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何氏见她娘手都烫红了,连忙翻出药膏,又是清洗,又是抹药的。
    何大娘有些不安道:“没什么要紧的,你不必担心。”
    周何氏道:“娘下次盛汤时候还是得小心点,这鸭汤所用的鸭十分肥美,所以每次炖汤时上面都有一层油,你别看汤放那边好一会儿了,但是有最上层的油在,里面的汤汁还是很烫的。”
    何大娘忍不住一笑:“知道你过得好,以前在咱们家半年都吃不上一只鸭,现在倒好,在你这里,三天两头就喝鸭汤,吃鸡肉的。这日子啊……简直都比得上土财主了。”
    她的神色有些怪异,“你生活这样好,也不必我担心,我现在唯一操心的就是你弟弟了,只希望他以后也能过上你这样的好日子。”
    周何氏安慰她,“娘,你就放心吧,我看弟弟自从卖臭豆腐,也长进了不少,日后你定可以跟着他一起享福。”
    “对对,你弟弟前几天还送给我一个银钗呢。”何大娘说起这事,忍不住眉开眼笑了起来,被烫到了的手也不觉得疼了。
    她另一只手抚上了头上儿子买的银钗,心中那一点对女儿的愧疚又消影无踪——青梅说的没错,我的福气最终还是要落在儿子身上的。
    女儿再孝顺,终究还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
    ……
    安宁虽然做好了在出现竞争者后,稍微减少产量的心理准备,但是……接二连三上门来退货的这些人却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你们周家的臭豆腐虽然更好吃,但是太贵了啊!一斤就要十二文钱,你们自己赚七八文,我们却只能赚个一两文钱。”
    “他们陈家卖的臭豆腐一斤才八文钱,比你们家便宜多了。所以我们决定还是向他们家进货好了。”
    “这些日子,我们两家合作得也算是愉快,那就好聚好散吧。”
    “总是你们家吃肉,我们只能喝汤,这也太过分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想必你们是可以理解的吧。”
    “当然,你们若是愿意一斤卖我们七文钱,我们还是愿意向你们买的。”
    两天之内,便连续上门五家表示陈家的臭豆腐卖得比较便宜,所以要向他们进货。
    这五家一反悔,安宁家的订货就少了整整一半。
    周李氏气得直咬牙,“都是同一个县的,那陈家却找上那些人,抢我们的生意,这根本就是故意针对我们的。”
    不过周李氏也只知道是陈家做出的臭豆腐跟他们抢生意,但不知道是哪个陈家,开原县那么多户陈家,她哪里找得到。
    安宁这样脾气好的人也生气了,对方能有能耐做出臭豆腐,那是对方的本事,但也没有必要吃相如此难看,直接找上周家的客户,然后一家一家地抢走。
    更让周李氏伤心的是那些人说过的话,“当初,我们把臭豆腐让他们卖,还教他们如何做的好吃,他们一个个夸我们心善大度,恨不得把我们当菩萨供上。现在好了,一个个换了个嘴脸,说得好像我们多么苛待他们一样。他们也不想想,若不是我们,他们一个月能挣二两银子吗?连五百文都挣不起。”
    “就算觉得我们家的臭豆腐贵,都做了一年多的生意,看在这情分上,也该同我们商量一下,这样不声不吭地选了别人,还想用陈家压低我们家价格,算什么人啊。”
    周李氏是彻底被这些人的话给伤到了,眼眶都红了起来。因为这些人突然之间单方面的毁约,导致她好几百斤的臭豆腐卖不出去。他们之间做生意又不像是那些大商家一样,还会签订纸面上的合约,因此即使对方单方面毁约,他们也没法告对方,让对方赔偿,只能咬牙吞下这苦果。
    李南打听事情回来后,得知这消息,更是气得要去找他们掐架。
    安宁连忙拦住他,“舅舅,你过去揍人也没用啊,他们难道就会因此回来买咱们家的臭豆腐吗?虽然我们这次损失了点,但损失点钱就能看清他们的人品也是好的。”
    也就是安宁现在手头有钱,才敢说出这样的话。她见她娘仍然气得不住抚胸口,担心她肝火起,连忙彩衣娱亲了起来,她从身上摸出荷包,里面也有五六两碎银子,“娘若是还气,就把女儿这零用钱拿去使唤,好歹可以抵了这损失。”
    周李氏捏一捏荷包,掂一下就知道银两轻重,点了点她额头,“五六两银子节省点,都可以当一年的消费了,你倒好,拿来当零用钱,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败家女。把钱收好,不许胡乱买东西,天天这样手松,往后可怎么办。”
    安宁把身子往她怀里一拧,“不怕,只要钱赚够多就可以。”
    周李氏想想女儿胭脂店和葡萄酒的收入,有心说几句,那话语又被她给吞了下去。
    只是她虽然心中的怒火平复了一些,却仍然没忘记这一档事,让李南问一问他们周家其他的合作伙伴是否同样收到了陈家的消息。
    剩余的那些,有不少都是李南的朋友,他索性直接将他们一起请了过来。
    酒桌上,灌了一坛酒,再划几下的酒拳,果然都问了出来。
    王大牛直接道:“南哥,那陈家也有上我们家,问我们要不要他家的臭豆腐,他以为稍微少两文钱就可以收买我,想的美!我们可是认识十几年的兄弟了。”
    “对的,当初我们家连饭都吃不饱,若不是南哥教了我们做臭豆腐,我们哪里能够吃肉喝酒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陈家如何找上他们,怂恿他们和周家了断生意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也就是因为这群人同李南皆是认识许久的狐朋狗友,最是讲义气,哪里会轻易就背叛了李南。
    “好兄弟!大家兄弟一场,我也不亏待你们,以后你们的臭豆腐皆是八文钱一斤。”李南这个价格也是问过周李氏的。
    周李氏对此能够理解,在出现了竞争者以后,想要像以前一样,臭豆腐价格随他们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再次饮下一壶酒,李南抬头看向王大牛,“大牛啊,我这边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等下次陈家再次找你,你就同他们合作。顺便先买上几斤他们家的臭豆腐,我倒是想看看,是哪个陈家,故意同我们作对。”
    即使要找那陈家,也得找到再说。
    按照这些人的说法是,陈家还是十分精明的,除非他们同意合作,否则根本不愿意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导致李南现在想找人算账,都找不到地方,这也是他如此暴躁的原因之一。
    王大牛原本坚决不做这种背叛兄弟的行为,但是在李南讲述了一番利害关系后,他便同意了。
    安宁并不认为那陈家不会上门来,毕竟对方现在摆明态度就是要拉走他们家的生意。敌暗我明,只能暂时采用这种手段来引蛇出洞。
    王大牛更是听从李南的话语,刻意在外头说,生意越来越难做一类的话语。
    他说的也是实话。同陈家做生意的那几家,在卖臭豆腐的时候,把价格也给降低了一些,王大牛为了不让自己的顾客被抢走,只能跟着降低。幸好李南也是给他八文一斤,这样算起来,赚得反倒比以前多一些。
    在他放出风声后没几天,陈家便再次找了上门,王大牛先同他们家定了十斤的货。
    也许是因为王大牛在陈家人面前抱怨周家给的价太高,导致生意不好做,又骂了一回李南是吸血虫,对他们这些兄弟也没留情面,不肯多优惠。
    那上门的陈家人也跟着他一起骂了起来,“没错,都是亲戚朋友的,只顾自己赚钱,都不懂帮扶亲戚一把。也莫怪我们陈家不留情了。”
    “嘿,他们把秘方把持得那么紧,还不是被我们给偷了出来。”
    王大牛心中一动,难道这陈家还是南哥的亲戚,面上却跟着陈家人一起义愤填膺地骂李南。
    那陈家送了十斤的臭豆腐过来,又顺带留下他们家的地址便走了。
    他人一走,王大牛立即带着臭豆腐飞奔到周家去了。
    ……
    安宁、李南、周李氏排排坐,开起了会议。
    “陈家?还是我们家的亲戚?我们有姓陈的亲戚吗?”
    “反正我这里的亲戚,要么不来往了,要么死绝了,不过也都是李家人,没有陈家。”周李氏冷漠道,她对那些曾经想要趁她年纪小时霸占财产的所谓亲戚一点好感都没有。
    “我同姐一样。”
    李南的说法成功赢得周李氏的白眼,他是她弟弟,她的亲戚自然就是他的亲戚。
    “既然说是陈家,肯定不是周家了。唔,难道我们家有姓陈的亲家吗?”亲家在古代也算得上是亲近了。
    周李氏从死了的大媳妇扒拉到了三媳妇,得出一个结论:三个媳妇没有一个是陈家的。
    他们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这陈家是哪一户。
    王大牛拍了下手,“啊,我想起来了,这陈家住在北三村呢。对了,嫂子,你看看,这是他们家的臭豆腐。”
    王大牛把十斤臭豆腐都给带了过来,“同你们家的臭豆腐是不是挺像的?我出门之前,尝过一点,味道也很像,虽然没有你们做出来的好吃,但是配方应该是一样的。”
    他信誓旦旦说道。他也卖了一年的臭豆腐,对于味道什么的早就是刻在脑海中了,其中些许的差别都能品尝出来。
    安宁捏着鼻子用筷子夹起一个臭豆腐,从色泽品相来看,同他们家的臭豆腐确实是很像。
    周李氏则是捡起一些,直接去厨房,煮上一些,试试味道。
    安宁陷入了思考之中,一时也顾不得捏鼻子了。她原本以为这臭豆腐是陈家自己发明出来的,但从现在得到的线索来看,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从他们家偷出的配方。
    他们家的配方可是有好几种的料,再怎么自己琢磨,也不可能味道都是一样的。配料的不同便决定了臭豆腐的味道。
    臭豆腐本身煮起来就很快,周李氏沉着张脸端着臭豆腐出来了。
    “味道没有咱们家自己做的臭豆腐好吃,但配料肯定是一样的。咱们家的房子泄露出去了。味道之所以比不过我们,一方面是工艺问题,一方面是因为你白大娘他们自己磨出的豆腐本身味道就比别的好。”
    说到这里,她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的牙齿,“那个杀千刀的陈家,偷咱们家的方子不说,还抢咱们的生意,断咱们的根!”
    简直就是不要脸的小偷!烂了肠子的贱人!
    “娘,重点是,咱们家的方子哪里是那么好偷走的?家里有蔚海蔚景在,身手再好的贼也进不来。而且,就算他们侥幸进来偷了咱们拿来浸豆腐的卤水,那卤水若没有见到过我们下料,也是猜不出方子的。”
    又不是舌头灵敏的大厨,吃一口,还可以吃出配方。真那么厉害,他们家的臭豆腐早就已经满街都是了。
    她沉下心,慢慢为娘和舅舅分析,“所以那贼人肯定是亲眼看着你和三嫂整个制作的过程的。”
    “不可能!”周李氏直接反驳,“咱们家臭豆腐都在罩房那排,就算客人也无法进去那里。”
    安宁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叹了一口气,“娘,您还记得吗?三嫂的弟媳,姓陈,家就在北三村。”
    这个答案直接让周李氏他们安静了下来,他们更愿意接受是小偷,也不愿意承认是内贼。
    “你,你的意思是你三嫂……”周李氏手微微颤抖着,瞪眼翘舌,几乎无法成言。
    “娘,应该不是三嫂的,三嫂若是有心给她娘家,早就给了,还会等到现在吗?”安宁对于周胡氏还是比较信任的,“更何况,咱们家的臭豆腐赚的钱,很多都留着给聪哥儿买地的,三嫂就算再向着娘家人,也不会傻到损害自己儿子的利益。”
    “恐怕,是何大娘做的事情。”
    周李氏打从内心也不愿接受是媳妇做的,对于安宁这个结论深信不疑,她的脸因为怒火而要扭曲成一团,“咱们见她被媳妇赶出,好心接纳她,她倒好!反倒恩将仇报,偷学了咱们家的方子去坑我们!”
    她越说越气,自己之前的好心在这种现实面前显得尤其可笑。气急了的她甚至等不到去验证出事情的真相,直接冲了出去,目的直指周何氏的房间。
    这个时候何大娘一般都是在女儿的房间做针线,或是同女儿说话。
    周李氏的行动太快,安宁拉都拉不住,只能跟在她后面一边跑,一边喊着让她娘先停下。
    王大牛和李南都不好去周何氏的房间,只能跺着脚在客厅直叹气。
    ……
    安宁本来以为追上她娘很轻松,事实证明,她真是太天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愤怒的加持作用,她娘跑得飞快,一点都不比她差。
    她就这样看着她娘,直接冲进了她三嫂的房间。
    安宁刚在门口喘气,就看见她娘十分彪悍地扬起巴掌,狠狠在何大娘脸上印了个五指山。
    被打的何大娘和周何氏都惊呆了,安宁也被她娘的行动力给惊呆了。
    娘啊,你好歹先解释一下再打啊。
    “婆婆,我,我娘做了什么,你怎么打她了?”周何氏眼眶红了起来,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昨天她婆婆还在她面前夸她娘勤快来着,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何大娘脸颊一片疼,看着周李氏愤怒的表情,她第一反应就是东窗事发了,心虚了起来,更没有底气去指责周李氏。
    周李氏见她垂着眼明显心虚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只觉得自己那一巴掌还打轻了呢。
    她冷笑道:“我为什么打你娘?你自己问她啊?你去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偷咱们家的方子,挖咱们家的生意,我没见过比你娘更不要脸的!若是知道她是这种人,当初她被赶出来我就该一棍子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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