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梓徽此时食指已经搭上了她的下巴,微微凑近:“三爷莫慌,奴家不曾出台,尚是清白之身。”
    ……清白是什么鬼!等等!咱家好像没提过这档子事儿吧!他怎么会知道!
    “三爷若不嫌弃,奴家这身……”
    “妖孽!放开我家妹子!”一声暴喝传来,打断了秦梓徽接下来的话,他表情不变,只是垂下眼略为遗憾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二哥再次神兵天降,他急匆匆赶来,先瞪了秦梓徽一眼,又看了看黎嘉骏,嫌弃道:“嘴巴闭上!”
    黎嘉骏邦的闭上嘴,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一直保持着莫奈的呐喊表情!
    对着这么一张惊悚脸!秦梓徽怎么演的下去!她敬佩的看过去,却只看到他闷闷不乐的坐在台阶上,周身低气压。
    二哥叉腰站在旁边训话:“一会儿没看住就出事儿!你要死吧!□□都干?!车上那样儿原来都装的!亏我还当你是个爷们儿!”
    秦梓徽没忍住,回嘴:“我是不是爷们儿,她清楚就行了。”
    黎家两只同时虎躯一震:“啊!你胡说(你找打)!”
    黎嘉骏惊得话都说不利索:“秦,秦,秦梓徽,你你你!你精分啊?你吃药没啊?”说完她想起这话太现代,又改骂:“你神经病啊!!吃错药了?!”
    秦梓徽愣了一愣,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啊……你们……”
    ……靠!被污了!
    黎家兄妹同时干咳一声。
    远处有车灯闪烁,秦梓徽站了起来,他拍拍手:“我要走了。”
    那是医院派来的车,来接最后一群伤兵。
    黎嘉骏咬了咬唇:“再会。”
    “嗯,会的。”他回头望望,笑意柔和,“三爷不送送奴家?”
    “……”二哥的白眼在灯光下反射了白光!
    黎嘉骏走到秦梓徽身边,画着红十字的卡车嘟嘟两声,伤员相互搀扶着从候车室走出,上了后车厢,秦梓徽是唯一一个军官,他站在一边,表情平静。
    “当初,黎三爷为我打架。”他突然开口,语气认真,“全因我从未出台,才得她青眼,结果有不长眼的,想……”他没说下去,看了黎嘉骏一眼,“在这事儿的反应上,你俩……你倒是从未变过。”
    ……没有女人会不介意男朋友当过受吧!黎嘉骏内心咆哮,但是等等,他说,她……
    “以前不懂事,被世事蒙了眼,到后来一阵清算,倒发现我才是那个负心薄幸之人,只是,没人需要我的报偿了。”他看所有人都上去了,才一撑双手跳上去,黎嘉骏担心他犯晕,下意识的扶了一把,却被他反手抓住手,“可是,你需要。”
    黎嘉骏感受到他手里的温热,有点发愣:“我……”
    “你需要的,”他笑,“我知道,你要看到一场胜利。”
    黎嘉骏一怔,突然哽咽了,她点头:“对!”
    车发动了,他的声音在发动机中若隐若现:“而且,无论牺牲谁,都不能阻挡你追逐那场胜利,对不对?”
    黎嘉骏忽然哭了出来,拼命点头:“对!”
    他于是微笑起来,眼里闪着光:“我差点以为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及不上你了,但现在发现,你的梦想,竟然有,哪怕那么一点,还要仰仗我,想想还是挺高兴的。”车动了一下,他顿了顿,加快了语速,“所以,嘉骏,谁都不要等,什么都不要怕,好好活着,只要看就行了,好不好?”
    黎嘉骏擦着眼泪:“不好!”
    他一怔,车开了,他略略往前扑了一点,皱眉道:“为什么?你分明懂我的意思!”
    “因为…”她破涕为笑,无奈的笑,“我也在这个时代里啊……”
    他没再说话,身影随着车快速的远去,消失在夜色里。
    黎嘉骏只觉得自己琼瑶极了,待二哥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更是觉得自己耻度爆表,各种疯狂擦眼泪,却听二哥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她于是哭的更厉害了。
    第二天,汉口的早晨。
    黎嘉骏就在码头边寻了个客栈休息,二哥住在军营里,一早就要起来工作,他这次也是抽了空子去徐州找妹子,主要工作还是负责联络商家和军队的物资西运。
    虽然旅馆卫生堪忧,但于她已经是天堂,她早上被日军轰炸机的声音惊醒了一次,幸而汉口竟然是有防空武器的,飞机并没有进主城区,她回去睡了个回笼觉,中午在防空洞吃了碗热干面,又包了一袋子豆皮,往码头边二哥的工作场所摸去,老远就看到他正站在一个石墩上,对着一群力夫和士兵挥斥方遒。
    待走近了,却发现他脸色很不好。
    “哥,怎么了?”二哥的警卫认得她,把她放了过去。
    二哥眯着眼望向远处,长长的呼了口气:“出了点事。”他把一份签了字的文件交给旁边的士兵,那士兵敬礼后便离开。而此时等在下头的还有三个便装男,手头都是各种文件。
    二哥招招手让他们上来,一边看文件一边毫不避讳的对她道:“一批物资昨夜被炸沉了……我走前就安排那些不能水运,结果还是遭了秧,该是我的责任。”
    他语气虽不怎么样,但黎嘉骏却知道,这种时候,这样的事情就是彻头彻尾的渎职,是要吃大排头的!她心惊胆战:“那,那怎么办。”
    “幸而有一大部分还没运,走陆路,哥要亲自押运……”他看完三份文件,签了字,回头看她,“你可坐船先去,也可以与我一道。”
    “我和你一起!”黎嘉骏斩钉截铁。
    “好。”二哥二话不说,“那你去领套军装吧,路上安全点。”
    “为什么?陆路又不在敌占区。”
    二哥不吭声,报以迷之微笑。
    分外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秦小哥是绅(hen)士(tai)!
    我没吃过豆皮啊不知道能不能带着走但看着像是能带着走的
    其实我想让嘉骏吃周黑鸭(?﹃?)
    ☆、第147章 方糖哥哥
    此时武汉大概堪称是全中国最乱的城市了。
    作为全**事统帅部所在,中部地区除徐州外最后一个依据大河天险的大城市,它无疑是背负着全国人民的期望的。大量的难民从沿海汇聚至此,乞生、求生各凭天命,行走了数月的人们大多蓬头垢面、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头、形销骨立,可还是在街上巷中徘徊着,游离着,时而向过往的人伸出手乞讨,也有的仿佛已经绝望,缩在一边愣愣的看着行人。
    治安已经成了严重却无暇顾及的问题,即使是校长坐镇,武汉行营所在,也无法阻拦饥民们为了活命而做出的努力,若是武汉是逃难的终点那也罢了,可偏偏人们心里都清楚,不是。
    武汉远远不是终点,顺着长江往西,还有湖南,还有贵州……在水运和陆运皆捉急的情况下,难民们能用的,也不过就是两条腿。
    抢劫,杀人,暴力的端倪已经隐现,可忙于最后一搏的警备司令部却疲于应付。
    武汉城里但凡还指挥得动的人,全都去抢运物资了。
    从去年起,二哥就一直在忙于这件事情,他响应了上海机械厂的颜耀秋老板的号召,与众多商界大佬一道组成了迁厂委员会,为的就是把沿海的工厂尽可能的搬到西南去,据说至今已经运了有三十二万吨,若不是从上海至武汉这一段水路遭到日军飞机的追击轰炸,存活到汉口的,还应该有更多。
    “招商局的船废了大半。”二哥清点着单子,不无叹息,“可惜了,都是四千吨的大船。”
    黎嘉骏在一旁眨眨眼,她以前坐过长江油轮,那时候她穷学生一个,坐得是最廉价的三星邮轮,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她还百度过,那游轮载重是二千二……可小的一只,那四千的,再大一倍,也没大到哪儿去呀。
    略心塞。
    心里却不由得略嘚瑟,终于可以悄悄鄙视一下二哥的见识了。
    虽然可以碾压的地方很多,然而第一次由衷的感觉到科技的差距呢。
    “我们什么时候走?”她问。
    “本来今日就可以装船走人,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我可调不到这么多车,得去买点骡子拉了板车运,你一边儿玩去吧,起码要明后天了。”二哥愁得不行。
    “所以你是要去买骡子?”黎嘉骏憋着笑。
    二哥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怎的?不行么?”
    “行行行!就是二哥那么高大伟岸俊美酷炫,不该挑骡子!该挑大白马!”
    “呵呵!”二哥笑了一声,“二哥喜欢骡子跟喜欢妹子一样,你看着办吧。”
    “……”二哥嘴里的妹子可是实打实的妹子,所以二哥就是在骂她骡子,而她瞧不起骡子在先,还真是理亏的那个,黎嘉骏吞了口气,咽了。她往四面望望,问:“哥,这儿去武汉行营远不远啊?”
    “不远,往南过了汉江,再往东过了长江,一直走,就到了……”二哥指点江山状,“或者还有条路,你往北走,过长江,再一路往南,问个路,也差不多到了,也二十里路吧。”
    黎嘉骏的头随着他的手指东南西北转了一圈,最后一脸死样的回头,默默的看着他。
    “想去找你家小情人啊?”二哥呵呵笑,“他现在在野战医院,起码还要往南,再多走个五里路吧。”
    “……我一边玩儿去了。”黎嘉骏不想再看到这张不怀好意的脸,愤愤的走开,她就溜达吧,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溜达到了呢,不过……十公里……
    “等等!”二哥忽然高声叫住她。
    黎嘉骏下意识的一激动,还以为刀子嘴豆腐心的亲哥良心发现想派人送她去野战医院,结果二哥上前两步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往后拉了两步:“行了三猴爷你也别瞎跑了,城里乱,什么人都有,哥可不想一天不见换了个难民姑爷,你就安心跟着我吧。”
    “诶诶可我就算不去那儿,我也想找个照相馆趁这两天把照片给洗了呀,好不容易保住没曝光!”
    二哥的回答是直接喊来了一个警卫,让人家跑腿了。
    黎嘉骏只能一脸郁闷的随着二哥去了市场,购置骡子和板车,虽然说也可以发布告让卖家直接牵了来,可现在他花的是公款,虽说做采办油水十足,那也得依良心来看,固然可以随便人家托关系弄一堆劣等的骡子来,可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看二哥那架势,黎嘉骏终于明白为什么招商局要委托他这样的青年干这活了,他这样的海龟少爷,吃得了苦又有远见,小营小利不屑拿,又自带点洁身自好的清高劲儿,实在是两袖清风的不二典范。
    沿途也跟了不少本地的政府官员,见二哥亲自往牲口区去了,都相当讶异,其中各种眉来眼去就不可言说了,二哥心知肚明,这边掰开骡子嘴巴看着,嘴里却低声和妹子聊天:“你看姜副官后头那个,肥头大耳的,别回头!蠢,唯恐别人不知道哥在盯他?你看好咯,哥今晚就告他一状,吐出来的赃款准能养一个营,哈哈!”
    黎嘉骏捂着口鼻连连点头,一到战场外,小姐架势就立马端起来了,这牲口棚也确实臭的不行,她早上吃的热干面和豆皮全在胃里跳大神。
    二哥见状,摸摸口袋,笑:“张嘴。”
    黎嘉骏张开嘴,任他往自个儿嘴里扔了块白白的东西,一抿,居然方糖!
    她都快哭了!虽然到了武汉并不是没糖吃,然而刚刚从修罗场回来,有碗热干面她已经嘤嘤嘤了,哪能想到这等奢侈的口腹之欲:“哥!呜呜!好甜好好次!”
    虽然一张嘴就一股臭味飘了进来。
    二哥嘿嘿一笑,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这商会里的咖啡跟臭豆腐汁似的,就这糖还行。”
    两人不管后头没油水捞的官员如何怨气冲天,有说有笑的挑了一下午骡子板车,到了晚上,她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睡二哥在商会的客房,二哥要连夜指挥装车。
    早上她醒来时,二哥又嘱咐他刚配的姜副官给送来了一套女式军装,以及洗出来的图片。
    黎嘉骏格外激动。
    十来年前时髦青年梦想的也不过一套北伐军装,现在自然都梦想着郭军的德械师军装了,可能不久以后就会改成美式,但无论如何,战争时期军装总是潮流的引导者。
    但说实话,战争年代,真是啥都不能讲究,她收到这套,压根没有电视剧里那些女特务那种挺括帅气的样子,这是一种很薄的长袖布料,软软的,根本挺不起来,皮带很细很劣质,哈伦裤的裤子,下头还要用布打绑腿……
    黎嘉骏根本不会打绑腿。
    她折腾了半天,总担心自己小腿会断血,臊眉耷眼的就这么带着绑腿带子去找二哥,正瞅见他在楼下的餐厅用早餐,一夜没睡,目下青黑。
    ……都这样了还要给妹子“系鞋带”是不是有点太悲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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