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后之人并未察觉,还在起誓保证,弄得六郎一时哭笑不得:“其实……其实我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能填饱肚子就成。在遇到爹前,记得有一日未要到吃食,饿着肚子睡到了后半夜才醒,发现自己竟借着梦吃了好几把身下铺垫用的干草呢!”
    本来还挂着淡笑的六郎,听后为之一愣,笑意慢慢退去。
    原来流落在外的这两年,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如今,他还让阿福担惊受怕,忍饥挨饿,真是……
    “我也可以吃很少的,一日一餐也行,要是没吃的,饿几顿也……”
    “别说了,阿福!”
    六郎拉开阿福环抱在他腰际上的双手,慢慢将她拥入怀中,手掌轻轻抚上齐福瘦弱的脊背。六郎能够感觉得到她的小心脏贴在自己的怀中纷乱的跳动,陡然一阵心酸上涌,声音中满是心疼地道:“都是我的错,让你挨饿洗碗、让你吃不上饭都是我不对。夫子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阿福相信我,阿福不怕。”
    “夫子……夫子……”听到夫子愈发柔软的声线,齐福竟不争气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是夫子心头不可或缺的部分,他们在一起本就是机缘巧合,形式所迫。现如今,她又是个人人喊抓喊打的“扫把星”,若是哪日夫子选择离她而去,她又将怎么办呢?
    转日一早,从松软落叶为床的大树根下醒来后,阿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夫子,昨晚那只大怪物是什么?”
    怕牵扯出更多问题,六郎决定避而不谈:“哪来的怪物?”
    齐福开启追问模式:“夫子,夫子,明明有的呀,我记得昨天看到了!然后……然后是你救下了我,不是吗?”
    坐在她身边的六郎,一边分刚采来的野果子,一边故作神秘地道:“救下你的是我,这不假,不过——”他慢慢凑近阿福的小脸,惹得伊人红着小脸,不敢与他对视。这时,六郎才扬起嘴角,对阿福笑言:“我来时,你正躺在地上报菜名呢,哪里有什么怪物出没?”
    “又打趣我……”齐福摸摸泛红的小脸,撇撇嘴,也许真是自己饿晕过去了,出了幻觉?最后决定还是安静的啃她的野果子吧!
    没忍多久,她又禁不住好奇心作祟,想问:“那夫子,你为何决定要和我离开,而不是留在原城,当仙客来的老板呢?”
    六郎那个汗呀,若说之前只是店中发生事端,让他不得不做离开的打算,如今熊都打了,这般名声大噪起来,他岂不是让仇家更快的找到?怎能不走?这才决定来一次说走就走的逃亡,只得提早离开。
    别说是仙客来的老板了,就是请他当的县太爷,他也不能留呀!
    理儿是这样,却不能如此对阿福说,定会吓到她的,只得插科打诨过去:“那柳掌柜太黑心,要给咱们延工时,又不给你饭吃,是一定要离开的。欠仙客来的银子,我记账,日后加倍奉还就是了。”
    “夫子,还是你对阿福好!”阿福一激动,嘴中的果汁就此喷了六郎一脸……
    六郎一边抹脸,一边正色道:“阿福, 回头找个有纸笔的地方,把‘食不言,寝不语’给为师写上五十遍。”
    阿福:“哼哼,夫子,不要嘛……”
    六郎:“一百遍。”
    ☆、第16章 救人往前冲,身后有追兵
    简单的解决了早食,两人再次上路。
    从齐府出来时就约定一路向南,现如今只能继续南行了。穿过眼前的这片小树林,前方就是官道了。
    之前,六郎在进城前将马送了人,阿福又让乞丐抢光了银票,本就没剩下什么家当,逃跑之事又实属突然,两人连件衣服也没打包,可谓是两手空空,接下来的路程还只能步行。
    这一路,萧六郎就在心中琢磨,那些人是如何寻到仙客来的。
    之前听雨闻汇报过,不是说切断了敌人的尾巴了吗?难不成,是术血失手了?不可能,被术血盯上的人,从没逃出升天过!
    那他们一定是从别的地方听到的风声。
    唉……总之,是失策了。
    想来也有趣,这家店名叫仙客来,从中毒的汉子,到拿娘的银簪去试汤圆是否有毒的倒霉孩子,他不仅是没等到半个仙人,且这几天就没见到一个好人呐!
    六郎的忧虑,齐福是半点也察觉,还为能离开原城而开心不已。
    她终于逃出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柳掌柜的摧残了!她终于不用在日夜洗碗了!她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般吃上饭了!她终于不用再随时担心夫子被人抢走了!
    但,也开始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深深的担忧起来。虽然对是否见过那只怪物,她不确定,但昨天确实是看到有人来捉她。阿福呢也知道自己常被夫子骗,可有些事又怎么能瞒得过去呢?夫子一定是怕她知道了因自己不祥,被人驱逐而伤心难过吧……
    唉,见昨日来抓她的人数已经上升到如此规模,以后可怎么办呀?
    这么一深究,阿福又有些恐慌,莫不是她是“扫把星”的事已经传遍全整个大君国了?
    想想都汗毛直立。
    即便如此,也不能轻易的和夫子说实话。万一自己想得与夫子所想有出入,人都逃出来了,夫子知道了一切倒霉事都是因她不祥而起,再弃她而去,那可不成。
    对,现在还不能说!
    正在两人各自担忧,一筹莫展之时,忽闻不远处的官道上,似有吵闹的声音传来。
    萧六郎与阿福决定同去看看。
    走近一瞧,先映入眼帘的是路边停靠着的一辆大马车。齐福注意到,那马车不同于她在齐府时坐的那般华丽招摇,却是一顶一的结实。车前立着一个小姑娘,与阿福年纪相仿,一身绿衣打扮。
    姑娘一见有人来了,仿佛是看到救星一般,立马迎上前来,小声音如出谷的黄莺般清脆悦耳:“这位公子,行行好,快来帮帮我们吧!”
    六郎听是求助之事,没有耽搁,边走上前去,边寻问情况:“姑娘有何难处?”
    那绿衣的小姑娘一脸的焦急,直言道:“我家夫人带小少爷 回城,不料,小少爷路上感了风寒,一早,这马车又走不动了……”
    听后,六郎围着马车绕上一周,只见这车左后侧的车轮刚好陷入一个与轱辘大小相吻合的坑中。目测,这坑足有半只车轮那么深,牵扯得整辆马车都难以动弹。除去刚说话的那位姑娘,马车前还有一位看起来略显瘦弱的老车夫,靠蛮力硬拉,自是很难将马车拉出深坑的。
    “小儿染了病,不能在外面多呆,”走到马车正面时,只见马车上的帘子突然掀开一条小缝隙,一个细软的女声响起,“公子,有劳了。”
    透过车帘,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怀抱着年幼的孩子,等在车中。
    这应是女眷不便相见,所以说车上又多了两人。
    一辆马车的分量,如果再加上一大一小两人的重量,想拉车出坑更是难上加难了。
    萧六郎虚一点头,并未多言,而是转身向前踱了两步,一抬眼,恰好扫见了前方树林中倒在地上的小树,那树干不算太粗,但也足有成年男人一条腿的粗细了。想来昨日有熊瞎子出没,这些小树应是它沿途的牺牲品了。
    六郎又开始用眼睛四处查找,齐福看他在找东西,便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夫子是要寻找何物,阿福帮你一起找。”
    六郎先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对阿福低声道:“还差块大石头。”
    阿福一听,来了兴致,忙问道:“要多大的石头?”
    六郎看了看树干,又用眼睛测量了下马车轮子在坑中的程度,用手一弹阿福光洁的小脑门,笑道:“至少有你两个脑袋瓜这么大。”
    “哎呦~”阿福嗔了声,揉搓着额头,斜睨了夫子一眼,嘟嘟嘴,却没多加抱怨,也跟着夫子那般放眼寻去,一双灵动的眸子瞭望远方,寻觅起大石头来了。
    没有耽搁,六郎先请那位车夫一同将倒在不远处小树搬过来,精选了一根粗细均匀,又无裂痕的来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阿福的声音:“夫子,这里有石头!”
    阿福选得好,那块石头的个头可真不小,以六郎和车夫两人之力,才将将把那块重石搬 回马车旁。
    “夫子,这块石头是要做什么的呀?”阿福的好奇心泛滥,一双晶亮的眸子骨溜溜地围着夫子的身影转。
    六郎笑而不语,与车夫一起将小树插入坑中的车轮下,又将大石头抵在树干之下,挪到距离那坑更近的地方。
    齐福被勾起了兴趣,更是左右围着他们团团转:“告诉我吧,也许阿福还能帮上忙。”
    见东西摆好,六郎命车夫在前听他数到“三”时牵马,然后才对身边的齐福道:“现在轮到你‘登场’了!”
    “好呀好呀,”听到自己要被排上用场了,齐福两眼放光,“我要做什么?”
    需要阿福做什么,六郎先不明说,不忘要激她一激:“本是需要你的,可我怕你不敢做!”
    齐福那喜冲动的性子哪里怕被人激,一拍小胸脯:“夫子尽管说来!”
    这可正中六郎下怀:“好,我数到三时,你便跳上那树干翘起的一端,你可敢做?”
    齐福并不觉这事有多难:“那有何不敢!”
    见万事具备,立在一则的萧六郎对着马车前后的两人统一发号施令:“一,二……”一数到“三!”时,只见那车夫立刻扬鞭甩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向前奔去;与此同时,在车尾等候的齐福朝着树干奋力一跳,本是稳稳不动的马车立马有了松动。
    以巨石为支点,落在坑中的车轮被树干顶起,外加马车前进的动力,那只轮子几乎就要出坑,却是后劲儿不足,又落 回到坑中。
    六郎并不着急,刚刚马车动了,说明这个法子没错,只是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这时却听一旁的齐福小声嘟囔着。
    “可惜呀……”阿福有些懊恼,“若是我身子再重些就好了。”
    “没错。”六郎突然受到了启发。
    这般,三人以此法再次实施。
    只不过,这一次,当六郎再喊到“三”时,跳上原木的不只有阿福,他自己也一同跳了上来。
    那一刻,两人靠得如此之近,近到呼吸可闻。
    虽然之前,夫子也因为各种情况抱过她,算是有过间接的肌肤之亲,却没有一次让她有这般脸红心跳之感,离得好近好近,就好像刹时间双脚离地,漂浮在半空中,那般轻飘飘的……
    阿福的心还漂浮在云朵之上,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下脚边,可不是漂浮吗?木头呢?
    没错,她踩空了!
    还好,一只手牢牢的环住了齐福的腰,让摇摆如浮萍般的小身板瞬间有了支撑,稳稳落地。
    齐福再抬起头时,刚好对上那双一向淡漠的眼睛,夫子的眼中似乎正在跳跃着她难以看懂的内容,有些陌生,而这眼神却是极为熟悉的……
    在暧昧的情愫即将泛滥之时,终结者是车夫的一句:“车轮出来了!”还有他随后的一声“啊!”
    马车能动了本是好事一桩,车夫激动的惨叫一声又是所为何事?
    六郎放开阿福,一个转身走向前面牵马的车夫,只见那车夫正捂着一只手臂,蹲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稍稍查看了下车夫的伤势,六郎对众人道:“怕是刚才用力过猛,伤了……膀子。”说罢,六郎抬眼看向马上紧闭的深色幕帘。
    果然,帘子后轻柔的声线哀怨响起:“雪儿,这可如何是好……”
    那立在一旁的绿衣姑娘立刻心领神会,也跟着自家夫人的口气对六郎道:“公子啊,这一路需要有人赶车,夫人与我这个丫鬟自是做不来;车里还病着的孩子,那是耽误不起的,不知公子可否送我们一程?”
    未答,六郎先看向一脸懵懂的齐福,道:“容我们商量一下。”他起身,几步走到阿福身边,低声问她,“阿福,你怎么想。”
    阿福眨巴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仰头望向六郎,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马车那边,这才出口问道:“你们那里还有吃的吗?”
    叫雪儿的丫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茫然地点点头:“有,还有路上买的烧鸡和干粮。”
    “真的?”一听有吃的,阿福瞬间双眼放光,随后转为一脸哀求的对六郎撒娇道,“夫子,我饿了……”
    为人丫鬟,雪儿是何等的知晓变通呀,她立刻将烧鸡与干粮从马车上取来,一股脑的塞入齐福的手中,格外亲切地说道:“姑娘要是饿了,这些尽管拿去吃吧,若是愿意一路同行,待归家后,老爷还会有重谢的!”
    阿福接过烧鸡,直接上口咬下一块鸡肉来,那鲜嫩的肉质完全不受食物冷热的影响,不柴不腻,嚼起来那叫一个香,似是用多种香料腌制而成的,后音儿还有一股熏香的气味,真是怎么吃怎么香, 回味无穷呀!
    “重谢就不必了……”六郎还未说完,阿福忙出声迎合。
    即使是嘴中塞得满满的,她还是不忘为下一顿饭张罗张罗:“嗯嗯,重谢就不必了,再请我吃一 回这烧鸡就好,真香呀!”
    “……好。”雪儿不可置信的看向小嘴巴塞得鼓鼓的,如含了松子的小松鼠般还一直追问有没有下一顿饭吃的阿福,心道,一只鸡就摆平了?这姑娘几天没吃饭了呀?
    雪儿并不知道,阿福最近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她接连几天都没吃过饱饭了……昨儿个又跑了一夜,一早起来是以野果子充饥,那酸爽的果汁一入口,没饱不说,还消食了,直接促进了消化,现下可是饿得前心贴后背的!
    见一只烧鸡就便摆平了阿福,六郎也是哭笑不得。如今,他也无需多言,只得转头 回道:“那就由我们来护送夫人 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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