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澄芳咬牙,冲上前几步。她怎能让这个贱妇在众人前揭穿自己与柴晋向来恩爱的谎言。
    “娘,你怎能听信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妇人之言?你说这孩子是恪王府的,难道我的孩子是从府外抱来的?!你可知道搅乱王府血脉是何等大罪!”柳澄芳转头高喊,“来人,把这个妇人和孩子给我轰出府去。今日要是被这贱妇得逞,日后岂非谁都能抱着孩子上门来,说是恪王的。”
    “你与阿晋是什么关系。”柴母并不附和柳澄芳,而是又问了一遍吴怡。
    吴怡看着柴母怀中孩子,眼泪簌簌地往下落,“民妇,是恪王在外头养的外室。”
    “胡言乱语!”柳澄芳浑身微微发抖。她抬高了下巴,想显示出自己的威仪,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副弱者形状的吴怡,“京中皆知,我与恪王从来鹣鲽情深,他岂会养外室?你若再如此执迷不悟,我便绑了你去见官。”
    谢凉萤的视线在花厅内转了一圈,贵妇人们的窃窃私语时不时地传入她的耳中。她朝吴怡投去鼓励的眼神,几不可见地微微点头。
    吴怡深呼一口气,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柴母,“若要知道民妇所言是否属实,老王妃大可去找恪王来对峙。”她垂下眼,并未因生产而丰腴的脸上,越发显得下巴尖尖的,叫人看着楚楚可怜,“若恪王不认,那民妇也无话可说,只得带着孩子去跳护城河,以证清白。”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座不少贵妇人都觉得吴怡应当没说假话。反倒是柳澄芳急躁的表现,让她们觉得非常可疑。
    如果吴怡说的是真的,柳澄芳气急败坏的样子着实太难看了,不过同为嫡妻,大家能理解。只是心里止不住要嘲笑一二,往日人人称羡的恪王夫妇,竟是如此貌合心离。
    倘若吴怡说的是假话,那柳澄芳的表现也够叫人起疑的。就算不是吴怡,恐怕恪王也在别处养了人。
    不管是哪个,都足够叫柳澄芳在日后的京城贵妇圈子里丢尽颜面。
    柳澄芳铁青着脸,站那儿一动不动,但一身怒气足以叫人不敢近身。
    区区一个乡野村妇!竟然也敢到她的面前来、来……
    柳澄芳跌跌撞撞地冲到柴母的跟前,伸手过去想要抓那个婴孩。
    吴怡扑上去,护住自己的孩子,哭嚎道:“稚子何辜?王妃直管冲着民妇来便是,若我死就能叫我儿认祖归宗,也算死得其所!”
    柳澄芳气得浑身发抖,牙齿不断地打战。她不愿承认在方才那一瞬间,心里头兴起想要把这个孩子夺过来摔死的念头。她是恪王府仪容端庄的王妃,是京中人人称道的人生赢家。她……刚生了柴晋的嫡长子,初为人母的她怎会不懂为母之心?
    可是,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她所生之子的绊脚石!
    老恪王妃皱了眉,将孩子交给身边的嬷嬷。“太难看了!”她一脸沉静地看着柳澄芳,“你随我来。”
    柳澄芳面无表情地盯着吴怡和孩子,眼中迸发出的恨意叫人心惊。
    吴怡从嬷嬷的手里夺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头,时不时地用泪眼去看柳澄芳。
    在座众人纵觉得柴晋养了外室,还叫人闹到府上来不大体面。但看在吴怡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头倒是有些倒戈了。
    就像吴怡说的那样,稚子何辜。柳澄芳作为嫡妻,大可在验明孩子正身之后提出去母留子。这样当众要伤害孩子的行为,实在叫人诟病。
    谢凉萤低垂了眉眼,尽量让自己做一个壁上花。耳朵却一直高高竖着,听着贵夫人们的纷纷议论。
    借着用罗帕擦嘴的空档,谢凉萤露出了人前见不到的微笑来。
    柴晋赶到花厅的时候,见丫鬟正好好儿地抱着嫡长子。他上前接过孩子细细问了可有不妥处。在丫鬟否认之后,柴晋看到了吴怡。她的怀里也抱着个孩子,一双美目浸饱了水,盈盈而立。
    女客在柴晋出现的时候就有志一同地闭上了嘴,她们冷眼旁观着柴晋的一举一动,将他的言行都记在心里头。
    柴晋想要走过去,却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吴怡是用什么名头混进来的,并且还站在明显是柴母落座的附近。眼睛一飘,就见到了装作壁上花的谢凉萤。他走过去,低声问她,“方才出了什么事?”
    谢凉萤轻咳了一声,知道现下整个花厅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她朝吴怡努了努嘴,“方才这位吴姑娘抱着孩子冲进来,说是恪王你的外室。老王妃和表姐争执不下去了后头,恪王要不要也去瞧瞧?”
    吴怡轻咬着下唇,什么都不说,就那样含情脉脉的望着柴晋。在场的就是傻子都看出来他俩之间有猫腻了。
    柴晋有些犹豫,他不知道母亲是个什么章程,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不过他倒是知道吴怡在从柳澄芳手里逃脱之后,一直都是谢凉萤在照顾的,“阿怡是你……接进来的?”
    谢凉萤用罗帕遮住嘴,“我哪里有这能耐!恪王莫要胡乱诬陷人。王府这大好的日子,我来捣什么乱?恪王妃还是我表姐呢。我就是可怜吴姑娘,也断不会挑在这样的时候来。”
    柴晋微微皱眉,心里也觉得谢凉萤说的没错。她并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两个到底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这样拆柳澄芳的台,日后还如何相见,照柳澄芳那小心眼的性子,怕不得恨上谢凉萤了。
    谢凉萤若是出嫁了倒还好,反正有云阳侯府给她撑腰。这还没嫁出去呢,谢凉萤照旧是谢家的女儿。谢家人对柳澄芳可是宠得很。
    场面就这样僵在了那里。
    谢凉萤转转眼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道,也不知道老王妃能不能说动柳澄芳。
    花厅后面的厢房,柴母看了眼柳澄芳,“认下吧。”
    “娘!”柳澄芳不可置信地看着柴母。难道不是谢凉萤?竟是……她婆婆?!
    柴母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个儿做的那些事儿我不知道?前些日子,你把服侍吴怡产子的那个产婆扔哪儿去了?”
    柳澄芳面色有些不自然,她扭开了头,“媳妇不知道娘在说什么。”
    “别给我装!真以为我老糊涂了?”柴母把手里的杯子扔在柳澄芳的脚下,“要不是有我这把老骨头在后头给你收拾残局,你真以为凭你那点手段,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柳澄芳死死咬着嘴唇,面色煞白,就是不开口。
    “我倒是想知道,素来疼爱于你的柳太傅和柳夫人,倘若知道了他们一直以为纯孝心善的嫡长孙女干出了杀人越货的事,心里如何想。”柴母长出一口气,把绷紧的身体整个放松,靠在后头的圈椅背上,“认下那对母子,没有人会动摇你的地位。你照样会是恪王妃。”
    柳澄芳白着脸,“娘,这事儿我绝不能答应。若是今日认下,日后旁的女子也抱着孩子上门来可怎生是好?有一就有二,恪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不劳你担心。”柴母淡淡道,“庶孙我是要定了,你该知道,你斗不过我的。我放你一马,你就别自己个儿开起了染坊。”
    柴母接着道:“柳太傅知道你杀人,兴许能谅解。那要是知道了你谋害继母曾氏母女,他们又会做何感想?可是心中愧疚?想去把人找回来?呵呵,可惜曾氏母女早就死在了你的拦截围堵之下。到时候柳家只能去荒野乱葬岗找人了。届时他们真的就能原谅你了?”
    “即便这些你都不在乎。那么,”柴母一字一顿地吐出自己心中最后的杀手锏,“嫡子与庶子出生不过差了几天,就算我说是庶长子和嫡次子,也不会有人不信。你不是很在意世子之位么?若我将那孩子养在膝下,再豁出老脸去宫里求上一求,你觉得,圣上会答应将庶长子立为世子么?”
    柳澄芳重重地磨着牙,“娘,你这是在逼我?”
    “对,我就是在逼你。我要你知道,恪王府还不是你说了算!”柴母扬高了下巴,“别在我面前摆你那王妃的威风,你连阿晋都守不住,还真以为自己能守住王妃之位?”
    柳澄芳几乎要站不住,她晃了晃身形,柴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她耳中都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夺妹婿,害长辈,不臧手足,心狠手辣,要不是看在阿晋的面上,我早就容不得你了!”
    柳澄芳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绞着长裙。
    柴母从圈椅上起身,“那么现在,你欲何为?”
    柳澄芳木着脸,“媳妇……应了。那孩子,是恪王府的庶次子,吴怡,吴怡……”眼泪不住地往外涌,她抖着声音,几不可闻地说出违心的话,“吴怡是阿晋的姨娘。”
    柴母点头,“很好,现在回前头去吧,把你的决定告诉她。阿晋应该也在。”她拍了拍柳澄芳的肩,“你只管放心,以她的身份,我断容不得她做侧妃的。”
    柳澄芳挥开嬷嬷的搀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跟在柴母的身后。
    ☆、第53章
    吴怡端着一碗亲手做的绿豆粥,顶着毒辣的日头站在门外。
    柴母正在里头念经。等她念完一卷起来歇息时,吴怡才端着粥进来。
    吴怡笑道:“老王妃快些喝点绿豆粥去去火,今儿外头实在是热呢。您最是怕热的,吃些清凉的东西才好。”
    柴母浅笑着点点头,极给面子地拿起粥来。尝了几口,她问道:“是你做的?”与往日厨房做给她的味道不大一样。
    虽然同是一碗简单的绿豆粥,但因为用量调味不同,多少还是会有些区别的。
    吴怡点点头,“老王妃可喜欢?若是喜欢,妾身下次还做给您吃。”
    “不了。”柴母用绢帕擦擦嘴,“你仔细照顾阿慎就是对我的孝心。”
    阿慎便是吴怡所生的恪王府庶子的名字,乃是柴母所取的。不知道她是特意取了这个字,用来敲打吴怡不要有二心,还是随意挑了的字。
    “阿慎我自然要照顾,但做小辈的,照顾长辈也是份内事。”吴怡有些失落地道,“老王妃……莫不是嫌弃妾身身份低微。”
    虽然知道吴怡是在讨好自己,但柴母还是对她这种报以实际行动的做法给予了肯定——这可比嘴上说说的柳澄芳要好多了。
    “我自己家境也并不怎么好,又何来嫌弃一说?”柴母安慰道,“你方生产完,莫想那么多。”
    吴怡点点头,将柴母吃剩下的给收拾了,“那妾身就不打搅老王妃了。”
    嬷嬷拦住她,“这些老奴来就是了。”
    吴怡躲开了嬷嬷,“嬷嬷伺候老王妃呢,这等小事,我尚能做的。”说罢,朝柴母一笑,端着碗筷出去了。
    嬷嬷看着柴母,“主子……”
    柴母轻叹一声,摇摇头,“可比澄芳好多了。”
    柴晋刚下了朝,一回家就来给柴母请安,“娘,今儿可安好?”
    “好。”柴母道,“方才吴姨娘还给我送凉粥来解火气。”
    柴晋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也真是的,明知道娘你上了年纪,不能贪凉,怎得还送这些过来。回头我去说她。”
    柴母抿嘴笑道:“你就别在我跟前装模作样了,谁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就算你在我夸她几句,我屋子里还有哪个人会去正房告诉王妃不成?”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看……要不要,平妻?”
    柴晋一愣,“平妻?”
    柴母点点头。她已经允诺了柳澄芳,不会有人夺了她的正妃之位,她的孩子也会是恪王世子。但吴怡对自己的殷勤,实在是叫她这个平日里寂寞惯了的老太婆高兴。
    既然庶子已然做不成恪王,那她何妨给吴怡一点尊荣呢?自己肯定是会死在她前头的,后面的事儿管不着。但按柳澄芳的性子,若柴晋走在她前面,她的儿子继承了爵位,那么吴怡母子怕是会极不好过。现在还有自己压着,等自己走了呢?柳澄芳会不会再耍些后宅中的小手段?
    柴母不愿看到恪王府在日后会分崩离析,她所做的,就是尽力避免这一天的到来。给吴怡足以与柳澄芳抗争的权力,这样就算嫡长子承爵,也不会对吴怡母子造成太大的伤害。
    其实,说是平妻,到底还是和正妃差着那么一些的。并不是真的就平起平坐了。柳澄芳的家世摆在那儿,吴怡也没资格与她比肩。
    柴母希冀地望着柴晋,她知道自己提出之后,柴晋会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柴晋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犹豫道:“我回头再想想。”
    柴母点头,“我也不过提了那么一嘴,你未必就要按着我的心思来。照着你想的去做就行了。”
    柴晋“嗯”了一声,然后就回了书房。
    自从吴怡正式在恪王府有了一席之地后,柳澄芳就和柴晋冷战,两人甚至闹到分了房。柳澄芳对她的婆婆也越发记恨了。早上的请安也赌气不来了。虽然知道这样并不对,但柳澄芳却无法克制住自己。
    她的人生似乎就在重复生母谢氏的一辈子。
    谢氏是怎么死的,柳澄芳深深地记在心里,她警惕着自己不要走上和母亲一样的路,但似乎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了。
    不过柴晋还是和柳元正不一样的。和柳澄芳分房以来,柴晋一直都歇在书房。柳澄芳表面看似与柴晋冷战,但私下还是会派人时时注意柴晋的动向。但凡柴晋去了吴怡房里,柳澄芳都会知道。
    所以对于柴晋现在的状态,柳澄芳还是满意的。她只是在等,等柴晋和自己低头。在柳澄芳看来,这件事本就是柴晋做错了,自己是断不会先向柴晋道歉的。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事先说好,但柳澄芳觉得,柴晋在娶自己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底了。
    他们既然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总归要做出些付出。可如今柴晋却擅自打破了这个和谐的局面。
    柳澄芳的陪嫁,期期艾艾地凑近正在做绣活的恪王妃。她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细心绣着孩童软鞋的柳澄芳,心里直打鼓。
    “有什么事,说吧。”柳澄芳把绣花针□□布料里头,放在针线匣子里头,抬眼看着那个嬷嬷。
    嬷嬷低着头,不敢去看柳澄芳。嘴里哆哆嗦嗦地说:“王、王妃……”
    “嗯?”柳澄芳近来心情不好,此刻耐心几近告罄,“有什么事就快说!支支吾吾的像个什么样,等着吃板子吗?”
    嬷嬷忙跪下,连连磕头,“王妃,老王妃刚在同王爷商量,说是要抬吴姨娘做了平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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