨。
    “此事耽搁不得,婧驸马明日便启程吧,征粮的人马由兵部与吏部负责选调。”景元帝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接着看向一直跪着的司徒俊彦,伸出手遥遥扶着,道:“司徒元帅快起身,朕知司徒家忠心不二,为了大兴江山社稷殚精竭虑,此番意外发生,必是有人存心陷害!传朕的旨意,命刑部彻查粮草被劫一案,朕要将那些图谋不轨者五马分尸碾为肉酱!”
    “谢吾皇体恤明察。”司徒俊彦站直了身子,声音浑厚,不苟言笑,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秉持着司徒家惯常的沉默。
    “至于西陲鹿台山,朕希望得到更确切可靠的消息,不愿与西秦起争执,但事已至此,边防之事不可小觑,命荆州三营兵马前往鹿台山驻扎,保护此地山民与百姓安全。”景元帝吩咐道。
    “吾皇圣明!”群臣日日念符咒似的齐声道。
    整个朝堂,只是少数人的天下,有人得宠,便有人失宠。景元帝赏识墨问,所以给了他这份差事,而对于韩晔,即便整个天下乱成了一团,西北困顿,鹿台山危急,景元帝也不曾念起他半句,似是完全记不得韩晔本是师承鹿台山,如今鹿台山覆亡一事对他又有多少冲击……
    然而,被忽略不一定是坏事,被偏爱也不一定就是幸事。韩晔像是被封冻之人似的,完全不插一句嘴,只等着景元帝主动开口邀请——哪怕这邀请,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了,而他将因此被忽视一辈子。
    下了朝,群臣结伴而出,黎戍拖着笨重的身子三步两步追上墨问,急急拍着他的肩膀道:“婧驸马请留步!”
    墨问有点烦,却还是停下脚步回了头。
    黎戍任何时候都笑嘻嘻的,朝廷出了事,他还能乐得出来,与墨问并排走着,笑问道:“前几日请婧驸马喝酒,听说给你惹了不小的乱子,婧小白没有为难你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去替你解释!”
    他可真仗义。
    墨问却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他没必要跟人解释,尤其是对这个好男风不务正业的戏子。
    “啊,那就好,那就好啊。”黎戍点点头,摇头晃脑的,从他那异常的神色中,墨问知道他想说的话怕不只是这些。
    果然,黎戍沉不住气,恬着脸笑道:“嘿嘿,婧驸马,这本不该由我来说,陛下也已经说过了,但此去荆州,除了保重身体之外,还是想请婧驸马速战速决。要知道,人一顿不吃就饿得慌,若是一日不吃,仗也不用打了,随便突厥蛮子如何砍杀,也毫无还手之力了。请婧驸马看在婧小白的份上,别让司徒家的将士们等得太久,身处险境。”
    ☆、第170章
    第170章劫杀·营救
    墨问去荆州后,相府内不曾起任何变化,好像他在与不在没甚差别。但墨誉擅长察言观色,他发现从昨日大哥出城到今日,父亲的神色很奇怪,一会儿似乎开怀,一会儿又焦虑不安,不仅是这两日,最近的半个月父亲一直如此,情绪反反复复,忧虑无法排遣,肯定与大哥突然出仕有关。
    可是,什么原因会让父亲如此呢?从父亲提起大哥时那无可奈何的口吻和认了命似的态度,墨誉始终相信,其中必有隐情。倘若大哥这些年来真的深藏不露,他何以至今时今日才肯出仕?真的是因为娶了婧公主,有了无法撼动的靠山才有恃无恐地抛头露面?
    墨誉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日中时分,替七皇子讲课告一段落,墨誉收拾东西要走,却迎面碰上一人,他忙朝那人行礼:“落公主。”
    百里落仍旧是那身浅紫色的裙衫,淡而精致的妆面,温柔含笑的神色,对墨誉道:“四公子这就要走?不如在宫中用了膳再去?”
    墨誉忙要推脱,百里落却不容抗拒道:“四公子若要拒绝就太见外了,你是七弟的老师,虽然年纪小,可学问高,连本宫也要尊称你一声先生。而且,本宫让四公子留下,是有些疑问想要问一问四公子。你知道本宫有孕,身子不便,事儿在心里搁久了就有点不自在,必得问出来才舒坦。”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墨誉脸皮薄无法再推辞,只好随她去了。
    在落华宫的小花园凉亭里摆下了酒菜,树影深深,将毒辣的太阳遮住,只觉舒服惬意。百里落执起酒壶亲为对面的墨誉斟了一杯酒,笑道:“这是北郡府有名的‘忘忧醉’,听说滋味极好,可惜本宫不能饮酒,四公子尝尝看。”
    墨誉忙惶恐地起身,奈何盛情难却,他只得端起酒杯喝了下去,北郡府的烈酒与江南的佳酿不同,“忘忧醉”尤其厉害,墨誉不胜酒力,一杯下去便觉有些晕了,他放下杯子朝百里落勉强笑道:“确是好酒,但是微臣没福气,再喝不了第二杯了。”
    百里落却似完全没听清他说什么似的,又为他倒了一杯,也没催着他喝下去,放下酒壶,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本宫记得,当日在回门宴上,驸马用这酒谢了父皇,婧儿妹妹也在场,替婧驸马连喝了三杯……呵呵,四公子好像也在吧?你与婧儿妹妹一样大的年纪,酒量竟不如她,看样子我们家婧儿妹妹实在是女中豪杰,叫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佩服不已啊。”
    墨誉自然都记得,从大哥娶妻到回门,因为大哥体弱,所以样样都有他作陪,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一片好心被她辜负,大哥也一点都不感激他所做的一切。今时今日想起当初的场景,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热闹和欢喜都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墨誉性子沉敛,心里痛苦也不说出来,只是又将眼前的那杯酒举起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醉意渐浓,脑袋混沌,墨誉开始身不由己,一些话借着酒劲都倒了出来,也不管面前坐的是谁,他自嘲地笑道:“她确实是女中豪杰,谁都惹不得她,起初她嫁进相府,我还担心她欺负了大哥,后来发现,她待大哥很好,好到让人……让人心生嫉妒。而我这样低微的身份,她是瞧不上的,真的从不正眼瞧我一下,呵呵,也是,她是大兴国最尊贵的公主,谁不让着她、捧着她啊……我又算什么……”
    他说到这里,醉意朦胧的眼睛含着隐忍的泪光,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彻底醉了,话更是打不住,完全记不得身在何处:“可是,有时候我瞧着她,又觉得她可怜……她的年纪与我一样大,已经嫁了人,大哥一辈子都只是个哑巴,她性子太跋扈又招人记恨,被困在相府里头,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近日身子又不大好。我因避着嫌不能去瞧她,即便能,她大约也不想见我,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罢了,连大哥都不如,呵呵,呵呵……”
    他说着,越发自嘲地笑起来,翩翩少年即便醉了酒也仍旧风流俊俏,也不知是压抑了多久的心思,终于被烈酒催得藏不下去,第一次直接地自他口中吐出。
    亭子里再没有第三个人,百里落听墨誉絮絮叨叨地说,半晌都没有动,蝉在枝头叫着,没完没了地聒噪,她的唇边忽然泛出冷笑,呵,人人都爱百里婧。
    她本来也不过是想借墨誉来替她传一个消息,或者用利益说服他与她合作,哪里知道这个少年竟在心里头思慕着他的大嫂,说出来的这番话多么情真意切啊!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说我心疼你孤苦无依,心疼你从小就卑微苟且地在他人的无视中生存,心疼你必须处心积虑才可以得到你想要的,而不是像百里婧那般不需伸手一切就都是她的。
    为什么?性子飞扬跋扈目中无人骄纵粗野的泼妇却会招人心疼?百里婧她有什么好可怜的,她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些男人处心积虑地为她设想的?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她凭什么那么理所当然地挥霍所有的宠爱,好像天生就该是她的一样!
    为什么!
    凭什么!
    这不公平!
    因为百里婧是嫡出公主,所以尊贵无匹不可亵渎,让他们珍视着保护着心疼着一点委屈都不让她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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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括韩晔,包括司徒赫,包括病秧子,包括墨誉!
    墨誉醉得一塌糊涂,所以没有看清对面的百里落眸中刻骨的恨意,这种恨意聚敛得极快,在她的算计里又一点一点化为善解人意的温柔关切:“四公子是不是醉了?这酒是再不能喝的了。”
    墨誉用手臂撑着头,皱眉道:“是,不能……再喝了,可是,醉了才好……才好……”
    百里落探身,一点一点接近墨誉耳边,诱道:“方才听四公子所说,本宫感同身受,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墨誉大着舌头道,也全然顾不得尊卑了,他也许早已不记得自己是谁。
    “四公子知道,鹿台山出了事已数日,可婧儿妹妹被禁足,没有人肯告诉她。以她的个性,若是日后得到了消息,必定要恨着那些对她隐瞒真相的人。病驸马是个废物,她恨不了他,她又护短,不会拿自己的夫君如何,外人那么多,她不能一一去责怪。可四公子却不一样,你是朝臣,又是家中的小叔子,到时候整个相府里你肯定首当其冲,成为她兴师问罪的第一人。也不知婧儿妹妹会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来,恐怕又要伤了四公子的心了。”百里落一句句娓娓道来。
    墨誉听得两眼发直,眸中一丝亮色都没了,只剩一片灰暗,他被百里落所分析的那种境况折磨得彻底绝望。
    百里落见时机成熟了,为他出谋划策道:“四公子莫要心伤,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帮四公子解脱危难。”
    墨誉认真听着。
    百里落笑道:“四公子反过来想一想,既然隐瞒真相会被婧儿妹妹记恨,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将鹿台山如今的遭遇通通告诉她?她周围没有说真话的人时,你的真话和担忧便是最为珍贵的了,除非婧儿妹妹是铁石心肠,否则,肯定会对你十分感激,难道,她还会为此而去恨你么?她肯定会觉得你可信任又可交往,必定对你青眼有加。如此一来,既让她不至于被迷惑,又帮四公子解开了心结,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墨誉心里还有一丝清醒:“鹿台山变成一片废墟一事,她知道了又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呢?”
    百里落冷笑,声音仍旧柔软:“她当然会不开心,可这事却瞒不了一辈子,她迟早都会知道,与其从旁人的口中说出来,不如你讨了这个巧,等到纸包不住火时,你再想与她亲近都不可能了。哦,你的时间也不多了,也许她马上就会得到消息。”
    墨誉受不了这样的诱哄,尤其是在他醉了的时候,越发渴望着摆脱眼前的危困,心里那道防线早就被百里落冲击得只剩憧憬,他犹豫着自问自答:“这样做,她真的从此不再厌恶我了么?不再厌恶我就好……这样就好……”
    他说着,双手撑起桌子起身,跌跌撞撞地朝亭外走去,连跟百里落道别都忘了。
    百里落盯着墨誉的背影,恨意一丝未消,可在这恨意中又多了几分快意,让天下的男人都去爱百里婧那个贱人吧,越爱她,越痛苦!她双手抬起,“啪啪”拍了两声巴掌,立刻有太监过来候旨。
    百里落冷然道:“去,跟着墨状元,送他回相府,莫要出了差错。”
    ……
    墨誉坐在马车上,一路颠颠簸簸回到左相府,落华宫的太监搀扶他下车,相府前守门的护卫忙迎了上来,众人七手八脚地送他回西厢“浩然斋”。
    嘈杂的脚步声在院内响起时,木莲警觉地将一个黑色的包裹系好,运起轻功,将它塞到了房梁上。落地时,低头稍稍整了整衣服,随后拉开了房门。门外一群人。
    “四少奶奶,公子喝醉了,您快瞧瞧!”水生颇为吃力地担着墨誉,“丫头们,都别站着了,快去准备水和醒酒汤来!哎呀,我的公子,怎么也开始学坏了,三天两头地被抬回来啊!”
    墨誉被放在床上躺着,水和醒酒汤也都送来了,房里只剩木莲一人,她替墨誉擦了擦脸,又喂他喝了醒酒汤。木莲疑惑不已,怎么大中午的就醉了,这倒是头一回,而且墨小黑是去宫里替七皇子讲学,谁人敢请他喝酒?
    睡了大约半个时辰,墨誉迷迷糊糊醒了,见木莲手里握着帕子趴在他的床沿上,神色虽十分疲惫,可她脸上那种安详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墨誉一时看得愣住了。时光在此刻停住,他的身边竟也有人伴着。
    然而,不过一瞬,他心里惦记的那件事便陡然冒了上来,将眼前所有的安逸和静谧都打破,他不愿记得古人关于“怜取眼前人”的劝诫,他只愿遵从自己的心,去讨好那个不肯正眼瞧他的镜花水月。所以,他掀开身上的薄被下了床,脚刚着地,木莲就醒了,转头看到他在穿衣服,问道:“你要去哪?酒醒了么?”
    墨誉回头看她,却不敢与木莲四目相对,低头系腰带,支吾着道:“父亲找我有些事,我去去就来。”
    说着,已经穿戴整齐,看了书桌上的铁笼子一眼,道:“天热,小黑口渴,你照看着点。”
    张口闭口都是兔子,木莲与他再没什么可说的了,也不应,只是撑起身子站起来。她近日越发觉得身子沉重,懒懒的不想动,这在以前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墨誉出了门,却没去前院,而是左转去了“有凤来仪”的方向,他的脑子还有些晕乎,被夏日火热的风一吹更是燥热。
    到了“有凤来仪”门前,有丫头正坐在廊下打瞌睡,听见脚步声吓醒了,忙起身道:“四……四公子……您来做什么?”
    墨誉努力镇定下来,道:“公主在么?”
    “在。”丫头转头朝里望了望,道:“听绿儿姐姐说,公主好像在睡着。四公子,需要通传么?”
    墨誉忙抬手道:“哦,不必了!我……”
    他刚想走,那个剧烈的念头又扯回了他的步子,他笑道:“不必通传,我……进去等公主起来。”
    因为成亲仓促,来不及建公主府,可是相府不敢怠慢了婧公主,为她所置的婚房很大,里间外间相距甚远,墨誉说进去坐,虽然不合礼数,却也并非不可以。那丫头犹豫了一下便引着墨誉进去了。
    在外间的桌前坐下,丫头给墨誉端上一杯茶,陪他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叫她,应该是大丫头有事吩咐她,忙小跑着出去了。
    顿时,房里只剩下墨誉一人,他秉持着良好的教养端端正正地坐着,面前的那杯茶很烫,他也无心去品是什么茶。
    “来人……”
    墨誉正等得心虚,陡然听见里屋传来一个声音,忙回头朝垂下的层层帘幔望去。
    “来人……”
    又是一声,这次墨誉确信听到的是她的声音,慌忙站起身,不知她怎么了,可是丫头们竟一个也没回来。又急又燥,什么都顾不得了,墨誉掀开帘子朝里头走去,隔着宽大的屏风,颤抖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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