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婧只觉哭笑不得,这人,竟变得这样快。她真怕了他。
    墨问却仿若不知,捏着她的手亲了一口,写道:“小疯子,你怎的在这里?”他唇角勾起,喜不自禁。
    百里婧满脸倦色,无奈道:“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昨天做了什么,你都忘了?”
    墨问似乎才发现她肿着的眼圈似的,笑容一收,忙爬起身来,温凉的指尖抚着她的脸颊、眼角,心疼极了,唤道:“婧儿……”出声沙哑,必是昨夜喊多了,又干又涩。
    他想了想,惶恐地写:“我记得昨日喝了酒,似乎是醉了,难道……昨夜我欺负了你?我……”他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中衣完整……
    百里婧“噗嗤”一声笑出来,就凭他昨夜那种样子,也能欺负了她?然而,笑过后,对上墨问焦急认真的表情,她的脸却微微一红,忙避开他的眼睛,道:“不是,没有……”
    墨问记住了她这声嗤笑,又因是无心的,越发伤了他的自尊了。
    她真以为他欺负不了她?
    这小疯子,真的太好骗了,也不枉他将眼泪都逼了出来。不过,昨夜那场景也实在值得他落泪,他担心的是真的,情绪是真的,怨着她惦记韩晔也是真的,情境全都不可重演,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还有一件事。
    墨问忽地蹙起眉头,神色极为不安地看着百里婧,犹豫着在她手心里写:“小疯子,昨儿有件事搅得我难受,到现在还惦记着……”
    “什么事?”百里婧以为他要说韩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前日傍晚我从外头回府,你不在,那个叫平儿的丫头居然对我说,驸马与公主相处这些日子,想必受了极多委屈,她可解我心头烦忧,还自做主强上前来脱我的衣裳。当时,房里无人,我又喊不出,一时极为恼怒,出手打了她一巴掌……却不知第二日她竟溺死了。我不敢对你说,怕你生气,以为我不知检点与下人做那等苟且之事。可我想了一天,还是觉得不能瞒你,天地为证,我的心和身子都清清白白,除了你,再没与旁人亲热过,也没什么好怕的……”他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地写完,惴惴不安地瞅着她,眼神里满是忐忑,捏着她的手继续划下几个字:“婧儿,你可信我?”
    原来是这件事。
    与木莲所说对的上来,纠缠是真的有,可逻辑上更为合理,若墨问真与那丫头缠在一起,时辰上不对,那丫头也不必寻死。
    信木莲,还是信墨问?
    百里婧想,她信更值得相信的事实。
    见墨问仍旧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百里婧抿着唇一本正经道:“我确实让你受了许多委屈,那丫头说的不错,你心里肯定也怨着我。与其让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勾着你,倒不如我为你寻几个干净的姑娘,纳进府里给你做妾,伺候得你舒舒服服,再不委屈难受,你说好么?”
    墨问真快被她气伤了,恨不得即刻就掐死她算了,昨夜还信誓旦旦地说若是敢不爱她,与旁人纠缠不清,惹了一身腥,她就如何如何,如今又变着法子来气他。
    纳妾?他要是想要女人,需要她来替他找?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肯定是太得意,以为他没见过比她更好看更可爱的姑娘。
    他把脸一板,恼怒地甩开百里婧的手,人往床头一扑,拽过被子就钻里头去,裹得严严实实的。
    百里婧见状,憋不住笑了,探身过去拽着薄被,问道:“墨问,你是在偷着笑呢,还是假装不高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改天画出来,我一个一个为你找来。”
    墨问恨得牙痒痒,气不过,一把掀开被子将她拖了过去,百里婧的腿被他枕麻了,竟被他轻松压在了身下,墨问一手拽着薄被,将他们俩都罩在了里头。
    薄被透进来些许光亮,百里婧将头顶处墨问青白的脸看得清楚,他沉静的黑眸中都是恼怒,胸膛起伏得厉害,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盯了她半晌。
    百里婧一笑,也不回避他的注视,抬手抚上他的脸,追问道:“环肥燕瘦,你喜欢哪一……”
    唇被覆上,堵得严严实实,墨问喘着粗气大力吻她,与此同时,她抬起的手也被一把握住,紧紧捏在了手心里。
    咂够了她的舌头,他又将他的舌喂给她,逼着她含住,时进时退地撩她,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毫不客气地扯去她的衣带,如愿将那身轻薄华服剥了个干净。
    墨问早就忍不了了,掀起的风浪已让他收拾了个干净,耗尽了心力,现在他讨点便宜也无可厚非。他哪能听不出她话里头的玩笑,他顺着她的话生气,不容抗拒地伺候着她敏感的身子。她在他身下颤抖,难以自抑地仰起头,双眸一片水润迷离,墨问勾起唇笑得魅惑,才这么一点力道,就够了?真是天真的小丫头。
    他还要做戏,收回手在她汗湿的手臂上写着,又添了几分诱惑:“小疯子,天下那么多姑娘,除了你,我谁都不要。纵使她们有千千万万的好处,也不及我的小疯子半点可爱,你又惹我恼我,竟是不让我有一刻安生。今日,我非办了你不可!”
    他写完,掐着她的腰一掀,两人随即换了个姿势,他躺在那,看着上面的她,笑得一脸理所当然,修长的手指自她的脸抚到她的脖颈,写着字跟她磨:“小疯子,我想你很久了,你也让我高兴高兴。”
    一回生,二回熟,他求欢也求得越发坦荡荡了,他知道她不会,他又只能教她,非要满足才罢休,几个回合下来,出了一身的汗。他在她耳边喘息,满是激情后的味道,咬着她的耳垂,不要脸地写:“小疯子,若是对我不放心,以后你日日检查便是。你伺候得我这么舒服,我还能去招惹谁?”
    百里婧背对着墨问枕在他臂弯里,她不知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发生的,仿佛正一步一步陷入一个圈套之中。自昨夜开始,她已想好全心全意待墨问,他想要,她的人便给他,她不做任何挣扎。她的心,他若想要,她也尽全力给他。这就是她的命,她的婚姻,她已完全认了。所有认命的前提是,墨问爱着她,她不愿让他变得和从前的她一样,她放低放低再放低,成全他。
    然而,还是不对,还是有什么不对,可她说不出是什么,就是不对,心上的某个位置迟迟不肯就范,搅得她生疼。
    在床上耗了一个早上,墨问还得去当值,百里婧命人进来替墨问穿衣,墨问不肯,又磨着她。百里婧无奈,只得亲自一件件为他穿好,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没错,他应该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比她父皇架子还大。
    墨问双臂舒展立在那,百里婧替他系上腰带,再披上外衫,抚平前襟,又将他按坐在铜镜前,准备为他束发。刚用梳子梳顺了他的黑发,突然想起她还是只会束那一种发髻,可那发髻不该是墨问的,便停了下来,唤了外面候着的丫头进来。
    墨问不满地握着她的手,不准她把梳子递给那丫头,百里婧低声喝道:“别闹。”这么大的人了,在下人面前还撒娇,他就不知道收敛点。
    墨问从铜镜中瞥见进来的丫头有点眼生,不过眼力倒是极好,见他有疑问,便立刻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奴婢绿儿见过驸马爷。”
    百里婧解释道:“木莲说这丫头挺伶俐,我便让她来你身边伺候,你看如何?”
    墨问黑眸一闪,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却随即一把抓过百里婧的手,写道:“我再不要丫头了,日日提心吊胆地过,你又要恼我,好没意思。你只将桂九和那几个小厮留下,让这些丫头去前院和厨房伺候着便好。”见百里婧犹豫,他又写:“小疯子,我知你度量大,不是小气之人,可我不习惯让丫头伺候,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她们胆子小,疑神疑鬼的,倒闹得不得安宁。”
    墨问又示弱,百里婧只得依了他,将绿儿等丫头遣去前院了。去前院用早膳前,墨问问起桂九,桂九拖着伤患的身子一瘸一拐地过来,跪下后连连谢着婧公主的不杀之恩。
    墨问听说桂九被杖责五十,面上惊讶极了,忙握着百里婧的手揉着,让她消气。桂九瞅见,真恨不得在他主子面前撞死泄愤,瞧他主子那神色,演的真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乐得搂着美人快活,一副饱食终日乐不思蜀的模样,可他的屁股却被揍开了花。
    百里婧看着桂九,问道:“昨日请驸马爷喝酒的是谁?谁设的宴?”
    桂九一五一十答道:“回公主的话,是黎家大少爷设的宴,搬了几大坛子好酒。席上还有不少大人,奴才不认得,哦,还有……还有……落驸马。”
    百里婧感觉到墨问的手一紧,神色明显不对了。他早上醒来,从始至终没告诉她昨日喝酒一事,更没提韩晔,想必将昨夜那一段都忘了个干净,他醉了才肯说真话。
    她只得反握住他的手,对一众小厮随从道:“念你们是初犯,昨日的疏忽就算了,日后若是有人再请驸马爷喝酒,让他先来问过本宫。倘若驸马爷在谁的宴席上被灌醉了,本宫就去拆了他,看看他有多大的胆子!”
    那些小厮们忙唯唯诺诺地应了,桂九见他主子面容惨淡,强颜欢笑,心里总算解了气,这怕老婆的名声是越传越远了。
    用完了早膳,墨问出府去,木莲在一旁见他好端端地走出门,心下有些疑惑,问绿儿道:“昨夜驸马爷与公主有没有起争执?”
    绿儿昨夜在偏院伺候着,都瞧了个清楚,答道:“公主是发了火,还处置了驸马爷身边的小厮桂九。但是,后来见驸马爷醉得一塌糊涂,怪可怜的,公主的心软了,亲自照看着驸马爷一宿没睡。今儿早上……早上驸马爷与公主还粘着,亲密得紧。”
    说到这最后一句,绿儿脸红了。
    木莲心里沉得更厉害。再也回不到当初了,婧小白终是信了她的枕边人,不再信木莲的说辞了。那病驸马真是有手段,怎么都揪不出他的狐狸尾巴……
    木莲平了平心头的忧愤,笑着对绿儿道:“看到驸马爷与公主恩爱有加,我心里也高兴。绿儿,若是公主今日再去偏院练剑,你告诉我一声,我陪陪她。”
    “是,四少奶奶。”绿儿忙点头。
    ……
    墨问去议事处当值,今日黎国舅不知怎么起了善心,竟大中午地就放他走了。才出议事处,就见韩晔单人匹马等在外头。
    墨问朝身后瞧了瞧,没人,哦,好像是在等他。
    ☆、第166章
    墨问去议事处当值,今日黎国舅不知怎么起了善心,竟大中午地就放他走了。才出议事处,就见韩晔单人匹马等在外头。
    墨问朝身后瞧了瞧,没人,哦,好像是在等他。
    竟能让尊贵的晋阳王世子特地来候着他,他墨问真是荣耀之至,莫非是想送他林岑之的待遇?可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敢在议事处外加害于他,韩晔还蠢到这个地步。
    头顶太阳毒,随行的小厮替墨问打着伞,他这一身病体真真娇弱。
    韩晔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他不下来,墨问便当没看到他,眯着眼往停着的轿子走去。
    “婧驸马。”韩晔总算开口了。
    墨问回头,见韩晔已下了马背,身姿挺拔地立在那儿。墨问看着他,微微一笑,似乎才把他放进眼里,也不说话,等着韩晔开口,哑巴这一身份的好处越来越显而易见了。
    可即便韩晔下了马,他周身那种清俊温润的气质始终不变,被墨问那平淡无奇的苍白面容一衬,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是与韩晔两两相较起来,墨问似乎只有个头能与韩晔相当。
    墨问忽地眯起眼别开头,再这么看下去,他都要爱上韩晔这厮了,果然生的一副好皮囊。
    “婧驸马,借一步说话。”韩晔的声音平淡无波。
    墨问心头嗤笑,他让借一步就借一步?他半步都不想借给他。
    偏头睨了身边的小厮一眼,那小厮立马会意,躬身接了韩晔的话道:“落驸马,婧公主今儿一早吩咐说,若婧驸马办完了公事便立刻回府,不准在外逗留太久,更不能与不怀好意的人吃饭喝酒。昨儿夜里婧驸马喝了酒回去,奴才们已受了公主重罚,下一次怕是没命活了。还请落驸马体谅我们下人,别叫奴才们为难,好回去跟婧公主交代。”
    墨问真想夸夸这奴才,口齿真伶俐,比桂九那小子会说话多了,说得多中听啊,一句一个婧公主。
    韩晔听罢,面色如常,唇边泛起些微笑意,深邃的星目中却并无多少暖色:“原来婧驸马竟如此惧内,小王倒是头一回听说。”他看着墨问,开玩笑似的问:“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说着,似乎耐性到了头,韩晔也不再等墨问的答复,而是翻身上马,手握缰绳,带着马儿强转了个身,骏马嘶鸣着扬起了前蹄,他回头,仍是居高临下看着墨问道:“能一辈子躲在罗裙之下,也是种福气,愿婧驸马永不失这种福气。”
    韩晔语气虽平淡,声音虽清润,墨问却分明瞅见了他眸中的森冷寒意,韩晔说话真好听,一点都不侮辱他的小疯子,他只威胁他。可惜,他墨问脸皮太厚,半点不放在心上,那罗裙之下的美好滋味,韩晔这辈子都没机会尝到了。
    然而,墨问完全不为所动的神情,在转过身的那一刻却有了少许变化,他一直藏着掖着,韩晔算不准他有多少实力,所以,昨夜不敢轻举妄动,今日还来试探他的底细。
    跟聪明人接触得越多,暴露得越快,目前为止,他还守着病驸马的身份,无论他是真病还是假病,至少,他是左相府的大公子墨问——是大兴国的朝廷和百姓允许他步步高升的婧驸马。他不清楚韩晔要做什么,可他清楚一旦事发,自己会有何种下场,如同墨问这个身份的虚幻一样,他将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首先失去的,是他的妻。
    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日子啊。
    墨问叹息,躬身迈入轿中,他得回去养养神。
    刚入轿,还未坐定,便瞧见轿内平躺着一块鲜艳的平安符,轿子四平八稳地往前走着,墨问将平安符拆开,扫着里面的签文黄纸——
    鹿台山……
    看罢,他的神色狠戾了几分,定定瞧着前头随轿身晃动的帘子,手掌猛地一收,再松开时,那张黄色签文纸已化作飞灰,随风而逝
    果然好手段。
    是韩晔,还是那个化名展堂的人?
    每次回府都觉路程遥远,这次却觉得轿子走得太快,有些事他知道得太多太迅即,反而被束缚,他虽不在意那些人的生死,可他在意他的妻——美好的一切通通碎得彻底,在她的伤口尚未痊愈的时候又加重一层伤痕。
    他有时候想,该练一练她的筋骨了,将血淋淋的真相撕开让她瞧瞧,而不是让她一无所知心智脆弱不堪。
    可是,他有点不忍心。
    世上太多聪明而冰冷的人了,已麻木到不能对血这种东西起一点反应。可他的妻还怕血,她还有怜悯之心,对事对人还保留有一丝天真,这种天真,与林岑之很相似——林岑之是真正的良善之人,即便与恶正面相对,他仍不忘他的初心。墨问相信,韩晔绝忘不了林岑之的死。
    “驸马爷,您回来了。”
    不知不觉,已回到相府,一个声音打断了墨问的思绪,他看过去,见那个叫绿儿的丫头迎了上来,却十分规矩,不像平儿那般大胆,见他朝屋里瞧,她笑道:“驸马爷,公主不知您中午回来,正准备与四少奶奶在偏院用膳,奴婢这就给您热药去。”
    墨问蹙眉,又是木莲,她真是搅得他不得安生,就想拆了他的好姻缘,日防夜防,偏家贼难防。
    怒归怒,墨问还是迈开步子朝偏院疾步走去。
    木莲知晓偏院内又奇门遁甲的阵法,夜里她进不去,白日若病驸马在,为了避嫌,她也不好进去找婧小白,终于等到如今病驸马离了巢,她才借着婧小白的名义进了偏院。
    病驸马十年不出相府,藏得这么深,突然一鸣惊人,那么他所有的秘密都该往偏院里寻。
    “婧小白,从前就听说这偏院不大干净,我一直不敢进来。今儿一看,景致很是不错,与我们鹿台山有几分相似,树多,小溪清澈,倒像个世外桃源似的。你领我四处转转吧,找一找有没有鹿台山上的野菜,要是找到了,中午正好炒来吃。”
    木莲说起鹿台山,正戳中百里婧的软肋,百里婧虽与木莲存了些许芥蒂,可一想起过去时光,仍觉刻骨铭心,尤其是与大师兄反目、三师兄被害后,同门师姐妹的仅存的这点情分越发难得了。
    百里婧遂携着木莲转了转,从小屋前头的菜园子到后头的竹林,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回到小屋时,木莲瞧见西南面有一道紧闭的门扉,似乎一直不曾打开过,便问道:“婧小白,那间屋子怪渗人的,里头……”
    百里婧看过去,应道:“那屋子不要进去,里头放着牌位。”
    是墨问前三个亡妻的。
    “牌位……”木莲默念了一遍,眉头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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