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在他们家里把苗小兰杀掉,那她儿子回来肯定要报案,我把他们弄进柴房烧成灰再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你们警察或许还会认为这是一起意外。”耿天仇说出自己的如意算盘。
    “你接着说吧。”明哥用手敲了敲桌面。
    “我把苗小兰扛进柴房以后,本想一刀把她给杀掉,然后再点火,可我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想来想去,还是直接烧死算了。为了防止火烧到一半她从柴房里跑出来,我把她的鞋带解掉,捆住了她的手脚。”
    “做好这一切以后,我从摩托车里放了点汽油泼在廖光永的身上,点燃火后,我又用刀片从门外把里面的插销给插上,我觉得这样你们公安局的人就不会认为这是一起命案。”
    “杀人之后你又做了哪些事?”
    “既然人已经杀了,我自己也过得紧巴巴的,我就打起了苗小兰家里的钱的主意。我曾经偷偷地在门外看过苗小兰藏钱,知道她家衣柜抽屉底下有个暗格,我便回头拐回苗小兰的家里,把她藏在暗格里的首饰,还有金条什么的全部拿走了。”
    “我听牢里的人说过,案发之后,会有人来勘查现场,为了防止留下指纹,我把他们家里所有的家具全部擦了一遍,后来我把他们家的房门一锁,骑着廖光永的摩托车便离开了。”
    “离开之后呢?”因为整个案件的证据链条要全部能印证上才可以,所以明哥继续问道。
    “我当晚没敢把摩托车骑回家,因为摩托车不好藏,万一你们警察通过摩托车找到我,那我肯定完蛋,所以我把摩托车停在了一个停车场里。我本来想就直接停在那里算了,但后来又想了想,还是不行,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只有卖掉最稳妥。因为廖光永的原因,我对回收摩托车这个行业很了解,一般二手摩托车,只要一转手,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转卖到外地或者给拆掉,所以把摩托车卖掉最保险。”
    “打听好地点以后,我便把车骑了过去。车子卖掉了,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唯一剩下的就是苗小兰家里的首饰和几根金条,‘中国银行’,我要是卖到当铺肯定就露馅了。我想过去把金子熔掉,可手工费有点高,我觉得不划算,但这东西放在家里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我苦思冥想,忽然想到藏在超市的储物柜里最保险。我常年去永辉超市收纸箱,知道那里面的规矩,东西放在那里一年之内去拿都可以,而且我跟他们超市的人也熟悉,我说是我的东西,他们绝对不会说不给。”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金条,还有金项链都存进了超市的货柜中,条码纸我不敢带在身上,就给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但我又害怕时间一长,记不住在哪个柜子里,于是我就在自家的门上用刀刻上了储物柜的号码。接着没过多久,就被你们全部发现了。”
    随着耿天仇的最后一声叹息,这起焚尸案终于真相大白。
    第六案 河滩冤魂
    七十五
    七月,骄阳似火,湛蓝的天上,太阳无情地释放着它的愤怒,云汐市的上空仿佛被一个巨大的蒸笼牢牢地罩着。烈日炎炎之下,走在路上都是一种莫大的煎熬。可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中,我们云汐市有一个行业却最为繁忙——采沙。
    夏季,对建筑业和装修业来说是一个黄金季节。因为气温高,水泥、混凝土等建筑材料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发挥它们的功用,这样可以很好地缩短工期。加之热胀冷缩,室内甲醛消散迅速,对于业主来说,夏季装修更是个很明智的选择。而不管是哪一样,黄沙都是不能缺少的一项基础材料。
    云汐市北靠泗水河,有得天独厚的采沙环境,虽然市政府对非法采沙的打击力度很大,但依旧有人会铤而走险。
    七月三十日凌晨,月黑风高,一艘水泥采沙船摸着黑朝河中央驶去。
    “‘大鼻子’,你的消息可不可靠?你确定今天晚上没有稽查队?”船上的驾驶舱里,一个男子略微担心地问道。
    “我说‘水炮’,你能不能好好开你的船,这马无夜草不肥,我们这就是在捞钱啊!你还能嫌钱烫手?”被唤作大鼻子的男人打气道。
    “他娘的,你说得对,捞一船卖一船,风险越大,回报就越大!”水炮牙关一咬,飞快地转舵朝上游驶去。
    像他们这样长期从事非法采沙的人,对河床黄沙的分布是了如指掌,由于水流的冲刷,品质好的黄沙基本上都是堆积在河床的上游。
    当然,这种过度开采,最终倒霉的还是我们云汐市的普通老百姓。上游采沙,最显而易见的就是水土流失导致泥沙淤积,长期的开采会导致河岸坍塌,水体污染。从我们云汐市居高不下的结石病患病率不难看到它的危害。
    “停,我测一下水位!”大鼻子对水炮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
    “得嘞!”水炮按动了船上的开关,使得船能在逆流的情况下保持平稳。
    待船停稳,大鼻子往河水里扔下一个肥皂大小的椭圆形物体,物体的中间是一条绝缘的导线,导线的末端连接一块电子显示屏。随着物体的下沉,电子屏上的数字在飞快地跳动着,没过多久,数字在小数点一位前后来回地变化。
    “怎么样了?”水炮有些焦急地问道。
    “不行,这里的水位太高,抽沙管不够长,再往前开一点。”大鼻子挥了挥手说道。
    “得嘞!”
    像他们这种两人的采沙船是最为低档的一种。一个驾驶室、一个储沙的船舱,再加一个采沙的机器就是全部的家当。这种采沙船的售价最多跟一辆中档轿车的价格差不多。
    由于售价低廉,它的采沙原理也相当简单粗暴。一根直通河底的圆柱形抽沙管,在发动机的带动下,将河床底部细小的黄沙经过多层过滤抽至船上的沙舱之中。如果你还理解不了,可以脑补一下你喝奶茶时吸果肉的情景,两个原理如出一辙,只不过前者加了个过滤功能。
    “停下,这里差不多了!”船向前行驶了大约五十米,大鼻子喊道。
    吧嗒!船舱里的那个停止按钮再次被按下了。
    “水位够不够?”这次水炮直接跑了过去。
    “嗯,差不多,今天就在这里干活!”大鼻子满意地瞅了一眼手中的电子屏幕说道。
    “那行,我去杀鸡,敬完河神,咱就动手。”水炮说完转身朝驾驶舱走去。
    在我们这里,很多靠河吃饭的人都有这个传统习惯,这也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因为在他们看来,采沙是在向河神索取,杀鸡敬神的意思就是“礼尚往来”,否则会遭到河神无情地诅咒。这种习惯是早年劳动人民一种质朴精神的表达,可传到现在,最多就是一个心理安慰。
    没一会儿,水炮左手拎着一只公鸡,右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从驾驶舱里走了出来。他手中的公鸡时不时地发出咯咯咯的叫声。
    “开不开?”水炮咬紧牙关问道。
    大鼻子深吸了一口气,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皱着眉头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按照他们的规矩,只要是杀了鸡,那就要打开抽沙机干活,但又因为他们是非法采沙,这万一一开动,嘈杂的机器声引来了稽查大队,就可能要面临巨额罚款甚至没收船只的风险。
    “到底开不开啊?”水炮已经把刀架在了公鸡的脖子上,只要大鼻子一句话,立马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开!”大鼻子一脚跺在甲板上说道。
    “嗨!”水炮面目狰狞地将手中的西瓜刀狠狠地切入公鸡的脖颈。
    “咯咯!”两声惨痛的鸡叫之后,鲜血顺着公鸡的喉管快速流出。
    “你快去映船,我去放锚!”大鼻子口中的“映船”是我们当地的一种俗语,就是要把鸡血沿着船洒上一圈,意思在说:“河神,这只鸡是我们这艘船孝敬您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水炮左手捏着鸡脖子,右手将鸡的下半身翘起,好让更多的血从喉管里流出。
    “河神,河神,保佑我们晚上平平安安,千万不要来稽查队的人,只要咱平安返航,回头一定给您烧两个童男童女。”水炮边走边念叨。
    “行了,别神神道道的,赶紧干活!”大鼻子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催促道。
    “知道了!”水炮把那只已经失血过多的公鸡随手往船舱里一扔,快步走到抽沙机跟前。
    “我的奥迪,老婆的迪奥,孩子的奥利奥,都来吧!”水炮嘴里甩出了一句押韵的流行语,接着他按动了抽沙机的开关按钮。
    嘭嘭嘭嘭,发动机传来阵阵的轰鸣声。
    “怎么不出沙?”机器开了半天没有任何反应,大鼻子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咱们的管子够不到河底?”水炮也有些疑问。
    “不会啊!你再把档位往上开一开试试!”大鼻子吩咐道。
    “得嘞!”水炮应声按动了机器中间的那个绿色按钮。
    咚!两人能明显地感觉到,抽沙管的下端有很剧烈的晃动。
    啪!水炮本能地关掉了机器。
    “什么情况?刚才是什么动静?”水炮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再开一下试试!”大鼻子朝水炮使了个眼色。
    咚!随着机器的再次发动,水下又传来剧烈的声响。
    啪!水炮生怕机器被这不明的东西给弄坏,慌忙又关掉了开关。
    “估计是水下有东西碰到了抽沙管,咱们换个地方!”
    “可咱就带了一只鸡,都映过船了咋办?”
    “他奶奶的,你还能信这个?现在有钱才是王道!”可能是因为这次出师不利,大鼻子有些气愤。
    “得得得,换换换,听你的还不成么?”水炮生怕大鼻子动怒,跟在后面应和道。
    “你去开船,我在船头测水位!”大鼻子摆了摆手。
    水炮点了点头,朝驾驶舱走去,就在他前脚刚踏进舱时,一阵尖叫声便从船头传到他的耳朵里。
    “怎么搞的?”水炮几步回到了船头。
    大鼻子显然是被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他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妈的,今天晚上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撞上‘河飘’了。”
    “河飘”是民间对浮尸的传统叫法,对于长期在水上作业的人来说,河飘一点也不陌生。
    “不吉利,不吉利啊!”水炮显然没有大鼻子心理素质那么好。
    “什么不吉利,用竹竿顶到下游去不得了?”大鼻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行,绝对不行,这万一要是冤死在河中的咱们就麻烦了!”水炮冲着水中的那具浮尸边作揖边说道。
    “这难道还有讲究?”大鼻子刚才不屑一顾的表情,有些收敛。
    水炮行完大礼之后转头说道:“我听我爷爷说过,在河里遇到河漂,说明它可能是有事相求,如果咱不闻不问的话,会被它缠身的。”
    “真的假的?”大鼻子将信将疑地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跟咱一个村子的疙瘩头?他怎么死的?”水炮神秘地说道。
    “他不是出车祸给撞死的吗?”
    “我听说他就是被水鬼上了身,你说他那么机灵一个人,怎么说撞死就撞死了?我告诉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水炮说得活灵活现。
    “那怎么办?”大鼻子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被水炮说得瞬间崩塌,有些担心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我看咱们晚上采不成沙都是它闹的!这肯定是个冤死鬼,赶紧报案!”
    七十六
    七月三十日一大早,我刚把单位的空调打开,明哥便推门走了进来。
    “小龙、叶茜,收拾东西出现场。”
    “啥?发命案了?”
    “是不是案件还不知道,在泗水河里发现了一具女性浮尸。”
    一听到“泗水河浮尸”这几个字眼,我的心里猛地一抽。我的父亲之所以常年卧病在床,就是因为十几年前泗水河的浮尸案,所以我对这样的案件特别敏感。
    “无法定性的浮尸,不是分局的技术室先期勘查吗?”叶茜在我们科室待久了,对分级勘查制度已是了如指掌。
    “按理说应该是分局勘查,可辖区分局的法医到外地学习去了,他们分局的领导特意跟我沟通,想让我们帮着去勘查一下!”明哥对叶茜是相当有耐心。
    “都是兄弟单位,必须要去架像(帮忙撑场面的意思)!”
    “嗯,收拾东西,赶快,尸体已经捞上来了,现在气温高,我怕一会儿太阳一暴晒,会加速腐败!”
    “马上!”
    发现尸体的地方位于泗水河的上游,要想到达事发现场有两种方式,第一种就是驾车沿着河坝行驶,因为河坝至今还“原汁原味”地保留着几十年前的模样,所以像我们这种底盘很低的勘查车根本无法在这高低起伏的土坯路上行驶。而另外一种方式就是穿过河坝下的涵洞,踩着河滩一路向西。
    “车是开不过去了!走吧!”胖磊把车停在了涵洞旁。
    “行,都把装备带上,我们先去看看!”明哥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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