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他这般血腥清冷的样子,在这一刻,在她眼里,竟不觉得可怖,反而意外的有些好看。
    那个温和而冰冷的轮廓令人心生安稳。
    他还发着烧吧……
    书辞发愁的想。
    不然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黑衣人正戒备地盯着他,“我告诉你,要是想耍什么花样,我现在就……”
    书辞从不认为沈怿这样的人会救她,当那把小刀直射过来的时候,她还是这么想的。
    劲风划过,银芒闪烁。
    背后的惨叫声乍然而起,又戛然而止,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她脖颈上。
    书辞正要回头,一双宽厚的手掌轻轻捂住了双眼,将她往怀中带了带。
    他柔声道:“别看。”
    第四十四章
    黑衣刀客应声栽倒在地。
    书辞从沈怿的臂弯中抬起头, 不知为什么, 自己明明是头一次被他这样抱着,却一点也没觉得陌生和排斥, 反而感到异常熟悉。
    四周寂静无声, 夜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隐约察觉到沈怿的身子摇摇不稳,书辞忙伸出手,勉强扶住他, “王爷?”
    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还有很重的血腥味,书辞心下一凉:“您是不是哪儿受伤了!”
    沈怿埋首在她颈窝, 浅淡的呼吸轻喷在她耳廓。
    腰间的伤大概是裂开了,适才真气逆流,又加上中毒,情况于他而言着实不算太好……
    可是这些, 也不能告诉她。
    沈怿深吸了口气,说没事。
    “怎、怎么会没事呢,你声音都这样了!”他语气又低又轻, 显然很虚弱,和平时中气十足教训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同。
    书辞费力地将他的头支起来, 月光之下, 薄唇苍白如纸。
    沈怿已无力避开她的手,干脆靠在她额头上。
    “不要紧, 只是中毒。”
    “中毒!这还不要紧!?”
    他无奈道:“你小点声……”
    书辞忙歉疚地搀着他:“对不起啊,那、那您在这歇会儿, 我马上去找高大人。”
    正要转身时,沈怿却紧扣住她手腕,轻叹道:“你会骑马?”
    “不……不会。”
    他这下连气都懒得叹了,“这么说你打算徒步走回去?然后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他说完点点头,“等你回来,应该能赶得上给我收尸。”
    “我……”书辞语塞,又皱眉道,“您别乱说,不会有事的。”
    沈怿轻笑:“也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我活着……”他嗓音低低的,含糊不清,书辞一时没听明白的嗯了声。
    沈怿倒也懒得再重复,将食指放在唇下,吹了个短促而清脆的音,很快,在树下踱步的枣红马便哒哒哒跑了过来,听话地停在他跟前。
    “您要上马?”
    他颔了颔首,握住马鞍勉力翻身而上,饶是如此,坐在马背上身形依旧不稳,书辞只那么看着都胆战心惊。
    沈怿拉着缰绳,简短道:“我抱不动你了,你自己上来。”
    她依言尝试了几下,好在这匹马倒也温顺,甚是贴心的低着头,寻了个地势较高之处让她借力。
    然而到底还是沈怿拉了她一把,不知他伤在何处,书辞坐稳后也不敢乱动,他两臂将她圈在怀中,控着马缰,不快不慢地驱马前行。
    并不是往回走,她不解道:“不去找高大人了?”
    马背颠腾得难受,沈怿有气无力地闭上眼,“找他有何用,到镇子上看大夫……他会知道找过来的。”
    他身子沉甸甸的,倚在她肩头,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往下坠。书辞不得已只能拽住他衣袖,以免他不慎掉下去。
    那张平日里锋芒毕露的俊脸此刻毫无生气,剑眉紧拧成结。
    她不想看见他这个样子,或许在潜意识里,肃亲王就应该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样的肃亲王……她没见过,一时竟有些无法接受。
    马蹄滴滴答答,书辞望向前面的路,既担心他受不得颠簸,又在心里盼着这马能走快点,再走快点……
    沈怿靠在她脖颈处,不经意睁开眼,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唇角轻轻勾起。
    *
    一场激战后的矮坡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横七竖八的尸体,斑斑点点的血迹,有王府亲卫的,也有蒙面刀客的,在夜色中有种诡异惊悚的味道。
    马车已经开走,原地里没有活人留下。
    姗姗来迟的蓝衣青年飞快跳下马,焦急不安地在尸堆中搜寻,偶尔看见一两个惨死的女子,他会突然心悸,随后又颦起眉继续翻找。
    坐在矮坡上的刀客抬眼瞧了瞧他,不禁哂笑。
    晏寻闻声扭头,继而大步走过来,伸手掐住他脖颈——并未用力。
    “你们来杀沈怿,可有动过那个姑娘?”
    刀客不以为意:“场面乱成那个样子,谁知道。”
    他手上的力道收紧了几分,微眯起眼睛:“临行前我警告过你们,女人不能杀。”
    呼吸被阻截,咽喉卡得难受,那刀客艰难开口:“晏寻……你不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可笑么……”
    “沈怿受伤之事……是你告诉大人的……刺杀……也是你着手安排的……”他喘了口气,“如今还装什么……好人……”
    晏寻神色未变,缓缓松开了手,就在他拼命喘气的当下,手起刀落,不过眨眼功夫,刀便落回了鞘中。
    他神色冷漠地转过身,背后鲜血四溅。
    “横竖你们也失了手。”他微偏过头,“眼下就当是因公殉职了,死得其所。”
    另一边,书辞和沈怿走了不多久便抵达了北面的一个小镇。
    客栈刚好剩下两间,但犹豫再三,她还是只要了一间,一则省钱,二则也为了方便照顾。
    安顿好沈怿,她以最快的速度去把镇上的大夫请了来,饶是如此,也耗去了半个小时,沈怿靠在床上,眉头紧锁,双目紧闭,看上去很不好。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眼皮。
    书辞正立在床前焦急地等医生把脉,眉宇间有几许忧愁。
    “中毒,发烧,失血过多。”
    大夫结论下的很快,字字准确。
    “失血?他还流血了?”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被那群刀客给伤的。
    “对,赶紧的,衣裳脱了我看看。”
    大夫说着就弯腰去开药箱,人命关天,还是如此金贵的人命,书辞自然没有犹豫,坐到床边去就欲给他脱衣。
    沈怿原本昏昏沉沉,被她手碰到腰间时却蓦地一骇——那个药囊还在怀中!
    他呼吸开始急促,几乎瞬间回过神,强撑着口气唤她:“书辞!”
    后者微微一愣:“王……”思量着在这种地方叫王爷不大好,于是改口,“公子,什么事?”
    沈怿虚弱地扬了扬下巴,示意桌上:“给我倒杯水来。”
    “好。”她的手从腰带上移开,回头去提茶壶。
    趁着这个空隙,沈怿飞快取出药囊,嗖的一下扔出了窗。
    正取出银针的大夫把他这个举动一个不漏地看进眼里,抬头时对上沈怿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毕竟年纪大了,见多不怪,他倒也没说什么,只多瞅了他两眼,这才坐下。
    书辞倒好了水,搀着沈怿坐起身,让他靠着自己肩膀。
    一杯见底,他嘴唇仍干裂蜕皮,她不禁担忧:“还渴不渴?要不要再喝?”
    沈怿摇头,缓缓倚回床上,似连说话都费劲。书辞放好杯子,迟疑了片刻,方开始给他解衣带。
    外袍内是中衣,因为天还不冷,穿的不多,解开之后便是白色的里衣。领子渐渐松开,他锁骨以下的肌肤便映入眼帘
    书辞垂着眸,尽管努力专心致志,却明显能感觉到沈怿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他躺着,她站着,这个姿势无法避免。
    老大夫就在旁边翘着腿,一副瞧好戏的模样观摩她脱衣裳,压根不急。
    手指下的肌肉紧实,常年练武的缘故,他身躯很修长,肩宽腰窄,那些淡淡的伤疤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显露出来。
    书辞迅速瞅了他一眼,不过一瞬,便已看清他神情里的慵懒与玩味,耳根莫名其妙开始发烫。
    “王……公子,我可没有要占您便宜的意思,这都是……情势所迫。”
    沈怿淡笑:“情势所迫?给我脱个衣服有那么可怕?好似要了你的命一样,这么墨迹。”
    一听这话,书辞干脆刷的一下把他深衣揭开,凝固的血连着皮肉,撕扯地痛楚令他不自觉皱了皱眉。
    然而让书辞震惊的却不是他腰上的伤,可以说她根本没去注意他的腰,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沈怿胸前大大小小的圆形疤痕上。
    那像是被什么物体狠狠扎过,不是刀伤,也不是剑伤,乍一看去何其可怖。
    没等瞧够,他伸出手将她的脸转了过去。
    “行了,别碍事,一边儿待着。”
    书辞只好应了声走开。沈怿见状,又赶紧摘下缠在腰上的布条,扔出窗外,一旁的大夫眉挑得更高了,甚至想问问,自己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唔,这是北疆常用的毒。”
    不过粗略打量他的伤口,大夫已得出结论,“幸而没有恶化,扎两针,放点血,吃几服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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