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见贾琏毫无解释的意思,气上加气,一时间竟有点喘不过气来。众丫鬟忙上前抚慰一番,贾母刚刚顺气稍好些,王夫人便连哭带劝的说是自己的不是,激得贾母的气又上来了。
    “哪是你不孝,分明是你侄儿戏弄你!放心,老二媳妇儿,这事儿有我老婆子替你做主!”贾母拍拍胸口,转而抖着手指贾琏,问他认不认罪。
    贾琏上前一步,冲贾母深鞠一躬,却没有跪下。
    可见他是不认的。
    贾母气得闭上了眼,转而再睁眼的时候,双眸充满了煞气,张口就要骂。
    贾琏见时机成熟了,恰到好处地先开了口:“老祖宗,我若是犯了错自然肯认。但二婶子刚刚说的事情,我丝毫不知情,也从没听说过,更别说亲自做过了。我的确在扬州收了些稻子,帮衬着姑父管管庄子,却也是因为姑母病重,无暇顾及这些,我才勉强去帮着添乱罢了。但我从来都没有出售过什么种子,更别说将种子出售给姓薛的亲戚。这件事您可以问我的随从,也可以去信扬州向姑父姑母等人在证实。我去哪儿身边都有侍从陪同,很好证实。”
    一席话让贾母稍微消了气,开始疑惑这件事。
    贾琏转而冲王夫人拱手:“侄子行事坦荡,不怕别人质疑。二婶子若不信,也可以仔细调查问询,我这里没有半点怨言。”
    贾母一听,这事儿貌似震不怨贾琏,可王氏又不是傻子,哪里会无缘无故的诬告。其中真伪,只能另行佐证。
    贾母当即命人责问随贾琏去扬州的随侍,王夫人这边也要取薛家的信来看。
    俩边验证之后,贾母就更加疑惑了,问贾琏:“这信里头分明写着她家蟠儿在扬州买了你的种子,你怎的不认?”
    贾琏:“信中可写他是如何买的?何人接待?又是在哪儿交易?莫不是他被人蒙骗了,反倒赖我头上了吧?”
    贾母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信上的内容,“这上头倒写得细致,说你开始不肯卖,后来辗转从一个买你种子的小寡妇手里高价买到的。”
    “这就是了,我的种子从没出售过,更没有卖给什么小寡妇,他定然是被骗了。”贾琏道。
    王夫人不服气:“他就是奔着你的种子去的,怎可能会买错!”
    贾琏看眼正黑脸愤怒的王夫人,讥讽地轻笑,“婶子,容我多句嘴,我可听说这位薛蟠表弟在人品上并不太好,早在金陵的时候便干些强抢民女、四处打人、欺凌弱小的勾当。他到了扬州后,会不会是醉生梦死在温柔乡里了?哦,对,提起这事儿我突然想起来,我与林姑父那会子还真听到些传闻,说是有个金陵来的姓薛的商人挥金如土,在宜春楼里日夜笙歌。当时我却是不信那人是薛蟠,毕竟两家挂着亲戚,薛表弟若是真来了扬州,哪有不来拜见我的道理。如此看来,他倒是真在扬州,只是没来看我罢了……”
    一边是有十分靠谱的人证;另一个边是办事不牢靠人品有问题的薛蟠。到底该信谁,贾母心里顿然明了了。八成是那个薛蟠躺在温柔乡里,嘴没个八门的,行事又鲁莽,被有心人听见了他要办得事儿,反而算计了他。对了,和他做生意的还是个‘小寡妇’,正好是个女的,那宜春楼里可全都是女人!
    哼,他受骗上了当,自己却一直不知道,反倒最后赖在了贾琏身上。
    这薛家大儿子实在不怎么样,简直是混账中的混账,哪家姑娘要是摊上他这么个丈夫倒八辈子血霉了。他娘和她妹妹也是个命苦的,不过说起来这孩子是薛王氏教出来,孩子能被教导成这样,多少有她的‘功劳’。
    贾母啧啧两声,皱眉看王夫人,讽刺地问她:“你还委屈么?”
    “我……我……”王夫人羞怒的面红耳赤,磕巴的说不上话来。
    这次她可丢大脸了,不光没教训成贾琏,反把自己的名声给污了。尽管这事儿是薛蟠办事不利,可她也有‘识人不明’之嫌,再有,妹妹一家子的名声在老太太心里肯定不好了,她还盘算着让妹妹的女儿宝钗和宝玉联姻,这下好,人没来,污点先出来了。
    王夫人缩着脖子,恨不得钻进地缝离去,讪讪地行礼,快步灰溜溜地逃走。
    贾赦差点乐出声,直门用眼神儿赞美贾琏。
    贾琏使眼色给贾赦,示意他该趁机说几句话。
    贾赦立马翘着胡子冲贾母,护犊子道:“这算怎么回事儿,她白白冤枉完了琏儿,便倒夹尾巴先逃了,连点歉意都没表!”
    贾母蹙眉叹口气,示意贾赦不要多言了,“晓得你们委屈,我会记在心里的。老二家的也真是的,是不是年纪大了,比我还糊涂……”
    ……
    父子二人从贾母院出来,贾琏便要去庄子上,却被贾赦一把拦住了。
    贾赦:“三天后你好好拾掇拾掇,弄件鲜亮点的衣裳,随我一块去礼郡王府。”
    第24章 诸多事萌芽
    又是礼郡王府,贾琏当然明白贾赦的意思。细问之下才得知,贾敏竟然在他们父子离开扬州之后,想起了写引荐信与礼郡王妃。前几日贾赦与礼郡王竟偶然同游画舫,打了照面,互相提及此事,便定下了拜访日期。
    贾琏心中起疑,笑问贾赦:“您确定是偶然相遇?”
    贾赦目光闪躲,口气却很横:“就是偶然遇见的,有缘分,怎么了?”
    “瞧瞧您,激动什么,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嘴。”贾琏半开玩笑的说着,眼睛却依旧继续审视着贾赦。
    贾赦哼一哼,指着贾琏的鼻尖,要求他必须去,“别耍心眼,我知道你小子鬼道子多,别以为你以前糊弄我的呃事儿我不晓得,我那是不跟你一般见识。但这次,不许你再闹什么幺蛾子,不然必定不饶你,家法伺候!”
    贾琏见贾赦对他的婚事是真上心了,犹豫道:“倒也可,只是我这一身行头不大好,还得好好准备准备才是。”
    “账房那儿随你怎么支银子,把老子的那份儿花了也没干系,但是你必须去。”贾赦口气坚决,这次他为了儿子的子嗣延续真拼了!
    贾琏笑着应承,当即去账房支了两万两银子,今年贾赦的所有花费都被他支走了,倒也不算全支走,留了二百两给他零花。次日,贾琏便带着人去买河边的地,安排人手动工盖鱼塘。
    几日后,蒋子宁登门拜访,给贾琏致谢。顺便带来蒋青山的消息,平原侯动用关系把他调去动荡不定的西北做官。
    蒋青山本就是心高气傲,是一身迂腐气的文弱书生,这一去不管是从心理上还是环境上对他都是个巨大的打击,恐怕是凶多吉少。
    贾琏笑了笑,想起礼郡王次女的事儿,便问了问蒋子宁。
    “你跟她很熟?”
    “小时候倒是经常见,不过自8岁以后,她便随他父亲外放到福建去,前年回来了,我就再没见过她。我跟你说,她那时候体格可壮实了,比我们都厉害,爬树上墙没有她不干的。偏太妃就爱她那个调皮鬼,礼郡王对她也是宠溺有佳,纵然有郡王妃说教她,却也是没用了,整个就一小霸王,郡王府阖府上下没人能管得了她。”蒋子宁描述的时候,表情略有几分狰狞。
    贾琏看出来了,蒋子宁小时候定然没少受她欺负。这位礼郡王的次女倒有些趣儿,在这规矩教条的古代,一个女孩子能被养成那样顽劣的性格,也算是奇事一件,也不知这位姑娘而今会变成什么样。
    “琏兄弟,听我这一席话,你是不是特害怕见她?我跟你说吧,你得想法子躲过这次相看,要么吃点巴豆装肚子疼?要么就假装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蒋子宁出馊主意道。
    “我去见个人罢了,用不着你操心。”贾琏斜睨一眼蒋子宁,嗤笑不已。
    蒋子宁哭丧着脸看他,有点委屈,“好兄弟,我这不也是为你的人身安全着想么。”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委屈就叫苦,以后还能干什么?”
    蒋子宁惊诧的瞪眼,指了指贾琏:“你你你……这话说得跟当年的她一个样,我就不该多嘴乱说话,你们俩说不能还真是绝配!”
    “你的确该闭嘴,乱叫得人心烦。”贾琏喝了口茶,便打发蒋子宁走。
    蒋子宁却不肯,非要赖着贾琏赔偿他白费的好心。
    “我可看见了啊,你院里的牡丹长得特好,送一盆给我。”
    “不送,太贵,不适合送你。”
    贾琏说罢就转头进了书房,关上门,再不理会蒋子宁。
    蒋子宁那个气呀,要不是贾琏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造不得反,非得打他一拳不可。好好一人,非得这么毒舌,太坑人了!
    贾琏在书房内仔细侍弄几盆牡丹后,就坐下来拨算盘算账。
    过了清明,再等些日子就是太后的千秋,那时恰逢牡丹花开之际。现今看他这些新品种的涨势,肯定会挑出几盆最好的来,牡丹是富贵之花,用于给太后贺寿最吉利不过。当然,这不是贾琏的最终目的,他的目的是要把这些杂||交出来的稀有种打响名声,推向市场。京城内别的不多,就数达官贵族王子皇孙多,这些人一个个的都爱炫富,只要他刮起稀有牡丹的风潮,不愁卖不出去,而且在价格上一盆卖上千两定然不成问题。可出售的大概有二百盆花,都卖出去,自然是一笔很可观的数目。
    只是如何把自己的花推销到太后的寿诞上,大放异彩,却是一件难事。
    贾琏这厢正有些发愁,就有人送来了四皇子的邀贴,请他一块去京郊翠霞山踏青。
    贾琏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到了约定之日,便应邀而去。
    二人只是略在翠霞山下走了走,鄞祯便提出想去贾琏的饲养场瞧一瞧。
    鄞祯是便服出巡,身边只跟着陪读加侍卫身份的苏盛一人。
    三人便骑着马,一通前往京郊的小枣庄。去的时候,要路过一条河,原本这河的附近种得都是水稻,至少去年冬天鄞祯前往小枣庄的时候,看见的还是收割后的稻田。可而今再看,这些靠近河边的稻田全都变成了四四方方的鱼塘,打眼扫一圈,大概能有五六十个。
    “这鱼塘是什么时候挖得,好生快。”鄞祯叹道。
    “回殿下,是在下今春从扬州后回来的时候,命人改造来得。”
    鄞祯惊讶的打量贾琏,叹服他行动的速度,感兴趣的跳下马,先来参观这些鱼塘。池塘很大,边沿用石板砌得干干净净,塘子边侧还打上了栏杆。有几处塘子上还游着鸭鹅,看起来颇有生气。
    “弄得不错,这水有多深?”鄞祯问。
    贾琏:“大概一丈左右。”
    鄞祯:“为什么这么深?”
    贾琏听到这个问题后,目光顿然肃穆,表情很严禁认真的阐述道:“深水能充分利用立体水域进行分层养鱼,可以进行多品种多规格的混养和密养。一般想高产,池子里要做到品种齐全,大概七八个品种,将吃食鱼比如草、青、鲤,和肥水鱼鲫、鳙鱼等并重放养。”
    鄞祯听得有点迷糊,像‘混养’和‘密养’这类词他大概能推敲出意思,但‘吃食鱼’和‘肥水鱼’的具体含义他就猜不太明白了。不过听起来贾琏做事是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甚至为此还总结出了一些自创的词,此人在务农方面果然是个行家,行事认真,术业有专攻。
    鄞祯也就不深问了,因为他猜自己再问,贾琏肯定还会冒出更多他听不太懂的解释来。反正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考察他的能力,既然见识到了,便就是满载而归了。
    “本皇子正有一事想问你,不知你可否有办法解决?”鄞祯看贾琏。
    贾琏也不推脱,直接道:“殿下可是要问西北之事?”
    鄞祯心头一震,可转念想朝廷要打仗缺粮也不是什么秘密,况且贾琏是官宦出身,听到风声也不奇怪。
    “粮是难事!歉年无粮可缴,加上各处耗费,再算上今年的春旱,只怕是元气大伤,三年之内难动兵了,可怜了西北那些老百姓。本皇子在想若是你的种地法子能普及天下,或许就用不了那么久。”
    “推行农业方法,只靠公文说明肯定不行,必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最短也得耗费三五年才能奏效,而且今年算是耽误了。”
    鄞祯一听,略有些失望地蹙眉。
    “不过,便是今年不丰收,也是有法子明年就打仗的。一般备战,总要准备至少一年的粮食,但若只准备三个月的,再就地取粮,不失为一种便宜之法。”贾琏解释道。
    鄞祯:“就地取粮?你在说笑么!西北那地方可是苦寒之地,好容易能长样东西,却也只够糊弄农户自己的口粮,哪有多余的粮交到军中。”
    “等过了今秋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殿下只需将我的办法实施出去,到了夏天,西北地区自然就产出足够的粮食供应他们打仗。此法方便快捷,且不需要远路运输,避免了诸多危险的可能。”
    鄞祯闻言十分兴奋,表示等着贾琏的好消息。如果这件事贾琏能办成,他必定会好生奖励他。
    回去的时候,贾琏提起牡丹,表示要送几盆给四皇子。
    鄞祯:“什么品种?”
    贾琏:“世间还没有过的品种。”
    鄞祯更好奇了,取了花,在贾琏屋里略坐了坐才走。
    贾母事后得知,高兴地不得了,直夸贾琏出息给荣府长脸。奈何贾琏还是要她低调保密,搞得她不好把消息分享给二房。晚间,贾母正卧在榻上兀自笑得合不拢嘴,忽来一婆子,将其今日听到的传言悄悄告知贾母。
    贾母闻言后盛怒不已,再也忍不了了,气得碎几个茶碗,厉声传令下去,责命二房立即搬出荣禧堂。
    第25章 继续来打脸
    王夫人闻得消息,起初不信,被婆子多次解释之后,终于信了,却恍若天塌下来一般,顿时头晕目眩。但她不能倒下,她要找贾母问清楚,遂强撑着身体,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贾母的院子。可眼看到院门口了,忽有两个婆子扑过来,拦住的去路。
    婆子:“请为太太见谅,老太太乏了,此刻已经歇下,不愿被叨扰。”
    王夫人一怔,俩眼瞪得溜圆,霎时失魂了,凭婆子们怎样叫唤她没都反应。
    而此时,贾母正在花厅内与贾琏细细地说话。
    “你这孩子,怎的如此犯傻,受了委屈竟不知张嘴去评理,讨回来!硬生生的干咽下苦水,你可好受?真叫我老太太听了心疼。”贾母说罢,便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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