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华帝觉得不靠谱,但是他没敢说不,因为他担心自己一旦说了不,崔皇后会看出什么来。他之前答应没答应?崔皇后一个弱女子怎么夜探县衙?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满头雾水……
    很快到了晚上,如诗找出早就准备好的夜行衣,本来准备这个只是顺手,根本没想过会有用,没想到最后真的用上了……她担忧地望着崔皇后,道:“夫人,要不还是奴婢去吧,奴婢虽然功夫不高,但也不是三脚猫……”
    “不必,你去了会有危险。”崔如安将短匕首藏入小腿,又用简单的黑布蒙面。这夜行衣很是修身,显得她格外修长纤细。
    龚琪也准备好了,二人趁着夜色从窗户离去。
    宣华帝忍不住跟到窗户边,看着两个人影在屋顶上迅速消失不见。从没有哪一刻后悔过自己不会功夫,否则也不至于让一个弱女子置身险境。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后功夫这么好,朕怎么不知道?”
    如诗答道:“大少爷幼时学了功夫,回来都会教给娘娘,娘娘天资聪颖,一点就通,九斋先生与奇人异士为友,娘娘因而受益良多。”
    宣华帝这才知晓,顿时心情就复杂起来。心想过去自己真是没把崔皇后惹到发怒,否则只有她揍自己的份儿吧?想来不免有些羞愧,还有点尴尬,之前自己总是在她面前跳脚,她是不是都在心里鄙视自己来着?
    在靠近县衙的时候,崔如安与龚琪分头行动。龚琪转到去监牢,而崔如安则顺着房顶进入县衙。县衙内此刻尚且灯火通明,她挨个房屋都看了看,尽皆没有问题。但她觉得,如果县太爷抓了这么多女人,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留下,一种是送走。如果是留下,那她肯定找得到,如果是送走,今日刚抓了新的姑娘,不可能送的这么快,肯定还留在这里,还要什么地方比县衙更安全更不会被人发现呢?
    瞧见几名打扮奇异的男子进了前厅,崔如安想了想,借助院子里一棵大树跃上房顶,然后轻手轻脚地伏下,单手揭开一块瓦片,顺着缝隙望进去,便看见身着县令官服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身前是几名身着黑衣的男子。
    见到这几个男子,县令立刻站起身,作揖道:“各位辛苦,主子可有口讯?”
    “主子说你做得很好,日后定然重重有赏。”一个黑衣男子如是说,然后问道。“这批货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县令点头。“只是长田县怕是不能再继续了,年龄差不多的女子没剩下多少,我担心若是太过分,怕是会被朝廷发现苗头。”
    毫无疑问,他们口中的货就是指年轻女子了。崔如安觉得很奇怪,所谓的“主子”要这么多女子做什么?这个县令毫无疑问是瞒着朝廷在做事,需要瞒着朝廷,要么是为了保住顶上乌纱,要么是为了以后更方便行事。
    什么事需要瞒着朝廷?无非就是通敌卖国,谋权篡位。
    崔如安的脸色凝重起来。
    “好,现在就把货弄来,趁着夜色我们连夜出城,也不引人注目。”
    县令立刻叫人过来,耳语吩咐了几句,离得太远,崔如安听不大真切,大概就是马车人还有令牌什么的。她小心翼翼地压低身体放慢呼吸,若是今天晚上他们就要把人送走,那就得抓紧时间了。
    负责提人的衙役迅速离开,崔如安想了下,还是没有跟上,仍旧观察着下面的人,她素来心细,很快便发觉到了不对之处。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县衙有喊叫之声,说是有人闯入监牢。崔如安一听,这并非龚琪败露行踪,而是在来县衙的路上,两人做好约定,一旦龚琪找到监牢里的百姓并问完话,便弄出动静,来一场声东击西,借此机会,崔如安就能潜入县令书房。对于龚琪的身手她是信任的,毕竟是大内侍卫,又是宣华帝带在身边的高手,但仍旧不免担心。
    据她观察,下面这几个黑衣男子绝对不是普通人,若是他们一起出去,龚琪能不能逃脱就真要捏把汗了。
    崔如安悄悄地把瓦片盖好,然后跳下房顶,来这里的时候她路过县令书房,此刻正是好机会。
    书房门口同样有人把守,崔如安十分纤细,只揭开房顶几片瓦,便成功潜入进去。龚琪不知道能撑多久,她必须抓紧时间。
    她没有四处乱翻,而是先观察了下书房的摆设。檀木书桌,用的是端砚湖笔,这县令是个风雅之人,这样的人做事沉着冷静,绝不会冲动行事。所以……她试着将笔筒拆开,果然在下面的盒子中发现了一枚印章。
    这笔筒便堂而皇之地搁在书桌之上,任谁也不会知道他竟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崔如安想了想,把印章收入怀中,外面看守的衙役已经被调走,她又在花名册中找到一封书信,同样藏入怀中,然后顺手把准备好的桐油倒到卷宗之上,点了火后迅速离去。
    书房着火可比抓贼重要多了,里头藏着的重要物品,若是泄露出去,怕是全家性命难保。县令一听说书房着火,连忙命人准备灭火。可浇了油的火哪里是那么容易扑灭的,等到火苗熄灭,整个书房也就只剩下寥寥几根木头与瓦片。
    说来也奇怪,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起火,县衙其他的房子可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边一起火,龚琪就轻松了,两人在约定地点碰头,龚琪问道:“娘娘那边如何?“
    “回去再说。”
    宣华帝等人正望眼欲穿,忽地听到窗户被敲了三下,连忙开窗,正是崔如安与龚琪,两人都是毫发无伤。
    龚琪先开口道:“回皇上,娘娘,监牢里除了一些老弱病残的犯人之外,没有人。”
    “什么?”
    “那些被抓进大牢里的男子全都不见了,属下问过了,说是他们被关进来没几天,就被套头带走了。”
    崔如安垂下眼睛没有说话,过了会儿道:“你们退下吧,本宫有话与皇上讲。”
    待到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崔如安问宣华帝:“皇上可还记得,数月之前,留宿毓秀宫之时,与臣妾说过什么?”
    宣华帝根本不记得。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留宿毓秀宫,但是他没敢表现出来,而是安静地看着崔皇后。
    崔如安道:“当时皇上告诉臣妾,说襄王有谋反之心……”
    “什么?!”
    崔如安奇怪地看着他:“皇上怎么了?这不是您告诉臣妾的吗?”
    宣华帝张口结舌,而后讷讷道:“没错,没错……朕给忘了,呵、呵呵……“心中却是无比地波涛汹涌,襄王竟有谋反之心?此事他为何全然不知?自己告诉崔皇后?这怎么可能!他并不信任崔家,自然也不信任崔皇后,若是襄王要谋反,他怎么会跟崔皇后说!
    满腹愁思之时,崔皇后从怀中取出两样物品交给他:“这是臣妾在县令的书房里找到的,皇上一看便知。”
    宣华帝慢慢地接过来,一枚白玉印章,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字:襄。而另外的一封火漆已被破开的书信,字体也十分熟悉。
    襄王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白玉刻制的东西,尤其是印章。他甚至以此作为赏赐,赐给自己的部下们,同时也是襄王身份的象征。而书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便是命令县令搜集年轻女子,每隔半个月会有人来提,除此之外,还许了县令日后登基,就封他个大官的诺言。
    崔如安一直注意着宣华帝的神情,见他眉宇间似是要哭出来,便道:“皇上可是难过了?”
    宣华帝说:“很明显朕没有。”虽然这么说,但耳朵却是耷拉的,他很想怀疑是崔皇后在骗自己,可他又比谁都清楚,崔皇后为人清高,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种事,最重要的是,她换衣服的时候他就在一边,那会儿是绝对没有把印章跟书信藏进去的。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从小他便与襄王一起长大,兄弟情深,襄王不喜欢皇宫生活,总是吵着要行走江湖,他作为皇兄,也从未拒绝过他的请求,宣华帝一直都十分信任这个皇弟,虽然二人同父异母,但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襄王会背叛自己。
    他忌惮着崔家的势力与民心,所以想着将崔家扳倒,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襄王会先一步背叛,只为了这个皇位。
    崔如安看着他把手掌攥成了拳头,没有说话。
    ☆、第42章 〇四二
    过了会儿,崔皇后估摸着宣华帝应该明媚且忧伤完了,才轻声宽慰道:“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如今也不过是再确认一遍而已。依臣妾看来,现在知道,总比日后知道要好。皇上宜早做防备,免得动摇根本。襄王在民间名声十分之好,皇上要小心处理才是。”
    宣华帝说:“朕……早就知道。”
    其实他心里却在想,朕什么时候知道的朕怎么不知道?他老觉得奇怪,自己跟崔皇后之间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和谐?他难道会将这么重大的消息告诉崔皇后不成?
    “皇上之前不是说,担心襄王暗中招兵买马么?若是皇上信得过,可以派亲信之人,修书一封送给崔大将军。让崔大将军在边疆仔细敌国细作,臣妾以为,若是襄王意图谋反,只靠招兵是不够的,势必要与外敌联系,加紧边疆巡卫很重要。”
    虽然宣华帝仍然有些防备,却也不得不承认崔皇后说的在理。他点点头说:“朕知道了,朕改日便修书给崔大将军。”
    崔如安看着宣华帝,总觉得这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于是她借着起身的时候绕到宣华帝身后,看他脖子后面是不是有一颗黑痣。
    有。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真人。可若是真人,怎么会……连自己说过的话好像都忘了?当时不是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要自己小心么?怎地现在一副第一次听的样子。崔如安低头沉思,再抬头时,仍是淡然的表情。
    “皇后,咱们收拾一下,明日准备出城。”
    “出城?”崔皇后一愣。“可是……长田县的事情怎么办?不管了么?”
    宣华帝道:“如今我们只有五个人,既然县令与他人勾结,每隔半个月送一次人出城,咱们就算留下来也是无法解决的,还是要顺藤摸瓜,找到他们把这些人藏到了哪里,再找解决之法。”
    崔皇后有些犹豫:“咱们若是走了,这城里其他剩下的年轻姑娘怎么办?县令一时半会是不会收手的,今晚盗走了印章与书信,虽然臣妾烧了他的书房,但那人看起来精明得很,怕是不会这样轻易认输。要是明日出城,臣妾觉得怕是不易。白天的时候,那老人家也说了,男子想出城不难,女子却麻烦得紧。”
    宣华帝垂下眼道:“这倒是个问题。”
    崔皇后见他似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就没有说话,自己安静地梳洗后上床睡了。直到睡觉前她才想起一件事:皇上之前不是早就改口唤自己浑姬了么,怎么突然又变成了皇后?虽然这个称呼是她比较喜欢的,但这人未免也太善变了!
    她早就累了,奔波了一天,以往在宫里养尊处优,已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想着想着,也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
    而宣华帝则在桌前坐了许久,直到夜深,他才脱衣上床。崔皇后躺在那儿,安静地睡颜看起来很美很美,宣华帝不觉柔和了眼神,伸手将她旁边的被角掖好,轻手轻脚地上床,把人搂到怀里——然后猛地回神: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抱着她睡?
    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即使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中间也是楚河汉界。
    这时被他抱在怀里的崔皇后嘤咛了一声,小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无比熟练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睡。宣华帝眨眨眼,像个傻子一样,这会儿,别说什么怀疑什么担心什么狗屁不通乱七八糟,他的心现在跳得厉害,好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好、好奇妙的感觉……宣华帝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怕把崔皇后惊醒。意识到自己抱着她后,他竟然手足无措起来,怕她觉得不舒服,又怕她突然醒来,只是看两人如今这亲热的模样,怕是早这样睡过很久了吧。
    平日里对自己不假辞色冷淡以对的人,竟然在睡着后这么依赖自己,宣华帝被这澎湃的情潮撩得不能自已,仿佛心都要跳出来。这感觉真是太奇怪了,从未有过。即使是最让他喜欢的婉妃,也不曾让他感到这样强烈的心动。
    真、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因为太激动,宣华帝竟然睡不着,一直到天蒙蒙亮,他才勉强平静下来,闭上了眼睛。
    这边小皇子身体里的宣华帝睡了一觉,一睁眼,发现自己怀里抱的不是可爱的布老虎而是心爱的浑姬后,感动地差点泪流满面。
    妈哒朕回来了!
    可是问题又来了,他是怎么回来的?难道是因为年轻的自己跟浑姬滚了床单,然后自己就……回来了?想到这个可能性,宣华帝顿时满头黑线。即使是年轻的自己,他也十分嫉妒。可是他小心查看了崔皇后露在外面的肌肤,嗯,雪白如玉,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痕迹,可以想见并没有。
    这下他就放心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来,但是他知道怎样会变回去。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可以亲亲抱抱,但就是不能亲热。
    宣华帝觉得很痛苦,但是一想想自己在小皇子身上的窘状时,也就释然了。小皇子可还是要人伺候着穿衣服脱衣服解决生理需求跟洗澡的呢,而且还有很多食物要小心不能乱吃,最重要的是身边没有崔皇后,他一点都不习惯!
    转念一想,小家伙平时玩的时候嘴里都会叫母后,偶尔蹦个父皇出来,宣华帝又莫名心虚。他名义上是带崔皇后微服私访,其实不过是想要她放下那么多责任包袱,轻轻松松玩一玩。
    “太阳都要晒屁股了浑姬,开起来了。”
    伴随着轻柔的吻与声音,崔皇后慢慢睁开眼睛。一开始她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宣华帝在唤自己起床。她下意识推开对方凑过来索吻的脸,瞬间清醒翻身坐起,一点也不给皇帝大人面子。
    被拒绝习惯了的宣华帝没有丝毫怨言,把崔皇后的衣服递给她,还顺手帮她系扣子。
    崔皇后边下床边说:“皇上昨儿说今日要出城,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出城?”宣华帝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去好几天了,也不知这几天年轻的自己跟崔皇后相处地怎么样,他心里有点慌,毕竟没人知道比自己更清楚年轻的宣华帝有多混蛋多欠扁。可是看崔皇后的表情,似乎……也没怎么着的样子,宣华帝试探性地问道:“浑姬,你觉得这几天,我表现怎么样?”
    崔皇后心想,这叫我怎么回答?阴阳怪气,喜怒不定?那指定不能这样说,万一皇帝恼羞成怒怎么办?她斟酌了下字句,答道:“挺自然的。”
    ……这算什么答案?宣华帝分析不出来这到底是露馅了还是穿帮了,他心里发慌,对崔皇后说:“浑姬,其实我有病。”
    “皇上身子不舒服?”崔皇后立刻皱眉。“出宫的时候臣妾便说要太医随行,皇上偏不肯……”
    “不是,不是不是,我这个病啊,太医治不好。”宣华帝说得煞有介事,崔皇后看他那认真的表情,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了。“什么……病?”
    “就是我的性格经常会改变。时而像现在这样成熟稳重,时而像个毛头小子,讲话不太中听。浑姬啊,你要是看到了那样的我,只管告诉这样的我,到时候我来解决!”他拍拍胸脯跟崔皇后保证。
    崔皇后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很正常,臣妾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宣华帝一看就知道她没说实话,他暗暗下定决心,在没找到稳定身体的方法前,他绝对不会轻易再碰崔皇后了!他发誓!
    可是一低头看见崔皇后纤细白嫩的颈项,他下腹顿时一紧,然后在心底狠狠地咒骂老天,简直是不给人活路,他喜欢自己的妻子,想跟自己的妻子亲热有什么不对,这样不近人情!
    崔皇后梳洗过后,宣华帝跟在她后面用她用过的热水,他洗脸就比较敷衍,崔皇后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他又跑过去,自告奋勇给她画眉,被崔皇后严词拒绝。不是没画过,画完之后她不知道是该夸还是该损,顶着两撇八字眉出去,这谁受得了?
    宣华帝被拒绝的很伤心,开了房门,如诗跟福公公早在外面等着多时了,结果一进来,两个主子自己收拾好了,顿时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都有点失落。龚琪则叫了小二,在外面没这么多讲究,桌子只要够大,五个人就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顺便商量商量今天离开长田县的事。
    既然那些姑娘和汉子都被带走了,那肯定有个去处,昨天晚上在县衙闹得太大,那群人肯定没走,宣华帝旁敲侧击弄明白了一切后决定,先出城,再决定能不能跟随那些人找到被带走的百姓所在。
    ☆、第43章 〇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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