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处,他正色看向年轻的技术部主管,“赵总监,这两天加班加点,务必好好盯着数据,一有异常,马上来报。”
    “是,慕总。”
    ※
    一群人散去后已是凌晨一点半,慕春寅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回了内室。休息室里的沙发上,樊歆歪靠着已经睡去,手里还维持着拿剧本的姿势,大概是觉得冷,她猫咪般蜷缩着。
    慕春寅走上去,拿手摸摸她的脚,冷凉一片。他无奈摇头,将她纤细的脚捂在手心,待捂热后才将她抱到了床上。
    夜半的灯光明亮,被里的樊歆兀自睡得深沉,一头乌发海藻般散在枕上,愈发显得脸庞白皙秀美而长睫浓密,只是眼睛因为看剧本哭过,略显红肿。
    慕春寅坐在床畔看她,笑着叹息,“傻气,一个剧本而已。”
    他给她细细压好了被子,这才去洗漱。
    洗漱完后他裹着浴袍出来,拿起桌上手机点开了微博,看了投票页面半晌后,他微微勾起唇角,扭头看向窗外。
    玻璃窗外夜色岑寂,星空下是灯火斑斓的城市夜景。慕春寅将视线落得远远的,末了轻轻一笑,“九重啊九重,票数落后这么多,该反击了……”
    ※
    慕春寅估算的果然没错,翌日清晨还不到七点,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开。
    慕春寅披着衣服走到外厅,对着急匆匆进来的赵总监做了个嘘声动作——樊歆还在里面睡。
    “慕总。”赵总监明明是一脸心急火燎,闻言却不得不压低声音,“九重那边有动作。”
    与他的焦急相反,慕春寅慢条斯理倒了杯红茶,问:“怎么?”他虽然是将醒,却眸光清冽精干,精神焕发,半分没有惺忪之意。
    赵总监道:“原本咱的票数比齐湘多一万多。但从凌晨四点开始,齐湘的票数就以不正常的频率往上涨。”他一面说一面低头翻手中的记录薄,“四点过两分时猛涨了两千三百票,四点半时又涨了一千,五点时分三个阶段涨了四千,六点时又分三次涨了五千,共涨了一万三千。”
    慕春寅问;“现在双方的总数据是多少?”
    赵总监道:“我们九万三,齐湘九万一,又相差无几了。”
    两人正说着,门被一只手推开,赵总监的助理走进来,道:“慕总,赵总,九重刚才又刷了两千票,数据跟我们持平了。如果他们继续刷的话,肯定要超过我们。”
    见两位上司沉默,他揣摩着上司的脸色提议,“既然他们不守规矩,咱也别跟他客气,回头我就去刷一万票。”
    赵总监瞪他一眼,“人家刷你就刷啊?”
    小助理年轻沉不住气,“那怎么办?咱不能陷入被动啊,他们都刷了一两万了,作弊也不带这么无耻的吧。”
    “刷了这么多?”慕春寅颔首,语气一霎急转,却是笑起来,“很好。”
    赵总监跟小助理齐齐怔住,“这还好?”
    慕春寅晃着手中水晶杯,修长手指摩挲着杯壁缓缓游移,茶色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晨光中潋滟荡漾,映出他唇角一抹高深的弧度,他问:“你有数据记录吗?”
    赵总监点头,“有,虽然九重分批分次刷得隐蔽,外人看不出来,但我分分钟都在盯着,每一次刷票我都将证据截了下来,几时几点具体刷了多少票,清清楚楚。”
    “把数据发到公关部,找微博人流量最多的时刻,上传上去。”
    赵总监恍然大悟,“慕总,难怪您叫我通宵盯着数据……其实您早就在等着他出手吧。”
    慕春寅笑而不语,凤尾般的眼角撩得越发慵懒俊逸。
    赵总监又问:“您是想把九重作弊的证据放上去,打压齐湘吗?”
    “打压?”慕春寅笑吟吟伸出手指,往赵总监面前摆了摆,“不!是彻底出局!”
    “这真是釜底抽薪!”赵总监极是时候地拍马屁,“慕总,您高。”
    慕春寅笑着,几人又细细商量片刻,赵总监这才带着小助理离开。
    外厅只剩慕春寅一人,他刚准备走进内厅,就见里头传来噔噔蹬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光着脚在地上走,随即内厅的门后露出一张小脸,头发乱蓬蓬的,一副刚醒的惺忪模样,她扬扬手中手机,语气微愕:“阿寅,齐湘给我打电话了。”
    慕春寅扫扫她没穿鞋袜的脚,“又不穿拖鞋!”他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往沙发上一丢,嫌弃地说:“没脑子吗?说了多少次总不听!生病了还能给我做饭吗?”
    樊歆讪讪地去找自己的拖鞋,“我一急就忘了。”
    “有什么好急的,齐湘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
    “不是啦,只是好意外,她打电话请我喝早茶,约我九点在香岛茶吧见面。”
    慕春寅眯了眯眼,“喝早茶?”
    “对。”樊歆道:“她说话好客气好温柔,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慕春寅薄唇翘起,面上浮起一抹兴味,“那就去啊。”
    ☆、第53章 chapter53 齐湘
    半小时后,两人出了门。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路畔的建筑物如流水般快速后退。
    慕春寅坐在后车厢,给赵总监去了个电话,“刷票记录暂时别发。”
    一旁趴在车窗上看风景的樊歆扭头问:“什么记录?”
    “没什么。”慕春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机,“昨天的会议记录而已。”
    ※
    九点整,两人准时抵达香岛茶吧。
    香岛是y市顶级的茶吧。樊歆随着服务员的指引往二楼雅间走去,二楼走廊十分幽静,地上铺着厚实的团花地毯,右侧是一个狭长的红木博古架,摆着好些古玩,左侧墙面是绘有花鸟的古风墙纸,悬挂着唐宋古典仕女图,走廊尽头放置一双半人高的缠叶牡丹珐琅瓷花瓶,典型的中式复古风格。
    服务员恭敬地将两人引到某个包厢门口,樊歆推门而入,脚步微顿。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大的包厢,装修似古代贵族的厢房——房间正中是仿明清的红木雕花桌椅,桌椅侧一扇屏风,雪白的绢纱底,绘着几幅雅致的梅兰竹菊。屏风后显出一个女子的窈窕背影。她倚在镂空的朱红小轩窗前,头发松松绾起,一袭素白底绣青花瓷的及踝雪纺长裙,衣袖设计得极别致,是绣花的宽大蝴蝶袖,双臂舒展开时,广袖长裙迎风翩跹,倒真像从古风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
    ——只一个背影,便足以倾倒一片。
    听闻脚步,倚窗的美人转身,冲樊歆跟慕春寅笑道:“呀,你们来了。”
    她明眸皓齿回眸一笑,竟有让人目眩神迷之感,门口樊歆一霎微怔——从前在s大时她领略过齐湘的美,五年之后的今天,齐湘更是美到不像人间,饶是这百媚千红的演艺圈,也没几人能跟她相提并论。
    樊歆不禁感概,过去温浅喜欢齐湘是理所应当的。食色是人的本性,如果她是男人,多半也会被这样的面孔吸引。
    她犹自发呆,而窗畔的齐湘已姗姗妙步而来,手向桌椅一引,请两人坐下。
    樊歆回过神来,跟着慕春寅一道坐了过去。
    齐湘又冲着屏风那边道:“浅,客人来了。”
    浅?樊歆微愕,就见包厢那头翠竹色的中式纱帘对半拉开,将夏日光线掩映得格外温柔,有人端坐在暖阳中,背脊笔直,修长的指尖优优雅雅翻过一页书。笼罩着他的日光本是活泼的赤金色,那窗台原有轻快的夏风拂过,可掠过他周身时,一切都安静下来,以沉默的姿态融入他沉稳的气场中,从此岁月静好,花开无声。
    温浅。
    见了两人,他放下书卷施施然走过来,坐在桌子对面,依旧是清隽的脸,略微冲樊歆慕春寅压压下巴,就算打了招呼。
    樊歆跟他相处多次,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当下抿唇一笑算是回应。而她身旁的慕春寅摆出纨绔公子哥的模样,歪靠在座椅上,懒洋洋道:“少爷忙,有话直说。”
    齐湘嫣然一笑,纤纤十指提起桌上的景泰蓝茶壶,往各个杯盏里倒茶,待为四个杯盏倒满后,她向樊歆温声道:“我为刷票一事向樊小姐道歉。”
    她开门见山,而樊歆云里雾里,“什么刷票啊?”她昨晚一心看剧本去了,并未特意留心刷票结果,闻言她拿出手机扫扫微博,咦了一声,“我跟你票数持平了?”
    一侧慕春寅嗤笑,“哟,齐小姐还敢提这事呢,我还以为你要继续刷,刷出个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为止!”
    齐湘脸上不见任何局促,仍是笑得温婉,“我也是今早才知道这事,昨夜里我比樊小姐少一万多的票数,我家小弟一时心急鲁莽,雇人在凌晨刷了上去。我得知后十分震惊,立刻停止了这种荒谬的做法。”
    她抬眸正色看向樊歆,容色磊落,“投票一事如果结局落败,齐湘愿赌服输。”缓了缓,她脸上浮起真挚的歉意,再次向樊歆道:“樊小姐,这事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向你赔礼道歉,我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还望樊小姐原谅我家小弟的年幼无知。”
    她目光恳切,坦坦荡荡认错道歉,叫人不好意思抓着错不放。樊歆踌躇了片刻,慕春寅在旁语音轻蔑的抢白:“你要真想赔礼道歉,那就去跟媒体说清楚吧。”
    樊歆扯扯慕春寅的衣袖,“算了,不知者无罪,又不是她做的。”
    静默许久的温浅出声,“齐湘的确是今早才知情。”
    见温浅出面说话,樊歆更不愿再得理不饶人,忙移开话题,向慕春寅道:“我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吧。”
    齐湘含笑看了樊歆一眼,似乎是感激,她拍拍手掌,服务员立刻鱼贯而入,殷勤地送上招牌早点。
    大大小小的餐碟摆满一整桌,齐湘一面吃,一面以主人的身份向几人介绍菜品特色——香岛是九重的产业。
    快吃完之时,樊歆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齐湘站起身,毫无豪门公主的架子,笑得端庄大方,“这洗手间有点远,刚巧我也要去,樊小姐随我来。”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雅间里只剩神态各异的两个男人。慕春寅慢悠悠夹了一个海棠糕,笑吟吟道:“恭喜温总,收了齐湘这一员大将。”
    温浅浅浅抿了一口茶,“也恭喜慕总,樊歆出演女一号胜券在握。”
    “不敢当,只要温先生不要护短,别因为旧爱坏我盛唐的事就好了。”
    温浅神色平静,“如果我想坏盛唐的事,早在慕总的人给苏崇山吹耳边风,提网选这个建议时,我就点破了。”
    两个男人的目光隔着茶几在空中遇上,一个清疏一个凌厉,气场却旗鼓相当。旋即慕春寅挑眉,饶有兴趣地问:“哦,原来温总知道?”
    温浅答所非问,“慕总一向足智多谋,善于做笼子让人往里跳,只怕这苏崇山跳进了圈套还喜滋滋蒙在鼓里呢!”
    慕春寅含笑的眸里满是隼利,“我突然发现,温总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后面的形容词没说出口,口气一转,“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只有一双弹棉花的手。”
    “彼此彼此,慕总也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只有一张小白脸的颜。”
    慕春寅笑意风流,眼风斜着向温浅睥睨而去,“温总这是在夸我颜值高吗?当然,单轮颜值,你我的确不是一个档次。”
    温浅提壶的手平稳如初,温热的香茗自细长壶口缓缓倾泻,茶盏中一波潋滟,清雅的普洱香溢满一室。他从容道:“暂且不提颜值,就说慕总脸皮的厚度,温某已望尘莫及。”
    慕春寅冷哼,“我的脸皮跟温总的花招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温浅抬起头来,眼眸里沉凝着刻骨的冷静,末了化为淡淡讥诮,“不敢在慕总面前班门弄斧!慕总当年一招瞒天过海可是厉害得很。”
    慕春寅眯了眯眼,神色冷硬起来,不屑的目光一霎锐利,“温总这话什么意思?”
    温浅不答,只悠悠起身,“我也去下洗手间,失陪。”
    ※
    长廊顶端就是洗手间,装修豪华的洗手间不仅洁净如洗,还被香薰点得香气袭人。
    樊歆用完卫生间,在外面装饰精致的公共洗手台洗手,台子上是整理仪容的镜子,她下意识照了一会,整了整头发与衣装。
    照到一半,镜子里蓦地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樊歆头一扭,就见温浅站在她身后,颀长的身影将她的光线挡了一大半。她微怔,随即想起这台子是男女洗手间公用的,她正要说点什么打招呼,没想到温浅便开口了。他扫扫她手腕,问:“我送你的那串手链呢?”
    樊歆答:“在家里。”她如今戴的是慕春寅从国外买的那条,霸道总裁逼她带上去后就不许取下来,所以温浅送的那条只好放在抽屉里睡大觉。
    一贯风轻云淡的温浅今儿一反常态的刨根问底,“为什么不戴?”
    樊歆不好直说,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那条对我来说很珍贵,所以我把放到屉子里收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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