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五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小七并没有回到房间里,或者说,他也许回来了,只是躲到了自己察觉不到的地方。
    曹师傅的秘密让卿五纠结了半夜,小七也守了他半夜,看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小七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
    月至中天,卿五终于还是睡不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头发披着,只披着一件外袍,默默地走下了床,他的脚步很不稳,磕磕碰碰,竟然来到了门口,扶着门框悄然走出了走廊。
    一轮银月皓然当空,卿五看着那走廊外的台阶,竟然决意自己走过去——向来这台阶都是小七扶着他上下,可是如今小七又在哪里?还在自己身后看着么?
    他赌气地踏出了一步,因为这重心不稳地一步,险些从台阶上滑倒,但是期望中搀扶的手臂并没有出现,幸亏他抓住旁边的扶手才稳住身子。
    “小七……你真的不见我了么……”卿五喃喃道,语气中一片失落。可是他哪里知道,方才刹那,小七的手就在他身后分毫之差的距离——然而就是这么近的距离,他照样可以让卿五毫无察觉。
    卿五摇晃地走下台阶,艰难地走向院落当中的石凳,坐在石凳上,他静默片刻,终于落寞道:“为何我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这样?为何宁愿选择默默观望也不愿与我面对?爹亲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我就真如同你们想象得那么坚如磐石么……”
    但是回应他的却只有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声响,周遭一切都那么安静。
    卿五长叹一口气,转向身旁的剑架——那剑架是从卿家堡里带来的,上面放着许多刀剑,供小七练武之用。其中一把重剑,造型古朴,重逾数十斤,笨重钝刃,小七把玩几次,觉得太重便弃在那里。实则那把剑是卿五往年自己练剑所用,瘫痪之时,他也时常拿来锻炼手劲,希冀自己有朝一日能站起来舞剑。
    看到自己熟悉的重剑,卿五伸出手将剑拿起,横放在腿上细细摩挲,自语道:“这把剑,乃是万仞山上千年寒潭之下挖掘的铁矿石打制而成,剑重六十三斤,没有开刃,当初送到卿家堡,本来准备熔炼再铸轻剑,我看了喜欢,要求爹亲送我。那时我才七岁,还不太能拿动,爹亲说等我长大了便可以提动。但是我长大了,腿却不行了,看人舞剑,我也时常梦到自己御剑江湖。”
    说罢他竖剑拄地,撑着站起来,倏然,他提剑起招,霎时剑气浩荡回旋——沉重的铁剑到了他的手上竟然变得如斯轻盈,任他驾驭。一出手,剑招便已惊天动地!
    只可惜足下不稳,卿五却接着身体后仰的弧度扬袖起力,气劲冲击剑架,一把长刀随即迸起,被他稳稳接住,同时借力恢复平衡,手中一刀一剑,威力更添数倍,刀剑合流,招式更为精进,刀光剑气,日月无光!
    精妙绝伦的招式舞不到三招,卿五竟腿一弯,跌坐在地,双手同时一翻,刀剑俱都深深插入石板地面,如入水面般流畅,入地没至刀剑长度一半!
    打坐般坐在地上,卿五厉然道:“小七,你让我逃开,我偏不逃。我选择的路是霸者的天下之路,不是懦夫的逃避之道。我等你,等你与我刀剑合璧,等你与我共讨魔人,等你与我共创霸业!——你选择了我这样的主人,你便不得安生!你若要安生,便不要认我为主!”
    黑暗中,一声长叹,一只手黯然抚上卿五的肩膀,小七的声音从他身后随之传来:“卿淑君,我认你为主,便是一生一世,绝不背叛!你既然不惧危险,眼中只有你的霸业,我又有何惧?我这一生,注定为你而战,为你而斗,豁命流血都不后悔!我保你,我保你到我最后一口气。——我只问你,若我战死,你该如何?”
    卿五闭目道:“那我安享雄图霸业,永世孤独。”
    “哈!你魔怔了么!哪里学来这么不靠谱的话!你也不会说点有新意的么!这句话,太多人引用了。哼唧。”小七冷哼,“我和你的事业,哪个更重要?”
    “你。”卿五回答的很干脆。
    “你骗人也不会骗么!回答的这么快,一听就是假的!”小七又哼。
    “你这个别扭的小子。”卿五道,“好了,我愁也发给你看了,情也抒给你听了,苦情也苦了一下,你也给我干脆点——助不助我?嗯?”
    “助你!”小七赌气地回答。
    “回答得这么快,莫不也是假的?”卿五的嘴角扬起道。
    “你竟然还笑!你从头到尾都没伤感过是不是?!你骗人的!”小七惊道。
    “你以为,我在外人面前会随意暴露自己的伤感么?”卿五歪头看他微笑:“这个江湖是男人争锋的地方,容不得伤感。”
    “那堡主还总伤感来……”小七忍不住口无遮拦。
    “所以他总是悲情地被人牵着鼻子走。”卿五大逆不道地压低声音道。
    第三部 魔踪龙迹
    第90章 教主的噩梦
    于是,不知道怎么的,小七后来又稀里糊涂地被卿五骗上了床,落得第二天腰酸背疼。
    话说,教主那里可是足足打了两天两夜,苏亚实在是太执着了,逼得教主最后都卯足了全力,两人两败俱伤,但是教主说话太恼人,言语刺激得苏亚最后狂性大发。
    教主当时一边吐血一边挑衅地道:“我就是觉得卿五那个死瘸子是贱人,你们祈族上下都是贱人,怎么样?那个瘸子只配被我弟弟压在身下,像个女人一样被我弟弟操,哈,什么狗屁神子,也不过是个……”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了教主脸上,本来也受了伤的苏亚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扑上去,抓住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教主,竟然将他压在了石板地面上,苏亚吐了一口血,随即擦擦嘴角冷笑道:“那好,我就让你也做个被人操的贱人!”
    “你做什么!!”教主脸色苍白,又被他压住那日小七咬伤的位置,疼的浑身无力,刹那的失神,顿时被苏亚点了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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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五呼呼睡到了晌午。可惜醒来时,怀里本来搂着的小七被小七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了一个布偶。那个布偶神似小七,有一抱那么大,做工精细,颇为可爱,应该是出自赵大宝的手艺。
    只是,搂着布偶的卿五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五少醒了?”小七已经洗好澡,穿戴整齐,背着手跺了过来。
    “嗯。”卿五丢开布偶,从床上坐了起来,道:“曹师傅被带回来了么?”
    “碧图说他已经被安排到山庄里住下了,等着和五少再议,说这几天让五少安静一下,因此不来打扰。”小七道,“我师父是个拧筋头。”
    “看得出来,你都是跟他学的。”卿五晒然一笑。
    “哪里,我比不上他,我小时候和他一起吃饭,他要吃大葱蘸豆卤,那时候是冬天找不到大葱,他就跑了一夜,到百里之外弄来了大葱。”小七道。
    卿五= =
    真看不出来,果然各人都是有恶趣味的。
    “呃……那我就按照他所说,静养几天好了。”卿五道,“正好可以处理一下武林大会的事情。”
    “他是说让你安静,没让你养。你养啥?”小七问。
    “养神养身。”卿五瞥道,“你去趟地牢,把昆夜罗弄出来。带他去见梅教主,把你和教主的关系说清楚,省的他生事。”
    “切。我才不好攀关系什么的。”小七抱手臂道。
    “去吧,见梅教主还是你出面的好。”卿五想到梅教主,就想到那两个丫头还有柳残月,顿时感到头大起来。
    于是小七来到了地牢,把昆夜罗提了出来,当然看到小七的面容时,昆夜罗就感到此人和教主有莫大关系,于是倒也老实地跟着他,道:“我要先换衣服再去见教主。”
    小七道:“我不是给你带了衣服来了么?”
    “哼,一点也不好看!我要又轻又薄又美丽的衣衫!”昆夜罗冷哼。
    小七于是道:“那些衣服都是五少的,你穿不穿?”
    “穿!”昆夜罗一下子干脆了,随即嘴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当然,小七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昆夜罗这几天关在这里没事做,在墙上刻了满墙的卿五的名字。
    昆夜罗穿戴好后梳洗了一下,洗去了脸上的脂粉和浓妆,竟然是一位颇为清秀的男子,只是一双凤眼还是那么销魂。
    小七见他弄好了,道:“随我去见梅教主。”
    “你就是教主失散多年的弟弟?我听他提起过你。”昆夜罗聪明非常,一下就猜到了,“哎呀呀,那你就是少主了,哼,看来这下我想转正的机会更渺茫了。”
    小七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于是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教主下榻的院落里,那门竟然一推就碎了,整个院落里到处都是剑气掌劲的痕迹,地面龟裂,墙面遭受摧残,树木断折,窗棂撕裂,看来经过相当激烈的打斗。
    两人顿时变了脸色,小七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往里望去,却看见骇人一幕!!
    两、两个赤?裸的男人!纠结在一起!
    压在一起了!在床上!
    昆夜罗也凑了过去,看到屋内的情景,顿时玩味地笑了笑,对着口型示意小七暂时离开。
    于是两人便悄然折返,回到了卿五这里。
    卿五正在和柳残月下棋,其实屋里多了个柳残月,还挺解闷的,比如他和卿五一起讨论琴棋书画,竟然还颇感知音。卿五还赠送了他一本自己编纂的按摩腿脚的技巧秘籍。
    卿五和梅教主那样性格乖戾的不对付,但是对于性格清淡温婉的柳残月来说却是大为合拍,尤其两人都是腿脚不便,共同点多,卿五又善于把握人心,短短一个上午,就使得柳残月展露微笑,甚为亲切地唤他“五少”。
    正当两人闲敲棋子之时,小七神情惶惶地回来了,在卿五耳边耳语了一个爆炸的消息。教主他被苏亚给…… ……
    卿五刹那石化。
    为什么……会这样……
    “五少,咱们又见面了。”昆夜罗兀自在一边笑。
    但是卿五持续石化中,根本没注意到他。
    “五少,那日你可让奴家好生受苦,奴家这几日一直在想如何着了你的道,不知道你腹部自裁一刀的伤口么,现在好得怎么样了?”昆夜罗继续媚笑道。
    卿五石化片刻,终于恢复过来,道:“昆副座好,昆副座吃了么?”
    “……还没。”昆夜罗对于突然转换话题感到很恼火。
    “中午留下来一起吃火锅吧,我们从长计议一下贵教的事情,关于贵教教主滞留山庄一事……”卿五眼中闪了一下光。
    “呵呵呵……”昆夜罗报之高深莫测的笑。
    第91章 五少“怀孕”了?
    卿五终于说服昆夜罗暂时将教主和苏亚之事压下来,可是昆夜罗却趁机提出了一个让卿五难看的要求:“五少,自从那日被你暗算,我可是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只要你答应我,与我共浴一回,我就同意你任何条件,如何?”
    小七一听,险些就挥刀砍过去,卿五示意他不要妄动。随即道:“那也好,昆副座说话可算话?”
    “自然,你为魔教中人就不讲信义么?”昆夜罗笑着饮酒。
    “呵,反正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看的。”卿五晒然一笑,“只是我身体多有不便,我的影卫得贴身服侍,昆副座不介意吧?”
    “咦,你有什么不便我可以服侍你啊。”昆夜罗暧昧道。
    “昆副座,不要和我这等残废说笑,我的痛苦你不能理解。”卿五蹙眉,面色一凛。
    昆夜罗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不再接话,但是光看卿五发恼的样子,竟然也如此让人怜惜,自从那日见到卿五,他就对这种高洁若莲的美人产生极大的兴趣,虽然隐约猜出卿五一定不是什么易于之辈,但是光看他那副不可侵犯的高雅姿态,都让昆夜罗感到倾心不已——也许是在泥沼里打滚一生,对于洁净高贵的东西就越有一种渴望。
    而一旁的小七则抽了抽嘴角——卿五,你痛苦个啥?赵大宝和我都把你惯上了天了!哼唧!
    卿五随即又让小七带昆夜罗去备好的房间里整休,等小七回来了,他才对小七道:“你兄长之事,若是闹大了,祈族、卿家堡、魔教、整个武林都不安生,这时能拯救天下的就只有你了!”
    “你让我怎么在这种时候去和他套近乎……”小七脸色拉得很难看。
    “去照顾一下他,劝劝他,让他消消气。我给你几天的时间,把他安抚好了,这是任务!是极为艰巨的任务!”卿五道,“你现在就去,把苏亚给我叫回来!”
    “哼!”小七别扭地哼了一声。
    小七于是只好再次来到教主所住的院落里,在门口喊道:“大哥,我来看你了。”
    教主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小霜,进来。”
    小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忐忑地走了进去,只见教主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穿着一袭松松垮垮的衣衫,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屋里只有他一人,那个苏亚貌似已经离开了。
    “大哥,你受伤了……”小七道。
    “不妨事。”教主的发丝几乎把脸遮住,“是那个瘸子叫你来的?”
    “……不是,是我想看看大哥……”小七别扭地扯谎。
    “别骗我,一定是他让你来,故意来安抚我么!这个狡猾的废人!”教主的口吻越发阴狠起来,“他给我的侮辱,我定然要加倍奉还他!小霜,你告诉我,你到底帮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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