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有管事引路,肖云和地目送沈怿走远,转过眼看到晏寻,神色间又是无奈又是无语,朝尺素努努嘴,“带走带走。”
    “是。”
    沈怿领着书辞出了肖府,回头见她眉头紧锁,似有所思,实在放不下心:“他欺负你了?”
    闻言书辞缓缓摇头:“这倒没有。”
    “下回再有人让你去,你直接推了便是,不必跟他走这一趟。”
    她嗯了一声,“他若是用强呢?”
    “那就叫人去找高远。”
    书辞颔首应了。
    她瞧着似乎有心事,至于都发生了些什么,沈怿不好再提,谅她也不会说,只得等夜里用无名的身份再问问。
    肖府厢房之中。
    沈怿带人走了以后,晏寻整个胸膛都被针扎成了筛子,大夫一面收针一面叹气。
    肖云和抱着胳膊在边上瞧:“怎么,他这是要死了?”
    医生颇为惆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病人扎针扎一半跑出去的,他这样,能活着回来继续扎都是奇迹了。”
    “不死就好。”
    晏寻此刻已然缓过劲,比起刚才吐纳要平稳得多了,他支起身问道:“你为什么要让书辞来这里……”说完便像是明白了什么,“你是故意的?”
    “不错。”他承认得挺痛快,“我就是故意的。”
    晏寻颦起眉:“为什么?”
    “不为什么,好玩。”
    “好玩?”
    肖云和撩袍在桌边坐下,懒懒的用手撑着下巴,“你不觉得,这么逗弄她,很有趣么?尤其是看到沈怿紧张的模样,简直……”仿佛开心到无法言喻,他唇角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一直静默地尺素淡淡道:“你觉得有趣的事,旁人都不会觉得有趣。”
    “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啊。”他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把玩茶杯,“我这段时间的日子,可全靠他们俩打发了。”
    *
    晚上回家之后,书辞陪着言书月做兰花饺,据说是因为温明想吃,但奈何言书月的手艺真的是太不怎么样了,两人折腾了一宿大半都是失败品。
    书辞觉得丢了浪费,于是改良成了普通水饺,用油煎了,拿出来喂无名。
    沈怿坐在一旁吃,她坐在一边儿托腮发呆。
    “还在想肖府上的事?”他慢悠悠道,“怎么,舍不得那个姓晏的,心疼了?”
    书辞拿眼睇他:“你想什么呢。”
    “哦,原来不是呀,看你今天这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还真以为那小子吐两口血就让你感动成这样了。”
    她上前去把饺子收了,“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沈怿淡淡一笑,靠在旁边看她。
    书辞把盘子放在台阶上,“我想的不是晏寻,我是在想肖大人。”
    “想他干什么?”他听完兴致不高。
    “太奇怪了,你知晓我在他书房看见什么了么?”
    “嗯?”
    她眉头越皱越紧,“一间密室,密室里有幅女人的画像……可画像上的脸却被遮住了。”
    沈怿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沉思片刻:“除此以外,还有么?”
    “只是一瞥,并没看清,不过……隐约感觉那密室四周好像挂着许许多多的面具,不止一个。”
    肖云和此人果然如传言里说得那般神秘,他藏着的秘密,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
    沈怿抿唇不语。
    之前他也曾上过两三道折子,其中隐晦的向沈皓表明了他有私下寻找青铜麟的谋反之心,可沈皓瞧过就算了,并未理会。
    现在看起来,他和肖云和之间还是有情谊的,这就很难办了……
    正一筹莫展,身侧的书辞却轻叹了口气:“自打到肃亲王绣庄里做事,我就一直被人盯着。长此以往可不是个办法,不行……”她说着转过来,“你什么时候去向我娘提亲?”
    沈怿有点意外,淡笑道:“这么着急想嫁给我?”
    “当然了,只要嫁给你,肖云和就不会再来找我麻烦。”她表情很认真,“而且眼下有个很大的问题。”
    沈怿歪头不解,书辞郑重其事:“我感觉,王爷可能看上我了!”
    “……”居然现在才发觉?!
    她自言自语:“说不准他哪天就会下聘来让我嫁去王府做妾。论权势,你是斗不过他的,为今之计必须得先下手为强。”
    她还是对肃亲王有这么大意见,沈怿不明白:“嫁到王府去,做个衣食无忧的肃王妃不好么?”
    “当然不好。”书辞想都没想,“一入侯门深似海……我不想嫁给他。”
    “……”
    “你什么毛病。”她终于介意地拧起眉,“我说他看上我,你都不吃醋?”
    沈怿轻咳两声,拿筷子夹了个煎饺喂到她唇边,想把她的嘴堵住:“是有点吃醋。”
    “就有点?”
    “……非常吃醋。”
    书辞嚼着煎饺,闻言颇满意地冲他一笑,端起盘子来,“你也尝尝,我炸得很酥,挺香的。”
    肖府里的夜总是灯火通明。
    仅仅一间房,两边各四五盏琉璃壁灯,照得满室亮如白昼。
    肖云和支着肘坐在榻上,看着案前站的高大男子,唇边荡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晏寻从门外进来,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朝他行礼。
    “大人。”
    “你来得正好。”他示意堂上,“瞧瞧这个人,有没有让你想起谁?”
    晏寻依言望去,这男子相貌普通,眉眼平平无奇,除了身形较为健壮外,并无什么过人之处。
    “还没想到?”肖云和不禁笑他眼拙,“你就没看出,他很像当今的肃亲王么?”
    晏寻匪夷所思地怔了怔,再仔细打量,这回倒是发现他的身材和沈怿较为相似,但容貌仍是大相径庭。
    肖云和懒懒地抿着淡酒,神情里带了几分孺子难教的鄙夷:“你想和沈怿抢女人,就算练武练上个十七八年的,也比不过人家,差得太远了。”
    被他如此嘲讽,晏寻颇觉不适地别过脸。
    “恨我作甚么,这么做也是在帮你呀。”他把杯子放下,目光又落在了面前那个其貌不扬,面无表情的男子身上,眸中透着说不出的满意,“要知道我多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人。”
    晏寻此刻不太想和他说话,准备将沉默进行到底。
    肖云和却醉眼朦胧地对他指了指,一语道破,“唯有他的下巴和嘴唇,是最像沈怿的。”
    晏寻眉峰微颦,只见他将一张银色的面具轻掷在桌上,带着不屑的笑:“想不到啊想不到,他沈怿还会玩这种把戏,真是……”
    肖云和笑眯眯的,兴致盎然。
    “知道么?我现下,突然有个很有趣的想法。”
    *
    八月中旬是太后的寿诞,宫里设了家宴,一家子同殿吃饭,闹到亥正还没完,沈怿多喝了两杯,趁他们去园子听戏的时候告辞撤了。
    坐在车上摇摇晃晃的打盹,大半夜里,这条街静得出奇,月光皎洁的照着石板,路面泛出一片幽幽的清辉。
    在这种情况下,个别的脚步声会显得尤其突兀。
    沈怿漫不经心睁开眼时,车帘正好被风掀起,他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在街上走,很快闪进胡同里。
    刹那间,酒便醒了。
    他猛地叫停车,低头钻了出去。
    这附近很熟悉,十字路口店铺林立,若没记错应该离书辞家不远。
    沈怿心下生疑,命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则举步往巷子中走去。
    胡同的石墙上,孤灯不明,纸糊的灯笼在风里摇曳不定。
    那扇斑驳的旧门前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目光冷凝,就在他即将抬起胳膊叩上门扉时,一只手摁在了他的肩头。
    那人微微一怔,转过身来。
    当看见他脸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具时,沈怿着实是诧异了一下,他拧起眉:
    “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对方显然不欲与他纠缠,也不打算多说,手摁着他的臂膀想挣脱开。
    奈何沈怿虽看似没用力,施在他肩的力道却不容小觑,两人你来我往的推了几招。
    这人的功夫稀松平常,连普通都算不上,沈怿几乎没费劲便将他压制住,手指微屈掐住其咽喉,冷声道:“同样的话,我不问第二遍。”
    气提不上来,面具人艰难地掰着他的胳膊。
    沈怿其实并未打算下杀手,然而没想到的是,他忽然偏头狠狠一咬,唇角鲜血直流,竟是饮毒自尽了。
    他立时松开五指,对方的身躯绵软无力的轰然倒地。
    就在他缓缓下坠的同时,眼前视线随之开朗,一直紧闭的院门不知何时已开,清冷的月光下,是书辞难以置信的脸……
    第五一章
    书辞看着这一幕, 只觉整个画面都静止了,摇曳的灯笼,抖动的树枝, 漂浮的云层, 所有的一切宛如凝固一般。
    门前静静躺着的那人毫无生气,空气里的血腥味久久没散, 她蹲身下去,眼前一片朦胧, 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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