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机会的,不过现在要想办法拖住对方手脚,不让他太早回去,否则我们功亏一篑。”一名粉衣女子冷着俏脸儿,看着锅里煮着的衣物,满眼的嫌弃。
    她原本是想来做医者,顺便混进重涛所在的院子。可是谁知那人自带了大夫不说,防备之心还十分的重。她在那小院儿门口转悠半天了,连色诱都用上,愣是没进去院子。
    而且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这番举动告诉了慧觉那个秃驴,一开始的医者身份也被剥了,直接丢到院子里,负责去做那些最心烦的活计。不是煮衣服就是煮绷带,脏兮兮的一堆煮完洗净还要晾晒,周围跟着一群老妈子,成天念念叨叨的,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不过我觉得想要他们的命的人,怕是不止我们这些。问题是人太多闹的动静太大,怕是对方会更加防备吧?”那人哼哼唧唧的喊疼。
    “哎哟,你是谁啊?”一位老汉也抱着一堆病人换下来的衣服进来,看见脑袋肿的跟猪头一样的男人,吓了一跳。
    “铁叔,我苟三儿啊!”那男人冲着老汉呲牙咧嘴的笑了笑,疼的直吸气。
    “苟三儿?哎哟你这脸,你这脸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铁叔放下手里的衣服,凑过去要看。
    “嗨,我这不是想出去看看能不能采点草药,结果从山坡上滑下来摔晕了,早晨才回来。幸亏郑姑娘给了我一些消肿的药,否则我这脸啊,估计就毁容咯。”苟三躲着老汉不让他凑近,然后弯腰把那堆衣服都丢进一口大锅里面。
    “诶?咱这里的草药不够了吗?我得去跟慧觉大师说一下。外面脏乱,我听说昨天又有山滑坡了,埋了不少人呢。怎么能让人出去采药呢?哎……”老汉一边儿整理衣服一边儿叹气。
    苟三连忙阻拦道:“草药没有少,只是我这人……哎,一件小事罢了,铁叔就不要去麻烦慧觉大师了啊。”
    “那也要说一声,万一别人也想出去采药呢?”老汉仍旧觉得这是一件不太妥当的事,弄好衣服就往外走,一心想要去跟慧觉说。
    “哎……”苟三有些着急。
    “让他去说!”郑姑娘拽住苟三的袖子,低头与他耳语了几句。
    苟三皱眉道:“这样行吗?这不是,不是把他们捧高了吗?”
    “捧的越高,摔的越狠,怕什么!”郑姑娘露出一丝冷笑,“若是他们不肯,不用我们出手,那些人也会骂死他们。”
    苟三挠挠头皮,郁闷道:“若是他们真的答应了怎么办?而且我觉得他们那几人武功高强,怕是不会惧怕我们吧?”
    “你是不是傻?他们只要答应了,就不会走了啊。只要不走,我们就有机会,不是吗?”郑姑娘紧皱眉头,十分嫌弃的看着苟三。
    苟三有些郁闷,“可是要杀他们的不止咱们一拨人啊,我们费心把人留下来,可是却被别人得了手怎么办?”
    郑姑娘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不禁也有些发愁,“是啊,你说我们受累不讨好,上面的大人还不得……不行,这事儿我觉得,还得跟上面商量一下。”
    铁叔跟慧觉大师说了苟三儿出去采药的事,慧觉大师敛目,手中捣着药杵,过了半晌,轻声道:“麻烦铁叔了,行善堂中并不缺少草药,而且住在小院儿的唐八公子也拿出不少消炎止痛的药丸出来。昨天我去清算了一下,再用一个月还是足够的。至于苟三儿……铁叔去外面说一声,堂中若是有人要出门,必须要与易青说一声,去做什么,何时归来。进出都要换掉全身衣物,避免把病气带进带出。若有不听的,直接逐出行善堂。”
    “那苟三儿呢?”铁叔应了,又问道。
    慧觉将草药倒入旁边的药盒,想了想道:“苟三儿……铁叔你再看看,这堂中昨日出去的还有谁,都拘起来盘问清楚。”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办。”
    慧觉放下手中药草,慢慢的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是要变天了?怕没有这么容易吧……这二十几年都过去了,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这场水灾带来了无数灾祸,被淹没的村庄达到上千座,因为水患和疫病死去的人有十数万,横尸遍野,处处都是焚尸的黑烟。幸好这次朝廷治灾力度前所未有的强,反而把死亡人数控制在之前灾难人数之下,同时也斩杀贪官污吏与奸商无数,这一行动得到无数百姓称赞,恨不得把当今圣上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但是在此同时,有一些地方突然出现了起义军。
    恒昱祺接到急诏,熟悉的字体写的十分急促,命他赶紧结束这边的事,速速回京。他看着那只有寥寥数笔的急诏,觉得有些莫名。若是因为屠龙会造反之事,他就算在外也能行使某些权利,为何突然让他回去,却又不说是什么事呢?
    而且重涛虽然不再发烧,但是身体仍旧未有太大好转,禁不起长途跋涉。可是如果他把重涛放在这里,那么就无法保证又会发生什么事。
    这几次重涛遇袭,都是因为离开自己身边的缘故,他不敢再赌。
    “转告皇上,本官会立即回京,但是……怕是要在路上稍做耽搁。”恒昱祺回了信,将信件放入暗卫手中,又给自己的师傅写了信,问京中状况。
    总之皇上这封急诏,实在有些问题。
    第二天,恒昱祺亲自架上马车,去接他家澜澜回来!
    行善堂这段时间里面所有的动作他都一清二楚,对于里面那几波势力突然起了内讧之事,也心知肚明。
    那人此次行事不成,怕败笔就在这里。不识人心,不善用人。而且他又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当初被皇爷爷封地甚远,原本是为了他好,却被当成流放,生出一腹怨气,在自己父皇即位这几十年内就时常惹事,经常因为地远或者身体不适不听诏,如今又开始闹着造反。
    最终抹掉的是父亲原本就剩余不多的兄弟之情,甚至在他退位之时,下了十多道密诏,密诏内容全部都是关于那人。
    昔日一母同胞,如今却……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当年在外从不以皇子之身行走,哪怕最后要进封王爷,也是厚着脸皮要了逍遥王这一称号,被称之为大盛最纨绔的王爷。
    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突然涌出淡淡的不安,这种不安就算在看见全须全尾出现的重涛之后也未能消除。
    “你怎么了?”重涛察觉出他的不安,不禁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恒昱祺调整了马车里的软垫,让他能够舒服的躺好,然后笑道:“皇上下了急诏让我回去,不知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总有点儿不踏实。”
    “大约是与屠龙会有关吧?我听说有几处地方出现起义军了?反抗暴动?”重涛觉得好笑,暴动?若是杀了贪官污吏就算暴动的话,那么他倒是无言以对。
    “或许是有什么急事与我相商?”恒昱祺也捉摸不透。
    重涛笑道:“你是个钦差,皇上身边有这么多能人,有什么急事要急诏你回去?唔……对啊,这倒是很奇怪。”
    恒昱祺嗯嗯了两声,突然心中咯噔一下。
    他忘了,重涛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呢!
    第89章 噩梦美梦
    由于暴雨肆虐,旱路水路都不太好走。
    官道两旁的灾民比之前来的时候还多,小偷小摸杀人掳掠层出不穷。虽然抓到就是重型,可是在这乱糟糟的时刻,很多人压根顾不上这些。
    甚至还会有人在灾民中煽动,说皇上暴政,让他们加入起义军。
    不过起义军也不是这么好加的。
    因为起义军之事,皇上要求所有王爷进京共同商讨。既然已经撕破脸,就干脆把这些事都放在明面上。他就不信其他王爷就能装作不知道,任凭蜀中那位折腾。
    当然,下急诏让恒昱祺回来到不是为了这种事,毕竟“恒昱祺”现在应该是在京中呢。
    “他们商量好了是打算来要挟朕吧?”恒昱峥摔下手中的奏章,眼底出现惊波。
    其实奏章里写的也不是十分奇葩的事,不过在这种要紧关头,有人借着可帮忙出兵的由头,想要将女儿嫁进来,还指明要求嫁给逍遥王当正妃,这就有意思了。
    逍遥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已经二十五岁至今尚未婚娶,别说正妃之位,就连侧妃也是空着。虽然对外宣称逍遥王手中并无实力,只是一任纨绔王爷。但是越这样,越会吸引一些狼子野心之徒。
    还有什么比一个与皇帝血缘亲密却又纨绔好掌控的王爷更吸引野心家呢?
    “娶蛮夷之女倒是无所谓,但是娶了做正妃……这些人胃口也太大了些。不过阿福会不会合作可就不知道了,毕竟听说他对他那位小秀才可是一心一意呢。皇上,您可别忘了当初的承诺啊。”元清潭有些幸灾乐祸。
    恒昱峥露出冷笑,道:“朕的弟弟,怎么也不会往火坑里推。这件事之所以不告诉他,也是怕他想歪。不过以他的聪明程度,怕是应该能想出来那份急诏的含义吧。”
    “这可不好说……不过若是让阿福恢复原本身份,这钦差的功劳是要加在他身上吗?加上去到也是好,起码能震慑一下那些有其他想法的家伙。”元清潭捡起那份奏章,又翻看了一遍,“这地方离崇王殿下蜀地,还是很近啊。”
    “是啊,这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威胁。”恒昱峥用力揉了揉额角,复而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若不是朕心知阿福那孩子心中索求,怕是早就中了这些人的挑拨离间之计了。”
    元清潭看着这偌大的御书房,除了两个站的远远的对着冰盆摇扇的小太监,就是在这宫中已经呆了四十年的,当今圣上的心腹大太监。再加上自己和皇上,一共五个人,说话声音大了怕是都有回声。
    “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未曾出过这一方地界了?”恒昱峥的声音又响起来,“有的时候朕自己都会嫉妒阿福那小子,嫉妒他可以出去游山玩水,肆无忌惮。”
    “皇上!”元清潭连忙沉声低喝,“这话还是不要说得好。”
    “是,当了皇上,说话都要思量许久。旁人觉得十分威风,整个大耀都是朕的,可是大耀出了事,不也需要朕来解决吗?水患,疫病,旱情,兵祸……”
    “皇上!”元清潭上前按住恒昱峥的手臂,“皇上你太累了,该歇歇了。”
    恒昱峥伸手遮住半张脸,过了许久,久到元清潭都觉得他会不会就这样睡着了。
    “晟儿学习如何?”恒昱峥问道。
    “皇子聪慧,向来能举一反三,皇后平日里教导也十分尽力。臣觉得,可以分一些小事让皇子去学着做一做了。”元清潭从实道来。
    “拟诏,真要立他为太子。这宫中也应有太子了,而且有了太子,皇后那边应该也会成为一股助力。”恒昱峥拿开手臂,一扫刚才的颓废,“选个好日子吧。”
    皇后一直未有所出,身边唯一的孩子还是宫中一名美人生的孩子。这美人被人害的出血早产,生下一名皇子,连看都未能看一眼就撒手人寰。一名皇子,在宫中自然人人都想抢着抚养,但是被皇后伸手卡了一道,要了过来。
    那时候,皇后已经嫁给皇上三年了。从十四岁入宫,到十七岁养了皇子,再到现在年近三十,一直稳坐后宫之主的位置,未曾被人动摇过。
    皇上终于立了太子,皇后身后那群人顿时消停,开始一致对外,让宫中一直压抑的氛围终于松快了一些。
    “瑜儿可曾恨过朕?”夜宿皇后宫内,皇后亲自服侍恒昱峥宽衣洗沐。
    “皇上玩笑了。”皇后低垂着头,十多年后宫生活并未让她显出老态,而是让这个女人更加成熟美丽,“臣妾自从嫁过来,就知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皇上待臣妾不薄,又将晟儿送到臣妾身边抚养。臣妾所求不过就是一方属于自己的地方,皇上已经满足了臣妾。”
    “那你……就不想去外面走走?去看看外面的大耀是什么样的?”恒昱峥看向他的皇后,目光平静。
    “外面并不属于臣妾,臣妾若是离了这偌大宫堂,怕是连活都活不下来。臣妾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在这后宫之中,替皇上分担一些责任罢了。而且臣妾自小就学习这些,若是没了用武之地,臣妾不知该会多么惶恐。”皇后声音柔软,温温淡淡,如同凝神香一样令人舒适。
    “与瑜儿相比,朕倒是自私了。”恒昱峥从水中站起身,擦净身上水渍,套上轻薄中衣,坐到堂中的椅子上。
    “皇上,谁不是自私的呢?皇上的自私是心怀天下,为了这大耀,连自己所爱都不能……臣妾的自私,是坐稳这个位置,给臣妾家中带来好处。若是这人真的能做到不自私,怕是早就被周围虎狼吞食掉了。”皇后从一旁的冰盆中取出一壶酸梅茶汤,倒了一碗端过去,笑道:“皇上如今多虑,怕是朝中有了震荡。臣妾实在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皇上,喝口这冰镇的酸梅茶汤润润喉,若真的是十分麻烦,不如去元大人那里商讨一下。”
    恒昱峥低声笑起来,笑了半天喝掉了酸梅茶汤,“旁人都是希望朕能不走,瑜儿却希望朕赶紧走。”
    “那是因为旁人的私心与臣妾的私心不一样,臣妾知道皇上心中所想,而皇上心中所想,与臣妾的位置能否做的牢固也息息相关呢。”皇后柔柔一笑,轻轻的坐到一旁。
    “朕,真的是委屈你了。”恒昱峥看向嫁给他十多年的皇后,他还依稀记得,皇后刚刚嫁过来的时候是那副稚嫩柔弱,却有着倔强目光的小女孩,如今他们都老了。
    皇后静默了一刻,笑着摇摇头道:“臣妾不觉得委屈,臣妾想要的,皇上都已经给了。”除了情爱,恒昱峥什么都可以给她,她比谁都清楚。而且她当年自从知道自己要嫁入皇家,便已经知道,情爱与她无关了。
    重涛做了个噩梦,被叫醒时浑身都是冷汗,脸色也十分难看。
    恒昱祺握住他冰冷的手,有些焦急,“澜澜,你梦到了什么吓成这幅样子?”
    重涛回想着梦里的情景,荒诞的让他心悸,“我,我梦见你娶了一名女子,然后把我杀了。”
    恒昱祺被吓了一跳,沉下脸来怒道:“难道我在澜澜心中,竟然如此不堪?”
    “只是一个梦,你吼什么?”重涛斜了他一眼,去找布巾擦汗。他们一路疾驰,几乎都为能好好休息。他身上原本就带伤,虽然冰玉丸是好东西,可是也只能解决伤口愈合,却无法修复体内沉积的病根,所以这一路无比辛苦,做噩梦也是有情可原的。
    恒昱祺抽出怀中手巾给他擦汗,又打开车窗通风,脸色仍旧十分难看,“我吼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梦见的都是与你双宿双飞,你却梦见我把你,把你……岂有此理!”
    重涛喷笑,自顾自笑了一会儿,又道:“你知道梦都是反的吗?”
    恒昱祺听完了更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想要离开我?想都不要想!还有半月就要入京了,哼,进了京你就是我的人了!”
    重涛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脸,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轻声道:“我发现,离京城越近,你的心情就越不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你觉得京中会发生什么事?”
    恒昱祺心中又是一个咯噔。
    他老哥那封急诏上并未写明什么原因,但是就算是不写,他自己也能分析出一些内容来。
    如今各地出现零散的起义军,可见对方有些狗急跳墙,想趁着这个机会玩一发大的。但是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若是因为这个问题,那么急诏上也不会不写。既然没有写,又是急诏,那么就证明这件事应该会与起义军或者是蜀地那位王叔有些关系,需要他进京。
    需要他进京商谈又不给出明确的话题,也只有一个真相了。就是需要商讨之事,是他有些避讳的,甚至不愿意去做的。
    他不愿意做的事很多,例如困在京中,例如阿谀奉承,例如娶一名自己不爱的人。
    前两种他不是没经历过,可是后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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