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塘没乘电梯,她选择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慢慢地走楼梯下楼。
    从九楼走下去所用的时长足够她想清楚一些事情。
    她对闻姜的了解几乎都是来自媒体人的笔和媒体人的嘴,以及网路上那些依据不多的所谓“圈内人”的爆料。
    然而陈西塘也知道,这其中真真假假,能信的真实的部分说不好有几成。
    敲闻姜门之前,陈西塘还再次在微博上搜了一下闻姜的名字。
    跟“闻姜”这个关键词相关的热门微博,都是营销号很久之前发布的,远在闻姜离婚的消息刚刚爆出的时候。
    内容都是闻姜泡夜店等负/面/新/闻。
    紧随其后的,是闻姜的官方米分丝团整理的用来澄清那些新闻的证据,还有就是她的经纪公司发布的针对散播不实谣言的营销号的律师函。
    话题首页相对正能量一些的是闻姜的米分丝在安利她的新作品的微博,以及闻姜的米分丝后援会所参与的一些新近举行的公益活动的一些留影。
    而关于“闻姜”这个关键词的最新微博,则几乎都是米分丝在掐架。
    闻姜的米分丝和她的前任林溪声的米分丝,以及顾襄的米分丝,三者掐做一团。
    掐人品,掐作品,掐长相,掐智商情商……非常混乱。
    想到这里,陈西塘忿恨不已。
    md,就这么一个情史不单纯的女人,抢了她蓄谋已久试图据为己有的男人。
    她用力踢了下楼梯扶手,这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公平正义可言?!
    **
    陈西塘脚刚踢上扶手,突然有人从下面那层的楼梯间门推门而出。
    还是清晨时分,虽然室外已经大放天光,但楼梯通道仍旧晦暗不已。
    对方似乎在聊电话,楼梯内的感应灯忽而亮起射下来,陈西塘隔着几十个台阶,看到对方在昏黄灯光下特像小白脸的那张脸。
    是昨天早晨被陆时寒“发配”到她车上的他的助理程放。
    陈西塘和程放此前也有过接触,但没有深交。
    探听别人的隐私不算礼貌,陈西塘没再继续往下走,直接躬身坐在楼梯台阶上,也不介意这台阶是脏是凉。
    隔着这段不近不远的距离,陈西塘只能听到程放在电话这头的声音。
    程放笑着对电话那端的人说:“隔着个太平洋呢,你以为我回去见你还像过去那样翻个墙就行啊!”
    隔了几秒,程放又笑:“喂,这么想我回去,想让我回去砸场子吗,要真动手的话,你老公是我对手吗?我打赢了,然后你抱着他心疼地嚎啕大哭,我一大恶人就那么被晾那儿站着,我不嫌丢人吗?”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隔了很久,陈西塘才听到程放的下一句话:“笼子里的公子哥当够了,你就当我换换口味。一无是处,唯唯诺诺的助理怎么了呢?我干着挺开心的。我对我老板的感情,绝对比你对我长久。”
    又隔了十几秒,陈西塘听到程放的最后一句话:“我真不去了。你嫁你开心就行。我去年开始就没想过你,也不想见你。挂了吧,我衣服都没穿好怕吵醒我的她先接你电话,搁外面站着挺冷的。”
    陈西塘觉得尴尬。
    她呼吸都没敢出大声。
    可程放挂了电话没急着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西塘在心里默数绵羊,刚数了五只,突然程放用力拍了拍手,清脆的声音让上下三盏感应灯一起亮了起来。
    陈西塘闻声看过去,只见程放抱臂往她所坐的位置看过来,还笑了下问她:“嗨,听时间挺长了吧,好听吗?”
    **
    大白天和程放一起离开酒店,到了寒夜寺旁的春秋战国影视城里的一间静吧,面对面开了酒,陈西塘才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听。”
    程放没在意,只问:“你的房间跟陈导一样在四楼,从上面下来并且是走楼梯下来,是去找寒哥碰壁了心情不好走着玩?”
    互相窥探到对方的隐秘私事,陈西塘也不再觉得拘束。
    她起初没吭声,后来耸了下肩告诉程放:“别多想,没你的故事精彩。”
    程放拿起细长的酒瓶瓶身,对准瓶口印上唇往里灌了一口:“我什么故事?听了几句话就懂了,想象力挺丰富的啊!”
    陈西塘嗯了声算作认可:“别忘了我在导演系。讲故事,编故事,脑补故事都是好手。”
    程放微摇头,举起酒瓶碰了下陈西塘对面那瓶酒:“替我保密。”
    陈西塘应下:“好,不会有人从我嘴里知道你被前任甩了对方还特狠心地、无情无义地让你去参加她的婚礼。”
    而你还很可怜地坐在这里借酒消愁,貌似还更可怜地编了一个“此刻正在睡觉的女朋友”出来。
    程放知道她想错了重点,纠正:“不是这个,前面那段。”
    陈西塘琢磨了下,并不迟钝,她问:“公子哥和唯唯诺诺的助理那段?”
    程放又喝了一口酒:“对,寒哥不知道我的家世,只知道我亲人不在身边,我不想弄出麻烦来。”
    陈西塘看了他一眼:“哦,也就是说你的乖,弱和白是装的?”
    程放又拿起酒瓶碰了陈西塘手畔的瓶身一下:“和寒哥比,我是弱的、乖的、白的,这没错。你这样算曲解我的话。”
    陈西塘不再搭理他,只问:“那不说这个,闻姜你知道吧?”
    程放几乎不用思考:“这还用问?知道。年轻人不知道她的罕见吧?!”
    陈西塘拿起酒瓶用瓶底捶了下桌子:“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你天天跟着时寒哥,他有什么动向你最清楚。”
    程放摊手:“这绝对也是误会。我是寒哥的跟班没错,可寒哥有自己的隐私。我不可能连他身上的毫发之事都一清二楚。何况我有职业道德,从来拒谈老板私事。”
    程放说的都对,都合情合理。
    可陈西塘听完之后还是冷了脸色,手臂扒着桌面,上身前倾往程放那里靠近了一点:“你知道寒哥和她关系不一般,昨天为什么不提醒我?”
    程放看着她冷下去之后显得更净白如瓷的脸,笑出声:“陈小姐,我昨天和你坐在同一个车厢里,是因为寒哥让我过去。我已经出于人道主义提醒你寒哥不是你啃得动的,我还需要提醒你闻姐的存在?我有这义务?”
    陈西塘叹口气,想学他对准酒瓶口喝酒,拿起瓶身来还是觉得白日和半生不熟的人喝酒不太对,又放下酒瓶端起了桌面上的一杯温水。
    “没有”,陈西塘觉得心情烦躁,语气却缓了下来,“你没这义务。”
    程放弯了下眉眼,脸色也暖了起来:“你反省的倒算快。”
    陈西塘白他一眼:“你别这样。你这话语气特像时寒哥教育我的时候。你跟他跟久了说话语气真像。除了你这张小白脸不像之外,你们的姿态也像。”
    程放又笑出声:“谢谢你觉得我比寒哥脸白。寒哥告诉我你挺有教养的,还没那么熟呢,就说人小白脸,这合适吗?”
    陈西塘回馈他:“还没那么熟,你就请我喝酒,这就合适了?”
    程放看她,不声不响。
    陈西塘又再度自我反省:“是我的问题,你张口我就跟来了,我轻浮。成了吗?”
    她又两掌拍在桌面上问程放:“你跟了时寒哥那么久,应该很了解他,跟我说说,他喜欢闻姜什么?”
    程放哦了声:“哦,是因为想问这些才一起出来?你好像已经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了,我也已经告诉过你我不知道。另外,我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而我才刚知道,还是刚从你嘴里知道。这样你还有想问我的事?”
    陈西塘不相信,蕴着水汽的眸子安静地看着程放:“别唬我。她是长得挺好看的,可是性格有问题啊?!她不够安份,连女人……不管什么人都撩骚。”
    程放纠正她:“是风情万种,并且还挺酷的。”
    陈西塘有些愤怒:“你也这么想?!我没想到你是这种助理。她是挺能让人脸红心跳的,可是她和别人试过过不下去,怎么就能保证好好地对寒哥?你不知道,她连我都……”
    陈西塘把“下手”两个字硬生生吞回去。
    程放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结合陈西塘提起闻姜时的欲言又止,猜测:“你刚刚不是见寒哥,是找闻姐去了?”
    陈西塘动了下唇,抬眼看着程放。
    她不说话,程放即刻便懂了。
    想起闻姜和他接触时的用语,程放一时半刻实在拿不准闻姜能对陈西塘说些什么,可看陈西塘这模样,过程应该与愉快无关。
    程放说:“你别怪我多管闲事,或者说话难听。相安无事的,你何必往闻姐身上撞,这不是自己找事儿吗?”
    陈西塘瞪他:“那我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我一大早见到寒哥从她房里出来,智商就下线了。”
    程放一边消化着从陈西塘话里得到的某条重要信息,一边看着陈西塘摇头:“你一导演系的,看过不少片儿吧?你看爱情片的时候只对里面的女配有印象?”
    陈西塘问:“你什么意思?”
    程放抿唇有些遗憾:“女配出局之前都是先找主角闹一番,也许你该按兵不动。”
    陈西塘又用酒瓶瓶底敲了下桌面:“你不懂。我暗恋寒哥很多年了,好不容易长大,他身旁有人,我还直接去找他他嫌我烦怎么办?我和闻姜这种关系本来就应该是互相讨厌的,我去找了她,让她更讨厌一点也没什么,不吃亏,不会掉块肉。可是寒哥不行。”
    她又把手从瓶身上收回来,搭在自己的双颊上,大力揉捏了一下。
    出现在程放眼前的是两团被拧变形了的包子。
    陈西塘话里透着一种自暴自弃:“可奇怪的是,我应该是讨厌她的,或者像电影里为了戏剧冲突制造的情节那样是恨的,可是……”
    并没有。
    和闻姜碰过面后她是挺生气,可并不是因为讨厌。
    程放见陈西塘烦恼成了一股拧的死紧的绳,屈指敲了敲桌面。
    他笑得不能自抑:“别告诉我你觉得闻姐长得好看,所以你近距离看着还挺顺眼的?”
    陈西塘忍着把酒泼到程放笑脸上的冲动,咬牙一字一字地往外蹦:“不行吗?不犯法,她出道那么早,我可是听、着、她、的、歌、长、大、的。”
    程放忍着笑,面部偶尔抽动一下,表情此刻显得有些扭曲:“哦,歌迷。”
    陈西塘强调:“但是我有原则,这种情况下我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程放特别想逗她:“方便透露一下,你什么立场?”
    陈西塘告诉他:“和她对立的立场。”
    程放淡淡笑了下,笑得很闻姜:“嗯,那你对立一个我看看,我帮你参谋参谋。”
    陈西塘见他一副看笑话的模样,猛地脱了自己的外套扔到程放脸上,盖住他漾着笑意的双眸:“你自己难道没火烧眉毛?亏你还能笑我。”
    程放即刻否认:“我是过去,你是正在进行时,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
    隔了几秒,陈西塘才问程放,不再管发问是否合适:“你电话那头的女人,甩你是为什么?”
    程放平静地,语速极慢地告诉陈西塘:“我穷啊,她看上我哥了。”
    陈西塘好奇:“你穷,你哥就不穷?叫哥的不是一家人?”
    程放揉了下眉心:“一家人还不能有贫富差距了?”
    “讨厌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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