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途的十一天中,玉容曾经向安宁普及过,左边的城门一般是二品以上的人家或者爵位至少是伯的人家。中间进出的则是八品以上的官宦人家,至于其他的只能排最右边的队伍了。三个城门,三个等级,泾渭分明。
    以蔚家的身份来看,倘若要过去,自然是走左边的城门。
    安宁忍不住问道:“这几天从外地过来参加名媛之赛的人这么多吗?若是平时,那些恐怕走中间的城门根本不需要排队吧。”
    别看八品不算特别大,但是……也不是满大街都是。
    玉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讽刺,“并不是所有人都冲着这个来的。还有一个选秀。”
    安宁恍然大悟,因为她把注意力都放在这比赛上,倒是忽略了,选秀其实也是这个时间。当今的皇帝今年刚过五十岁寿辰,他的大皇子却才刚刚二十岁。当时的皇帝年近三十,膝下却只有一女,可谓急坏了不少朝廷上的官员。有的王爷更是蠢蠢欲动,想要将自己的儿子过继过去,前朝也不是没有这个经历。谁知道三十岁后,大皇子却出生了。虽然当时大皇子的身体有点弱,但仍然乐坏了天子,直接大赦天下。大皇子的母亲更是一跃被封为宜妃。那之后,天子又陆续在五年以内多了三子一女,二皇子与大皇子相差也就一岁。到现在,天子已经有八子三女,最小的儿子不过一岁,可谓是不愁子嗣。诞下皇八子的原本只是个普通的秀才之女,因为受宠,直接越级别封为了珍嫔。她的兄弟父亲也因此受到了重用,多次被嘉奖,宠爱可是越过了宫中的四妃。更何况,近几年来,天子似乎也更加宠爱那些身份不高的妃子,原本的四妃倒是退了一射之地。
    加上天子包养得又好,虽然五十岁,但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岁,有珍嫔这样的例子在前面,自然有不少人想要效仿她,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安宁想通了这桩,不由摇头,“那些人只看到荣华富贵,却看不到一入宫门深似海的痛苦。”选秀,选的可不仅是妃子,甚至还有宫女女官等。有不少的宫女都是在宫里辛苦熬到了二十五岁才能出来,最后随便嫁给人当填房。
    据说有的地方,还会收罗一些身份清白的又好拿捏的绝色女子送进宫里一起选秀。她们开原县还好,县令虽然也有颁发选秀的事宜,但更多的是看个人,除了个别几个打算送女博富贵的,其他都只是八卦一下而已。
    周家更是半点这个想法都没有,特别是安宁向他们普及了一下郑袖设计一得宠妃子被割鼻的事后,他们更是把宫中当做了龙潭虎穴。
    安宁本以为蔚邵卿他们会直接进城,谁知道他们却直接拐去了蔚家城外的一个庄子,换了一个看上去就很气派的车驾。
    玉容笑着说:“因为选秀和比赛,不少人涌进城里,时常就有摩擦。我们之前的车子太过朴素,与其等到时候被欺负,还不如一开始直接亮出罩子。”
    她更是说了,之前某位郡主微服出访,结果被当做是没有根底的小娘子调戏,后来郡主一怒之下回去告状,直接把那家人整治得惨兮兮的事情。
    车驾上有他们侯府的标记,因此一看就知道是他们蔚家。蔚邵卿直接换了套衣服,让他们先行进城,自己带着四个的侍卫,先走了。也就是说,安宁他们这些人,差不多得带二十多个侍卫,那仪仗浩浩荡荡的,一看就不好惹。
    进城的时候,一亮牌子,果然无人阻拦,守卫更是亲切地同领头的侍卫长说上几句。惹得其他两队的人纷纷侧目:这是谁家的啊?架子这么大?
    眼尖的自然便普及了一番蔚邵卿的事情。
    大家边排队边感慨,原来是蔚家,难怪呢!
    安宁坐在车内,两侧的喧闹声不时传到耳朵中。
    盛京作为国都,果然有过人之处,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繁荣向上的景象,两边的店铺林立,不时传出吆喝声。街上行人密集,摩肩擦踵的,很多即使穿着三成新衣衫的平民,脸上也带着自信的优越感。
    因为怕撞到人的缘故,马车行驶得并不快,慢悠悠的。
    安宁偶尔也会看窗外一下,桂圆对这些景致最为感兴趣,瞪大了眼睛,不时啧啧称奇,若被其他人看到,说不定还会说上一句土包子。相比较来说,安宁显然十分镇定,即使看到再出奇的画面,也仍然是平静的神态,仿佛这些皆是寻常可见。
    玉容心中也不由嘀咕:难道这安宁姑娘见过更繁荣的吗?
    桂圆看看自己,又看看姑娘,感到自己给姑娘丢脸了,连忙揉了揉脸,收回视线。
    马车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安宁隐隐听到了前头传来了争执声。
    玉容直接下车去看了看,一会儿后重新上车,向她解释道:“前头肃义伯的孙女丁瑜的马车不小心撞坏了旬洲知府之女陆琴秋的车驾。”
    “这听起来像是丁家的不对。”
    玉容道:“丁姑娘也特地派人去道歉,但是那丫鬟不知怎么和陆家的丫鬟吵了,现在两边谁都不让谁。丁姑娘为人素来义气,就是太容易被人使用激将法。”听这语气,她同丁瑜还挺熟悉的。
    玉容说到一半,门口传来了一道陌生的有些年纪的声音,“请问是蔚家吗?”
    玉容皱了皱眉,直接打开帘子,出去谈话,“有事吗?”
    她掀开帘子的时候,安宁隐隐约约看见是一个年纪大约四十的嬷嬷。
    “我们家马车刚刚被丁家给撞了撞,姑娘一时不慎,拐了脚,不知道可否请府上捎我们一程,我们陆府感激不尽。”
    安宁发现向来冷着脸的玉秀居然翻了个白眼。
    玉容还没说什么,一声娇斥声便已经传来:“呸,不要脸,居然想趁机攀附蔚家哥哥。”听那语气,似乎同蔚邵卿也挺熟悉的。
    “丁姑娘,我们姑娘都没有同你计较你的冒失,你怎么能够空口无凭污蔑人呢。”
    “谁污蔑你们了,像这种伎俩我早就见多了。”
    安宁有些无语地听着外头那个丁瑜就这样同陆家的丫鬟吵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
    另一边,玉容只是笑着回道:“我去问一下我们家姑娘。”
    那嬷嬷惊讶道:“蔚家的姑娘?”蔚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姑娘。
    玉容笑而不语,转身回到马车内。
    不必她多说什么,安宁坐在里头就已经把外头的官司听得差不多了。蔚邵卿在走之前说过,若有什么事情,以她的决定为主。安宁不得不承认,她其实觉得那丁瑜的说法是有几分道理的,就算马车坏了,还可以租车,或者让陆家重新送新的车子过来,为什么非要平时没有交情的蔚家来捎上一程呢?要知道,这附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可是有一个租马车的点。刚刚玉秀小声告诉了她这点。
    恐怕捎上一程后,陆家便要以这个作为感谢的理由攀附上来了吧。
    也许是她心思太多,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直接掀开帘子,直接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既然府上马车坏了,那么我就贡献出十两银子帮你们租车回去好了。举手之劳,不必还回来。”
    她顿了顿,冲着目瞪口呆的嬷嬷笑了笑,“不过贵府下次出门之前,最好还是带上一点银钱,省得连个租车钱都没有。”
    玉容手疾眼快地把银子塞到你嬷嬷手中,“这是我们姑娘的一片好心,不过十两银子,不必还了。”
    不远处,一个长相明艳的少女看到这一幕,直接爆发出一阵的大笑,她更是从她那辆车上下来,不理会身后丫鬟的叫喊,走到安宁的马车面前,好奇地抬头看着她。
    安宁与她视线相对。想必这位就是那丁瑜丁姑娘了吧?
    丁瑜不屑地看了陆家的嬷嬷一眼,直接拿出五十两银子,扔了过去,“既然你们家姑娘脚崴了,这给你们当做医药费吧,多余的也不用还我们了。”
    玉容微微一笑,“见过丁姑娘。”
    丁瑜笑着调戏,“一段时间不见,玉容越发美貌动人了,让我分外想念。”
    这语气……分明就是个纨绔子弟嘛。
    玉容显然十分习惯,笑道:“奴婢也十分想念丁姑娘。”
    丁瑜又转头看安宁,“能捎我一程吗?”
    她声音清脆,眼神明亮,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安宁点点头,鬼使神差问道:“你认识玲珑吗?”看到这位丁瑜,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玲珑。
    丁瑜眼睛亮了起来,“原来你也是玲珑的朋友,难怪我看你这么顺眼!”
    说罢,直接钻入了马车中。
    安宁笑了笑,跟着回到马车。
    玉容还很有礼貌地同陆家的嬷嬷道别,委婉地提示她不要挡住他们的马车,独留那位嬷嬷在那边脸色青白交接,最后咬着牙,回到了他们的车驾上。
    安宁直接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她知道对于丁瑜安玲珑这类型的姑娘,还是别同他们寒暄,开门见山更适合一点。
    丁瑜皱了皱眉,“我的车子撞到他们,是我的不对,但是我也派人去道歉了,但是那丁家不依不饶,那丫鬟居然还说我们丁家没教养,所以我们就吵起来了。”
    她冷哼一声,语气十分不悦。
    安宁问道:“她直接说你们没教养?”
    丁瑜道:“她以为我们听不懂她的指桑骂槐吗?还不是同一个意思。最讨厌她们这种所谓的才女,一个个心比针还细,成天想着算计人。结果看到你们的车子,又立刻要攀附上来了,呸,还好意思说自己的文人风骨呢。”
    她叽叽喳喳地抱怨着,又问:“不过你是谁?我来蔚家好几趟,怎么都没见过你?”
    安宁坦然道:“你就把我当做打秋风的亲戚呗。”
    丁瑜直接笑得歪倒在车内的榻上,“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你刚刚那法子真好,下次我也要向你看齐。”
    安宁严肃了表情,一本正经说道:“可见旬洲知府真是个大大的清官,府上小姐才会连租贷马车的钱都出不起。”
    这话直接逗乐了丁瑜,“哎哟,笑死我了。对,等我回去后,我一定要好好帮忙宣传她爹的清廉。”
    谁都知道,知府这差事是不可能缺钱的,即使不贪污,单单靠着底下人的孝敬和各地商人的红利,一年也能拿到一万两银子。安宁前世还听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即使大周没有前世的清朝那么夸张。
    丁瑜继续问,看得出她对安宁真的是十分好奇,“你同玲珑怎么认识的?你听过我名字吗?我和玲珑从小就认识了。”
    安宁也不隐瞒,“我来自开原县的玉山村。”
    丁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想起你啦,你是不是周安宁?你同玲珑是不是打算在京城里开店?我用过你们家的胭脂,玲珑之前送我的,可好用了。还有那个天冬门酒,我嫂子用了都说好,然后又说我脸上没有痘痘,不需要那个,硬是把我那份给拿走了,气死我了。不过后来嫂子也送了我一直很想要的一把剑。”
    看得出这丁瑜是个话唠,一个人就可以说一个时辰不停嘴,安宁只需要偶尔应一声就可以了。
    也难怪她同安玲珑关系挺好的,性格颇为相似,两人都一样没啥心眼。
    不过她也不算蠢到家,虽然对于安宁所谓的远方表妹关系不太相信,但也没说什么。
    等到了蔚府门口后,丁瑜直接下马车,冲她挥了挥手,直接钻回自家马车内。她这位丁家小姐跑来安宁这边后,丁家的马车便一直尾随着蔚府的马车。
    安宁对玉容道:“这丁姑娘也挺有趣的。”
    玉容笑道:“姑娘若是喜欢,可以同她多多来往。”
    安宁顿时明白:意思是丁瑜也是可以信任的吧。
    下了马车后,玉容将安宁安顿在厢房中,又让一对双胞胎丫鬟服侍她。
    两个丫鬟容貌相似,杏眼圆脸,梳着一样的发髻,穿着一样的衣服,衣服上的带子颜色不同。蓝色带子的是书兰,红色带子的是书红。
    安宁有些无语:这取名真是够简单粗暴的。
    她现在身边暂时有桂圆、玉容两个大丫鬟,卫先生暂时充当教养嬷嬷(反正在家里她也是履行教养嬷嬷的工作),还有书兰书红这一对二等丫鬟,看上去也像模像样了起来。
    加上安宁即使在面对那些贵族小姐也从未瑟缩后退过的坦然自信气质,她若是说她只是普通农女,恐怕还没有人相信呢。
    她来到蔚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这十天中,她洗澡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对于她这种习惯天天洗澡的人真的很不方便。
    灶上都是随时备着热水,很是方便。
    安宁将身子泡在热水中,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忍不住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息。
    她洗澡加洗头便洗了快一个钟头,洗得干干净净,神清气爽。
    她洗完后,头发用布擦干,安宁不知道她所用的是什么布料,只感觉吸水性特别的好。等头发七分干了以后,才重新梳好一个简单的发髻。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即使不往脸上抹胭脂,也有足够动人的好气色。
    玉容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子道:“午膳已经备好,姑娘可以用膳了。”
    安宁点点头,随她一起走到吃饭的厅中。
    桌上已经摆好了八样的菜肴,菜的分量并不算大,小巧精致。安宁一个人吃这一桌,感觉压力有点大。
    吃没几口,蔚邵卿回来了,身上穿着是隆重的朝服,显然刚刚他已经进宫了一趟。
    他直接在安宁对面的位置坐下,对玉容说道:“再添两样菜。”
    玉容摆了一副新的碗筷到他面前,点点头。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这一餐后,安宁才好奇问道:“皇宫内没留饭?”她听说蔚邵卿在当今天子面前十分受宠,常常一起用膳。
    蔚邵卿唇角勾起一个有些嘲讽的笑意,“皇宫内的菜肴再是美味,也味同嚼蜡。倘若你以后有这个机会,最好先吃点别的东西垫肚子。”
    安宁点点头表示知道。特别是酒宴上的,等端上来的时候,菜都已经凉了,偏偏还要一副谢主荣恩的模样,整一个悲剧了得。不过许多人不过就是看中皇帝赐饭的荣宠,好吃不好吃倒是其次了。
    这时候,蔚府的一位管事嬷嬷走了进来,道:“少爷,陆府的小姐正要上门道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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