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殊与行歌相携离去。山风拂衣,广袖翩跹,此情此景,行歌不由想起离开洗月观那一次。不同的是,那一次,前尘茫茫,不见来路。这一次,同样前尘茫茫,却有人相伴。
    法师啊法师,行歌悟了。
    江湖险恶,她这样的貌美女子,果然需要护花使者。
    作者有话要说:  擘抹勾打托挑剔摘历轮滚拂←是弹琴指法的的术语,没错阿斐在强行用百科装逼【喂
    ☆、再遇游子仙
    行歌是道门之秀,未来的道门砥柱中原栋梁,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可惜,很多人并未认识到这一点。
    比如斐然殊。
    斐然殊啊斐然殊,丰神俊貌,容止优雅,只可惜眼神不好。离开天下第一庄时,他提议乔装打扮,一开始她是同意的。毕竟俊男美女结伴行走江湖,怪扎眼的。直到听到他说,是她乔装,而他不用时,她才发现他要求乔装的目的,根本不是掩人耳目,而是……
    “阿楚,瑞脑销尽了。”
    客栈厢房内,一人侧卧软榻之上,双足轻点,深衣曳地,发如披,仅以月白逍遥巾束起几撮,一手支额,一手持卷,气度浑然天成,说不出的风流俊雅……忽略他手上所持之书的名字的话。
    书脊之上:风流郎君俏寡妇。
    观书知人,此人正是司掌天下仲裁的斐然殊。
    而他口中的阿楚,自然就是乔装后的行歌了。
    所谓乔装,不过是斐然殊少年服饰改制而成的男装。虽然不知斐然殊这是哪里来的执着,非要她做这一番打扮,但不得不说,此刻的她,墨发高高束起,俊眉朗目,端是一副清俊少年郎模样。
    清俊的行歌听到斐然殊的打发,叹了一口气,上前拨了拨香炉,添了几片瑞脑。
    “阿楚,茶来。”
    行歌斟了一杯茶,伸到斐然殊面前,伺候着他饮下。
    “阿楚,脚酸。”
    行歌运功于掌,游离于斐然殊小腿之上按压揉捏。
    “阿楚……”
    “敢问这位公子又有何吩咐?”行歌咬着牙,话语从齿缝挤出,手下力道一重。
    斐然殊扬眉,婉转笑道:“无他,想夸你,做得甚好。”
    行歌一闭眼,忍了。
    是了,这就是他让她乔装的目的。
    他说,天下不可一日无仲裁者,若他也乔装,反而是打草惊蛇,所以他必须如往日一般行走江湖仲裁天下。而道门之秀与天下仲裁同行同止,傻子都看得出有事要发生,所以她必须乔装。那么问题来了,要如何乔装呢?他孤家寡人一个,素来不近女色,常常不是含光便是承影在侧,所以她扮成侍从最佳。
    啊呸。信他一成都双目失明。他分明是在找免费的苦力!
    什么“公子世无双,光华斐然殊”!这无双光华的形成,是建立在对侍从的奴役之上!
    说好的貌美女子行走江湖需要护花使者呢!
    反了反了,这世道看不懂了。胆子太大了这个人,竟敢如此对待天仙化人的她,不教训教训他还真当自己是主人了。行歌心中冷笑,拍案而起,决定离家出走!
    斐然殊只瞧了一眼她挺得笔直分外坚毅的背,便继续看书,口中平声道:“带点碎银再走,我不想再去酒家赎你。”说着手底又翻过一页书。
    被戳破真实目的,行歌身形一顿,而后中气十足地哼了一声,重新壮了声势,带着打了折扣的坚毅,蹭到小金库旁,抓了一把碎银。
    临行前,斐然殊许了秦眠眠相思蛊,秦眠眠心情一好,给了不少盘缠,其中本也就预了行歌一份。加上她这一路鞍前马后地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拿起酒钱来还是丝毫不手软的。
    “少喝点。”斐然殊又道。
    行歌头皮有些发麻,这语气不对劲啊。怎么听着像持家有道的妻子在规劝叮嘱烂酒鬼丈夫……可恶,这个斐然殊,平日里把她指使得团团转,现在倒来装贤惠!
    斐然殊看着行歌怒气冲冲跑出去的身影,放下了手中的书。
    展开的书页上,夹着数张字条。
    鸽房传来消息,虚月宫的右护法与紫金教是否有关尚未可知,暗卫却查出蛛丝马迹,指向朝廷。紫金教与朝廷若有关系,那事情,倒是好解决了。
    而游子仙,突然被封为太子太傅,受召回京却下落不明。他麾下太学阁的武者,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与行歌,不管目的是什么,结果却是震慑了一些蠢蠢欲动的人。想来游子仙的意图,监视有之,保护亦有。如今这个局势,龙门之秀保护道门之秀,居心可议啊。
    此地五羊庄,离商州不远,又是通往京城必经之地,那游子仙,应该就在附近吧……
    斐然殊将字条收入掌中,稍一运劲,绢纸成灰。
    另一边,行歌一出客栈,便直奔当地最好的酒馆。
    “小二哥,来两壶……唔,一壶好酒!”
    “哎呀,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这几桌是给别人预留的。您看,您是不是跟那位公子,拼个桌?”
    行歌循着小二所指方向望去。
    一个年轻男子拥裘衣而坐,桌边还放着手炉,俊秀的面庞上闷出一抹暖红,整个人却透着一股不胜寒意的萧索。
    “小仙仙!”
    行歌惊呼出声,忍不住绽出一抹疏朗笑意,大步上前,拍了一下游子仙的肩膀。
    游子仙肩上一重,不耐地看了一眼行歌,似乎毫不意外会在此处见到她。
    行歌沉浸在故人相逢的喜悦之中,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忙着招呼了小二过来,添了几样小菜,又催了一趟酒,才分出了心思上下打量了一番游子仙。
    “小仙仙啊,这还没入冬,你就把自己裹成了熊,是不是体虚了点?”
    “体虚说不上,总归不如你,皮粗肉厚宜过冬。”
    行歌摸了摸腰间横长的肉,马上换了个话题,问道:“小仙仙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四方城的生意不做了?”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道,“呀,说起来四方城街市口是个风水宝地啊,你看你是龙门之秀,我是道门之秀,啧啧,藏龙卧虎啊。”
    游子仙眼中闪过一抹异光,道:“若我说,我是一路跟随你至此,你信吗?”
    行歌一愣,随即面露了然之色,道:“我早说了,你是爱我在心口难开,处处与我作对,不过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唉,可惜了,你醒悟太迟,我心中已有倾城之色,闲花野草再难入眼。”
    “倾城色,是指斐然殊?”
    游子仙有些咬牙切齿,行歌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是他心中意难平,于是忍不住感叹道:“想不到你对我,感情已经如此之深。”
    游子仙冷笑,根本懒得接行歌的话头,径自道:“他是你心中倾城色,那么你在他心中呢?”
    行歌想了下凌云峰论道之时斐然殊所说的话,道:“大概是天仙下凡吧。”
    游子仙一口酒生生呛了喉,咳了起来,他狠狠瞪了一眼行歌,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从没想过,三年前他武学突飞猛进是因为什么,三年后再度将你圈在身边又是为了什么?你身怀宝器并非一日两日,为何三年前没有成为道门之秀,三年后却被他一手推上风口浪尖?”
    游子仙看到行歌的神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心中郁气终于一散而空。
    是了,若他的情报无误的话,她这样的身世,这样混沌的人生,是不应有这样明亮的笑脸的。
    父母早亡,被镇魂珠折磨出一身病痛,先后被斐然殊与月无极利用,落得坠崖失忆,心神受损,浑浑噩噩地被几方势力送上江湖中最险恶的位置……这样的处境,苦都苦不过来了,如何能做到那样没心没肺,飞扬洒脱?
    游子仙举杯至唇边,看着行歌略显痛苦的神情,云淡风轻地笑了起来。
    直到行歌咬牙捶了一下桌子,游子仙唇边笑意更深。
    直到行歌眼神变得哀伤,游子仙心中雀跃。
    直到行歌终于开口,说:“你说他是不是瞎,他居然看上我的才华,而不是美貌……”
    游子仙一口酒喷了出来。
    这个女人到底是真的拎不清还是在装疯卖傻!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就在行歌感叹自己明明可以靠美貌却偏偏要靠才华,而游子仙忙着压抑掐死她的冲动时,酒馆之内来了几个不修边幅的大汉,因那几桌预留的座位与小二起了争执。
    “明明空着,为什么你爷爷不能坐?”
    “呃,几位大爷,这是别人订的……”
    “别人是谁?你爷爷没看见!你爷爷今天还就坐定了!别人要是有意见,你就让那个别人来找你爷爷!”
    小二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这一伙人入了座,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是本地人,又岂会不知这几个浑人来自商州漕帮,而这几张桌子则是预留给金刀王家的镖师们的。若是以往也就罢了,眼下这两家正掐着架,等会儿碰上了,不打起来才怪!
    “哟,青天白日的,这是谁家的癞皮狗,登堂入室还上了桌。”
    伴着一声冷嘲,一群镖师挑了帘子,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走到了堂中。
    “癞皮狗说谁呢!”几个漕帮大汉拍案而起。
    小二白着脸站在两方人马中间,退也不是,劝又不敢,恨不得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行歌见状,连忙招呼游子仙,“咱们赶紧把菜吃了,把酒喝完,撤。”
    游子仙眼中露出一抹讽意,道:“你道门不是自诩天下第一门派,手都伸到朝廷去了,遇上这种事,不是正该出面管一管,沽名钓誉一番?”
    行歌斥道:“你是不是傻?行走江湖必学三十七招之第一招就是少管闲事多吃饭。”
    游子仙闻言,似笑非笑道:“行歌啊行歌,你还真的很不像道门中人啊,是因为那个吗……”
    行歌一手夹小菜,一手提着酒壶狂饮,忙得不亦乐乎,还不忘问一句:“哪个?”
    游子仙早已放下酒杯,他端着手炉,笑眯眯地侧过身子,在她耳边说:“因为妙善法师从未给你授箓,你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女冠,更别提什么,道门之秀。”
    行歌瞳孔微缩,手一颤,酒壶落到了桌上,发出一声钝响,打破了酒馆之内因两方人马对峙而冷凝的气氛。漕帮与金刀王家的镖师们,齐齐看了过来。
    “小子,想多管闲事?”漕帮汉子怒道。
    “并没有!”行歌急呼!
    “你这么凶还说没有!好,今天你爷爷就成全你!”漕帮汉子提着刀就向行歌走来。
    行歌心呼不妙,忙向游子仙求救,一回头,却哪里还有游子仙的身影!
    行走江湖必学三十七招之第二招游子仙他学得也不错啊——朋友有难走为上!
    行歌虽然修练逍遥游心法略有小成,但不曾学过武功招式,眼见大刀砍来,只能仗着身法轻灵,左躲右闪,却也是步步惊心,狼狈不已。
    漕帮汉子见她次次都能躲开他的招式,却完全不还手,只道她在戏耍他,心中更怒,于是使上了十二分的力气,将大刀舞得虎虎生风。
    行歌下山以来要么藏于市井坑蒙拐骗,要么躲在斐然殊身后吃香喝辣,动口的时候多,动手的时候几乎没有,哪里遇过这场面,活生生被这股杀气给吓到,她一个失措,竟然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吾命休矣!
    行歌只觉一道刚风劈来,吓得缩了脖子闭上眼。
    屏息良久,刀锋不曾落下,却听到四周一片吸气声,行歌心跳如鼓,悄悄睁开半只眼,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她身前,登时眼眶一热,扑了过去,哑声喊道:“阿斐!”
    斐然殊昂藏而立,一手负于身后,双指夹住刀刃,轻巧地卸去刀劲,而后并指轻抚刀身,道:“阴森白日掩云虹,错落池光动金碧,倒是一口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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