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地眨巴着,这算是我见到蓝裴以来,见过他出现时最正常的一次。
    见我盯着他的脸失神,蓝裴唇角微扬,轻声笑道:“纤儿,这般盯着为夫,为夫甚是觉得难为情。”
    几次与蓝裴见面,我只觉这次最不难为情。这蓝裴难道有病?
    顺着他的目光,下一瞬我瞬间了然。只见王牡丹绞着衣角道:“今日是婆婆寿辰,不知姐姐为婆婆准备了什么寿礼?”
    王牡丹故意阻拦筱三不告诉今日乃是蓝老夫人的寿辰为的便是这一刻。
    王牡丹话音一落,蓝奕轻咳道:“那日嫂嫂为准备寿礼,结果险些在路上被铁球砸伤。嫂嫂,担心阿奕的伤势,前去缙云山寻药,这份贺礼便被嫂嫂忘在了阿奕这里。”蓝奕说完,便见站在他身旁的小厮手里拿着一紫檀木盒走到蓝老夫人跟前。
    在小厮打开紫檀木盒时,蓝老夫人双眸一亮,拿起里面的滴血莲花菩提手钏,瞬间笑得合不拢嘴:“还是纤儿最懂我的心。”
    我见状抽了抽嘴角,滴血莲花菩提极为稀少,想要找到形状大小相同的滴血莲花菩提用来做手钏更是难上加难。和眼前的滴血莲花菩提比起来,蓝老夫人脖颈上那串星月菩提瞬间黯然失色。得到心头好,蓝老夫人又怎能不开心。
    但问题来了。
    王牡丹道:“这滴血莲花菩提是珍宝阁的镇店之宝,有钱也买不到。不知月钱还不够买珍宝阁一支普通发簪的姐姐是如何买来这滴血莲花菩提的?”
    这手钏是珍宝阁的镇店之宝?
    抬眸看向蓝奕眼中的浅笑,我只觉心堵得慌。忙着去缙云山取银月蛇胆汁,忙着四处寻找扔铁球的凶手,所以蓝奕知道我根本不关心蓝府的事,知道我没有为蓝老夫人准备寿礼,而他则早就已经替我准备好寿礼和说辞,帮我堵住王牡丹的嘴。
    这种被蓝奕看透,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甚是令本公主觉得窝火!
    我转头看向蓝老夫人忽悠道:“珍宝阁是伏苏公子的产业。伏苏公子仰慕小叔叔,满镇皆知。听闻小叔叔说想拿这滴血莲花菩提作为给老夫人的寿礼,伏苏公子便分文不取,割爱赠友。确切说起来,这滴血莲花菩提手钏算不得邱纤送给老夫人的寿礼。”
    蓝老夫人诧然看向蓝奕,蓝奕连眼都不眨继续接着忽悠:“这份寿礼虽是阿奕替嫂嫂游说而来,但其中却包含着嫂嫂对老夫人的心意。”
    不亏是冬青镇第一才子,这番话堵得甚好。但本公主现在不想再领这份情,我道:“婆婆,这份寿礼并非我忘在小叔叔那里而未拿回来。这滴血莲花菩提手钏在我拿到的那日,小叔叔因此而受无妄之灾甚至见血,可见是不祥。所以邱纤并未打算拿这串滴血莲花菩提手钏作为婆婆的寿礼。”
    “这……”
    谁会在自己寿宴上收下一份不祥之礼,蓝老夫人闻言一怔,虽眼中流露出不舍,却还是将手钏放回檀木盒中,转而看向我道:“既然如此,不知纤儿到底为我准备了什么寿礼?”
    在来的路上,我便已经想好。我拍了拍手:“筱三,拿上来。”
    听到我的吩咐,早已站在门口的筱三满气喘吁吁抱着一块松木上前。
    见筱三怀里抱着一块松木,王牡丹震惊地大张嘴巴,转瞬笑道:“姐姐,你这是何意?没来得及为婆婆重新准备新的礼物,也不至于随手从路边搬烂木来做婆婆的寿礼。”
    诚然如王牡丹所说,这松木是我刚才经过后院时,灵机一动从松树上砍来的。
    无视王牡丹奚落我的模样,我道:“筱三,拿刻刀!”
    一炷香之后。
    “好别具匠心的木雕!”当我收起刻刀时,耳边响起蓝老夫人的称赞。
    此时我面前本只配拿去生火的松木此时已变成一尊栩栩如生的木雕,而我所雕正是蓝老夫人在菩提树下虔诚礼佛的模样。
    “邱纤”的双手擅长打虎,而我的双手擅长用小刀捣腾各种小动物的尸体。如此举一反三,雕刻与我而言要比作诗简单得多。而且这木雕的构思,是我当年为送母皇四十大寿冥思苦想整整一宿所想出来的。只不过当年送母皇的寿礼是用蓝田暖玉所雕,而现在换成松木,我随便再将雕像上的脸也换了换。
    我将木雕递到蓝老夫人跟前:“祝老夫人福如东海长水流,寿比南山不老松。”
    虔诚向佛之心彰显于众,我又以松木喻其不老。接过木雕蓝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比起刚才更加灿烂:“纤儿,你这份寿礼我甚是喜欢。来,这是婆婆赏你的。”蓝老夫人说着从手腕取下玉镯欲给我戴上。
    怎么蓝家的人动不动就喜欢送人手镯……
    即便此玉镯非彼玉镯,甚至比起蓝奕之前送我的玉镯要差很多。
    唯恐自己看到此玉镯思及彼玉镯,从而想起蓝奕,我忙推脱道:“此玉镯乃老夫人心爱之物。邱纤不能要,指不定哪天一抬手一不留神便砸碎玉镯。若是老夫人真想奖赏邱纤,不若教邱纤做同心烧饼。”
    我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怔。
    蓝老夫人回过神来,开心地拉着我的手,认真打量着我的脸道:“看来定是老爷在天有灵。纤儿啊,在你嫁来我们蓝家之前。你分明又胖又丑,除了会上山打虎,一无是处。如今短短数月你便已瘦得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不但成为今年的桃花美人,甚至还在赏文会上以一句‘我花开后百花杀’惊艳全场。如今为我亲自雕刻寿礼不说,而且还想学做同心烧饼。”
    蓝老夫人说罢,意味深长地看到蓝裴一眼:“裴儿,像这般肯冒性命之险从山匪手中将救回来,费尽心思只为能配得上你的好儿媳,你莫要再辜负。”
    比起往日蓝裴见到我时的愤怒,此时他竟静静地看向我道:“这要看她能不能学会做同心烧饼。”
    不过一个烧饼而已。
    我连绿茶饼都能做,同心烧饼又岂会难得了我。
    听闻蓝老夫人愿意教我做同心烧饼,我也懒得去解释,他的亲儿子没那么大的脸值得我不顾性命去救他。
    我道:“只要婆婆肯教我,我定不让婆婆失望。”
    如今我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是蓝奕,他伤势未愈,照理说他早就该回房休息。结果等到开宴,也不见他有要离席的意思。
    蓝奕坐在我正对面,抬头便能撞进他黯然的眼。纵是一桌的美味佳肴也勾不起我半分食欲。
    见我呆望着碗中的米饭,不动筷,身旁的蓝裴夹了一块红烧乳鸽到我碗里:“邱纤,我心知你是为我而瘦。但你若再继续瘦下去,便会瘦成二弟那样,距离被风吹走已经不远。”
    见我依旧呆望着碗中的米饭,不动筷,蓝裴顿了顿又道:“你尝尝看这红烧乳鸽,这可是二弟亲手做的。你不是总喜欢去五味居吃红烧乳鸽吗?二弟亲手做的红烧乳鸽可要比五味居的更加美味。”
    我端碗的手不由紧了紧,想起蓝奕曾说过要亲手做红烧乳鸽给我吃。
    我努力想要忽略蓝奕的存在,然而蓝裴这丫却偏偏不断在我耳边提起蓝奕。
    我抽了抽嘴角,随手拿起蓝裴放在我碗中的红烧乳鸽塞进他嘴里:“你吃。”
    ☆、第41章 小兰乱流年v章
    自从蓝老夫人寿宴之后,蓝奕便彻底从我视线中消失。但小厮每日三顿送来的红烧乳鸽是闹哪样!!!
    除了每日三顿的红烧乳鸽之外,还有蓝裴送来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胭脂水粉。
    用蓝裴的话来说,我现在素面朝天,一袭黑衣,就像是在为他守寡。而蓝老夫人最近也时不时叫我陪她喝茶。为不让自己发呆想起蓝奕那张如同吊死鬼般难看的脸,我尽可能不给自己闲下来的时间。见蓝老夫人越看我越顺眼,越看我越不顺眼的蓝蓉不由吵着要我抄之前欠下的家规。
    蓝老夫人闻言想了想说,蓝裴早上有两个时辰会在书房看书,便让蓝裴教我练字。最开始我和王牡丹都是反对的。我反对是因为我每次看到蓝裴时,都觉得特别扭。王牡丹反对的理由便再明显不过,她不愿蓝裴的时间,蓝裴的书房,蓝裴的人被我所霸占。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说出拒绝的话,不是何时站在我身后的蓝裴突然道:“邱纤,从明日开始,你便来书房习字。”
    晓是近日雨声太扰人,半夜我总是难以入眠,只得呆望着房梁默念心经。
    翌日当我顶着青影,去到侯琴苑书房时,蓝裴正衣冠楚楚地拿着书端坐在桌案前。
    听到脚步声,蓝裴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我脸上时,皱了皱眉。他放下书道:“若是半夜一个人睡不好,从今日起你便搬回侯琴苑来。”
    因为一晚没睡好,尚未完全清醒的我闻言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见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蓝裴噗呲一声轻笑:“邱纤,你不是在做梦。从今日起,你便可搬回侯琴苑和为夫同床共枕。”
    如果不是我最近食欲不振,今日没吃早饭,估计现在我已吐了蓝裴一脸的红烧乳鸽。
    与蓝裴同床共枕,我还不如陪老虎睡!
    我忙摆手道:“不必。我一个人住挺好的。我本就睡不好觉,有人在我旁边打呼,我更加难以入睡。”
    蓝裴闻言抽了抽嘴角道:“邱纤,我睡觉从不打呼。”
    我诧然道:“你怎会知道?”
    蓝裴张了张嘴,最后选择沉默。为彻底打消掉蓝裴不切实际的想法,我转而忽悠道:“我爹爹说我曾经和娘亲一块睡觉时,因为我睡觉好动,曾一脚将我娘亲踢下床,还她因为闪到腰,在床上整整躺了近半个月。那个……老夫人还等着抱孙子,你的腰现在不能出问题。更何况,你不过是因为一纸婚书被逼娶我为妻。你不必因此对我履行夫妻之实。”
    “邱纤我……”
    见蓝裴打算继续废话下去,我打断他的话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到底还教不教我习字?”
    这日通过蓝裴的心细教导,我不仅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还学会写蓝家所有人的名字,包括蓝奕。
    “邱纤,你这个‘奕’写得极好。”
    不知自己对着笔下的字望了多久,听到蓝裴的夸奖,我回过神来,顿时将笔下的宣纸揉作一团扔进放废纸的竹篓里。看向蓝裴眼中投来的诧然,我放下笔道:“饿了。想吃饭否,我请你吃南罗巷的孜然烤鸭!”
    蓝裴神情一怔,继续诧然地望着我:“你不是喜欢吃五味居的红烧乳鸽吗?”
    红烧乳鸽真的很烦好不好!!!我闻言深吸一口气道:“红烧乳鸽吃腻味了。现在想吃鸭。你去不去,不去我找别人……”
    “去!”
    我话音未落便听蓝裴忙应道。
    梅雨淅沥沥,长街烟色起。
    此时我撑着伞和蓝裴朝前走在去往南罗巷的路上。
    “阿嚏!”
    听到蓝裴开始接连不断打喷嚏,我不由朝站在我身旁的蓝裴看去。
    原本出门时,我和蓝裴各自撑着伞,结果走到中途,蓝裴的伞却被树枝挂破,为不被雨淋湿,只好来我伞下避雨。
    看到如今已成落汤鸡的蓝裴,我抽了抽嘴角,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和蓝裴拉开距离。他往左走一步,我便往左走两步,我的伞根本没有为他挡住雨。
    见蓝裴一脸无辜地朝我眨巴着眼,我顿时心生愧疚,将伞递给蓝裴:“要不你来撑伞。”
    我以为蓝裴定会报复我,以我之道还施我身,结果往左继续走两步的我却并未因蓝裴只走了一步而淋到雨。我诧然抬头时,只见蓝裴依旧狼狈地站在烟雨中,而此时他却展开长臂将伞挡在我的头上。
    见我诧然地盯着他,蓝裴不自在地抬头看向长街上匆匆走过的行人道:“我其实……很喜欢淋雨的感觉。”
    “哦。”我点了点头,不去识破蓝裴烂得毫无新意的借口,我伸出手道:“既然如此,把伞还我。”
    我和蓝裴冒雨来到南罗巷时,发现全天十二个时辰无休的酒楼竟在关闭的木门上写着:“东家有喜,暂时休业。”
    吃不着孜然烤鸭,我皱了皱眉看向浑身滴水的蓝裴道:“要不我们去聚雅阁喝莲藕龙骨汤?”
    然而我和蓝裴走到聚雅阁时,发现聚雅阁门口也贴着告示:“东家有喜,暂时休业。”
    伏苏他……若是有喜早已传遍冬青镇每一个角落,不知有多少少女哭晕在茅房中……
    我抽了抽嘴角,转而朝四周望去,只见一抹白影突然从街角闪过。
    难道会是他?
    我沉吟半晌,故意提高声音:“蓝裴,要不我们去桥边的小铺吃臭豆腐。”
    等我和蓝裴来到桥边时,那卖臭豆腐的老板正在关门,我忙撑着伞上前道:“老板,我们是来吃臭豆腐的。”
    老板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的蓝裴道:“今日俺家有喜,不做生意。”
    “喜事,什么喜事?”我疑惑地问道。
    “我……”年过六旬的老板闻言一愣,想了想道:“俺家老婆子给俺生六胎!”
    说罢砰地一声,关上店门将我和蓝裴拒之门外。
    上次来此吃臭豆腐的时候,我分明看到这老头唤一白发苍苍的老妪做“老婆子”。让我相信一个六旬的老妪能够生六胎,比我相信宋玉折晴天不举,雨天无力还难。
    由此看来,我便更加确定我和蓝裴吃不着饭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这人除了他,便只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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