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最初来到朱府的时候,许月要变得活泼许多,也或者是因为对穆语蓉信任才不那么拘谨。不过,同样是没了爹娘的人,有些事情,穆语蓉很能理解许月。被安排服侍许月的丫鬟婆子叫她给打发出去了,看起来和底下的人相处得也还好,没有人对她态度不对的。
    “穆姐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的?”许月和穆语蓉对坐着,脸上带着欣喜。
    对方是这般态度,穆语蓉也板不起脸,可没先提起让她搬家的事,只问,“你和五皇子很熟吗?”
    “炜哥哥?”许月略有惊讶,停了一瞬,倒是好好的回答着穆语蓉的问题,“若说相熟,或许是我高攀。不过,从前不知道五皇子的身份,倒是曾在一起做过玩伴,那也是我多年前的事了。”
    许月稍微陷入了回忆之中,对穆语蓉并无多少防备,和她说起了与章炜之间的些许故事。听来无多少特别之处,更似大哥哥厌烦哭泣虫小妹妹又因对她哭闹束手无策,而不得不多照顾她那样的情况。
    “我那时不知五皇子的身份,又因比邻而居,觉得这个大哥哥长得好看,便缠着他带我一起玩耍。五皇子不耐烦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我,便常常对我恶作剧,想着能够吓唬得我不敢再闹他。”
    “只记得后来有一次,如今想来许是五皇子下定决心必要叫我不敢再跟着他,带我到了县郊又将我故意落在荒郊野岭的,吓唬我说山中有猛兽。五皇子丢下我走了,我就只记得哭,哭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又哭着往回走。半道上跌了许多跤,浑身都脏兮兮的。结果,真的遇着了一只吊睛虎。”
    穆语蓉能够猜到后面的剧情,五皇子过了半天折回来找许月,想着这么吓唬过她下次定然再也不敢缠着他。没想到却真的遇到了老虎,便是将许月好好的救回来心里头亦难免愧疚。
    许月继续说着,穆语蓉的猜想倒是不假。“五皇子念着定吓唬到我了,因而回来寻我,哪里知道真的出现了猛兽,才知道自己做得过了头。被救回县城,一路上我哭个没停,五皇子许是觉得愧疚,不好说我。回家的时候,碰见卖糖人的,还买了好几串塞到我手里头,叫我别再哭了。”
    七岁的许月扁着嘴、噙着泪看着自己手里头的各式糖人,又看看章炜一脸求饶的模样,终究还是止住了哭,同章炜说,“炜哥哥,你下次带我玩,好不好?”
    章炜怕自己不答应,哭肿了眼的许月还得接着哭,只得点头。可答应了以后带许月一起玩的炜哥哥,第二天一早天没亮就离开了那个地方。此后两人一别数年,没有再见。
    穆语蓉不清楚章炜当时为何会出现在小县城,也没有要追究的想法。倒是听了许月这番话,并未得到特别的信息,反而显得她八卦得紧。许月和穆语蓉说完这些,自个先羞涩起来,脸有些发红,很不好意思。
    “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没想到……还知道了自己以为普通的人实则是皇子……”许月说毕,慢慢想透了穆语蓉来找她的原因,因而问道,“可是因着这个,要给老夫人带来麻烦?”
    章炜既差人送了不少东西到朱府,许月无疑知晓,她想到这一层也不稀奇。话说到了这里,穆语蓉不再拐弯抹角对着许月一点头道,“虽也不能说麻烦,但确实与这个有些关系。”同许月前后说清楚了情况。
    许月听过了,极力掩盖之下终究还是透出少许落寞之色,却体谅朱老夫人的处境,只和穆语蓉说,“能够收留我这些时日,许月已经十分感激,自不敢再给朱老夫人带来任何的麻烦。既然如此……”
    穆语蓉知道她许是要说这两天就搬出去的话,因而赶在之前打断她,“你暂且在府里头住着,倒是不着急。待都准备好了,届时再搬出去罢。原本叫你出去单住,也觉得不是很妥当,这些能做的事情,便让我们帮一帮。”
    因着许月没有点头也没有反对,穆语蓉便当她是应了。
    ·
    大约是昨夜没有睡得很好,从朱府回到穆国公府时,穆语蓉很是觉得疲累,想着与穆老夫人请过安后便回南秋院先歇息歇息。却不知道,穆国公府有更大的事儿在等着她。
    出门之前到紫荆园寻穆老夫人,穆语蓉见着的是傅家的姨奶奶与老夫人商榷的场景;再回府时,穆语蓉见着的是她的二婶正低眉敛目立在老夫人面前,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至于穆老夫人,则是比之先前更一脸不痛快。
    穆语蓉心下觉得不妙,到底进了屋子先同两人打过招呼。瞧见了她,穆老夫人脸色稍缓,一叹气道,“蓉儿回来了,朱老夫人可好?”
    “外祖母用过药,病情已经好转许多。外祖母说,要我谢过祖母的关心,倒是不必太过担忧。改日身子好透了,再来同祖母道谢。”穆语蓉如流对答,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她本能地觉得,周氏出现在这里且是这么副可怜样子,就不会是好事。府中无大事,那会是什么?穆语蓉的心悬了起来。她近日尤其提防着周氏,知道周氏接连吃了她几次闷亏不会就这么罢休。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还是超出了她预料之中的范畴。
    “蓉儿,你到祖母身边来。”穆老夫人瞧着是有不好开口的事情要与她说,招呼穆语蓉过去,却也没有让穆老夫人先避开。穆语蓉走过去,穆老夫人便将她揽在怀中,继续说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从来都是识大体的。听祖母说,现下你二婶遇到了件麻烦,得你帮一帮,到九皇子面前求个情,好不好?”
    穆语蓉听过老夫人的话,不觉心中一震。周氏的算计……利用章珣打好的算盘……她飞快地回想近日以来种种迹象,依旧没有发现周氏有什么不对之处。那么只会是一桩,也只能是和张胜这个人物有关系。
    千算万算,她到底还是掉以轻心,被周氏摆了一道。诚然,周氏没法利用张胜反过来对付她,可是,周氏竟是直接利用起了章珣。穆语蓉咬牙低头,又恼又恨。
    章珣那日说要出手帮她,自然是要去疏通官府,继续追查她被人袭击之事。她虽没应,但恐怕章珣已经出手。于是,严刑逼供,总能叫那些人供出张胜,不在话下。周氏不处理张胜,却是拿自个当诱饵,要官府查到她的身上。可只要证据不足,自然定不下她的罪。
    周氏的背后还有穆延善在,要摆脱此事原本不难,可有章珣插手,便又不同。现下老夫人的意思,无疑是说,如今官府查到周氏的身上了,但并无证据。只是若要捉拿穆家二夫人去官府问话,对于整个穆国公府来说,都是蒙羞之事。
    穆老爷子才将立昂带在身边教养,她才在穆老夫人面前搏得一些好感,周氏便来这么一手。周氏偏要她不得不答应老夫人的话,且要她去保她这个二婶无事,若不然,她就是那个叫穆国公府被人拿捏住笑柄的罪人。
    她答应是答应,不答应,也必须答应。
    ☆、第28章 心结
    穆老夫人后来说的许多话,穆语蓉都听不进去,可她在那一瞬间想通的种种因果,都在穆老夫人的这些话语当中一一得到了证实。这期间,穆语蓉心中无数次涌起撕碎周氏的冲动,又无数次被理智压了下去。因着一再忍耐,才没有在周氏,尤其是穆老夫人面前泄露了端倪。
    顺从应下了穆老夫人要她去与章珣求情的事,穆语蓉再听到老夫人说,“蓉儿,这事儿着急,你今儿个便同九皇子先将话说稳当了,免得节外生枝,又生变故。对于咱们府上来说,这也是一等一的大事。且老爷说了,这一次委屈了你,抚兴的三百亩良田连同庄子,当作是与你的补偿。”顿时又觉心寒。
    穆老爷子和穆老夫人的做法,她确实能够理解。面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保住穆国公府的脸面要紧些。相比之下,即使她无辜被袭击,或许差点丧命,又到底如何脱险,却并无人关心。哪怕早知道会是如此,依然做不到心无芥蒂。
    周氏要她知道自己对于穆老爷子和穆老夫人的意义只在于此,有用则能被看重些,如果没用,则会被丢弃一旁;更要她知道她与穆立昂若想在穆国公府好好待下去,就必须委曲求全,很多时候并无选择。而她在穆国公府拥有的一切,周氏都可以摧毁,也是周氏借机提醒她的事。
    可那又怎样?重来一世,她必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今日是她疏忽大意,即使早想到或许周氏别有目的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章珣总在她的计算与筹划之外,反而变成她的软肋,令周氏大做了一回文章。
    ·
    头昏脑胀之中,穆语蓉回到南秋院。这一路上,养娘见她脸色十分不好,担心不已。想劝穆语蓉先去歇息,却被吩咐去知会九皇子送到府中养白猫团团的奴仆,递出去消息要章珣来一趟穆国公府或者约在哪里见一面,养娘只得照做。
    即便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穆语蓉也无法静下心来去休息,只想要一个人待一会,于是便独自去了书房。她的书房布置简单,墙壁上只挂着两三副名家书画。这时间,穆语蓉迈步进去,入眼皆是暗色,竟有种心一并跟着沉下去的感觉。
    只消想到周氏此刻或许不知如何得意,穆语蓉便觉得无可忍耐。想要不去多想,又按捺不住心底翻涌情绪。唯有不断告诫自己,必须忍耐,必须忍住冲动,要想着弟弟的前程,要想着自己重生之后在父母灵位前许下的承诺……若是周氏这样一个撩拨她就经受不起,才是真正中了周氏的圈套。
    穆语蓉站在书案前,觉得心口被压了快大石头,叫她喘不过气。她用手撑着书案,大口呼吸,恍惚间又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是什么时候,有人走到她的身后,用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再一根一根掰开她不知何时紧握成拳的手指。
    温热的触感在她的手背指尖划过,穆语蓉瞬间心思清明,飞快抽回手,却并没有转过身面对章珣,并不想叫他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她努力令自己镇定,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挺不坏,说,“九皇子若知晓了现下的情况,便收手罢。您这样的人物愿意帮我,本是我求不来的,只到底是我高攀不上,不敢再劳烦您处理这些小事。”
    尽管努力克制,穆语蓉还是没有忍住迁怒了章珣,话语之中更不无讽刺。她不想知道章珣是什么想法,当下仅仅是希望他能够放过自己,不要再插手她的任何事情。此后无论好坏,她自己都会抗下。
    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穆语蓉垂眼看去,摊开的手心竟是被自己掐破了。
    ·
    背对着章珣的穆语蓉并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章珣却能够对穆语蓉此时的痛苦感同身受。他知道,为什么穆语蓉的反应会这样大,也知道她心里轻易过不去那一关。她无法接受自己千算万算,处处设防,依然没有挡住仇人的明枪暗箭。也无法接受,自己不得不答应为仇人求情。
    或许于穆语蓉而言,重生的意义之一,便是不再受她的二叔二婶的任何辖制。可今日看来,她没有真正做到。因为让自己背负的压力太大,心中的镣铐就越沉重,那么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越沉不住气也越无法接受。
    穆语蓉还没回府的时候,章珣已经收到消息,因而才会来得这样快。来时路上,便想到穆语蓉或许会一时缓不过来。却也没有想到一踏进她的书房便看到这般情景,十三岁的她肩膀稚嫩,然而就算是二十三岁,也是一样。瑟瑟发抖的身子和紧握的拳头,都昭示她的心有不甘。
    纵然曾见识过许多个别人委屈与不甘心的模样,却偏偏只有一个穆语蓉,能叫他心中怜惜。他纠缠不休,不肯罢手,亦不过是唯有这个人,走进心底。
    既说不清,也道不明。
    可是——
    章珣想,无论如何,他没做的事儿,总归还是得说清楚。
    “原本我是想过插手这件事,可你说不必,我便不曾要求官府那边做什么。我若是真的做了,自然会认下。”
    穆语蓉却觉得章珣的话未必可信,但没有回他的话。饶是如此,章珣依旧感知到她的心思,只得又道,“你不信我,便又落了周氏的圈套。若你愿意,我但无所谓。”
    章珣的激将法倒是即刻奏效了,闻言,穆语蓉当下转过身,盯着章珣,问他,“什么意思?”
    “无论你我成与不成,总归周氏是不希望成了真。既然如此,有这样好的叫你饱受打击的法子,自然是要用的,且还能够叫你我之间为数不多的感情都瞬间清了空。她太了解你的性子了。”
    穆语蓉轻轻皱眉,怀疑的看着章珣,却说,“什么叫你我,什么叫成与不成,什么叫为数不多的感情?”话毕,又觉得那话好似娇嗔一般,不觉别扭,复道,“我与你本无什么,周氏何必离间你我。”
    见穆语蓉的话多了起来,章珣一样耐下性子,与她分析,“你我虽则各自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可在周氏看来,如何会是一样?便是她知晓再多,也不过是我时常寻你,我若是对你无意,何必这般?”
    “既然如此,说不得我同我父皇或者皇祖母求一道旨意下来,那么,你便稳稳当当是九皇子的皇妃。你觉着,周氏会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么?今日她借此事激你一通,你自个儿最是清楚,自个方才是如何看待我的,又是如何的失态。她其实也没有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却狠狠地打击到了你,这是你差她的地方。”
    或许是先前情绪失常以致于脑袋不大灵光,听章珣这么一顿分析,似乎头头是道,句句在理。穆语蓉想了想,又问他,“你会与皇帝陛下或者太后娘娘求那样一道旨意么?”
    “这个重要吗?”穆语蓉肯定的点头,章珣仍旧避而不答,说,“可见你方才确实想了我些不好的。”
    穆语蓉一噎,章珣却笑了笑,像惯常穆语蓉摸穆立昂的脑袋那般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其实很大度,不会同你计较,你不必放在心上。”
    或许是刚刚受过场打击比平日脆弱的缘故,又或者确实是脑袋不大灵光,穆语蓉这会不似往常对待章珣那般冷漠,他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稍微避开了,没有故意拿话刺他。
    不得不说,是因为章珣的这样一番话,才叫穆语蓉冷静了下来。她回想章珣的话,再分析周氏今日这般的动机与目的,心底到底认同了章珣的分析。因着这般,之前错怪章珣一场,也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章珣看穆语蓉的放松下来,知她到底从死胡同里钻出来了。不过,他没有意料到自己的话比想象的好用。也或许,只是因为她当下不比平日那样的戒备,才会听得进他的话。
    正当章珣暗自思索时,穆语蓉却下了决心,同章珣道了个歉。她是觉着,无论怎么样,自己先错怪了人总不能理直气壮,何况,自己接受不接受,对方也是在帮自己且没有帮倒忙。不道歉,日后她定会觉得欠了章珣什么。
    可与人道歉的事情,穆语蓉做得不多,更不提是对着一个章珣。听到那一声对不起,再看到穆语蓉脸色不变耳朵却红得厉害,章珣顿时间感到心情愉悦,更觉得自己今天这一趟来得很值。
    只不过,如果不是他去过一趟府衙,恐怕也不会叫人这样做文章。既然穆语蓉这边没有问题了,他也该紧着去处理好某些人才是。因而章珣没有多逗留,将白猫提溜进来书房陪穆语蓉,又交待她仔细处理手心的伤口便走了。
    穆语蓉面容平静,看着跳上了书案又蹭着自己手臂的白猫,觉得它比往常什么时候都更好看。深深呼吸吐出胸中浊气,穆语蓉从柜子里取出了伤药自行包扎起伤口。
    她确实太不够镇定了,仿佛是回到初初重生之时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看见周氏便压抑不住心中仇恨。
    日子还长着,且走且看。
    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第29章 反击
    养娘到书房去劝穆语蓉回屋歇息,别太劳累,瞧见穆语蓉手掌包扎过的伤口,便是穆语蓉说是不小心被猫给抓伤了,她半分没信。先时见过自家小姐展露出来的身手,今日又见小姐受伤却宁可自己处理也不寻她,到底还是令养娘觉出了些苦涩意味。
    小姐或许是长大了,许多事情都瞒着她,不愿意叫她知道。养娘这么想着,却更加心疼穆语蓉事事都自己抗,自个暗中终究忍不住抹看几回泪,却不敢教穆语蓉知道。
    被养娘劝了又劝加上镇定下来了,疲惫袭来,穆语蓉回屋睡觉,可睡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叫噩梦闹醒。她便躺在床上细细的想章珣和她说的一些话,后来抱着猫儿又睡着了,这回倒是安稳许多。
    穆语蓉再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穆立昂也回了南秋院。只是今天与周氏之间的这一桩,穆语蓉没有与穆立昂多说,但叫他安心用功。穆立昂悄悄拉着养娘问,养娘与穆语蓉一条心,到底还是没有违背穆语蓉的意思,不曾和穆立昂交待真相,穆立昂便没辙。
    没有更多消息传进来,穆语蓉知道这是说得等第二天,便耐下性子。她叫自己不再盯着周氏郁结,而是暂时放下这一茬着手安排今天在朱府和朱老夫人、许月商量好的一系列事情。
    及至第二天,穆语蓉用过早膳又钻进书房,便瞧见窗户被人打开了且窗户沿搁着一排东西。走过去穆语蓉才瞧仔细,是一应的小玩意,有两只碧玉雕琢的小小麻雀,两朵赤金牡丹、两朵赤金海棠以及两只白玉雕琢猫儿。
    虽然都是些小玩意,但样样都做工精致、栩栩如生,十分可爱讨喜。
    穆语蓉看着它们,自然而然就想起了章珣。跟着想起昨天在书房发生的事,又不免懊恼自己在章珣面前失态,以及与他过于亲密了些,终究是失了分寸。想到这里,穆语蓉将手中拿着把玩的小玩意都放回窗沿,嘴角笑意也收敛了。
    走到书案前,又见章珣留下的书信一封。穆语蓉犹豫再三,还是拆开了信。章珣的字苍劲有力、笔势灵动,当得上是字如其人。信中寥寥数语,道是瞧着她书案太空,随便捡了几样小玩意给她摆着瞧一瞧。
    便是章珣这般说法,穆语蓉也知并非如此,不过是见过她昨天的模样,念着她心情不好才寻些小玩意逗她开心罢了。这般,倒好似她是个小姑娘一般……回过神来自己确实是“十三岁”,任是放在谁的眼中都无疑是小姑娘,唯独是她自个心态不同而已。
    穆语蓉扭头再看窗沿上摆着的一排小玩意,好半晌过去,到底寻了火折子将信纸烧毁,也将小玩意尽数收了起来,并没有如章珣所说摆在了书案上。
    ·
    从穆语蓉答应穆老夫人替周氏求情之后,便算是明面上的事情挨着走过一遭,第一算是她与章珣的碰面,再则是周氏从房中挑了个不入流的丫鬟送去官府顶罪,便当是事情悄悄办了,不声张出去。
    原本这次的事情到这里,就应当属于结束了。可那个顶罪的丫鬟在晌午时分却被“退”回来了,来人说是如此交不了差,点着要将周氏身边亲近的仆从带走才行。
    穆老夫人在场瞧着周氏下不来台,心下首先想着是穆语蓉没将话说到位,因而造成这般情况。于是强硬地送走来人道是晚些再给个交待,又命人将穆语蓉喊过来。
    不比昨日的无法自持,穆语蓉冷静许多,听说了是怎么回事也一样脸色不变,咬定自己已经好好拜托过九皇子,其他的事情俱不清楚。周氏则无异于躲在穆老夫人身后,什么话都不用说,只消摆出一副可怜见的样子。
    僵持之间,章珣仿佛掐着时间点一般地出现了。他架子摆得十足,也不大给穆老夫人面子的模样,直接同穆老夫人说道,“穆大小姐无缘无故被人袭击,险些丧命。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我既是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又无人与她主持公道,总归看不过眼。”
    “穆大小姐昨儿个突然差人递了消息给我,便以为是有急事,更担心她因着这个事情落下了什么阴影。匆匆赶来,反倒是说情。其实无论是有什么,待衙门查下去,是怎么样便是怎么样,必能查出个真相。可她既然再三央求于我,我自不好不答应。”
    “别的便罢了,就这么个话都说不大利索的丫鬟,就想着打发了大人们,莫不是是当耍猴玩的呢?”章珣点了点那跪在一旁哆哆嗦嗦的丫鬟,反而是笑了。
    穆语蓉配合的别开脸,仿佛是被他口中的“险些丧命”、“孤女”、“无人主持公道”戳中伤心处,样子有些难堪。
    相比之下,穆老夫人更是窘迫,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里搁才好。不摊开来说,反倒没有什么,可一掰开了揉碎了,便仿佛是她苛待了自个孙女一般。偏偏九皇子说得又没有错,她确实没有好好过问过穆语蓉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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