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谌悚然而惊,一步一步移到雷刹身边,雁娘眼对眼地看着他移步,双眸渐有湿意,慢慢蓄满眼泪,一滴泪从她眼角滴落,滑过脸颊带出一道粉痕,玉珠般溅碎于案上令筹间。
    裴谌大恸,心尖阵阵刺痛灼烧,对雷刹乞求道:“表兄!”
    雷刹看着他,道:“你似是忘了:雁娘不过古寺白骨。”
    裴谌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古寺景象历历在目,无从可辩,又回过首,去看雁娘。她端坐一具食案前,梳着惊鹄髻,簪着一朵园中折下的牡丹,又chā一支双蝶金步摇,春风过亭拂过她发间,花瓣微动,步摇轻曳,绛红纱罗披帛泪痕点点。
    她是这般鲜活。
    “表兄……”裴谌到底不忍辜负美人恩,哀声唤道。
    雷刹凝视着他片刻,裴谌?裴衍?开口道:“随你。”重又坐回座中。
    倏忽间,婢女重又面带娇笑奉果送酒,众书生拍手的拍手,说笑的说笑,调戏的调戏,在那推杯置盏、吟诗作对,刚才片刻的沉默倒如错觉般。
    裴谌因移步,孤身立于亭中,主座上林敷轻抚一下长须,伸手请道:“三郎,快快入座,行令尚不过半,怎能离座?”
    又有书生应和:“裴郎君,快快归座。”
    裴谌迟疑着蹭回座中,取杯饮了一口酒,却是食之无味。
    虬髯大汉蒲扇般的大手取过相思骰子,正要掷于碗中,忽听亭外小厮过来传话:“郎主,裴家娘子遣人送来口信,要裴郎君早归呢。”
    裴谌一愣:“阿娘要我早回?”
    林敷倒转麈尾扇,拿扇柄点点裴谌,半是取笑,道:“三郎,令慈又要勒令你归家念文章了。”
    几个书生摇头:“扫兴扫兴。”
    “意正浓,倒要分别。”
    “伯母教子忒严。”
    “裴郎君轻负大好春光。”
    林敷叹道:“既然令慈有令,不好强留三郎,某遣人送三郎归家。”
    裴谌一头雾水:莫非家中有事?不然娘亲怎会扫人雅兴、折我颜面要我归家?莫非是阿兄闯祸找我描补,假托了阿娘之命。
    他正胡思乱想,雁娘站起身相送,将一方手帕塞进他怀中,含情脉脉道:“欢时犹为短,与君一别,不知何时再聚?若是春过花谢,或可把酒共话秋月。”
    裴谌情不自禁道:“某改日寻访絮娘家,娘子切莫将我拒之门外。”
    雁娘笑道:“奴焚香扫榻迎君。”
    .
    林敷挽着裴谌的手将他送出长亭,他道:“与三郎饮酒,总不尽兴,他日再与三郎共醉。”
    裴谌回礼道:“盼与林兄秉烛对饮相谈。”
    雷刹站在亭外阶前,雁娘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他的身上,又飘忽忽地移开,重换笑颜与众书生行令。
    雷刹轻捻了一下指尖,心道:这是见势不对,便断了春宴?倒是随心所yu、cāo纵自如。
    仍旧是来时的小黄衣为他们引路开道,这小厮爱嚼舌头,又将他家郎主吹嘘了一通,言语对裴谌似有鄙薄之意。
    雷刹扫了眼自己的“表弟”,这裴谌家中怕是寻常。
    果然马车停在一处四方小院前,灰墙黑瓦乌门,一个年迈的老仆守在门前,裴谌探头看,并不相识。
    老仆却已笑着躬身道:“三郎君外出归家了?娘子在家好等。”
    可怜裴衍抑或裴谌呆立院前半晌,被雷刹拍了拍肩膀这才回过神来,又看林家的小黄衣早令车夫驾车远去,恨不得招手将他唤回。
    “表兄,这……这……并非我家。”裴谌低声与雷刹道。
    不待雷刹回他,老仆弯腰带笑催促:“三郎君,怎不进家?娘子在等呢。”
    裴谌勉为一笑,紧挨着雷刹磨磨蹭蹭进了小院,一进小院,廊房四围,中间一间正堂,院中有花有树有井。一个衣着简朴的fu人包着发、绑着襻膊,带着一二粗仆,在院中晾着新摘的春桑。
    “娘亲……”裴谌叫了一声,又猛得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惊恐暗思:我怎叫她娘亲?
    这fu人哪是裴娘子。
    雷刹看着这fu人,她面目模糊而平常  ,到底生得如何转眼即忘,却又无端给人古板刻薄之感。
    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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