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书房门口,逍遥王停下脚步,转头低声说:“你先带他们俩去吃饭,还有暗处那些兄弟,都照顾好了。本王……嗯,本大人自己一个人去见重家家主就好。”
    是怕人家不给你面子,被属下看了去丢脸吧?
    等手下都走了,确定周围也没有摸黑凑热闹看笑话的之后,恒王爷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房内传出温润的声音。
    恒昱祺心尖儿一颤,推了门就进去了。
    书房分里外两间,外间较小,挂着若干书画,还摆了琴。有两个梅瓶儿看上去十分眼熟,应该是皇上御赐的。
    两个房间中间是雕花镂空的月洞门,挂着水蓝色绢纱,风一吹就层层飘动,煞是好看。
    重涛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书桌上摆着两盏灯,其中一盏灯芯长了,摇出昏暗的光,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恒昱祺站了一会儿,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把小剪子剪掉长了的灯芯,油灯又亮了起来。
    “谢了……怎么是你?”重涛本以为是小厮端茶进来,谁知道一抬头居然看见张本以为今生再也不用见到的脸,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恒昱祺拽了把圈椅到桌前坐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表情惊讶的重之澜,“澜澜见到本官,是不是特别惊喜?”
    惊喜?呵呵,只有惊吓好吗?喜从何来?
    重涛抽了抽嘴角,站了起来行礼,“不知唐大人远道而来,未曾相迎,还请赎罪。”
    “你何罪之有?是本大人唐突了。”恒昱祺贪婪的看着重涛这张严肃的小脸儿,原本青白的脸色如今已经养的红润起来,腮边透着淡淡的粉色,看上去好像染了桃花,异常可口。
    重涛仍旧站着,正色问道:“不知唐大人此时前来是有何事?私钱案是否有了偏差?”
    “澜澜坐,你站着与我说话,我抬头看的脖子疼。”恒昱祺换了话题,“那狱中老者身份你可得知?”
    重涛摇头,狱中老者身份成谜,询问了好几遍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而且这老者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清醒的时候知道喊大人,也能认出来谁跟谁;迷糊的时候见人就笑,只想讨酒喝。唯一的线索就是他经常在喝醉的时候念叨一个人的名字。
    那名字叫颖儿,或者影儿。不管是读作何字,叫这名字的人实在是太多,他们曾派人找遍平阳县所有名字带这个字的人前来忍,却无一人识得老者身份,也就只能继续跟大爷似的养在大牢的单间儿里了。
    重涛坐下身来,不知道这位精分大爷大老远突然跑来究竟是有什么事,心中略忐忑,总觉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恒昱祺又杂七杂八的问了写日常情况,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书房里瞬间陷入迷之尴尬,两个人相顾无言,就差泪千行。
    正好这个时候有小厮敲门,端了茶盘进来,后面跟了个端着茶点的小姑娘,十分眼熟。
    “你把崔叔崔婶他们接回来了?”恒昱祺问道。
    那小厮奉了茶,领着小姑娘行完礼就出去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重涛喝了口茶暖了暖,道:“是的,崔叔崔婶跟着我受了挺多的罪,如今皇上英明,判了重家无罪,重家解封之后,我便派人把人接了回来。”
    “哦……”恒昱祺喝茶吃点心,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他咀嚼的声音。
    重涛在一旁无奈的看着,一直到这人把两盘子茶点全部吃光之后,终于出声,“还不知道唐大人此时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恒昱祺叹了口气,又打了个嗝,瞬间窘迫的灌下一大口茶水,道:“你可知淮南贡品半路被劫之事?”
    重涛摇头,他如今不是衙门师爷,只是个小小的秀才,这几个月家门都未曾出过,哪里会知道遥远淮南发生了什么事呢。
    恒昱祺抿着茶水道:“贡品被劫,但是在残留痕迹里发现这贡品是假的。皇上怀疑有人在贡品里动了手脚,但是目的却不清楚,于是派我去查探一番。”
    “哦……”重涛点头,又问:“可是淮南在帝都以南,平阳县在帝都以北,大人如今来这里做什么?平阳县与贡品一案有牵连?
    “并无……”恒昱祺露出个古怪的表情,他站起身来走到重涛面前,深深的作了个揖,恳切道:“唐某想请神探重之澜协助唐某,不知重公子意下如何?”
    重涛被唬了一跳,忙道:“什么鬼神探?我?不不……唐大人,小生如今身娇体弱,万万担不起此等大任。大耀国能人辈出,还请唐大人另请高明。”
    恒昱祺就知道自己会被拒绝,他当初被忽悠的站在这里,便也不要那脸皮了,直接捂着脸开始嘤嘤嘤的哭诉,“还请澜澜救本大人一命,当初那皇上也不知道听谁所说,说平阳县案件是你我配合破的,虽然这是实话,但是这次贡品案,他指明要我来请澜澜的。”
    重涛被他嘤嘤嘤出一身鸡皮疙瘩,嘴角抽搐道:“还请唐大人好好说话。”
    “就算皇上不说,本官也想来相请澜澜的。”恒昱祺正色道:“澜澜与本官相处这几个月来,本官已经看出来澜澜并非池中之物,雏鸟也有鸿鹄之志,更何况澜澜已经不是雏鸟了,不是吗?难道你甘心就在这平阳县,每日跟这些你并不喜欢的东西打交道?”
    恒昱祺又道:“本官记得你当初在查阅案情之时,在思索对策之时,整个人都变得耀眼起来。而坐在这里的重之澜虽然看上去安宁无欲,可是却也少了生气。”
    重涛一愣,他没想到这唐无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他不喜欢去算这些乱七八糟的账本子,也不喜欢每天计算花费收入,要去想着让自己的铺子赚钱。
    每次他大舅二舅过来都能数落的他一头汗,但是不擅长就是不擅长。
    可是,他就算不擅长又能怎么样?如今可以撑起重家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重涛苦笑道:“大人好意小生心领了,可是重家如今只剩小生一人,若是远游,这重家上下也有几十人要张嘴吃饭,如何能放得下。”
    “我帮你啊!”恒昱祺见有门,连忙说道:“我帮你找几个能管家的,小七……嗯,乔管家就十分不错,回头本官在与你挑选两人。至于你舅舅那边,本官可以亲自去说情,如何?”
    “再容小生好好想一想。”重涛确实有些蠢蠢欲动,可是一想到对面这家伙平素行径不良,他可不想再去背锅了。
    “我知道当初对不住你,可是……本官已经知错了,回去之后被数落了好几日,差点儿抬不起头来。澜澜就饶了本官这一次吧?从今往后,本官绝对会护全澜澜周全,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让澜澜冒险,如何?”说完,还腻腻歪歪的凑了上去,硬是把黑漆漆的眸子挤出水光,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重涛哭笑不得道:“既然破案,便是冒险。只要大人能保证再也不予小生开那种玩笑,小生便可同意。”
    第38章 名分重要
    恒昱祺呆呆的看着重涛的笑颜,连卖萌装委屈都忘了。
    “你真的愿意?是因为原谅我了吗?”他的声音有些颤。
    重涛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诧异的神情,“原谅?什么意思?大人做了什么需要小生原谅的事?”
    “……就是……”一向风流倜傥直来直去潇洒不羁的逍遥王有些窘于启齿,“之前,我让你当靶子那件事……”
    重涛莞尔,“为了破案做出牺牲在所难免,当初大人一举一动小生皆已了解并且愿意配合,就算是出了岔子,也不能让大人承担一切责任。所以这并不需要原谅之说,不是吗?”
    恒昱祺听完,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重涛这番话说的很明白了,公归公私归私,于公,这件事就要这么做才行;于私,咱俩没啥交情,你情我愿,就是在打个配合而已。
    恒昱祺吭哧吭哧道:“我,我心悦你……”
    重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心悦我还把我坑成这样,你要不心悦我,老子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虽然这么想,但是面上还是保持微笑,“大人,这件事小生当初应该已经对大人说清楚了。小生卑微,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大人生来显贵,将来妻子一定是大家闺秀锦瑟和鸣。既然如此,何必要为难小生呢?”
    恒昱祺又噎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得起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但是他又不想放手眼前,于是就戳在那里自己跟自己闹别扭。
    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不说话,重涛又道:“但是能不能与大人同去,小生还需要问一下舅舅。如今家中长辈只剩下三个舅舅了,不能不说一句就走。”
    “……哦。”恒昱祺郁闷的点头,“是,也是……舅舅们是要通知一下的。”
    然后又是一阵迷之安静。
    重涛想你怎么还不走呢?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快去休息吧。
    恒昱祺想我该说些什么话题呢?已经几个月不见了,你就不想跟我说些什么?
    俩人脸对脸站了半天,逍遥王终于吐出句话,“澜澜,你对我……真的是一丝一毫的好感都没有吗?”
    重涛叹了口气。
    他从未想过会与男人纠缠成这样,但是两世活下来阅历总是会比眼前这位唐大人多一些。虽然他并不排斥,但是也不觉得自己就是那雌伏在别的男人身下的。
    “大人,你可曾还记得当初说过,若是将来你未娶而小生仍旧单身的话,那么在一起过一辈子也是可以。但是将来并不是定数,谁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事呢?我想,心仪大人的女子应该并不是少数,大人也应该……”
    “我只想找能与我并肩之人!”恒昱祺想到皇上,想到元清潭,又想到宫中作为权利制衡的皇后。
    这三人,一个位极人臣,一个高高在上,另一个统领后宫。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能与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大人,您现在遇到几位可以与您并肩之人呢?”重涛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做心理咨询师的一天,总觉得这次的对话实在是古怪,让他想笑,却又不得不忍着。
    恒昱祺抿了抿唇,突然伸手把重涛抱入怀中,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只是叹气。
    重涛好像抱着一只大型犬,他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金毛,每次见了他都会兴高采烈,伤心了便窝在他怀里,如同现在的样子。
    也不知那只金毛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人替他养着……
    他轻轻的拍了拍金毛……不,是唐大人的背,道:“许是大人从未见过我这样的秀才,所以一时迷惑罢了。”
    “你身上有很多我看不透的地方。”恒昱祺感受着掌心下的细腰和翘臀,有些心猿意马,“你是个秀才,可是机智过人,比那些死读书的秀才聪慧了许多;你看上去弱不禁风,内里都没有,却有武功可以防身;你看上去不像那些会被人欺侮之人,可是却被姨娘整成这样……我看不透,却又被你吸引。澜澜,我不知以后是否会遇到其他人,但是,我现在,心悦与你。”
    他想起当初师傅说的红鸾星动之事,但是自从离开平阳县,再也未曾遇到过让他想要亲近之人。他也去问过师傅,但是师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和师娘鄙视的眼神让他直接溃不成军的跑掉了。
    红鸾星,也许就是怀中之人。
    重涛知道自己露出马脚的地方确实很多,欺瞒一般人还好,却无法瞒住真正有心思的。
    对他来说,恒昱祺出现的时间十分凑巧,不但让他要回重家,还让自己父母之死大白于天下,凶手归案,也让这个身体原本的灵魂可以安息了。
    但是对恒昱祺来说,自己的出现难道就不是凑巧的吗?
    谁都不傻。
    只是这心悦之事,却来的令他摸不到头脑。古代如今也如此开放了?对男男在一起竟然这样宽容?还是说自己来的这个朝代更加的与众不同?
    他也搜集了不少小画本,看的面红耳赤臆想连篇,甚至连梦中躁动都带着眼前这人的身影。
    路已经有些偏离原来预定的轨道了……
    “小生觉得……大人还是需要多多考量才好。毕竟世界这么大,总要多出去转转才知道什么最适合自己,不是吗?”重涛劝道。
    恒昱祺沮丧的离开了书房,招呼了自己心腹手下,躺在屋顶喝酒。
    “重少爷是聪明人,以属下相处这几月来看,重少爷性子随和,但是却也有着自己的底线。若是触及,一定会毫不留情。而且重少爷也不同以往那些我们遇到过的读书人迂腐,他……他甚至有些八面玲珑,特别会察言观色。”唐七,哦,是乔管家给他主子杯子里满上酒水,笑呵呵道:“有个聪明的主子,我这个管家做的也是随心。”
    恒昱祺阴测测的瞪他,“你的意思是本大人不是聪明的主子?”
    乔管家连忙告饶道:“怎么会?属下今生对主子绝无二心,若不是主子强行让属下在这里做什么管家,那属下绝对会追随主子而去!”
    “哼!”逍遥王听完也并不开心,于是傲娇起来,“你以为本大人让你在这里只是做个管家的?”
    “自然不是。”乔管家陪笑道:“属下如今在搜寻屠龙会在平阳县的所有残留势力,绝对不会让重少爷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主子还请放心。”
    唐八抚摸着躺在自己腿上小九的头发,轻声道:“主子,重少爷是那种值得全心全意对待之人,万望主子三思。”
    “本大人就不能全心全意对待一人了?”恒昱祺听了这句话就不爽了,恶狠狠的瞪着唐八,“你倒是站在他那边儿,也不帮我!”
    唐八抿唇一笑道:“是否全心全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重公子虽然此生坎坷,如今却除了心头之患,以后的路必定会平稳许多。主子给予的保护我想重公子未必不知,但是他却不会以身相报,怕是只为了守住自己一颗本心罢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恒昱祺听的一头雾水。
    “因为属下给小八说了,这段时间不少人来给重公子提亲,都被唐公子拒了。他曾与属下说过,若是不能保证身体确定能恢复,便不能伤害那些无辜的姑娘。而且他说,他想找一个能与自己并肩之人,而不是只能娇弱的在后院相夫教子的人。所以一颗芳心最终落入谁家,就要看谁拿真心来换了。”乔管家冲着他主子挤挤眼道:“主子,机会很大啊。如果这次重公子同意与您同去,近水楼台先得月。”
    “并肩之人……”恒昱祺喃喃重复。他刚才也与对方说了这四个字,没想到对方竟然与他同样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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