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映月因要躲元子舫,所以索性就在眉畔这里住下了。没人管着,又安静又自在。她消息比眉畔更灵通,甘阳侯府的人还没到,就已经得了信,取笑起眉畔来,“我说你们俩这事,真是让人看不透。前头才折腾了几个月功夫,面都不见一次,还以为你们要断了呢。结果就见了一面,婚事都要定下了?我看王府那边急得很。”
    眉畔在她面前是从不让人的,微微笑道,“是啊。长幼有序,不急着定下世子的婚事,怎好提二公子的亲事?”
    周映月待要发怒,眼睛瞪到一半,又转了笑颜,“说得也是。不过这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只是不知道你将来能摊上个什么样的妯娌。”
    “这个嘛,我想一定是又刁钻又刻薄,心狠手辣,丑若无盐,脾气暴烈,体肥如猪……”眉畔一边数一边斜眼去看周映月,数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周映月也没忍住,扑过来挠她,“你这个促狭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公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呢!一个做嫂子的,这么不尊重,背后说小叔子的坏话!”
    “他没得罪我,他得罪你了呀!”眉畔眉花眼笑,“我这是替你出气,怎么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周映月心道,照她这么说,若是将来自己跟元子舫成,那些词岂不是都要用在自己身上?就这还说是替自己出气,亏她说得出口!
    但说跟元子舫不相干的也是她,这会儿竟不知该怎么反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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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教训得是]
    两人一直胡闹到甘阳侯府的人送来了消息,这才敛了神色,收拾齐整了把人叫进来。周映月不便露面,就躲进了内室。
    这次来的依旧是甘阳侯夫人何氏身边的李嬷嬷,也算是表示出了甘阳侯府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支持,但不干涉她自己的决定。
    李嬷嬷当然没有直接提起婚事,这种事不是下人能置喙的,更不该对眉畔这个未婚姑娘家说,她只是转达了太太和老夫人的意思:“说是想姑娘了,请姑娘回去说说话。若是喜欢住在这边,回头还来住便是。”
    “让老太太和太太惦记,是我的不是。”眉畔道,“回头就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请嬷嬷回去转告。”
    “有表姑娘这句话,想必老太太和太太都是高兴的。那奴婢就先回去复命了。”该说的说到了,李嬷嬷就起身告辞。
    等她走了,周映月从内室出来,若有所思的道,“你家这些亲戚,还挺有趣的。”
    “更有趣的你没见过呢。”眉畔神色微冷,“不过怕也没什么机会见识了。”
    周映月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关家那边。自家仓库里白放着几万石的粮食呢,恐怕是国库缺粮,朝廷才会开放采买。如果真是这样,眉畔那位户部左侍郎的叔父怕是脱不了干系。
    她是个玲珑心思,虽然眉畔不说,但也将事情猜了大半。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你家世子爷可还等着你呢。”周映月笑眯眯的问。
    眉畔说,“不急。时候还没到呢。”
    可想而知,一旦福王府求娶她的消息公布,会造成多么大的轰动,届时她自然就成了京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眉畔并不希望自己如此引人瞩目,所以最好还是等一等。
    至于她在等什么,过了几天周映月就知道了。
    银州六百里加急战报进京时正是傍晚时分,忙碌了一天的人正聚在一起闲聊。紧接着宫中急召,几位中枢大臣和兵部要员纷纷进宫。这动静十分不小,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天子脚下的百姓,即便是普通人也能谈一两句国事,单看这个反应就能猜到,朝廷恐怕又要对西边用兵了。
    虽然战火是烧不到京城来的,但是具有政治敏感性的京城百姓还是非常关注此事。于是之前福王府去甘阳侯府求亲之事,便被这件军过大事压过,再也没有人提起。
    眉畔就是再这样的情形下悄悄进京的。
    福王府那边似乎也有默契,并没有大张旗鼓,媒人再次悄悄登门,换过庚帖,卜过吉凶,这门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剩下的下聘,请期和亲迎,则要等到眉畔及笄之后,两家商定好之后才会进行。
    这个年代的婚事是不由自己过问的,所以整个订婚的过程,眉畔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就结束了。只不过最后傅老夫人将元子青的庚帖交给了她。
    相较于之前的各种波折,这件事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拿到元子青的庚帖时,眉畔都还有些怀疑,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上辈子她求而不得,最终抱憾终身的东西,现在就已经捏在她手中了。
    虽然只是订婚,但对于福王府这样的人家而言,是不可能会有变故的,否则脸面都要丢尽。所以事情几乎可以确定无疑了。
    眉畔以为自己会欢天喜地,但事实上并没有。
    那天晚上,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她哭的不是自己,或者说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过去那个求而不得,痛苦绝望,孤独一生的自己。重生之后,她费尽无数心思,终于扭转了自己和元子青的命运。
    对于眉畔这种表现,行云是最困惑的一个。因为眉畔的动静能瞒得过别人,却是瞒不过她的。姑娘分明是心心念念福王世子,怎么亲事定下了,反而不高兴了?
    等眉畔哭完了,她进去伺候的时候,难免就更加小心了,生怕一句话不对,又引得她继续伤心。
    倒是眉畔看到她那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是在做什么?”
    “姑娘不高兴么?”行云小心的问。
    眉畔笑道,“求仁得仁,自然是高兴的,你怎么这样问?”
    “姑娘眼圈儿都还是红的,还问我为什么要这么问?”行云绞了帕子,一边给她擦脸一边低声抱怨。
    眉畔道,“就是高兴才哭呢,傻丫头,你不懂的。”
    行云撇了撇嘴,又不敢说姑娘的不是,只好端着水盆退下去了。
    倒是眉畔自己坐在那里,不免有些出神。订了婚的女孩子,通常是不会出门的了。一方面是不方便再抛头露面,免得婆家不满意——毕竟姑娘们出门走动,倒有一大半是为了让其他人家相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订了婚之后,婚期就不远了,有一大堆的嫁妆等着她去绣。
    自己的嫁衣、盖头、霞帔,新房里要用的床单和被面,送给新郎官的一整套衣裳鞋袜,还有成亲后送给婆家人的见面礼……林林总总,即便眉畔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恐怕也是绣不完的,少不得从外头买一些来充数,再让丫头们跟着做一些。
    但在眉畔的打算之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若是一直关在家里,却有些为难了。
    第二日眉畔去万椿园请安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见她都抿着唇笑,眼中露出几分打趣的意思。只有傅文慧最沉不住气,起身笑道,“世子妃娘娘来了,大家还不快起身迎接?”
    其他人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何氏道,“胡吣什么?仔细你表姐撕了你的嘴!”虽然说着斥责的话,但显然并没有真的生气。
    眉畔并不是小姑娘,虽然心中也是羞涩不已,却不会在这些人面前露出来,当下含笑道,“妹妹就别拿我说笑打趣了。将来说不定你要进宫当娘娘,造化比谁都大呢?”
    一句话说得何氏眉开眼笑,倒是傅文慧沉了脸,“胡说八道什么?你自己嫁进了皇家,难不成就觉得人人都非要跟你一样?”
    这话有些不好听,显然也不是开玩笑的范畴了。谁也不知道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这屋里的人,虽然都有些酸,但家里有一门这样显赫的姻亲,其实是有好处的,所以也都很克制,今儿齐聚在这里,多半还是为了跟眉畔打好关系。
    ——之前对方住进来的时候大家都不闻不问,谁能想到,最后竟是她最有造化呢?
    所以傅文慧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都有些尴尬,片刻后傅灵梦才笑着走过来道,“大姐姐也不是有心的,关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都替姐姐高兴,羡慕姐姐呢!”
    眉畔一直觉得这个傅灵梦的心不小,能够在这个时候插嘴,也说明了这一点。不说别人,何氏都要谢她,毕竟这时候她自己不方便开口。本来是小孩子的口角,她如果开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大约也是看清楚了这一点,傅灵梦才敢张嘴。
    不过,傅文慧可不一定会领她的情。
    果然,傅文慧听见她的话,眼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厌恶,厉声道,“谁要你多嘴?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样厉害,连我心里想的是什么都知道了!”她又愤恨的看了眉畔一眼,“谁羡慕她了?我可不像某些人,为了攀附权贵连寡妇都要争着当了!”
    她大约也是气急了,所以口不择言。
    “啪”的一声,却是何氏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给了傅文慧一巴掌。
    这一巴掌非但让所有人诧异,也将傅文慧给打懵了。她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何氏,下一瞬眼泪就滚下来了,“你打我!”
    何氏没有理会她,而是转身对眉畔道,“是舅母没有教好她,她小孩子家说胡话呢,眉儿你别往心里去。舅母给你赔罪了。”
    眉畔面沉如水。她之前一直觉得傅文慧还是小姑娘,不愿意同她计较。没想到反而是纵得她胆子越来越大,什么话都敢说了。她冷淡的道,“这话给我听见了不打紧,若是让福王府的人知道,非议皇室的罪名,恐怕咱们家担当不起!”
    何氏原以为自己道了歉,眉畔就会顺水推舟的将事情揭过,毕竟真的闹出来,大家都不好看。却没想到眉畔竟然如此强硬。她一方面觉得有些棘手,另一方面也十分不悦。自己收容眉畔,已经对她仁至义尽,她却全然不顾念恩情,自以为攀上了皇家,就不将甘阳侯府放在眼里了么?
    “眉儿,你妹妹也是有口无心,她小孩子家,做错了事你舅母自然会教导的。你也不要为此费神,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你的终身大事。”傅老夫人终于开口道。
    眉畔低下头,神色平淡的道,“外祖母教训得是,我记住了。”
    心下却是狠狠记了一笔。说她可以,说元子青,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够遮掩得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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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给你长脸]
    其实眉畔心里很清楚,傅文慧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恐怕不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要说何氏没有在女儿面前说过这种话,她是不相信的。否则傅文慧又不傻,怎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既然如此,说出口的话,又怎能随便当做玩笑一笔勾销?
    眉畔一贯知道甘阳侯府的人看不上自己,她也不在意。反正她上一世就已经看清楚了。若非自己出嫁时到底还需要有人操持,她可能根本不会到甘阳侯府来。所以之前即便是知道甘阳侯府打算借着自己跟福王府拉上关系,眉畔也认为那只是互惠互利,并不放在心上。
    可如今看来,恐怕甘阳侯府的众人不是这样认为的呢。
    就算是相对疼爱自己的老夫人,到底也还是更心向甘阳侯府。这也难怪,侯府是她立身之本,而自己,不过是能给她解解闷的外孙女罢了,如何能比?
    虽然早就知道,但到底……还是有些心寒。
    不过不高兴的也不止自己一个人。眉畔看得出来,这些人聚在这里,多半都是为了自己的亲事来的。哪怕是道一句喜呢?可让傅文慧这么一闹,这话却不好再说了。否则倒像是接着她的话继续火上浇油。
    从这个角度来说,倒要多谢傅文慧,否则自己还不得清净。而现在眉畔开口告辞,其他人虽然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也不好开口阻拦。
    “姑娘,大姑娘也实在是太过分了。”行云跟在眉畔身后,愤愤不平。
    眉畔摇头,“算了,何必跟她生气?她这个样子,要担心的可不是我。”甘阳侯府嫡出的姑娘,如果眼界和心胸一直是这个样子,将来发愁的难道是她关眉畔?
    何氏那样一个周全人,却没将自己的女儿交好,也真是可怜可叹。
    “可她说的那些话也忒不像样。”行云虽然自己也对元子青有意见,但却又容不得别人说他不好,“姑爷再不好,也不是她能置喙的。”
    这时候已经回到了她们的芰荷轩,眉畔见周围没人,便也松了一点口,“我看外祖母和舅母也难得很。甘阳侯府不过剩下个宣爀的架子罢了,余下还有什么?舅舅虽然袭了爵,却没有任何实职。大表哥这个年纪依旧文不成武不就,就是当了世子,又能有什么作为?即便这样,阖家竟还想着尚公主……”
    说到这里,她也免不了一叹。
    当年母亲慧眼识人,挑中父亲这个万里挑一的探花郎夫婿,原本是多么好的事?若是甘阳侯府欢欢喜喜玉成此事,父亲不必因为顾虑而多年不能回京,以致抑郁成疾。以他的才能,只要稍微支持,如今登阁拜相亦未尝不可,哪里是现在这般模样?
    可惜直到如今,她们都还看不清。恐怕内心里还会觉得母亲之所以早逝,正是因为当初不停她们的安排,执意要嫁给父亲。而后又为自己的英明沾沾自喜。
    只是不知,这种无知的体面,还能维系多久。不过甘阳侯府也还不算混账,人虽然多,但是都还算是安分。想必将来就算没落,下场也不至于太过糟糕。
    毕竟是母亲的娘家,眉畔不想伸手去扶,却也不愿再踩一脚。
    行云没想到眉畔竟然想得这么深,不由担忧道,“照姑娘这么说来,将来若是有个万一,这些人岂不是要赖定了姑娘了?”不说别的,只要老太太过来哭求几声,姑娘若是不管不顾,岂不是成了那没良心的人?
    外人可不知道姑娘和世子是怎么回事,多半会以为姑娘是因为有甘阳侯府做靠山,才能嫁入福王府。若是到时候置若罔闻,恐怕就要被人说成刻薄寡恩了。
    眉畔道,“所以我们还得搬一次家。”
    “搬去哪里?”行云吓了一跳,“姑娘快要出嫁了,这时候搬出去,是否不太妥当?”
    “没什么不妥当的。”眉畔神色淡然,“关家的姑娘,怎能在傅家出嫁?我虽父母不在,但也还是姓关的。”
    “可……”行云更担心了,“那岂不是要搬回关家去?”那不是更加糟糕了吗?还不如留在甘阳侯府呢,至少这一家子人还要脸面。
    这回眉畔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因为有了搬出去的打算,所以眉畔虽然心有不悦,但对早上的事,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却不曾想,到了下午时,忽然有人来请她,说是福王府来了人,让她去前头见一见。
    眉畔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
    虽然觉得元子青不可能自己跑到甘阳侯府来,但她心中却还是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这不年不节,又没什么要紧事,福王府为何无故就派了人来?
    换了衣裳道前院去,才知道来的是福王府的嬷嬷。这人眉畔倒是认得,是福王妃身边的赵嬷嬷,最是得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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