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响起刹那间,昌安侯爷身子一顿,刚落到门外的脚放定,难掩惊诧的抬眼望去,便见一众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女子缓缓而来,昌安侯爷眼睛眯起,往被人或压着或踩着制伏的自家小厮仆从,眉心忍不住突突一跳,视线微移,将出声那人细细看了眼,然后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是个眼生的,只是瞧着年纪,可是不大,这沈家如何出了这么个人物儿?
    来人正是沉香是也!
    只昌安侯爷纳闷这一会儿,沉香已是如入无人之境,视若无睹的越过浑身僵住的昌安侯爷,施施然的进到厅中,身边儿机灵丫头圆儿忙紧走两步,用帕子拂了拂椅子,恭敬的请沉香落座。
    神态之间,那份儿对于昌安侯府的轻蔑鄙视跃然脸上,生怕这侯府中人瞧不见似的。
    果然,不说旁人,只袁老太太先就受不得了,她一辈子顺遂,夫君宠着,儿子奉承着,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可是一点儿都忍不得,当下气得脸色发青,手指抖索着,指着沉香,厉声问道:“哪里来的小蹄子?不问主人,便径自落座,真是没教养?”
    这时昌安侯爷已是阴着脸转身回到厅中,缓缓走到上首,坐到老太太身侧,好似不曾看见袁老太太发难,竟是兀自低头抿了口茶。
    这会儿工夫,沉香已是把屋子众人扫了个遍儿,视线在老太太怀中稚儿和身侧艳装妇人身上顿了顿,随即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听见袁老太太谩骂,垂眼顿了下,而后直直望着低头默不作声的昌安侯爷,脸色清淡,语气毫无起伏,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同侯爷素不相识,侯爷知道我是沈家人便成。我的来意,向来侯爷是知道的,毕竟先前我家已是让贵府小厮传过信儿,只是瞧着侯爷迟迟没有动静,心生疑惑,便想着恐是拿小厮不曾把话带到,还是我亲口同侯爷再说一回吧!”
    说着,看着昌安侯爷徒然铁青的脸色,沉香好整以暇的一字一顿,道:“我家姑奶奶欲与侯爷和离,今日我便是来清点我家姑奶奶的陪嫁,侯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定是不会把着妇人的嫁妆不放。”
    屁的,那么大笔嫁妆,他不动心才怪哩!
    沉香默默的撇撇嘴,心道这话可是先把自个儿恶心个要死,她这么帮着姑奶奶收拾男人,也是够拼啦!
    自然,“顶天立地”四个字,便是沈苏梅叮嘱沉香甩到昌安侯爷脸上的。
    话音刚落,昌安侯爷还未曾反应,“和离”“嫁妆”一干字眼儿,犹如雷点儿,瞬间引爆了袁老太太心中熊熊怒火,一下子从椅子上挑起,叉着腰,瞪眼怒骂:“你个杀千刀的,黑心烂肺的东西。沈苏梅那个小贱人,还敢提和离,她那斗鸡模样儿,我儿愿意要她,已是她积了三辈子的福气,不然就她那丧气样儿,还是个不下蛋的,站着茅坑不拉屎,早该叫人休八百遍了。还敢提和离,放他娘的狗屁,以为自个儿是什么香饽饽,”
    袁老太太出身乡野,富贵大半辈子,可大字却是不认识几个,腹中骂语实在匮乏的很,到了气急时候,还是小时候村中泼妇骂架那套记得清楚,使唤着也顺嘴。
    这会儿她跳脚怒骂,正觉词穷,心里一想起“嫁妆”二字,那就跟戳了她的肺管子一样,只是嘴笨的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经意扭脸之间,却是灵台忽的一通,袁姨娘抚着肚子的模样儿,印到她眼中,随即深入心底,这一刻,好似福至心灵,袁老太太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尖利喊出了破音儿,因着使劲儿脸都憋红了,眼中却满满兴奋,连声骂道:“想走是吧,成!可不能和离,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这,这可是犯了七出之条,我侯府要休了她,对,就是休了她。”
    至于嫁妆,休弃之妇是不能要回嫁妆的,哎呦嗨!她怎么就这么聪明,只要休了她,这嫁妆她可是拿不走的,自个儿手中那些个好物儿,也是保住喽,呵呵!这可好啊!!!
    袁老太太半辈子都没耍过心眼儿的人,就那么点儿小鼻子小眼睛的,沉香抬眼过去,便是袁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只是……
    眼睛微移,顺着袁老太太目光望过去,恰好瞧见那艳装女子嘴角未来及掩去的得意笑意,顿时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清清淡淡,却是冷意盎然,手指缓缓指住袁姨娘,吩咐道:“圆儿,去,给我掌她的嘴。”
    “是!”
    应声那叫一个铿锵有力,圆儿挺着胸脯,挽起衣袖,抬脚迈步,二话不说,上前抡圆了给了袁姨娘个大嘴巴子。
    可怜袁姨娘笑容僵在脸上,正要喊叫求救,可圆儿动作利索,眨眼间只是挨了一嘴巴子,身子一个趔趄,退后两步,倒在身后丫头怀中。
    回过神儿来,袁姨娘一脸的怨毒,恨恨的瞪着沉香,正要开口,不妨另一个嘴巴子已是扑面而来,接下来,只听“啪啪啪”的声响接二连三,间或往日娇媚软语的袁姨娘,此时声音犹如杀猪般嚎叫,那吃痛忍不住而出的“嗷!!”的一声粗叫,可教昌安侯爷吓得身子一个激灵,手中茶杯一个不稳,“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摔的粉粹。
    沉香斜睨了眼过去,眼中满是轻鄙,自个儿缩着脑袋,只叫老娘先头撒泼,这样的窝囊废,难怪沈苏梅看不上眼!
    眼见这昌安侯爷装傻,想凭着老娘昧下好处,沉香心里恶心透顶,再是不乐意跟他们虚与委蛇,索性来时不过是为姑奶奶出气,还是按着她的法子罢了。
    想了想,沉香冲着一旁沉默立着的沈孝一招手,却是转身朝着昌安侯爷淡声说道:“看侯爷这模样儿,想是不乐意把我家姑奶奶的嫁妆拉回去。也罢,来时我家姑奶奶就给我说了,她的那些个物件儿,便是全都砸了,也不愿将半件儿留给她厌恶恶心之人。”
    说着,不看昌安候倏然变色的模样儿,对着沈孝点头,淡淡吩咐道:“单子你拿着,东西你也认得,可是记清了,咱们只砸自家的东西。”
    沈孝躬身应是,声音响亮铿锵,回道:“夫人放心,奴才记得牢牢的,定是不会认错。”
    才怪,来时早分说明白,砸的就是他们昌安侯府!
    心知肚明,可面上还是得作着,沉香一挥手,“去吧!早完早了。姑奶奶还等着回去给你们加菜呢!”
    沈家众人磨刀霍霍,齐齐高声应是,
    “是!”
    话落,一哄而散,接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入耳,昌安侯府的热闹,这才刚刚开始!
    第61章 虐渣
    沈家一众人来之前,叫教沈苏梅叮嘱好了,到了昌安侯府,可劲儿的砸吧!尤其沈苏梅身边儿丫头婆子满脸兴奋的给出主意,重点得好好招呼袁老太太和她那当了宠妾的侄女儿,虽说不能直接上手揍她个的,可敲山震虎却是可以。
    这不,这会儿沈孝手里攒了根木棍,故作不经意却总是绕着那群以袁老太太为忠心,花容失色的女眷们,棍子一扫一落间,清脆碎裂声不绝于耳,而他下手的角度却是刁钻极了,瞧着碎片横飞,吓人的不得了,实际却是伤不了人,可就这么着,那群女人满脸惊恐的模样儿也是瞧着让人心里很是解气……
    眼见老娘和爱妾被吓的哇哇大叫,你撕我扯恨不得扯了旁人挡在前头,半点儿姿态全无,昌安侯爷牙齿咬的咯咯响,浑身僵硬立在原地,气的身子都抖落不已,脸色难看的要命,已经说不出话来。
    当然,此时此刻,便是他说了什么,也是不顶用的,也没人听不是!
    眼见自个儿家里被人如入无人之境,很是撒野放肆。昌安侯爷只觉颜面无存。
    这时,忽的“啪擦”一声,裂了一半的花瓶恰巧砸在他脚下,昌安侯爷闭了闭眼睛,缓缓睁开,看了那些碎片一眼,重重的吸了口气,忽的低喝一声,瞪眼望着沉香,阴沉的开口,道:“让他们住手,沈苏梅不是想和离么?本侯成全她。”
    沉香悠悠的抬眼,神色淡淡,只眉头略挑了挑,不置可否。
    昌安侯爷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声音里满是怨恨,阴阴的说道:“叫她来,这和离只我一人可不成。好歹我跟她多年夫妻,和离之事,我和沈苏梅当面谈。本侯不管你在沈家如何威风,可如今只要我跟沈苏梅一日未和离,我们就还是夫妻,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儿,就不老旁人费心了。”
    甭管沈苏梅出什么幺蛾子,只要她露面,他就有法子叫她改口,往后再不敢提半个离字。
    他还不曾说什么,这女人就敢嫌弃他?真当有个跋扈的娘家就能为所欲为,说来还是他对沈苏梅太好了些,叫这女人不知敬畏,男人想要对付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除非她想叫自个儿那些个私密事儿人尽皆知,不然他倒要看看沈苏梅脸皮有多厚!
    昌安侯爷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眼底算计俱都被沉香收在眼底。
    神像脸色突然一沉,她自来五感灵敏,对昌安侯爷这浑身溢散不止的恶意自是全盘接收。
    瞧着男人眼底龌龊,再细细思量他话中意思,竟是非要见了姑奶奶亲口谈说……这个……心底猛然一颤,沉香暗自一凛,却是眼眸渐渐眯起,瞅着昌安侯爷的眼神儿不善起来。
    这男人,还真敢?
    怪道姑奶奶说他不是个东西?
    如今看来,他的确不是个东西!
    畜生~~!
    这等无耻主意都想的出来,当真该死~~!!
    心念电转,沉香周身生出冷厉之色,鲜少有表情的脸上竟是沉了下来,盯着昌安侯爷,声音冷冷的缓缓道:“侯爷还知道夫妻情谊?”
    昌安侯爷听得一愣,随即对上沉香的目光,顿时生出一股子无所遁形的感觉,忍不住心底一颤,然而不过眨眼功夫,却是轻笑出声,缓缓摇着脑袋,脸上得意毫不遮掩,道:“本侯自然知晓。只是,若是你们沈家无情,本侯迫于形势,自是逼不得已。”
    便是看出他所想又如何?投鼠忌器,沈家总得顾忌着沈苏梅的名声,便不能拿他怎么着!
    若不是沈家咄咄逼人,意图压在侯府头顶撒野,多年夫妻,他也不是那般绝情不是!
    想到这儿,昌安侯爷竟是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嘴脸,笑意盎然的说出威胁之语,道:“说来苏梅除却性子强了些,为妇嫉妒了些,对本侯娘亲也不甚孝敬,不过本侯素来大方,今日之事,却是惊讶本侯娘亲,然,只要沈苏梅跪下,认错赔罪,沈家赔偿我侯府一应损失,本侯便既往不咎。你看如何?”
    最后四字出口,昌安侯爷已是昂着下巴,满眼鄙睨之态。
    原来竟有人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不,应该说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沉香气极反笑,瞧着昌安侯爷的眼神儿就跟看傻子差不多,心中只觉无甚可说,却是轻轻一笑,缓缓摇了摇头,慢吞吞吐出一句,“看着人模人样儿的,不想竟是个傻的——真是可怜!”
    随即,不理昌安侯爷霍然绷住的脸色,转过身子,斜斜撑着脑袋,姿态悠然的看着沈家众人动作。
    也是她着想了,竟是想着跟个畜生讲理!
    “你……”
    眼见沉香兀自扭过头去,竟是对他一副无视轻蔑模样儿,昌安侯爷只觉被人羞辱,心底一股火气猛然窜得老高,恶从胆边生,竟是气昏了头,想也不想,抬脚上前,挥起手掌就想给沉香一个厉害瞧瞧。
    “贱妇无礼——啊……”
    沉香眼神冰冷的缓缓移到昌安侯爷脸上,手下不动声色的又使到八成力道,伴着昌安侯爷一声惨叫,只听“咔擦!”一声,昌安侯爷那举到半空的手臂,竟是落下个不自然的弧度……断了!
    沉香心道,姑奶奶我正等着你呢!早看你不顺眼,想揍你很久了,偏你自个儿送上门,却是怨不得我了!
    手中忽的一松,昌安侯爷已是面色惨白,跌到地上疼的打滚儿。
    沉香缓缓站起身子,一边儿挽着袖子,一边儿盯着地上之人狼狈模样儿,一字一顿的缓缓道:“侯爷真是好本事,好威风,竟想教训起我沈家人来了!不过,对着个女人动手,侯爷可是个‘真汉子’。既然侯爷先动手,我接着就是。还望侯爷不吝赐教,好生叫我领教领教昌安侯府的威风才是。”
    最后一字话落之时,沉香已是单手拎着昌安侯爷的衣领,高高举起。
    昌安侯爷脸色涨得通红,手上胡乱抓着,使劲儿的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不过,沉香也不想跟他说话。只见她眯着眼微微一笑,忽的一个拳头奔出,随即如同雨点一般砸在昌安侯爷脸上……
    昌安侯府好歹也是一男子,可在沉香手中,却如同沙包一般,一会儿撩到空中,抬腿就是一记狠踢,一会儿又跟踩蚂蚁似的,冲着男人那张脸狠狠踩跺,等到脚累了,干脆就蹲着,左一拳右一拳的,可副架势,别说侯府众人,便是沈孝一干人等,都看的傻了眼。
    ……
    等沈敬重进门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他先是一愣,随即瞅了眼沉香一脸无聊的神情,手下却是好不耽搁一拳挨这一拳的往下揍的架势,又瞥了眼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昌安侯爷,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大步迈进门内,也不看听众一片狼藉,只径自走向沉香,抬手一捞,将人揽在怀中,迎着沉香讶异眼神儿,扶着她坐回一旁椅子上,温声说道:“累了吧,你先歇着,接下来看我便是。”
    沉香木着脸点了点头,只揍人没交手的着实没什么意思,昌安侯爷也就是个绣花枕头,只是看着好看罢了,她实在生不出什么成就感!尤其,揍他脸时候,他哭嚎的一脸鼻涕,也不知沾到手上没有,恶心死了……
    沈敬重笑容莫名的低头瞧了眼在自个儿衣裳上蹭的一双小手,饶有意味的瞥了眼自己女人。
    沉香故作不在意的移开视线,收回手,摆放在膝上,瞧着真是老实极了。
    沈敬重宠溺的笑了笑,直起身子,回过身子,睨着地上卷缩着身子的昌安侯爷,摆手叫人提溜起来,扔到椅子上。
    沈敬重大刀阔马的往昌安侯爷对面一坐,阴戾的面容满是煞气,阴冷的眼神儿直直盯着昌安侯爷,却是对着自己随从,冷声吩咐道:“准备笔墨纸砚,伺候昌安侯爷写和离之书。”
    第62章 坏水儿
    从古至今,自来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沈敬重自是没有闲心拿命跟昌安侯爷做耍,可何谓权势?此时便显出作用来了。、沈敬重一直觉得自家妹子下嫁来着,昌安侯府能有今日,说白了就是沾了妻子的光。不然,朝堂之上,哪个还要对他礼让三分,不过是身上国公府女婿的光辉实在太过耀眼。
    再者,自上代老昌安侯爷时起,侯府便再无实权,只是空有个爵位,听着好听罢了。老侯爷又只有守成只能,家里全是靠着祖产维持这富贵,一大家子经过几十年挥霍,内里已是着紧的很。
    后来,还是沈苏梅过门,接过掌家之权,凭着自家嫁妆填补,再加上生财有道,铺子田庄产出,才叫侯府众人一干吃香喝辣的,有了这体面的日子。
    可惜,人总是这般,做的多了,旁人便不再承情,只认为她是应当应分的,等哪日她被伤透了心,再不愿付出时候,旁人没了白来的好日子过,心里自是恨她恨得要死……
    昌安侯爷为何耍赖不乐意和离,无怪乎他心里也清楚,家里一应花销,全凭沈苏梅支应着,这猛地一下子她竟撂挑子不干了,昌安侯爷心里可不就慌了。
    若沈苏梅走了,家里开销可得从谁身上出呢?
    要知道,他刚悄不声儿的往庶子名下送了两个铺子,还是从沈苏梅账上支取的。
    这往后,可怎么办……
    只可惜,昌安侯爷心里百般回转,却是不及沈敬重连带着沉香的拳头重。
    一通好打已是叫他失了心气儿,沈敬重拿着权势一压,他的脊梁不弯也得弯了。
    到底是贪生怕死,也是恐国公府拿捏他前程,昌安侯爷咽下恶气,还是老老实实签了和离书。
    之后,看着沈家人大摇大摆的背影,昌安侯爷羞恼气恨之下,竟是忍不住喷出一口血,白眼儿一翻儿,晕了过去。
    昌安侯府一干女眷,惊吓之后,见当家人就这么往地上一倒,猛地一静,随即炸开了锅,此番情形,闭过眼儿去的昌安侯爷自是不知,此略过不提。
    再说,沈苏梅拿到和离书,细细看过一遍,吩咐婆子往官府存档,眼见事情落到实处,心里才是暗自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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