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我都不敢想,何况林璇她一个女孩子。”
    “她做错事,吃了亏,用自己受的罪来结束,未必不是好事。李琛今天是跑了,没担责,可总归是要赎罪的,不是今天,还有明天。你还是想想你该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陈若愚不解。
    “再看看吧,说早了无益。”
    ***
    何知渺知会陈若愚的事,很快应验。他怎么也没想到,寒假归来学生们对这事依然讨论得热火朝天,甚至有住在医院旁边的同学上去悄悄打探过。
    相比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林璇早孕,大家似乎更好奇老师当日只留李琛和陈若愚的深意。呵,多明显的意思,不是李琛惹的祸,就是陈若愚没把持住呗。
    事情发生后李琛话少了些,神色疲倦、淡漠,看不出什么端倪,就连班上闹腾的小拨男生,也不好上前打听。
    反倒是陈若愚较以前判若两人,他变得易怒、敏感,甚至脾气有些古怪,时常翘课穿梭于医院、宾馆和学校之间,就连最爱的篮球也不碰了。
    没人知道他被童老师留下的真正原因,也没人敢在即将高考的时候分心,看戏而已,何必入迷。所以陈若愚也不解释,依旧我行我素。
    可是事情却没能如他所愿。
    他三番五次去李琛带林璇开房的宾馆询问,外地来做生意的老板都跟他打着太极,最后恼了,甚至动手将他踹出宾馆。
    不用说也知道,南枝镇不发达,外来人口又少,乐意来次投宿的不是偷尝禁果的学生,就是成人间上不了台面的那些个事情。
    老板要是拿出用身份证登记的住房名单,无疑是一并暴露了不少人的隐私,顺带砸了自己的招牌。惹得一身骚不说,恐怕日后连生意也做不下去。
    陈若愚求何知渺帮忙无果,甚至想到了要去偷,但所幸被下班的王铭拦下,小声同他说:“我是保安,算半个警察。我可告诉你,偷来的证据不叫证据,要是人家反过来告你盗窃,那你的前途就全毁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陈若愚急得快疯了,恨不得痛打李琛一顿让他跪在林璇面前谢罪。但一记记重拳全都打在了棉花上,陈若愚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尽管他能为林璇做的,除了替李琛承认外,其他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
    所以,也不多加恐吓夏秋说出真相这一件。
    ***
    三月中旬,阳光明媚、稀薄,花却开了不少。
    一中按照往年的惯例,总要在南枝镇的电影院里举办高考动员百日倒计时大会,届时放三天假,好让路远的学生在高考前回家一趟,同父母说说话。
    夏秋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刚下台便感觉小腹阵痛,厉害时好似肠胃都搅在了一起。她轻揉腰后发酸的地方,痛得实在有些扛不住,才从昏暗中悄悄离开了座位。
    恰巧给陈若愚瞥见了,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初春多阵雨,荒草未落,夏秋懒得撑伞,只顾捂着小腹疾步往家走。直到快到琴湖边上时,她才转身不悦的问道:“你一路跟着我做什么!”
    陈若愚也不躲闪了,却本能狡辩:“谁说我跟着你了?南枝镇就这么几条路,往哪走不都会碰见熟人!”
    “你家住学校背后的教师公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是又怎么样!我就不能来琴湖看看风景?”
    夏秋懒得理会,转身就走,疼得倒吸几口凉气,却还是忍不住咒骂了句:“幼稚。”
    没走几步却被身后急迫的叫声喊停,一转身的功夫,陈若愚已经飞快跑了过来:“夏秋,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找你还是为了林璇的事。”
    “该说的,那天我都说了。”
    “呸!你那天就没说一句实话!”陈若愚情绪激动,双手捏紧夏秋的肩,恨不得生吞了她:“好,很好,那我不问孩子的事,我就问你林璇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夏秋挣开他的束缚,面色越发惨白,像是解释了很多遍:“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林璇内向话少,从小到大就没几个好朋友,你们平时形影不离好得跟双胞胎一样,现在她毁了,你就翻脸不认人是不是!”
    “是不是!”陈若愚抹开脸上的雨水,顿时气红了眼,不顾夏秋死活一路将她拖到琴湖边:“我不敢指望你帮我指认李琛,但你必须告诉我林璇在哪里!否则……”
    夏秋的衣服被陈若愚扯得老长,她顾不上小腹坠坠的刺痛,想站起身却脚下一崴,重重摔到泥地上,委屈的讽刺道:“为什么林璇自己不直接指认李琛呢?”
    陈若愚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愣在原地忘了扶起她。
    “你又为什么对林璇的事情那么上心?”夏秋声音虽轻,却说得分外笃定:“原来你喜欢她。”
    “你不用急着跟我否认,我没兴趣知道。”陈若愚刚想张口,便被夏秋堵了回去,她在雨里蹬了蹬却没能爬起来,所幸坐在原地:“你什么都不懂,何必来为难我。”
    “林璇不肯供出李琛,选择跟家人离开南枝,一定有她自己的打算。她带着秘密走了,日后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就是知道了,也查不清楚,而你呢?”
    “你以为你爱林璇,你以为你做的都是为她好,你以为你在替她出头,其实只不过是在让更多人知道,搞大林璇肚子的那个人就是李琛!”
    “日后,不论她躲到哪里,这个名字都会被人知道的。”
    陈若愚眼前迷蒙,被夏秋说得哑口无言,因为眼角陡然流下的泪水急急的瞥过脸去。他此刻什么都不想再管,只想冲回家、躲进被窝痛快的哭一场。
    陈若愚走后,夏秋缓了好半天劲才勉强站起来。她身子微微前倾,单手揉腰,甩了甩脚踝才发现有人从墓地向她走来。
    “你是、陈若愚的哥哥?”夏秋记性好,尤其是何知渺这样高挑身形、剑眉星目的男人。凭借轮廓,她就敢确信,这人是他没错了。
    “嗯,何知渺。”他走近后附身拾起地上的一串珠链,摊在手心:“是你丢的?”
    “是刚刚不小心掉的,幸好你眼尖。”
    夏秋还没说完,何知渺便抬手抡圆了胳膊把珠链抛进琴湖,迎上夏秋惊愕的目光,他似笑非笑:“你喜欢的东西,不见了。”
    “你、你弟刚刚差点把我推下湖,你现在又来丢我手链!我跟你们家结了怨还是怎么的?”夏秋忿忿。
    “林璇不见了,他也跟你一样的心情。”何知渺说完,摊开手心,被小雨湿得更晶莹的珠链安然于上,“我不是要给陈若愚开脱,只是不想他失去你这个朋友。”
    “原来你没丢……”夏秋水色全无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笑意,但小腹却传来一阵绞痛,她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紧双腿。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我只是……”夏秋难以启齿。
    何知渺却不理会,俯身直接打横抱起夏秋,低沉着声音道:“不去医院,也不能蹲这淋雨。你要觉得我这样让你不舒服,也先忍几分钟,别跟自己过不去。”
    ☆、第3章 南枝(03)
    南枝(03)
    窗外檐边滴着雨,楼下不时传来面摊和饺子铺的吆喝声,撒着葱花的热腾气息随风漾开,隔着纱窗都能闻见。
    入春以来,天色澄明,越发暖和了。这时节,就该是南枝镇复苏的时候了。
    夏秋醒来时腹痛差不多消了,头发干了、衣服也干了,之前摔在地上蹭的泥印子还在,更明显。想起身下粘稠、湿哒的感觉,夏秋不敢起身了,直直靠在墙上。
    “醒了啊?等你一下午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苏黎坐在柜子背后,翘着二郎腿修了一下午指甲。
    容夏秋躺着的床靠墙倚窗,她没看到房里还有人,吓得捏紧被角:“是、是谁?”
    “除了南枝镇第一美女苏黎我,还能有谁愿意大老远跑来给你伺候大姨妈!”苏黎说得漫不经心,脚尖点地,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夏秋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只是伸手拿过塑料袋,看着满满一袋米分的、紫的卫生棉包装和还挂着吊牌的衣服:轻声道谢:“真是麻烦你了,我晚点给你钱。”
    “可别,我只是帮何知渺,没想管你这种好孩子死活。”
    “那我直接还给他吧。”
    “呵!你年纪不大,脑筋倒是好使,我不跟你客气,你倒是打主意到老娘男人的头上了。”苏黎掸了掸身前的碎指甲,走到夏秋跟前,脸上挂笑。
    “我只是觉得不好意思,没想你说的那些。”
    “你别理苏黎,她就是平时贫惯了。”不知何时,何知渺端着一碗红枣桂圆粥走到门边:“你也不用太在意,谁看到你那样,都不会撇着不管。”
    “只是恰好给我碰上了。”
    夏秋不敢下床,坑着头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们的,衣服要还,床单、床单我也会赔你一床新的。”
    “陪他一床?哈哈哈你这小丫头,还真不懂事得可爱!”苏黎抱臂,开着夏秋没反应过来的玩笑,笑得花枝乱颤。
    何知渺不置可否,只是将这碗热腾腾的红枣桂圆粥端出来,拿起汤匙舀了舀,温言道:“你从没在店里买过面包,我不知道你口味,放了不少红糖。”
    “没事,我不挑嘴,已经够折腾你们了。”
    “这不叫折腾。”他顿了顿,“先喝吧,喝完梳洗、收拾一下,衣服和用的都在这,外套你将就下穿。真要不想穿脏的,店里也有工作服。回去再换。”
    夏秋抬眼看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囿于这种平常事的温存,又了然他们只是彼此的陌生人。定了定,便沉下头安静的喝粥。
    低头时发丝从耳后滑落,夏秋本能的伸手捋了捋,才发觉自己的头发顺畅又舒服,再看看自己身上套着的脏衣服,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何知渺看她时,她在喝粥。夏秋抬头时,何知渺又挪开了眼,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路上又下了阵雨,我看你头发湿了,睡得迷迷糊糊,就随手帮你吹干了。”
    夏秋闻言舒开眉心:“难怪,原来是你。”
    苏黎背靠在柜子上,冷眼看着他们俩。食指一圈圈转着挂指甲刀的铁环,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不喜欢何知渺看夏秋的眼神,更不喜欢夏秋这样的好孩子。
    “我回去了!以后你再碰上这种事,别他妈来消遣我!”苏黎的高跟鞋踩得木楼梯噔噔作响,夏秋以为是说给她听的,头埋得更低了些。
    只有何知渺知道,她到底生的什么气。
    ***
    隔了几日,午后太阳正暖,照得门窗蹭亮。
    夏秋果真抱了床还没拆封的三件套来,何知渺也不阻拦,只是接过、放在收银台底下,兀自准备着陈若愚拜托他做的小蛋糕。
    何知渺的面包店开了快半年,每天营业时间不长,品种不繁,却总能吸引南枝镇不少居民来尝。
    除了因为他做的点心看起来精巧可人外,大多来光顾的都是在读书的年轻女孩。大部分为靠近何知渺而来,不过其中也不乏陈若愚的爱慕者。
    夏秋送完东西,顾不上好奇何知渺手里大小不一的银器,道了谢便急急返回了学校,前后不过五分来钟。
    出门时恰好碰见王铭推门,夏秋先松手退在门侧,抬头恰好迎上王铭怒气冲冲的眼神,吓得轻声道歉。
    王铭愣了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用力一拍后脑勺,贼眉鼠眼的跑到何知渺跟前,小声问:“就是那丫头?”
    “嗯。”何知渺手上顿了顿,用胳膊肘把桌边的烟推到王铭面前:“苏黎又跟你闹了?”
    “嘿,你倒是门儿清!净把兄弟往火坑里推!知道苏黎喜欢你,你还当着她的面跑去招惹那个小丫头,你说她回去能不给我摆脸子么?”
    王铭把烟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当年要不是你心善执意要收留苏黎,还一照顾就照顾了这么久,她也不至于像现在陷得这么深。
    何知渺安静的听着,抬眼看墙上的时钟,将近一点了,开口道:“铭子你跟我,有话就直说吧。苏黎这几天是不是又给你们夫妻俩惹麻烦了?”
    王铭十指交叉撑在案面,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开了口:“哥,不瞒你说,我今天来是真的要跟你好好商量一下苏黎的事。”
    “我媳妇,林慧,你也是知道的。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平时骂骂咧咧的挺看不惯苏黎,但要说良心话,这段时间她对苏黎的好,那也是真心诚意,实打实的。”
    “苏黎无家可归,你死活不让她跟你住,还四处帮她找房子,可她偏偏不领情,要死要活的到处惹麻烦。林慧当时心软,看在她年幼不懂事就把她领回了家。”
    “看在你的面子上,她宿醉、叫朋友来家里打牌,甚至是半夜鬼哭狼嚎,我们都忍了,但是现在她实在是……”
    何知渺洗干净了手,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递过去,王铭接下了,含在嘴里,又摇着头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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