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云华笑着对他说,“幽篁,你再也不会受那焚心之痛的折磨了。”笑着笑着,却突然泪流满面,她用手轻轻拂过幽篁的眉,幽篁的眼,幽篁高挺的鼻,幽篁的唇,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一般,恋恋不舍,“幽篁,我就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幽篁在梦里急得不知所措,伸手想去拉她,云华却越退越快,越退越快;情急之下,幽篁倏地睁开了眼。
    “上仙,你醒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小星惊喜得要跳起来。
    幽篁仍感到十分虚弱,全身的肌肉仿佛都不受控制。他勉力靠在榻上,环顾四周熟悉景象,这是清华苑,却没有看到云华,疑惑,“小星,云华天女呢?”
    “离歌上仙将上仙和云华天女从鹤鸣峰底的雪渊带回昆仑墟后,云华天女就说已经想到医治上仙的药方,需赶回天宫制药。这不,五日前送来一颗药丸,给上仙服下后,命小星好生照顾上仙,说是过段时日上仙就会醒来,便又急匆匆地赶回乾坤宫了。真没想到,云华天女医术这么厉害,上仙你真的醒了。”小星兴高采烈。
    “我睡了多久?”幽篁问。
    “上仙从鹤鸣峰雪渊回来后,睡了快半个月呢。”
    终究是走了吗?云华竟来不及等他醒转,再见一面便匆匆回到了天宫。
    当初雪渊之下的誓言呢,都不作数了吗?幽篁心中有淡淡的哀伤和失落,雪山下两个人相互偎依互诉衷肠,似乎只是南柯一梦。待梦醒来,他还是西天昆仑墟的幽篁上仙,她依旧是天庭掌管百草的云华天女;这中间所生出来的种种情愫与不舍,不过是一场妄想罢了。
    他习惯性的用手抚住胸口,那里一直贴身藏着一方丝帕,上面绣着一朵彩色祥云。
    幽篁低声咳了起来,小星紧张的侍立一旁。
    幽篁却意外发现,一直如跗骨之蛆般跟随的焚心之痛没有了,只是整个人十分虚脱。
    他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云华不会是偷了龙蜒果来给他治病吧?
    从鹤鸣峰雪渊之下回到天宫已经三日了。
    犹记得她丝巾掩面回到百草宫,茯苓又惊又喜地迎了上来,道:“姐姐回来了?姐姐,怎地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茯苓都快认不出是姐姐了。”
    云华支吾应付着,便让茯苓遣退其余宫人。
    她端坐在铜镜前,缓缓将丝巾除下,一旁伺候的茯苓失声惊叫了起来:镜中映着的,是一张满脸斑驳伤痕的丑陋的脸,再不复之前的美貌。
    “姐姐,你的脸......你的脸......”茯苓颤抖着手,指着镜子中那张可怖的脸。
    云华苦笑,有悲戚的意味。
    “怎的你去了一趟昆仑墟,便变成这副模样回来?是不是昆仑墟的人干的?茯苓要去回禀圣母娘娘。”
    茯苓扭身便要往乾坤宫去,云华拉住了她的衣袖,重新用丝巾将可怖的脸掩起来,道:“烦请妹妹去回圣母娘娘,就说云华已从昆仑墟诊病回来,但为了采紫叶雪莲给幽篁上仙治病,受了点轻伤,不便亲自回禀娘娘。茯苓,别提起我毁容之事。”
    茯苓含着泪,点点头,便往乾坤宫去了。
    茯苓回禀圣母娘娘时,天帝亦在乾坤宫。当圣母娘娘听闻云华为了才紫叶雪莲受伤,不禁轻笑着摇头:“云华这孩子,心眼太实诚了,竟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伤了自身。”
    “莫不是被伏羲的守护神兽流光伤着了吧?云华伤得可严重?这段时间便让她在殿中好生歇着吧。”天帝问。
    “那流光还在守着伏羲的陵山啊?也罢,云华运气不好,遇上了流光,能活着回乾坤宫已经不容易了,受点伤在所难免。”
    茯苓本想如实以告,几次话到了嘴边,一想起云华的嘱托,便又咽回肚子里去了。
    圣母娘娘又问了些龙蜒果的情况,得知再过七日龙蜒果便果熟蒂落,又细细问了九阴寒冰玄玉准备情况,还有三十三重离恨天药房是否准备妥当,一旦果熟便取下送去制药。茯苓有条不紊地回禀着。
    圣母娘娘凤颜大悦:“天帝,你瞧,云华这么实心眼的人,居然教出如此伶俐聪明的丫头,真是难得啊。”便又赏了茯苓些珠玉首饰的,便令茯苓回百草宫了。
    茯苓回到百草宫,没看到云华。
    她走遍了整个宫殿,也未寻到云华,问了宫中的丫鬟,都说一早未见到。
    茯苓想了想,便提着裙摆急急往药园里行去。终于在药园靠着金雀池畔的一端找到了云华。
    云华此时正靠着阑干席地而坐,一旁便是那即将成熟的龙蜒果。隔着不远,茯苓看到云华望着龙蜒果的眼神,颇有点儿古怪,总之跟以前照料龙蜒果时不太一样。
    “云华姐姐。”茯苓喊道。
    “嗯。”云华没有回头,仍在痴迷地看着那已经逐渐变紫的龙蜒果,含情脉脉的眼神,似在凝视着自己的情郎,让茯苓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茯苓在云华身边坐下。耳边听闻云华感慨:“龙蜒果快成熟了。”
    “是啊,今日圣母娘娘还嘱咐茯苓待七日后果熟,便取下送往离恨天的药炉炼制药丸呢。”茯苓注意到云华原本伸出手,轻轻碰触着那泛着薄薄一层白霜的龙蜒果,闻言手指不由自主地细微颤了颤。
    “茯苓,离恨天的药炉准备妥当了吗?明日你且随我一起去查看吧。”
    “是。”
    这几日,茯苓发现云华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待在药园里看着龙蜒果,且自从昆仑墟归来,云华似变了个人,越来越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有时候会枯坐一天也不说半句话。便是茯苓有意说笑,云华也是一副神思恍惚心不在焉。
    以往云华话虽不多,但她总还是乐意与茯苓及宫中众人打闹玩笑的,兴之所至,还会交她们跳各种舞蹈:飞天舞、胡旋舞、羽衣舞、长袖折腰、金盘舞等等,众姐妹们笑成一团。
    云华从昆仑归来,颇为古怪,茯苓想弄清楚云华在昆仑到底遇见了哪些人,遭遇了什么。
    这日,云华难得待在宫里。
    茯苓在趁着云华用膳时,便问道:“云华姐姐,昆仑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我们都没去过,姐姐就跟我们说说吧。”
    下首诸多宫女附和:“姐姐,听说昆仑墟王母娘娘有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一名曰少鵹,一名曰青鸟,这三青鸟是不是长比天宫的凤凰还漂亮?”
    云华还未还得及回话,另一宫女便又插嘴道:“我还听说呢,在昆仑山上,有一种通体雪白的瑞兽,名为白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姐姐,真的有白泽吗?”
    “呀,我还听说昆仑墟的人,都是人首兽身,法力无穷......”
    “你从哪里听来的浑话,昆仑墟的西王母和她座下的四大弟子,谁不是俊美异常?他们可比你长得好看多了,还人首兽身呢。”另一个宫女斥道,一时之间,沉寂已久的百草宫忽而热闹起来。
    茯苓在屏风后,陪着云华用膳。自从云华回宫,她便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否则必面掩轻纱,用膳时更是用一道薄薄的轻纱屏风隔开。
    提起昆仑墟,云华忽而满目柔情,她含笑回忆道:“昆仑墟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比天宫要大,要冷,终年白雪不化......”
    “呀,那么寒冷的地方,怎么算是美呢?”有宫女提出异议,但云华神色未变,仍然在温柔地述说着昆仑墟的一切。
    茯苓在一旁偷觑,心底思量着:云华提起昆仑,便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看来她在昆仑墟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不愉悦之事,那么为什么回宫后,她会与从前判若二人呢?
    茯苓心底有着模模糊糊的猜测与担忧,但愿不是那样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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