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邵卿端起茶杯遮掩住唇边的笑意——即使回到京城中不得不面对这一些牛神鬼怪,可是当面前的少女说着合作的话语,他胸口却不由腾生了一股同舟共济的豪情壮志。
    “陛下也同我说,你在看文观人这一块有着过人之处,不如来看看我的文?”他的嗓音刻意压低的时候,充满磁性,在这春日的夜晚中有种别样的魅力。整个人也不再像是以前那样不染红尘的仙人气质,多了几分的人气。定力差点的恐怕都要忍不住为之心动了。
    安宁抿了抿嘴,“也不仅是看文章,字体也是一部分原因。”只是她在点评的时候,刻意略过了这点。
    不用蔚邵卿多说什么,身边的小厮已经奉上了上等的笔墨纸砚。
    蔚邵卿缓缓展开了宣纸,却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步骤,只是微微眯起了眼,若有所思看着安宁。
    安宁黑线:这是让她磨墨的意思吗?
    她本来想当做没看到的,偏偏某人像是跟她耗上了一般,很有闲情逸致地盯着她,一点都没有自己这种行为相当失礼的自觉。
    每一次他们进行完一次的谈话,这个男人在她面前就越发丢开了平时的面具。
    这种一点一点剥夺他的伪装的感觉其实还不坏。
    她发现自己不自不觉又走神了,连忙回过神。
    蔚邵卿仍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安宁磨牙,最终还是败了,乖乖磨墨,做起了别人眼中红袖添香的事情。
    蔚邵卿的写字风格同她差别挺大的,安宁的字摆在那边,谁都要夸一句凛然正气,这导致她这段时间收获了不少所谓的文人骚客的好感,那些人最追捧的就是这所谓的风骨了。
    蔚邵卿的行文龙飞凤舞,既可以看出本人不愿受拘束的性格,还隐隐透着一股的坚决。
    他最终所写的却是安宁十分熟悉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她一行一行地看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有种微妙的被调戏了的错觉。
    错觉,必须是错觉。以蔚邵卿的性格,哪里会做调戏这种事情,他被人调戏才对。
    她哼了一声,“你写的又不是你自己的文,我怎么评起?”
    “由字观人也是可以的。”
    安宁煞有其事地捧起这一张纸,指着上面还没完全干涸的墨水说道:“由字观人,此人定是胸有沟壑之人,风流潇洒,又坚定不移。”
    她眯了眯眼,想着说好话总没错,于是好的形容词一个一个地往外蹦,简直要把这蔚邵卿给夸出朵花了。
    夸了半天,蔚邵卿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连一句话都没吭声。
    安宁觉得有些不对,扭过头,蔚邵卿唇角含笑,显然正在听她的夸奖,还嗯了一声,“怎么不继续说了?”
    安宁表示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等着别人夸他的人。
    她的视线落在蔚邵卿的耳朵,眼尖地发现他如同最上好的羊脂玉的耳垂居然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她有些不可思议,蔚邵卿总是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即使外头天崩地裂也不能让他变色的淡定模样,居然也会脸红?哦,不对,他这是耳朵红。
    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忍不住弯腰大笑,“蔚邵卿,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你的错觉。”蔚邵卿仍然很淡定,只是红了的耳垂出卖了她。
    “好好,我的错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他,安宁总是很想笑。
    蔚邵卿没有情绪地看了她一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过之后,才从容离开。
    安宁忍不住问道:“玉容,你家少爷是不是平时没有人夸他?”
    玉容歪了歪脑袋,“我家少爷京城里是人人夸奖的人物。”典型的从小就会拉满仇恨值的别人家的孩子。
    安宁摇摇头,“不,不是私下那种夸,而是当着他的面夸。”
    玉容若有所思,“的确很少有这种事情发生,嗯,大概是因为少爷拥有那种气场吧,让人连夸奖的话都不好当着他面说的气场。”
    难为玉容还能够用语言准确表达出了许多人对于蔚邵卿的这种复杂的观感。
    “难怪。”难怪她夸他以后,他居然会害羞。感情是没怎么被人夸过呀。
    她对玉容郑重其事说道:“以后你们可以多夸夸你家少爷。他在这方面脸皮比我还薄呢。”比如她被她娘夸习惯了,再多的赞誉丢她面前,她也可以宠辱不惊,更别提害羞了。
    玉容却笑眯眯道:“这可不行,我们哪敢在少爷面前随意放肆,这样的重责大任,还是交给姑娘你好。”
    安宁深沉地望了一眼玉容,痛心疾首道:“玉容,你变了!一开始那个说往东绝不往西的你呢。”
    居然学会反驳了,这丫头。明明刚开始的时候可听话可温柔了。
    玉容仍然笑眯眯,“姑娘你早上还夸我变得好呢。”
    安宁难得体会到被噎了一下的感觉,只能认输。
    ……
    在距离最后一关的这段时日,她并没有做其他多余的举动,甚至连翻书,温习功课这一类的活都没做。她只是让玉容找出这时代平民百姓所使用的纺织机,对着手摇纺织机发呆。
    等等,她记得她上一辈子曾经在乡下看过老婆婆使用那种脚踏纺车,倘若把这个给做出来,效率可是比手摇的要高出一大截。
    安宁虽然记得大致的样子,但因为是很早以前见过的,即使她记性再好,也还是有些疏漏,边画图边修改。
    玉容直接找了一个工匠过来,安宁让这工匠按照图纸上做出脚踏纺车,两人再一起商量着如何改进。
    她花了整整七天的时间,才将记忆中的脚踏纺车完美地展现了出来。她正想着找个机会将这东西上进给皇帝,到时候推广开来,没想到机会来得还挺快的。
    最后一关的考试仍然是考卷,上面只有两道题。
    第一道,何为强国。
    她看到这题目,第一反应便想起了前世的中国。若是说起国家,关于这个的诗歌策略,到处都是。其中,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句话。
    她微微一笑,在纸上写上了这么一行字作为开头: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此为一国之最根本的强国之尊严。
    她原以为自己得先写一份草稿,润写过后,再誉写一遍。
    可是当写下那句话后,她的笔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一般,一篇关于国家的策论便这样洋洋洒洒地落于纸上,一字一句仿佛千金重一般。
    ……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
    ……民富则国富,民智则国智,民强则国强!民弱,则国亡。
    写完一篇差不多一千多字的策略,安宁感到鼻头有些酸,她突然就想起了前世她所热爱的国家经历过的那些艰难困苦。这篇策论,她先是写她对于强国的定义,再写如何要使得国家富强,最后再着眼于未来,算得上是一篇十分标准的策略。
    可是闪烁与其中的,却是前世许多伟人的智慧,那些用鲜血和弯曲的历史所换来的字字珠玑。
    她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突然澎湃的情绪。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所限,或许没办法向她那位前辈昌义侯一样改变那么多。但是她却愿意试着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放下手中的笔,凝视着第二个问题——写出你所认为的最能表现你能力的东西。
    这一次的考试,每个人的桌上不仅摆着笔墨纸砚,还有画笔、颜料等一些工具,显然便是为了第二题而准备的。
    坐在她前头的穆芊芊已经开始调起了颜料,她视线落在颜料上,脸上浮现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要作画呢?还是写她最擅长的字帖?
    安宁微微一笑,这一切她都不需要。
    她字写得再好,能够赢得再多的名声,却不如一个脚踏纺车有用。
    她的眼前浮现出这些天的场景,于是开始在纸上画起了脚踏纺车。
    倘若她的一点努力,能够让底层的老百姓们过得稍微好一些,那么她的穿越,也就有了意义了吧。
    ……
    四月底,名媛大赛正式落下了尾声。
    五月五号,大周天子凌青恒公布了名次。
    玉山村,周安宁艳压群芳,聪慧灵秀,才貌双全,荣膺桂冠,并被授予乡君的封号。
    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不识,一举成名天下知。
    ------题外话------
    啦啦啦啦,第一卷终于快要落下尾声啦!开心开心,到时候进入剧情更加精彩的第二卷
    ☆、第一章 册封乡君,酒楼遇事
    皇宫内。
    凌青恒坐在椅子上,目光深沉地看着桌上那一份的试卷。他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因为保养良好的缘故,身材仍然矫健有力,此时一动不动的,像是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一般。
    “藏富于民……国富则民富,国强则国强吗?”他喃喃念着,当视线再次落在最开头那句天子守城门。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吧?像是沉寂了许久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起来,连脊椎都可以感受到那种颤抖的激动情绪。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在十多篇歌颂大周国家富强的诗词歌赋中,却突然出现了这样一篇策略,在令他眼前一亮的同时,也有种说不出的怅然情绪:可惜不是男子身。
    这样的才学,若是男子,他大周又添一国之栋梁。
    他目光再一次将下面那台纺车给描绘了一遍,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在拿到卷子的第一时间,他便让人做出了这东西,并让宫女尝试着操作。操作熟练了后的宫女兴奋地表示这改进过后的纺车效率至少比原来高上两倍。
    倘若这东西能够推广开来的话,何愁每年大周冬天都有那么多冻死的穿不起厚衣裳的平民百姓。
    这两年来,他的一些举措不再像是年轻时候那样充满锋芒。也有人说他已经老了,迟早是要驾崩的,一个两个都盯着他身下的椅子不放,全然不顾父子情谊、兄弟羁绊。
    只是在看到那篇文的时候,他当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年轻时候初次登基的场景,想起了那时候曾经许下的雄心壮志。
    他身上的血还未冷却,胸口的那股气还未疏散开来。他还没老,还不会死去。
    他凌青恒想要将大周建造成一个万邦来朝人人仰望的王国。他之所以册封周安宁为乡君,不仅仅只是为了那篇文,更多的是因为那个纺织机。
    名媛之赛,从他登基前到现在,一共举办了二十届。其中获得魁首而被册封乡君的却只有三人。一个是三十六年前的一名女医,因为建立起了医学系统被册封。一个是之前的大皇子妃史依灵,因为贡献国策打败草原。
    至于周安宁,则是因为那脚踏纺车以及那篇策论。
    “张合。”他低沉换了一声。
    他最为信任陪他从登基之前一路风风雨雨走来的宦官张合便站了出来,“小的在。”
    “晴儿那丫头还是不愿吃饭吗?”他的语气有些无奈。
    张合仍然垂着头,“二公主今日只喝了一碗的粥。”
    “这皇宫就那么让她讨厌?明明朕都已经赐予她入出自由的令牌。”说到自己的二女儿凌天晴,凌青恒也有些无奈。晴儿的母亲本来就只是个宫女,因为当初他酒后将她拉上榻,便有了身孕,生下凌天晴。
    那女子安静内向,即使在他面前,也鲜少说话,很快就被他丢到脑后,只是象征性地因为晴儿的缘故册封为婉贵人。婉贵人在六年前去世,晴儿也因此吃了不少的苦头。他在发现过后,因为对这个女儿的愧疚,对她很是宽容,就连她不想着学习琴棋书画不想去跟着兄弟姐妹一起上课,作为一国公主整日下田地,他也没说什么,甚至还给了她一块进出宫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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