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队来了,昆明一秒变身国际都市。
    洋玩意到国内第一站不说,满大街飙车的美国吉普,青年脱下长衫,西装也不穿了,直接上身皮夹克脚蹬大头皮靴,便宜耐用,洋气的没边儿。
    至于工作,秦梓徽所在的炮所成了中美合作的不说,她也直接被介绍去给新建的翻译队当助教,虽然以她那点教会学校的资历完全不够格,毕竟其他教授都是有国外留学经历,可是当时人员紧缺到是个会说英语的都能用,就连她都被临时拉去翻译了好几回,后来一九四四年的时候校长终于发狠,下令西南联大和中央大学的应届毕业生,所有男生必须全部作为翻译官服役两年,否则不给发毕业证。
    这下人员一下子就充足了,甚至还间接筛选出一匹爱国分子来。
    中央大学远在重庆她不清楚情况,西南联大倒是热闹了好一阵,据说有学生不想去前线,想尽办法作弊没有通过体检,导致那段时间其他学生天天早中晚三顿大字报伺候,女生更是气得灵魂出窍,这种赤果果的“职场歧视”简直令人发指,每一天男学生和女学生,男学生和男学生都吵得不可开交。最郁闷的要数一些爱国的学渣,校长只是扣了毕业生的毕业证,意味着那些中选的人是有毕业资格的,而学渣虽然也应届,却还要补考甚至留级,连申请的资格都没有,奈何书到用时方恨少,学渣就是学渣,给老师下跪都没用,成日里闹得不可开交。
    但再不济,也比她强。
    选中的学生要先去重庆集中培训一个月,据说优秀的人才三周就已经被派驻前线了,再过几天新一批小鲜肉将会送过来,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这两天她就要把自己积攒的一些相关资料整理好,准备到时候移交。
    秦梓徽大概也睡不着了,呼吸轻浅,好像正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问:“等交接了,你准备怎么办?”
    “瞿先生同我说了,到时候还是要我担任他的助手,我这种半吊子,做做后勤还是可以的。”黎嘉骏头也不抬。
    “你还真是到哪都混得开啊。”秦梓徽失笑,“我还以为你打算给二哥做助手呢。”
    “我哪管得了他?反正我就当个田螺姑娘,默默的安排好,然后躲得远远的就够了,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没的让他心烦。”
    “你们也真是,何必怄这么久的气,我觉得他这回就是来给你送台阶的,你试试这回去卖个好,说不定就成了呢。”
    “你又知道了。”
    “就你俩自己不知道好吧,谁都看得出他只是钻了牛角尖。”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黎嘉骏回身,认真的看着他,“黎嘉骏这家伙自以为什么都知道,拦着你们不让干这不让干那,但动不动自己却乱跑,一点都不顾家里人感受,过分得像没有人性一样,是这样吗?”
    “二哥一时气话……”
    “我觉得他说得对。”黎嘉骏面无表情的耸耸肩,“我知道我错了,但我不想改,你们几个,我损失不起。”
    “我懂,事实上你不也是对的么,野人山。”他叹息一声,“谁能想到,居然会溃败至此。”
    黎嘉骏也叹气,她光知道兵败野人山这回事,其实连野人山在哪都不知道,两年前二哥接到命令,为修筑中印公路打前站,要跟随杜聿明的部队到缅印前线,听说那儿很多原始森林,那时她还没走,和家人一起忙忙碌碌准备着,大夫人难得抱怨他媳妇没娶一个就到处跑,才听他开玩笑的说,那儿有个野人山,听说女野人很奔放,说不定就留那儿做压寨相公了。
    “野人山”……当时黎嘉骏的酸爽就不赘述了,反正她一着急,没了别的辙,干脆在出发那一天把二哥给锁上了,然后一个人抱着孩子坐在外面当门神,谁来劝都不应,那边有人来电询问他的去处,大哥只能帮忙扯谎说二哥病了。
    二哥当时有多气……从他两年没和她好声好气说过话就能看出来。
    其实原本差点就和好了,结果兵败野人山的消息传来,从印度方向得知当时出发那支部队的惨状,本就为“逃兵”名头心怀愧疚的二哥直接炸了,兄妹俩关系直接降到冰点,两年没回暖。
    黎嘉骏懂他的感受,所以她宁愿他自己缓过来,也不愿强迫他对自己强颜欢笑。
    “你也别难过。”见她情绪低落,秦梓徽忍不住安慰道,“这阵子不是缅北大捷吗,我那些美国同僚说,滇缅公路又打通了,很快可以通车,二哥现在该高兴了。”
    “是啊,我原本以为滇缅公路永远开不了,只有等中印公路通车才能博他一笑了。”黎嘉骏说着,自己都觉得尴尬。
    四二年的时候滇缅公路被炸断了,从此援华物资真的只有靠空运,后来又听说美国的史迪威将军建议修中印公路,黎嘉骏直接糊涂了,这到底是有多少条公路啊,历史渣真是伤不起,眼见着听说现在中印公路都要建好了,交通大动脉再次流通,是不是飞虎队那群小伙子就不用那么拼命去飞越驼峰了?
    想到这个,她就笑了。
    美国大兵个个人高马大的,来的时候经常和秦梓徽他们闹矛盾,跟空军更是折腾,各种瞧不起中国人,还很幼稚的玩贼喊捉贼,逼的中央下令给所有翻译官直接少校军衔,用职位让他们闭嘴。结果现在相处时间长了,发现那些自比哥伦布,想效仿五月花在新大陆建功立业的牛仔们其实大多一点都不高大上,有些甚至还挺土的,像哈士奇一样蠢萌,除了热血小士兵,成熟点的大人都不爱跟他们较真,顶多有时候感叹美利坚好盆友居然给我们空投了这么一群熊孩子来,一来二去倒是有了不少朋友,还和蔡廷禄建立了稳定的联系,让她心定了不少。
    秦梓徽干脆也起床了,他给两人各煮了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问:“原来你在看你那些宝贝啊?小小年纪就和小老太一样怎么得了,再说,就算当传家宝,小三儿能懂吗?”
    黎嘉骏把一大叠照片叠好,板着脸:“谁说我要给小三儿了。”
    “那给谁?”秦梓徽问完,忽然一脸傻笑,蹲下来抱着她的腰,仰头眼巴巴的问,“给儿子哒?”
    “去!又不是童子功,还传男不传女。你做早饭去,别捣乱!”
    “是……三爷……”秦梓徽一脸惆怅,嘟囔,“人家就想要个儿子玩骑马打仗。”
    “找小三儿玩去呀。”
    “不行,小三儿我得娇养,可不能给人家男孩子培养个小三爷呀。”
    黎嘉骏大喝:“绕半天弯子你就为了埋汰我这句吧!秦梓徽你给我过来!”
    秦梓徽凑过来,忽然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又猛的跳远,笑嘻嘻道:“嘘,邻居还在睡觉,老婆大人轻点。”
    黎嘉骏训人不成还被揩油,异常悲愤:“当年咋就瞎了眼……”
    “不不不是我瞎。”没等黎嘉骏暴起,他紧接着又说,“让您好心给扶着了……结果就不让你撒开手了。”
    “……”说法这么新鲜,她需要回味回味,回味完了才觉得古怪,“秦梓徽你是在说我导盲犬吗?!”
    而此时秦梓徽已经哼着歌儿去做早餐了。
    黎嘉骏气鼓鼓的转回身,看着桌上一大堆“日记”,发起了愁。
    越是胜利临近,她越有些东西想不通,一开始拿到那只禄来福来相机时,她是真的惊了,以为这是自己对艾珈那个时候存在的证明,可是这个相机没活过三回合就阵亡了,比莱卡还命苦,显然只是路人一个。
    而这阵子,她越看自己拿着资料,越觉得眼熟,特别是那张被自己叠起来的地图。
    ……就差一个红木盒子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外公把她的地图裁成一个个小方格,但好像就是它没错了。
    那么问题来了,明知道会有那十年文化浩劫,而自己妥妥的要避走美国,为什么会把这么珍贵的资料,交到大字不识的外公手里?
    而自己到现在都没见过外公,也没和什么不识字的男人很熟,又是怎么来的深厚友谊,让他把那些东西当宝一样存放了近七十年?
    黎嘉骏摊开地图,铅笔点着沿海三角洲后的某个城市,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跪
    我吸毒了
    ……停不下来
    屁股太好玩了……嘤嘤嘤
    然后我现在新鲜劲过去了,终于收心了
    我对不起你们嘤嘤嘤,等看完为了部落,再刷一遍我是联盟,我就要为正式完结做准备了嗯!
    你们打我吧,这几天我都不敢看评论嗷嗷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送入洞房,我看看我能不能写到猴年马月去嘎嘎嘎
    ☆、第211章 二哥求援
    翻译队的小鲜肉们来了。
    大多都是消瘦的男生,带着他们往中美联合炮所去的时候,黎嘉骏心都在颤,得亏她生了一副北方人的骨架,后头几个小男生个儿还没她高,感觉她举着领口都能提起来,这要是赶上各个一米八的美国哈士奇还得了,身高上就被碾压了。
    大兵们正在训练,他们大多是工程兵和修理工,飞行员其实很少,看到人来了,教官罗纳德喊了集合,黎嘉骏老母鸡似的带着一群小鸡仔啪嗒啪嗒走过去,对面对一排站好,简单介绍过以后,开始自我介绍,小鲜肉要先用英文自我介绍。
    “不用多说,姓名,简称,职位,就ok。”黎嘉骏叮嘱他们,“气势提上来,说得嘹亮简洁,自信一点,相信我,你们军衔都比他们高,名义上是他们长官。”
    一群热腾腾的“少校”翻译官们纷纷点头,此时发挥得非常完美,出列,自我介绍,入列,眼神镇定,有几个还挺犀利。
    但几个大兵们还是熊,罗纳德一背对他们就你捅捅我我看看你,指着几个小男生偷笑。
    黎嘉骏面对着他们都快看不过去了,自己身为女性,一开始竟然还有了点优势,至少那群熊孩子没这个素质去欺负女人,但面对同性他们就恶劣多了,骨子里的看不起,虽然之前已经与不少翻译官合作过,但是欺负新人似乎是一个不能搁置的传统。
    “嘿,小鸡仔!”一个熊兵飞快而轻佻的说了一句,罗纳德一转身他就闭了嘴昂首挺胸目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罗纳德哼了一声,也没多管教,转头继续训话。
    于是刚才那声调=戏引发的窃笑响了起来,黎嘉骏斜眼看了看身边的翻译官们,其中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特别瘦小,他叫赵九经,中央大学理学院毕业,剃了板寸,穿着不合身的军装,再加上那副圆框眼镜,显得头特别大,活像后世那个要“go home”的et,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怎么混过体检的。
    被嘲笑的主要就是他。
    她有点担心,忍不住就瞄两眼,他一开始还绷着脸装没看到,过了一会儿就回视过去,眼神平和……太平和了……简直有压迫感。
    笑声轻了一点,被盯的熊孩子却不得不撑着笑脸与之对视。
    ……好像谁眨眼就会输一样,两边都不服输,除了罗纳德,所有人都在用余光观战。
    没一会儿,赵九经忽然微低下头,不仅对面出现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黎嘉骏的心都沉了一沉,没等对面一口气松完,赵九经却抬手,动作沉稳的,扶了一下眼镜。
    那动作太沉着了,缓慢而平静,以至于他再抬眼时,那与刚才同样平和的眼神无端加了十倍压迫感,对面忽然就不笑了。
    那群大个儿的熊娃就和人高马大的初中生遇到娇小玲珑的教导处主任一样,整个儿老实了!
    奥义!知识的威压!
    黎嘉骏服了,扶个眼镜而已,对面跟被开了大招一样,她算明白赵九经怎么过的体检的,眼神杀人!
    这么看,两边想好好相处,应该不困难,她把人托付在那,完成了交接,接下来她就是西南联大与中央联合举办的翻译班助教之一了,不需要再赶鸭子上架去给那些美国大兵当保姆。
    拒绝了晚上舞会的邀请,她匆匆忙忙的往回赶。二哥过来了,不管有什么深仇大恨,地主之谊总要尽到。
    家里已经说好了,他来的时候就住她家中,那是秦梓徽购置的宅子,小院儿,在一个偏僻的古街道上,里外两进,两层楼,在城外炮兵所附近,其性质也类似于宿舍了,并不宽敞,但是五脏俱全,她整了一间卧室,很是操心,时不时担心缺什么,小三儿除了爹妈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二舅,每天哈哈哈的盼着,虽然不指望二哥能掉节操的原谅自己,但她还是暗搓搓盼着这个糖衣人肉炮弹能给自己助攻一下。
    看她火急火燎的回来,邻居帮忙看孩子的金花阿妈抱着小三儿过来:“今天黎先生家里有贵客啊?”
    “您不是知道么,我二哥来啦。”黎嘉骏系上围兜,打算自己置办点菜。
    “哦哦哦我老了呢,都记不住,那小三儿还在我这里带嘛?”
    “还要麻烦您一会儿,一会儿她二舅来了,就交给他了。”黎嘉骏说着,朝政莹莹傻笑的小三儿做了个鬼脸,小三儿傻得更癫狂了,呱呱呱拍手。
    “好嘞。”金花阿妈笑了,抱着小三正要往外走,忽然又退了回来,“诶您找谁呀?”
    黎嘉骏闻言回头,正看到二哥沉着脸走进来,看见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脸,转头对小三儿笑:“小三儿!二舅抱!”
    “二!二!”小三呱唧呱唧笑。金花阿妈看了看黎嘉骏的表情便放下心,把小孩儿交给二哥,笑道,“那我先走啦,回去烧饭了。”
    “您慢走啊。”嘉骏应了一声,等金花阿妈关上门走了,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以前面对二哥她还能挺横的,结果现在自己就像个小学生,手脚都没处放的感觉,“哥,你来啦。”
    二哥任由小三扯着他的头发,上下端详了一下,撇撇嘴:“丑了。”
    “啥?不是瘦了?”
    “你没听错,丑了。”
    “……反正我有人要了。”补刀谁不会。
    “……啧!”千年老光棍不屑的啧了一声,逗小三儿,“你妈丑不丑?”
    小三儿咯咯笑:“臭,臭!”
    “……”黎嘉骏抽了抽嘴角,指着二哥盯着小三儿,开口诱导,“二舅……”
    “老光棍!”小三儿非常上道儿。
    “瞧,亲生的!”
    “……”二哥一手抱着小三儿,一手从兜里掏出一把奶糖来,在小三儿鼻子下面晃了晃,看了看黎嘉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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