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刘未?刘意?
    蒋进深在冷宫里杀了一个人,此人被传是先帝之子,原本杀戮皇族原本该是死罪,可天威难测,蒋进深不但没有因此而获罪,反倒平步青云,彻底将头顶上那一个“委”字给去掉了,成了真正的统领。
    而原本那位宗室出身的刘统领,先是因为办事不利被要求“病养”,之后又因为宗室绑架吕鹏程不遂而受了牵连,不再受皇帝信任,干脆就闲在家中,彻底失了势。
    蒋进深因祸得福,没有受罚反倒重重得了奖赏,和他一起杀了如意的那帮子人也就越发气焰嚣张,彻底成为了刘未手下的一群忠狗,皇帝便是要他们杀了家中妻儿,都不会眨一眨眼的那种。
    可刘凌还是恨他们,即使知道他们是宫中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依旧恨不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蒋进深大约也知道这位皇子不待见他们,平时尽力避免在他面前出现,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恐惧。
    这位说不得就是未来的储君,无论皇帝如今多么信任倚仗他们,可总有他登基继位的一天。这位皇子是在冷宫里长大的,和如意还有可能感情深厚,他是皇族,又是刘凌的叔叔,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秋后算账?
    好在蒋进深是个老谋深算又当机立决之人,与其想这些未来还没发生的事,不如现在就抓住这到手的富贵,能爬一步是一步,便没有被这些杂念纠缠多久,一心一意的为皇帝马首是瞻去了。
    蒋进深来皇宫的时候,刘凌正好已经去上朝了,紫宸殿里散发着一股沉郁的气氛,连蒋进深心中都有些不安。
    待他跟随者岱山到了皇帝身边,接过岱山送过来的密旨时,惊得倒吸了口凉气。
    “这……这?”
    “已经着钦天监问过了,最近几天刮得是东风,你只要在西宫的西侧……就能得手。”岱山满脸挣扎地复述着皇帝的吩咐。
    “这件事是意外,任何人都不得提及,陛下希望你能和你的人能够保守这个秘密。”
    “是,陛下。不过如果风继续往东刮,会不会牵连到其他……”
    蒋进深也怕一下子失了手,酿成大祸。
    “不会,祭天坛那里极为空旷,和四周俱不相连,到那里就已经是极限,到不了这边。”
    岱山对于此倒是不怎么担心。
    “而且宫中卫队都在巡查,不会出事的。”
    “既然如此,末将立刻去安排。”
    蒋进深没什么异议地点了点头。“末将会带嘴巴最严的几个去,陛下请不必担心。”
    刘未闻言点了点头,又特意多写了一句。
    自从他口不能言,也有了个好处,那就是他传达出去的旨意,几乎已经没有办法传到其他闲杂人等的耳里了,只要毁了那张纸,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完全不必担心隔墙有耳的问题。
    蒋进深接过纸,见上面写着的是绝对不能让三殿下刘凌知晓,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简直倒霉透顶。
    皇帝认为三皇子不该知道的,恐怕是三皇子深恶痛绝之事,至少也是不会赞成的,加上他杀了如意,如果这件事又暴露出来,他等于是把三皇子忌讳痛恨的事都做了个遍,能有什么好下场才有鬼。
    哪怕是为了自己,他也会小心小心再小心,脸上的肯定之色自是不用多说。
    刘未见了蒋进深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转而闭上了眼睛,继续养神。
    自他腿不能动变成废人之后,他就很讨厌别人盯着他看,但他又不能阻止伺候他的人看向他,加上他的眼睛已经看东西模模糊糊几近失明,这眼睛有和没有意义,也就越发不愿意睁眼,能闭着就闭着。
    这样的皇帝更让人觉得高深莫测,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蒋进深毁了那张纸,对皇帝行了个半礼,立刻退出了寝殿之中。
    “陛下,这样做,哎。”
    岱山有些伤心。
    “您现在生了病,外面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如果宫中再出了事,预兆就更加不祥,何必在这个时候……”
    刘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他知道刘凌的心性,要他做出弑杀父亲、追杀兄弟的事情,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自己就是被人推着上了那个位子的,自然知道有时候你心中想着什么,和实际上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是一回事,只要有人想要你快点坐上那个位子,不必你自己说,就有大把大把的人去做。
    刘凌十几年来几乎没出过宫,在宫外能够培植力量的,绝不是他,而是其他的势力,而这些势力必然和宫里有某种联系,所以消息才能这么灵通。
    他闭着眼睛也能想出刘凌身后站着的那些人是什么关系,无非就是先帝时那些后戚的余孽罢了。
    他必须要让他们看看轻举妄动的后果,要想让他的儿子沦为傀儡,首先就要有牺牲一切的气魄。
    又想救出亲人,又想得到天下,还想得个名声,将老三架在火上烤?
    门都没有!
    ***
    静安宫。
    张太妃这么快就被送回来,也出乎所有太妃们的意料之外。
    毕竟刘凌亲自来请,皇帝的身体应该是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但凡有病,要治好都需要漫长的过程,戏文里那种药到病除的事情,往往也只能是戏说。
    王姬对此倒是很满意,连连大笑:“哈哈哈,你是不是办事太毛躁,连刘未都忍不了你,把你赶回来了?”
    薛太妃倒是注意了其他部分:“你有没有见到你的师哥?他可说了些什么?”
    随着薛太妃的问话,一群人都围了上来,好奇着这两个人之间的纠葛。毕竟那些补药、那些兔子、那些给她们做零食的陈皮山楂,让许多一辈子没有尝过情爱滋味的太妃们都暗暗羡慕不已。
    薛太妃虽然外表冷傲,但内心也是有柔软一面的,自然希望能听到什么好消息。哪怕没有什么可能,只是有个念想,对于她们这些一辈子困在冷宫里几近凋落的女人来说,也算是不枉来过这尘世一回。
    张太妃一听到说孟顺之,脸上就露出了几分惆怅之色。
    “皇帝的药被人下了手脚,他身为太医令,有失察之过,被罢官逐出京城了。”
    “什么?”
    “那你见到他没有?”
    一群太妃急死了,恨不得把张太妃肚子里的货全部倒出来。
    “见是见到了……”
    张太妃想起了紫宸殿外师哥和那男人的“深情对视”,忍不住拼命摔了下脑袋,把那可怕的画面甩出去。
    “哎哟,急死我了,你嘴里说是,头却摇头,到底是见到了还是没见到!”
    方太嫔吼了一声。
    “给个干脆点的!”
    “见到了,见到了,在殿外见了一面,他在和其他医官商议什么,和我对视了一眼。之后我给刘未验毒,讨论药方时,他也在。不过他比我沉得住气,脸上看不出什么。”
    张太妃有些内疚地说:“说起来,如果不是我查出刘未的药有问题,说不定师哥还好生生的做着他的太医令,根本不会耽误他的前程。”
    一旁的赵太妃却撇了撇嘴,吐出一句话来。
    “你那师哥,未必是不查,说不得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皇帝早点死,好把你捞出去。这姓孟的也是倒霉,盘算了一切,只等着捞人就行了,谁知道你一时心软答应了刘凌去救他父皇,就把你师哥给坑了。”
    赵太妃读遍史书,有一种“人性本恶”的观念。
    “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算是好的……”
    她还想再说,却见对面坐着的萧逸对她摇了摇头,只能一下子刹住自己的话。
    但是张太妃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怔愣住了,脸上浮现的已经不是内疚,而是惊惧交加的表情。
    薛太妃心中叹了口气,有些怨怪赵太妃将事情戳破,但她心里也清楚,张太妃这样一直犹如赤子其实也很有些问题,她一直把自己当成十几岁时没有经历过一切还在张家的那个少年,未必不是因为宫中的生活太痛苦,所以自行将自己封闭的结果。
    她们每个人都有问题,可每个人的痛苦都无法和人诉说。她原本想着孟太医也许是能是张茜的解铃人,可现在看来,张茜能不因此而钻牛角尖,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窦太嫔和方太嫔没见过张茜如此迷茫惊惧的样子,心中都有些不安,想要上前安慰。赵太妃那张嘴确实讨人厌,可她说的又总是实话,让人反驳都不能,此时只能越发惋惜孟太医这个人。
    没一会儿,张太妃几乎是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那张药笺,递给了自己最信任的朋友薛芳。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我时,托弟子给我送的药方子,说是他毕生的心血。我以为他藏了我家哪个后人,又或者有什么要嘱咐我的话藏在这词里,只是我太笨,实在看不明白。薛芳你学问好,你帮我看看。”
    薛芳云里雾里的接过药笺,拿到手里惊讶地张了张口。
    “这……这全是药名?”
    张太妃点了点头。
    “是。”
    “看不出,你那师哥还挺……”薛太妃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只能低下头去继,口中念念有词。
    “悬壶远志天涯路……”
    一时间,飞霜殿里只听得到薛芳念诵那阙词的声音,所有人都安静无比,就连王姬和窦太嫔这种平日里不爱酸腐诗文的,亦默然不语。
    “悬壶远志天涯路,半夏里,莲心苦,月色空青人楚楚。天南星远,重楼迷雾,青鸟飞无主。”
    “清歌断续宫墙暮,薄荷凉,浮萍渡,腕底沉香难寄取。彷徨生地,当归何处,忘了回乡路。
    虽然只是些毫不缱绻的药名,甚至半句相思之意都没有,可大部分人还是透过这半阙词,听出了孟顺之求而不得的痛苦心意。
    是盼望配得上心上人的“远志”,是遥望远方、心念伊人的“月色空青人楚楚”,是佳人无踪,最终为何“飞无主”的困惑。
    是希望送去思念却只能看见“宫墙”的绝望,是不愿“回乡”宁愿老死宫中彷徨“生地”的偏激……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认识孟太医,可只是通过这一阙词,却似乎已然碰触到了那个孤傲绝望的灵魂。
    赵太妃更是当场泪湿眼眶,也不知脑子里脑补出了多少爱恨情仇,引得萧逸叹息一声,伸手挽过了她的肩头。
    “真是可惜了,多好的一阙词。”
    赵太妃擦拭着眼泪,满脸感动。
    “张呆瓜,你那师哥,一直爱慕着你呐!”
    “哈?不可能,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怎么从来没和我,和我说过?”
    张茜吃了一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儿女□□,即使有意,若私相授受,也只是坏你名节。他要有意,定然是向你父亲提亲,而后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能成事。”
    薛芳也是怅然。
    “他是真的在乎你,所以没有让你徒增烦恼。当年你父亲应该是答应了他什么,希望他能成才以后回来娶你,词中才有‘悬壶远志’一说。”
    萧逸原本并不想和这些女子讨论这种闺房秘话,感觉颇为尴尬,待听到薛芳的分析,突然想起一事。
    “张太妃,我记得令尊的字号,似是天南先生?”
    “是,我家里的人起名字都是以药材为名,我是茜草,我兄长是蒲草,我父亲是天南星……啊!”
    张太妃也懵懂中似乎悟出了点什么。
    “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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