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猫有双黄澄澄的眼睛,不像寻常猫眼那样大,眼瞳细得像是一条缝。大概是流浪时间长了,眼角都是泪痕,鼻子也不干净。
    “我的妈呀,”陈半肖拨了拨那野猫,心中暗暗骂道,“英台这个小垃圾,眼光一点不错,全都是错。”
    陈半肖拿棉签给猫擦了擦耳朵,弄出一大堆脏东西,有些生气,所以都用卫生纸包着,放到邢应苔的学习桌上。
    做完这些,他看了看眼睛睁不开、浑身发抖的猫,叹了口气。
    想到什么,陈半肖打起精神,提着猫准备去医院。
    不过……总算是有更光明正大的借口去看她了,陈半肖心想,那也挺好。
    邢应苔又讲了满满一天课,他嗓子本来就沙哑肿痛,没好好休息,疼得更加厉害。下班后,邢应苔连忙给陈半肖打电话,问:“你在家吗?”
    陈半肖那边有些嘈杂,他道:“没,我还没下班。”
    邢应苔犹豫了一下,问:“那猫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我带它到我单位了。”
    邢应苔下意识说:“那我也去看看。”
    “这里有我就行啦,”陈半肖有些不自然地说,“说不定要住院呢,就别再麻烦你一趟了。”
    邢应苔一愣。陈半肖工作的宠物医院就在两人寝室的门外,走路过去不要十五分钟,怎么是麻烦呢?
    但想到同跟陈半肖一起工作的那个人,邢应苔笑了笑,说:“那好。”
    电话还没挂断,邢应苔突然听到了一阵尖锐凄厉的哭声。那声音隐隐有些耳熟,“嗷呜嗷呜”的,有点像猫叫,但又不伦不类。
    果然,下一秒陈半肖骂道:“妈的臭猫,荀欣今天得打狂犬育苗了……”
    邢应苔立刻明白,问:“它抓荀欣了?”
    “没抓,咬的。”
    “严重吗?”
    “手上要留疤。”
    邢应苔皱眉。虽然这不是他的猫……好吧,送养之前算是,所以邢应苔得负责。
    但看陈半肖的意思,似乎是不想让他来。邢应苔只好说:“药费我晚点打给你。”
    挂了邢应苔的电话,陈半肖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女人。
    荀欣是被那声猫叫引来的,一眼就看见陈半肖在打电话,她问:“是邢应苔吗?”
    陈半肖刚要否认,就听荀欣冷笑一声,只好跟着嘻嘻笑,然后点头。
    荀欣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不叫他过来一起吃饭?”
    陈半肖说:“叫不出来。”
    “啊?”
    “崇善死了。”
    “……”荀欣目瞪口呆,一脸震惊的模样。
    “昨天英……啊,邢应苔去了他的葬礼,我看他心情不太好。”
    荀欣表情一动,露出了个可以称得上是解恨的表情,道:“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看这话也不太对,崇善今年也就四十几岁吧,怎么没活个一千年?”
    陈半肖笑了,眼神里却带着阴郁,他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荀欣不知在想什么,没看见陈半肖的表情,下意识问:“为什么?”
    “情深不寿。”陈半肖道,“其实是这个道理。”
    到了晚饭的时间,陈半肖抱着猫从医院回家。打开门就看见邢应苔正在收拾碗筷,陈半肖问:“有没有剩饭给我吃一口?”
    邢应苔疑惑道:“咦,你没和荀欣一起吃晚饭?”
    “别提了,”陈半肖说,“臭小娘,那么爱发脾气。”
    邢应苔就明白了,他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对她好点……”
    陈半肖‘哼’的一声,把装着猫的包放到地上,不服道:“你既然喜欢这猫,为什么让我去照顾啊?”
    邢应苔看了看从包里慢腾腾走出来的小猫,说:“我又不喜欢。”
    “装什么装。”
    邢应苔也不解释,只道:“冰箱里有面,你自己煮。”
    邢应苔累得要死,尽管他手里还有论文要写,但也还是靠在沙发上歇了会。
    他坐下没多久,突然觉得脚上一沉,便睁眼去看。只见那被陈半肖剃了毛的野猫坐在他的脚上,小心翼翼地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了上去。
    邢应苔问:“你……给它洗澡了吗?”
    “嗯,泡的药浴。”
    邢应苔盯着那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猫,心想,那好吧。
    没过多久,陈半肖端着一碗面从厨房走出来,看见邢应苔躺在沙发上,动作有些僵硬,顺势去看他的脚。
    “这猫还挺粘着你。”陈半肖道,“大概它知道你审美奇特吧。”
    联系刚刚的对话内容,邢应苔听明白了,陈半肖是意有所指。
    邢应苔就不说话了,他坐了一会儿,单手把靠在他脚上的猫抱到纸盒里,随后打开电脑准备写论文。坐在桌前,一看一团纸落在桌上,邢应苔打开看了眼,不禁愕然,他摇摇头,把垃圾扔到了纸篓里。
    轻轻的,走路仿佛没有声音。那只瘦弱的小猫从纸盒里爬出来,小跑两步,跑到邢应苔的房间,它蹲在那里看邢应苔的侧脸,过了一会儿,悄悄走到邢应苔的脚边,叫了一声后,抓着邢应苔的裤子,往上爬。
    因为小猫身上的毛都被剃了,看起来跟一只大老鼠没什么区别,说得不好听点,真的有些恶心。
    不过等小猫坐在邢应苔的大腿上时,他还是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邢应苔写论文写到凌晨,那猫就趴在他腿上,一直陪到凌晨,一声不叫,十分乖巧。
    等邢应苔准备睡觉时,它就抖抖耳朵,跳到地上。
    邢应苔去洗手间洗手,路过陈半肖的卧室,本想和他说什么,却见他房门紧闭,门牌上挂着一块纸板,如是写道:内有恶犬,勿入。
    邢应苔只好作罢。
    等第二日陈半肖醒来,邢应苔才说:“这猫今天还是要去医院吧?”
    “不用,”陈半肖道,“今天我值班,晚上没法给它带回来。”
    邢应苔:“那洗澡怎么办?”
    “当然是在家洗澡,昨天也是在家洗的啊。你这猫什么疫苗都没打,怎么能在我单位洗。”陈半肖用一种看文盲的眼神看着他,挥挥手,“赶紧上课去吧,你就别管了。”
    来到医院,陈半肖一眼望见正在收拾办公桌的荀欣,他走上前,喊:“欣姐,来的挺早啊!”
    荀欣表情漠然,没有搭理他。
    陈半肖彻彻底底地招惹了荀欣,一整个上午荀欣都没有和他讲过话。
    陈半肖服了,他摆出一副我错了的表情,在快下班时拦住荀欣,嬉皮笑脸道:“真生气了?”
    荀欣‘哼’的一声,瞪了陈半肖一眼。
    陈半肖一咬牙:“算了,算了。明天我让你见到邢应苔,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这么多年了,他也总结出了经验,除了这个提议还能稍微充当条件……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了。
    他妈的,明知道荀欣厌恶崇善,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啊?
    荀欣欲言又止,顿了顿,道:“我不信。”
    “爱信不信,”陈半肖说,“反正我能把人带到你面前。”
    荀欣表情和缓了,她抬起拳头轻轻捶了陈半肖的肩膀,转身拿了一个保温桶。
    她道:“我昨天听你嗓子有点哑,所以熬了汤,你带回去吧,也分给邢应苔点。”
    “……”
    陈半肖嗓子哪里哑了?要是给他熬的,中午怎么不拿出来?怕是昨天陈半肖和邢应苔通话时,邢应苔沙哑忍痛的声音让荀欣听到了。这么说来其实这汤一大半是归邢应苔的,另一小半才可怜的归自己。
    陈半肖也不点破,嘻嘻笑了:“欣姐好不容易给我熬的,怎么能便宜别人。”
    果然,荀欣急道:“邢应苔又不是别人。”
    陈半肖道:“唉,你这人,真是偏心。”
    偏心又怎么样?反正他是一口不会给邢应苔喝的。
    当天晚上陈半肖在医院值班,八点多钟给邢应苔打电话,问:“咪咪怎么样?”
    两人平时很少通话,但自从邢应苔捡了只流浪猫,共同话题突然多了。
    邢应苔道:“什么咪咪,叫的这样难听。”
    “那叫什么啊,它主子又没给它起名,我只好瞎叫。”陈半肖吊儿郎当地说。
    邢应苔没回答,只道:“我觉得精神不错。”
    “眼角还有泪痕吗?”
    “好多了。”
    “便便多少啊?”
    那边传来邢应苔起身的声音。
    陈半肖一边等,一边说:“昨天它shit like soup,今天怎么样?”
    “……”
    “哈哈哈!”
    “……”
    因为邢应苔学习十分刻苦,经常清晨起来读英语,所以陈半肖在跟邢应苔说话时总爱胡编英语,专门用来逗他。时间长了,邢应苔竟然听得懂陈半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邢应苔道:“今天也一样。”
    刚来的流浪猫,尤其是这种小猫,都会有一段调理肠胃的时间,闹肚子十分正常。然而陈半肖却发出震惊的声音,说:“什么?还是像soup一样啊?哎呀不得了,明天早上你把它送到我单位吧,这猫可能要撑不住。”
    邢应苔一愣,忙说:“我现在就过去。”
    “不急,不急。”荀欣还没上班呢。陈半肖指挥道,“你往咪咪水盆里加点药,对对对就是那个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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