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庭光朝他拱了拱手:“就劳烦世兄了。”说着转身而去。
    檀心目露好奇的看着他的背影,然而她却最知分寸,断然不会开口询问。
    **
    萧虎嗣领着薛池一路辗转故布疑阵,又花了银子专门雇了数对男女,做和他们一样的打扮往各方而去。
    柳庭光接到各处禀报不由冷笑,心道不管你们使多少障眼法,最终目的总不会变。上回摄政王便道萧虎嗣必然不敢直接闯关返回元国,恐怕会先入周饶国,再经周饶国返元。因此他们一行人竟是不紧不慢的直接往密河一带而来,在周边几个县城的泼皮无赖中布下眼线,来了个守株待兔。
    此次也不例外,这二人最终的方向也只能是成国与周饶相交的隆兴关。
    因此他只择了向隆兴关方向的一对男女追去。
    一路追至关前将人截下,却发现这二人并不是正主!
    待柳庭光一番搜查,无奈撤走。变换了装束的萧虎嗣和薛池才缓缓而至,花费银两买通一名边军,手持两份伪造文书过得关去。
    薛池大松了口气,冲萧虎嗣大笑。
    萧虎嗣亦是看着她微笑。此番因时谨未醒,柳庭光需两端兼顾,不可能长期驻守此处,才教他们这般便宜的过了关。
    此时最难一关已过,日后便也轻松了。萧虎嗣也不再急着赶路,而是任由薛池沿途闲逛,搜罗些周饶的独特饰物,品尝当地小食。一边路上教她些元国语言。
    薛池自打穿来古代先冒着“融妩”的身份,言行举止她虽做不到大家闺秀的水准,但也不能脱了大框架,进出都有丫环随侍,自是拘束,更别提大曹氏小曹氏这一锅粥。而后被绑逃亡那是苦上加苦。
    此时竟一下轻松到了极致,有萧虎嗣保护着安全,一路买买买。成国的银票虽不能直接用,但到钱庄去折价兑换周饶银票也是可行的,毕竟两国互有通商,能折价换到成国银票,不少商人都觉着划算。薛池身上有好几万的银票,少少的换一部份也都够用了。
    一时日子过得和旅行一般,竟是现代加古代都从没有过的好日子,只是心中免不了偶尔挂念时谨的伤势,不知他是否已清醒。
    **
    方令则左手按着自己的右手,强令自己平静下来。
    他被众御医推举出来替摄政王头上行针。他知道这除了因为他有一套家传的针术外,还因为他素来口拙,不懂推拒,被众人当成了挡箭牌。
    这可是摄政王!这种病症最是说不清楚,有一时半刻自行醒了的,也有长久沉睡的。他还未入太医院在外游历时,就见过一家的儿子昏睡床上数年不醒,全由老母亲每日替他清理,用芦苇管替他喂食。方令则当时瞧见这老母亲苍老疲惫,极想治好此人却最终未果。那老母亲最后老泪横流,却仍向他道谢。
    可如今是摄政王,治不好可不会有人仍向他道谢,声誉扫地不说,头顶如此要紧的地方,一旦治出了问题,怕他方令则先要人头落地!
    他面色发白,在婢女端上来的铜盆里净了手,拿了帕子擦手,却握着帕子半晌不放。
    身后的太医院院判催促道:“方御医,你祖父在世时素有‘针炙圣手’之称,你又得他真传,我们谁也比不过你,如今施针、艾炙、汤剂三管齐下,是我们共同议下的方案。施针一项非方御医莫属,还请速速施针,拖得一分,摄政王殿下便多虚弱一分。”
    方令则闻言一僵,终是扔下了手中的帕子,自一边药僮捧着的针盒里掂起一根细长的银针来,一触碰银针,他便奇异的镇定下来,凝神执针往时谨头上去。
    一旁的檀心双手在胸口紧揪住衣襟,眼中一时泪花闪现,恨不能以身受之。
    **
    时谨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昏迷中。
    因为他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像是被什么束缚在一个窄小的地方,每当他想要冲破这层屏障醒来,他的头就更痛,他只能停在原地。
    先有个声音总同他说话。他知道是她。
    她的声音像穿过了刮着飓风的峡谷,飘飘忽忽的落到他耳中,还常被飓风吞掉几句,断断续续听不分明完整。
    然而就只是有限的几句,他也很喜欢听。
    她像是在说他们从前相见的几面。其实她不知道,他见到她还要更早。在往离城的途中有间寺庙,他在寺中后院就见到过她。
    初见只是平平,她口水洇湿了枕头,偷偷出来打水清洗。
    他也只是闲来无事,随意站在窗内一看。
    她梳着双螺髻,杏眼十分明亮,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面上一抹粉红,撸着袖子不得其法的要往井中打水。
    树荫间斑驳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树荫更翠,人更俏。
    时谨想着到时一定要和她说一说这第一面,好吓她一吓。每回她被他惊到气到,面上神情都很好看。
    后来又听她说些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怎么就这样会做梦?梦都梦得与人不同!他觉得这些描述十分有趣,可惜她过许久才会同他讲一次,每次讲述的时间也很短。
    他开始盼着她的到来。想着到时候醒来,一定要将她扣在身边,想让她说多久就说多久。
    可是这一次,她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再来。
    **
    方令则在寒凉的深秋中都出了一额的汗。今日已经是施针的第三日,摄政王甚至连眉头都不曾动过!
    他张惶的回头看了一眼,门边扶刀而立的禁卫面容冷峻,仿佛随时要上前将他拖下去。
    他知道,艾炙只是辅助,若出了事,汤剂都有方子可查,唯有这施针,是重中之重,却无方可查,每人的手法、深浅、轻重各异,若将责任推至他身上,他便也无法自证。如今毫无起色,叫他怎么能不胆寒!他甚至觉得那与他不对付的杜御医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幸灾乐祸。
    方令则被左侧的同乡张御医推了一下,悚然回神,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抬手到时谨额上去收针,暗想今夜必要将祖父留下的施针方略再翻一遍,总不能束手待毙!
    取下最后一针,他抬起手欲将针放回匣子,突然全身一僵,不可置信的将目光重新移回到时谨面上,怀疑自己眼花一般擦了擦眼睛,颤抖的伸出一指来指着时谨。
    柳庭光心中一动,立即几步奔至床前,目光一扫,落至方令则所指部位。
    方令则结结巴巴的道:“摄……摄政王,殿下,他,他,他的眉头……”
    床边数人一惊之下仔细去看,果见时谨眉头微微的隆起,一个将成未成的皱眉动作,显示着他很不愉悦,很不舒适。
    平素如果摄政王不愉悦,不舒适,屋中所有人都要胆颤心惊的请罪,此刻他的不愉悦不舒适,却令所有人如节庆一般欢腾起来!
    檀心捂着嘴,呜呜的哭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柳庭光也露出了个笑容。影一轻轻的舒了口气:不管是什么反应,有了反应就好。
    果然第二日清晨,檀心便眼看着时谨睫毛微微颤动,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檀心喜极而泣:“殿下,您终于醒了!”
    这一声唤得屋里屋外候着的人同时舒了一大口气,柳庭光满面的笑意,上前两步单膝点地:“殿下终于醒了!”
    影一也默默的上前来拜见。
    一众御医欢喜的跪了半个屋子,方令则更是全身如抽了骨头一般想瘫软在地。
    时谨眼中含了丝笑意在屋一扫,以示对众人的赞许。
    扫过一遍,他又疑惑的再看了一遍,脸色微沉,目光直视柳庭光。
    柳庭光心中咯噔一下,方才摄政王这模样明显是在找人啊,殿下他总不至于对这疯女人如此上心吧?
    他硬着头皮低声道:“殿下是问……融姑娘?”
    檀心目光一动,含着泪悄悄的去看时谨,见他目光沉了下来,低沉短促的嗯了一声。
    柳庭光见果然如自己所料,摄政王居然如此上心,那更不能在众人面前说穿这女人的自贱无耻,便扭头对众人道:“你们都先出去。”
    众御医和侍卫垂首鱼贯而出。影一是贴身护卫时谨的,且早知此事,便站着没动。
    檀心拧着手中的帕子,正有些迟疑。就见时谨目光向她一扫,她连忙站起福了福:“殿下,婢子先行告退。”
    见人都已退出,柳庭光才低声道:“融姑娘,她,她许是又被萧虎嗣给掳了……”
    时谨瞬间目光阴沉:掳走?她如今与萧虎嗣明显相熟,萧虎嗣对她的关切亦不加掩示,怎么还会掳走她?恐怕是她自愿跟着走的吧?!
    ☆、第75章 忆佳人
    薛池跟着萧虎嗣,从烟雨江南走到了满是风砂的元国。
    元国海拔高,受到日晒时间长,雨少风大,土地砂石化非常严重,缺水少荫。薛池原先看元国的服装不分男女都戴着头巾,女子更是纱巾遮面,她倒以为是国风保守,如今看来却是防着风砂的。
    入了元国,萧虎嗣便雇了马车,两人坐在车中学习语言,偶尔闲聊看景。一路往元国的都城拓达城而去。越临近拓达,入目的植被便稍多一些,在拓达城郊外亦见着了成片的水田。看来拓达城是整个元国自然环境最好的地方。
    薛池指着车窗外的水田:“我想买这样的水田,回头烦你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出手的。”
    萧虎嗣摇了摇头:“这些田地是整个元国最好的,数量稀少,全都握在百年世家手中,轻易不会出手。”
    薛池哦了一声:“那一般的百姓如何过活呢?”
    “自有适合旱地种植的粮食,只不过收成不好,年年饥荒。”
    薛池一怔,可她家靠海吃海,从没种过田,旱地能生长的她也只听说过玉米。可她到古代至今也没见过玉米,想顺手做做好事也没办法了,只得沉默不语。
    萧虎嗣以为她失望,便安慰道:“去岁西边夷族一战,得了不少田地,比这也不差多少,想置办总是有办法的。”
    元国西侧是夷族,虽未立国,但族内自成一系,不理元国召令。
    夷民依山林而居,水源充足,依山开出了梯田,又可捕猎,日子过得十分富足。
    元国极需可耕种的土地,不敢惹成国这个庞然大物,却借机与夷族开战,攻占了不少山地。萧虎嗣亦是在这一战中立下功劳。
    薛池摇摇头:“算啦,置得远了也没什么意思,其实我本已能富足度日,只不过总觉有些恒产才安心罢了。以后慢慢留心些铺面也就成了。”
    城门处萧虎嗣出示令牌,马车顺利的进了城。
    薛池见拓达城远不如平城繁华,因风沙大的缘故,所有的建筑都蒙上了不少尘,看上去都有些灰扑扑的,但比起沿途所见的那些土城,已很说得过去了。
    萧虎嗣在城西有套御赐的宅子,他平时就住在这儿,此刻便直接将薛池领了过去。
    马车行到大门前,两人下得车来,门房是个瘸腿的小老儿,一见萧虎嗣的脸便欣喜若狂,一瘸一拐的迎上来:“将军可算是回来啦!”
    他赶紧接了萧虎嗣手上的包袱迎着两人进去,一双眼睛不停的往薛池面上去看。
    进得大门这小老儿就喊了一声:“将军回来啦!”
    不多时就听得里边闹腾的声音由远及近,竟是七、八个不及十岁的孩子冲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喊着:“将军、将军!”
    薛池一看,这些孩子有男有女,最小的一个男孩大约才七岁,但个个穿着劲装,急匆匆的跑出来手上还拿着长矛短刀之类的兵器没放。
    萧虎嗣面无表情,只冲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就欢天喜地的笑开了:“总算回来啦!”
    “将军,总有人说你已经被擒了,我们才不信!”
    “对呀,对呀,还有人说将军死了,呸,真恶毒!”
    “那边府里还想过来收宅子,被我们打了出去!”
    薛池看得啧啧称奇。萧虎嗣的模样是很能吓人的,就是她刚与他相处的前半个月都还吓得不敢放松戒备,后头才慢慢好了。这些孩子却是半点不惧他。
    萧虎嗣简单的对她介绍了一下:“这府里做事的,都是原来随过我的兵,这些孩子是都是我部下的遗孤。”
    薛池了然的点点头。一群孩子这才注意到她,好奇的拿眼瞅她。
    萧虎嗣冲他们道:“以后都要听薛姑姑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明白了吗?”
    孩子们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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