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怕如果走陆路的话,一旦人心有变,只消有那么一两个想要投靠鞑子的汉奸官绅,便会对秦斐的安危造成极大的威胁。
    自从鞑子入侵华夏大地以来,最让她痛心疾首的便是燕秦明明还有那么多的文臣武将、兵马粮草,可是除了一些矢志抗金的将领和地方官员外,更多的官绅将领却是对鞑子不战而降,甚至主动上书请降。
    京师之地的那些文武大臣、官员士绅们绝大多数好像蓬草一样随风而转。高自成的大顺军占了燕京城,他们纳头便降,等到鞑子攻进了燕京,他们立刻又对新主子跪倒称臣,简直毫无半点节操可言。
    若不是北地的官绅投降鞑子投降的如此干脆彻底,且投降之后一心效忠,仅凭鞑子那数十万人的国力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稳定了北方,跟着就大举南侵。
    鞑子最初刚攻入京师时每每上阵都是他们的八旗子弟,可是现下,每当他们在江南地界上攻城掠地时,替他们打头阵的往往不再是金人,而是投降过去的汉兵。攻打金陵城时首当其冲的就是张天禄、杨承祖那两个可耻的降将。
    那些投降过去的汉兵,为了向他们的异族新主子表忠心,一个个在战场上骁勇无比地对着他们自己的同胞兄弟狠下杀手,反为敌寇效犬马之劳。实是让人痛心疾首、悲愤莫名。
    早在金陵被围之前,采薇就已经得到些消息,知道早已降金的那些官员将领私下里给江南各地的将官写了不少劝降的书信,且不少官员都对投降鞑子有些蠢蠢欲动。
    所以采薇实在是不敢让秦斐途经那么多州县走陆路。这条水路在二十多天前来说,可说是最为安全的一条路线。只是如今,在金陵城也沦陷的情形下,只怕江南的人心局势会更加动荡不安,再从这条水路走,怕是也会有些凶险,尤其是她还带着这三千兵士。
    若是她只带着红娘子和甘橘,再带少数几个从人,扮成普通人低调而行的话,便是从陆路走也比走这水路安全许全。
    可一来她不能丢下这些誓死追随她的将士不管,二来她也想尽快赶到泉州见到秦斐。
    因为她知道,此时的秦斐肯定早已从病中清醒康复,即使有她写给他的那封信,她也仍怕他会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不管不顾的跑来寻她。
    所以,她一定要尽快赶到泉州,回到他的身边。不只是因为他此时正在疯狂地思念她,更是因为在她心底,她也是一样的相思如狂,只想早一点再看见他安好的容颜,再被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抱在怀中。
    虽然之前她也曾目睹过两军交战、血肉横飞的残酷,可是那时有他在她的身边,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可是坚守金陵的这十七天,她却需要独自一人去面对战场上所有残酷的一切,再也没有他温暖坚实的臂膀给她依靠。
    虽然她挺过来了,硬是咬牙硬撑了下来,不但漂亮地狠狠打击了鞑子的嚣张气焰,还全身而退。可此时的她,只觉得身累心累,整个人都疲惫无比,只想伏在他的怀里尽情的小憩那么片刻就好。
    然而某些时候,造化就是如此弄人,你越盼着什么,它反而离你越远,你越怕着什么,它反而会找上门来。
    ☆、第235章
    为了尽量不引人注目,采薇命跟着她的这三千余人全都做普通百姓装扮,三、五艘船为一队,分批前行,遇人相询便说是从金陵附近村镇逃出来的难民。
    因路上不便再带着那狰狞面具,她便借口怕被人认出她的龙章风质来,另取了一个人皮面具戴在脸上。那些兵士之前好些都曾见过临川王殿下的真容,都觉得这位殿下的长相实在是貌若天人,太过惹眼,易个容低调些也好,见她嗓音身形未改,便也都未起疑。
    还好这一路倒还算顺利,虽曾遇到过几次盘问,那些岗哨见他们破衣烂衫的,且又塞了银钱过来,便都没怎么难为他们。问了几句鞑子兵是否多如蝗虫,是不是当真杀人不眨眼,便任他们过去了。
    眼见船已行到江阴同靖江之间的那段水路,再行数里便是长江入海的地方,只要一入了东海,再从海路往泉州,路上便会安全许多,再不用这么提心吊胆。
    自过了最后一处岗哨后,采薇便传下令去,命行在前头的十数艘船放慢行速,等后头的船只赶上来了,大家排成一队,一道儿入海,横竖眼下是夜里,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可就在她们的船只快要驶到入海口时,突然远远望见左侧靖江府的海港处竟然火光冲天,海边儿上影影幢幢地竟似停着数十艘大船。
    采薇急忙走到船头拿出单筒远望镜看过去,只觉得那船上的旗子倒似先前曾在哪里见过似的。
    她突然想起来先前在泉州随秦斐出海时曾见过倭人的海船上就插着这种古怪旗子,难道这竟是这是倭寇的海盗船不成?
    她心中正自迟疑不定,先驶到此处的船上已经有一个叫武雄的百总过来跟她上报道:“殿下,我们驶过来时便听见那边有些不同寻常的响动,跟着便见燃起了火,属下派了两名水性好的兄弟游过去打探了一下,发现竟是倭寇夜里突然偷袭靖江府的海港。”
    采薇忙问道:“可查探到倭寇大概有多少人,靖江守军又有多少?”
    “他二人说至少也有两、三千倭寇,且火器精良,在船上朝着海港放火炮,炸死了不少咱们的守军,情势对咱们是大大不利。因此小的过来问一声殿下,不知殿下——”
    采薇看着他道:“你是想来问我,咱们是帮着靖江守军打退倭寇还是置之不理,继续赶咱们的路?我且问你,弟兄们知道是倭寇来袭,是何反应?”
    武雄道:“先前倭寇祸害了咱们近百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好些弟兄的家乡就在海边诸州府,深知其害之苦,个个见了倭寇都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时冲过去,帮着靖江府兵打退了倭寇。只是咱们到底是殿下手下的兵,一切都听殿下号令,殿下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是打是走,全听殿下决断!”
    原来这倭人所居的东海扶桑岛,离大秦不过几百里远,先前西秦时,扶桑国因白江口之战惨败于西秦,臣服于西秦的强大,自请为藩国。更因慕天朝上国之物华天宝、鼎盛繁华,派了极多的遣秦使前来中原东学西拿。
    直到岈山之战后,倭人对大秦的态度便有些微妙起来,不但再不如之前恭顺,而且屡屡乘船到我沿海诸地烧杀抢掠。近百年间倭寇之侵扰更是日渐繁复,北起山东,南到福建,皆曾受其劫掠之祸。直到数十年前,燕秦出了戚、俞两位海防名将,才将倭寇打得落花流水,伤亡惨重,从此再不敢大举来犯。
    采薇看着左前方冲天的火光和倭寇的船只,心中暗恨不已,如今燕秦既有内乱,又有外敌,竟连海境也不得安宁,这倭人也想趁乱由海入江来打劫一番。
    她举起单筒镜再看过去,见秦军红色的服色在一团团黑色的倭人中竟是星星点点,越来越少,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等不到靖江城里再派出援军,这海港就要被倭寇攻占了去。
    采薇再不迟疑,立刻传令道:“武雄,你立刻去找几个水性好的弟兄悄悄的游过去,先将倭寇的船底凿沉,我记得咱们造的水底龙王炮还有几个,全都给倭寇用上,先弄沉了他们的船,断了他们火力,然后咱们再两路包抄过去。传令下去,定要将这些倭寇全灭,绝不能让他们占了靖江府。”
    红娘子看着武雄精神抖擞地跃到旁的船上去传令,不由皱眉道:“我说殿下啊,你当真要再和这倭寇打上一场?你就不怕咱们露了行踪?”
    “怕,可便是再怕,也得跟倭寇打上这一场。自从十几年前戚、俞二位将军打退了倭寇之后,倭人虽仍是偶尔会再来我海境骚扰劫掠,但大都是在海上烧杀抢掠,并不怎么敢上岸,偶一为之,也不过出动上百十名贼寇抢上一票便赶紧撒走。”
    “像今夜这般,一下子出动两、三千倭寇,且还在船上带了火炮趁夜偷袭,动用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只怕这些倭寇并不是想简单的烧杀抢掠一番就走。我怕他们是狼子野心,趁着我国中内忧外患,也想趁乱来分一杯羹。”
    “他们选择靖江府来偷袭,便是看中了靖江的地利之便,三面环水,一面与江阴隔江相望,一面与泰兴相通,进可攻,退可守,于他们而言,实是再好不过的战略要地。若他们能以靖江为据点,再多派些倭人来,别说松江、苏州、常州这三处州府,只怕就连镇江府他们都能沿江而上,攻而占之。”
    “如今单只一个鞑子就已经极难对付了,万不可再多一个外患。是以,就算咱们得冒些风险,也得跟倭寇打上这一仗,防患于未然,绝不能让他们生出些妄想来。”
    所以,她才会下定决心,便是此举会暴露自己这支队伍,会让自己见到秦斐的时间再晚上几个时辰甚至是几天,她也要下达作战的命令,因为,这一仗非打不可。
    可她没想到的是,为了保住靖江不落入倭寇之手,她付出的代价远比她之前以为的要大的多。
    就在她手下的人将倭寇的船只尽毁,且和靖江守军联手渐渐占了上风,已将倭寇围成一处,眼见再斗上半个时辰,便能将他们全歼时,那倭人的首领突然将他携带上岸的一个小型火炮的炮口对准了采薇所乘之船,连发三弹。
    前两弹虽打得偏了,但第三弹却正击中船舷,船身剧震之下,将所有人都晃得站立不稳。采薇见甘橘给晃得眼看就要跌下船去,忙伸手拉了她一把,哪知甘橘下坠之力实是太大,不等红娘子奔过来拽住她二人,她已被甘橘带着一道落入水中。
    等红娘子奔到船边,暗夜沉沉、风急浪高,哪还看得到她二人的影子。她只恨自己不会水,不能立时跳下去救人,急忙命船上会水之人赶紧下水去救临川王殿下。
    可那七、八个人跳下水找寻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竟不知他二人被这入海口处的江水冲到了何处。
    当采薇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天之后。
    她本以为自己已无生理,不想再睁开眼时,看到的竟不是地府景象,仍是人间的琼屋玉宇,床边还有一个她的好丫鬟甘橘。
    甘橘一见她醒了,就哭了出来,“姑娘,你总算是醒了,要不是为了救我,您也不会跟我一道掉到海里头去,若是您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不用殿下把我碎尸万断,我自己就先把自己了断了……”
    采薇很想安慰她两句,奈何喉咙痛得跟火烧一样,只得唤道:“水,水……”
    等她喝了半杯水,嗓子不再那么难过,便问甘橘,“咱们这是在哪儿?”
    她见这屋子的家具陈设,并非寻常人家,且布置的极是雅致,只道是个书香人家,却万想不到这里竟是礼部侍郎钱牧斋位于镇海老家的府邸。
    原来那晚她和甘橘一道落海之后,因为入海口水急浪涌,立时便被水底的一股湍流给冲了出去。幸而她和甘橘都是会水的,先还能挣扎着在水里浮沉,时不时的露出头来换口气儿。等到后来力气用得尽了,便只能昏昏沉沉地随波逐流,最后一个巨浪打来,便没了意识。
    听甘橘说了,这才知道她二人竟是被水流给冲到了苏州府的镇海卫的地界,被海边儿上一户打渔的渔民夫妇所救。
    她二人本来都是戴着人皮面具的,采薇因为之前曾落过一回海弄丢过脸上的人皮面具,这回眼见在海中越飘越远,获救无望,便急忙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来藏入怀中的暗囊里。她本想将甘橘脸上的面具也取下来替她收着,哪知一个浪打过来,她一个拿捏不稳,那面周师爷的黑丑面具便在海里消失无踪了。
    因此,那渔民夫妇一见到她二人的真容,真真儿是惊为天人,觉得是海中仙女下凡。
    那渔婆有两个儿子,因为家贫,至今还没娶上媳妇,此时见海里面捞上来两个大姑娘,且一个比一个生得好看,觉得这是海神娘娘特地送给她的两个儿媳妇,乐得合不拢嘴。便精心照料她二人,打算等她们醒了,就立刻让儿子娶了她两个,也算是让她们报了这救命之恩。
    ☆、第236章
    饶是采薇一向淡定从容,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后怕,忙问甘橘后来如何。
    “幸好我和姑娘因为在海里泡了一晚上,虽被救了起来,却双双发起了高热,高烧不退,那家人也没钱给咱们请医抓药,随便采了些草药熬成水喂给咱们,见半点儿效用也没有,反倒病得越发厉害,怕咱们死在他们家里不吉利,便把咱们又给扔到了海滩边儿上。”
    “那咱们又是怎么到的这里?”
    “钱夫人有一个贴身丫鬟,她老家恰好就在那处小渔村,因她母亲重病,求钱夫人给她几天假回家看望,她去海边礁石上捡海蛎子时恰好见咱们躺在海滩上。在金陵城中她是见过咱们的,知道姑娘您的身份,便赶紧喊了她兄弟把咱们抬到她家里好生照料着,又给钱夫人送了信,然后咱们就被钱夫人亲自接到这钱府里来了。”
    采薇先前一听这里是钱牧斋的府邸,便猜到她们能到这里,多半是因为刚嫁给钱牧斋做了继室夫人的柳如诗的缘故。
    她和柳如诗、李湘君二人在金陵时虽只相处了三日,彼此却都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三人姐妹相称聊的极是投契。后来她二人分别嫁了给钱牧斋和候朝宗,采薇又忙着帮秦斐料理各项事务,彼此间就少了来往,不意今番竟是得她之救。
    甘橘继续道:“钱夫人把咱们接了回来,请医问药,照料的极是精心,因我只是受了些海水的寒气,服了药之后没几天烧便退了。姑娘却是不但受了寒,因为泡了海水,您臂上未愈的箭伤又发作起来,一直高热不退。那大夫说是您先前太过劳心费神,过于耗费心力,煎熬心血,因此这病要好得慢些,可眼见二十多天都过去了,您还是昏迷不醒,奴婢简直担心死了……”
    甘橘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采薇一听她竟病了二十多天,人事不知,也不知如今外头情势如何,心下大是不安。忙命甘橘去跟柳如诗说上一声,就说她醒了,想跟钱夫人谢过救命之恩。
    不过片刻,柳如诗便如一阵风般奔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极精巧的食盒。
    她见采薇斜靠在床头,虽容色苍白憔悴,却仍是眼含微笑地看着着她,不由眼眶一红,哽咽道:“王妃妹妹,如诗万想不到他日再见,竟会是这般情景。”
    采薇朝她眨眨眼,笑道:“只要你我还能再见,便已是幸事。我还要多谢姐姐活命之恩,若不是姐姐同你那位丫鬟相救,只怕我此时早已魂归地府了。”
    柳如诗坐到她床边,握着她手,面有惭色道:“王妃妹妹快别这么说,当日在金陵城中,鞑子还未到城下,我们就先不告而别,仓惶而逃。我夫身为朝廷命官,实在是有愧于朝廷。我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得已而从之,但临走之时迫于夫命,只言片语也不曾告于王妃妹妹就不辞而别,实在是有负妹妹之前待我的一片情意。”
    原来当日扬州被围之后,鞑子虽还未打到金陵,但金陵城中已有不少官员贪生怕死之际脚底摸油,溜之大吉。反正当时施道邻已不在金陵,临川王又病倒在床,人事不知,颇有些官员自恃无人管束,争先恐后的收拾细软带着家人离开金陵,半句交待的话都没有,能像钱牧斋这样好歹还在屋子里留下封因病告老回乡的辞官信,那都还算是有点良心的了。
    其实这些官员的动向采薇当时都是知道的,仇五还曾问她是否要将那些官员抓回来,她却摇了摇头。与其让这些毫无斗志的国之禄蠧留在金陵城里,到时候添乱,还不如随他们去,省得他们到时候再干出什么通敌卖国、开门献城的恶事儿来。
    采薇将左手覆在她手背上,语音微弱道:“自家姐妹,何必说这些,难道我还能不知道你们的苦衷吗?”
    柳如诗本是个心性豪爽的女子,也知采薇确是不会在意这些,便也笑道:“先前大夫说你这一二日便会醒来,若是你醒了,先给你用些小米粥,最是养胃。来,先喝一口尝尝看!”
    柳如诗亲自喂她喝完了一碗小米粥,又给她喂了一盏温水漱了口,重在床边坐下,看着采薇道:“王妃妹妹想来定是有些话要问我的,若是你现下觉得精神尚可,你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若是你觉得累了,不妨先歇上一会子,等你大好了,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采薇虽觉有些困乏,却仍是摇了摇头,“柳姐姐,我这一病二十天多,外头发生了些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还请姐姐千万说给我知道,自金陵失守后,如今江南这边是个什么情形?”
    柳如诗长叹一声道:“金陵失守后没几天,鞑子就开始大肆散布一个消息,说是麟德帝和孙太后,还有跟着他们到云南去的宗亲大臣已全被鞑子的英亲王阿朗格所俘。”
    “什么?”这条消息实在是太过惊人,采薇不由惊呼出声,但跟着她就觉得有些不对。毕竟孙太后可是带了十万兵将护着她和麟德帝逃往云南的,云南当地也有驻军,而从金陵到云南这一路上,和阿朗格的鞑子军之间隔着贵州、四川这两个大省,那鞑子便是再兵强马壮,用兵如神,也不可能一下子打过川贵,跑到云南去将麟德帝的车驾一网打尽。
    她忙问道:“难道鞑子已经攻入四川、贵州两省了吗?”
    柳如诗摇了摇头,“鞑子是这么说的,有人说这消息是真的,可也有人说是假的,如今兵荒马乱,各种谣言四起,也不知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还有谣言说——”
    采薇见她欲言又止,问道:“说什么?可是同我家殿下有关?”
    柳如诗点点头,“先前我们听到消息,知道临川王殿下在没有任何援军前来支援的情形下,苦守了金陵十七天。便是最后城破之时,也还重创了鞑子,就连鞑子的豫亲王都受了重伤。但城破之后,临川王殿下却不知所踪,我们都盼着殿下能平安无虞,千万别落在鞑子手里。”
    “后来没过几天,有一伙倭寇夜里偷袭靖江府的海港,眼见守军不敌,海港就要落入倭寇手中,突然江面上又来了一支船队,帮着守军一道赶走了倭寇。到了第二天,靖江守军才知道原来那些人便是随临川王殿下坚守金陵城最后幸存下来的兵士。他们说城破之时,因不愿临川王殿下落入鞑子手里,硬是护着受了伤的殿下从水路逃了出来。”
    “可是还没等大家伙儿庆幸临川王殿下还活着,就又听到了另一个噩耗,殿下在指挥兵士同倭寇作战时,被寇首一炮击中了座船,同周师爷一道落入海中,生死不明。靖江府的军民百姓,已经在海里搜寻了大半个月,仍未找到他二人的半点踪迹。”
    “可是我却不知,同殿下一道落水的,竟还有王妃妹妹同你的贴身丫鬟。”柳如诗深知临川王夫妇彼此间的伉俪情深,因而对采薇或许同临川王一道也在那艘船上,是半点也不吃惊,她只是奇怪为何那些人只说是要搜寻落海的临川王,却只字不提临川王妃。
    采薇知她心中定有疑问,想了想道:“那些搜寻的兵士之所以不提临川王妃也落海了,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这王妃当时也在船上,因为那一个月以来我一直以另一种身份伴在殿下身边。”
    柳如诗见她听了夫君至今仍是下落不明时脸上半点心焦悲戚之色也没有,已是心中惊奇,再一听她这话,不由惊讶道:“难道王妃妹妹一直待在金陵城中,同殿下一道苦守了那十七个日夜?”
    采薇笑了笑,“姐姐虽身为女子,却颇有一股侠气,虽交浅亦可言深。实不相瞒,自从殿下守城以来,我一直女扮男装以周师爷的身份,伴在殿下身边。因为他不能离了我,我也不能离了他,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在一处的。同倭寇激战的那一晚,正是为了救落水的我,他也跟着跳了下来,还有甘橘这傻丫头。”
    因她假扮秦斐之名守城一事实在事关重大,一旦泄露出去,被人知道真正的临川王竟然在鞑子还没到金陵的时候就离城而走,实在是太有损他的英名。她虽尽量对柳如诗以实相告,关键之处却只得虚言一二。
    柳如诗顿时明白了这位王妃的无奈。她早知道临川王身边有一个智囊周师爷,却到今天才知道所谓周师爷其实就是周王妃。她先前虽只同这位王妃相处了短短三日,却已知她端的是惊才绝艳。
    那等惊世的才华若是只能锁在深闺,做些针线女红、料理家事、相夫教子,真真是暴殄天物。偏生如今这世道又不比先前北秦时的风气,对女子定下了诸般严苛的规矩。若她以女子的身份留在军中,不但诸多不便,且名声也不大好听。这才只能女扮男装,伴在夫婿身边,助他料理各项事务,难怪她二人从海里被救起来时,是身着男装而非女装。
    柳如诗在心里感叹不已,既佩服她效法木兰,女扮男装随夫守城之举,也敬佩临川王其人心胸之广,待妻子情意之深,愿意让妻子在大庭广众之前尽情展露她的才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天下间能做到这般对妻子平等相待的男子能有几人?
    只可惜这位殿下此时却不知身在何处,是否尚在人间。柳如诗不由问道:“天幸王妃同甘橘为人所救,那临川王殿下呢?王妃可知殿下的下落?”
    ☆、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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