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看着她表姐涕泪俱下的样子,唇边泛起一抹冷笑,见大老爷先前纳的几房姨娘也都侍立在屋子里头,便悄悄走到她们立着的角落处,小声撺掇她们道:“几位老姐姐,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傻站着?我那表姐今日能害了刘姨娘的孩子,只怕先前你们的孩子……,这等大好的机会,还不快请老爷替你们做主,查个清楚,也好还你们一个公道!”
    内中有一个姨娘王氏,先前就疑心是大太太弄的手脚害了她的孩子,只是找不到半点证据,又惧怕大太太手段厉害,便一直不敢声张,此时见有机会推翻大太太这堵高墙,一咬牙便头一个站出来求太夫人和大老爷好生查一查,看看当年她的孩子是不是也是被大太太给弄没了的。既有了人带头,余下几个姨娘也都纷纷跪下央求。
    太夫人倒也不拖泥带水,想起方才柳姨娘提了两次的安胎药,便请那贺大夫再将宜芳送来的十付安胎药检视一番。
    那贺大夫倒也有些真本事,将那些药材一一看过,竟将那替换成当归身的当归尾给认了出来。这一下铁证如山,大太太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第六十九回
    第二天晚上,喝了一碗安神汤直睡到这会的宜芳醒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她母亲大太太病了。
    她的丫鬟迎春见自家姑娘急着脸色都变了,忙安慰她道:“姑娘快别担心,其实太太不是病了,是被送到了府里祠堂后的小佛堂里闭门思过,不过是对外头这么说罢了。”
    “祠堂后的小佛堂……”宜芳知道这个地方,那是府里女眷不敬尊长、不守家规时会送去禁足的地方,若是犯的过错再大些儿,便不是送到家里的小佛堂而是送到外头的家庙或是庄子上去。虽仍在府里,可那小佛堂极是简陋清苦,因平日少有人住,又在祠堂后面,阴森的吓人。
    “母亲在那里过得可还好?春梅和春兰姐姐可还跟在太太身边?”若是母亲身边还有这两个忠心的丫鬟服侍着,倒也能让人略放些心。
    迎春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太太在那里头,一日三餐自然是短不了的,因是佛堂,自然只能用些粗茶淡饭。春梅和春兰两位姐姐听说被老爷审了一夜,各打了一顿,给撵到庄子上去了。余下的几位姐姐,太夫人也不许她们跟了太太去,另派了两个婆子去服侍太太。”
    宜芳听得忧心不已,垂泪道:“母亲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如何受得了这份罪?我是这会子才知道,可是哥哥和嫂子呢,难道他们就不曾为母亲求情吗?”
    “大爷在太夫人跟前跪着求了一刻钟呢,可是太夫人说太太这十几年来害了……,实在罪过太大,不能轻饶,若不是看在姑娘十月就要出阁,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好不出面的份上,是定要将太太送到家庙里去悔过的。大爷又去求老爷,可是老爷什么也没说,反倒训了大爷几句,让他别再来烦太夫人。”
    宜芳的奶娘领着两个小丫头在饭桌上摆好了饭菜,说道:“姑娘睡了一天,快用些饭菜吧!”
    宜芳心里惦念母亲,哪里吃得下去,便要她奶娘往食盒里装上两样素菜要去佛堂看大太太。
    她奶娘却是一动不动,淡淡地道:“姑娘是出不去的,老爷特地把老奴叫过去吩咐过,这两个月里头不许姑娘踏出这院子一步,安心在屋子里绣嫁妆就好。”
    她说得轻描淡写,宜芳却如何做得到。她本就因为亲事不能遂心所愿而郁结在心,又经了这一场让她胆战心惊的事故。她总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才害得母亲一朝事泄,被关到了小佛堂里悔过。这一番愧疚之下,跟着便害起病来,卧床不起。
    急得大老爷忙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太医来给女儿看诊,生怕误了她的婚期,至于为女儿准备嫁妆之事,因大太太被太夫人关了起来,他又不放心交给他几位弟妹去经办,便索性都交给了儿媳孙喜鸾。让她去跟太夫人讨要宜芳的嫁妆银子。
    那孙喜鸾虽然骄纵,可到底是个年轻媳妇,哪里是太夫人的对手。太夫人拉着她手跟她说了一个下午,先是跟她说了一番安远伯府嫁女儿的规矩份例:“我们府上嫡女出嫁按例是公中出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庶女是五千两。如我们这等人家嫁女儿,除了一应家俱陈设、衣裳布料、首饰头面外,自然还要再给姑娘些陪嫁的田产、宅子。”
    “这陪嫁田倒还好办,府里现还有着一百顷的地,只是这宅子——,这些年京中地价飞涨,再要在京中买上一处小宅院,别说三进的,就是两进的,也要近三千两银子!这压箱底的银子少说也得备上一千两,总共就是四千两银子。这要在往日,四千两银子倒也不多,可如今府中艰难,你是管着家中帐册的,还能不知道这府里是个什么光景,地里的收成不好,入帐的银钱一年少过一年,内囊早尽,若不是你拿出自己的嫁妆帮衬着一二,只怕——”
    “唉,府里实是拿不出这笔银子来,若是硬要凑出来,怕是要卖铺子卖地了!这传出去总不好听,便是先寅吃卯粮,拿了日常花用的银子先填补上,这拉下的亏空回头还不是得补上。”
    哭了一番穷后,太夫人开始给孙喜鸾出主意,“其实这陪嫁出去的宅子,不过是面儿上看着好看罢了,少有用得上的,陪过去也是闲置在那里的居多。还不如多给芳姐儿些田产抵了这宅子的份儿,且每年还能多收些田租的进益。朝庭赐的功勋田是不能动的,祖上传下来的那一百顷田产都在离京几百里开外的地方,最近的一块田产在通州一带,有六百七十八亩上等旱田,当年是八两银子一亩地买下来的,算下来也有五千多两银子。府里的库房里头还有些攒下来的摆设器物、珠宝首饰、绸缎布料,回头你拿了钥匙只管去挑,挑出来六千两银子的东西,好歹能凑个五六十抬的嫁妆出来也就是了。毕竟芳姐儿是嫁过去做填房,又不是去做原配娘子,便是嫁妆略差着些儿,也是不打紧的。”
    孙喜鸾在心里头一算,这五千加六千,那就是一万一千两银子的东西了,虽没有现银,但一下子多给出来一千多两银子的东西,也算可以了。
    “只是——”太夫人却又说了这两个字,看了看孙喜鸾,欲言又止。
    孙喜鸾是个急性子,便晃着太夫人的手问道:“只是什么,老太太您快点告诉我呀!”
    太夫人便又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怕你公公觉得这份嫁妆有些简薄了!他是一心疼女儿,盼着女儿能风风光光的嫁到那陈尚书家去,宁愿多给女儿些嫁妆好带到别人家去。回头你把这嫁妆单子拟好了送给你公公看,若是公公不说什么,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他不满意,只怕还要再委屈你大度些,多少拿出些自己的银钱东西替你小姑再添补添补。”又劝了她好些话,直接把通州那一处的地契拿出来给了她,把她哄得欢欢喜喜的去到库房里给宜芳挑陪嫁的东西。
    王嬷嬷见钧大奶奶总算走了,忙给太夫人手里递上一碗参茶,“老太太说了这半日的话,快喝口茶水,润一润嗓子,这参茶是周表姑娘亲自给您煮的呢!除了人参,里头还加了麦冬,最是养阴益气!”
    太夫人接过喝了几口,笑道:“这茶味道倒也不错,薇丫头有心了。这孙家丫头到底年轻好糊弄,若是她婆婆来跟我要芳姐儿的嫁妆,那可不容易对付。”
    明面儿看她好似给了宜芳六百多亩的田产,还有六千两的东西,实则那一处田产耕种了几十年,因着各种灾荒,如今早已不是什么上等的好田。况这几年田地收成不好,田价一跌再跌,哪里还能值到一亩八两银子,最多不过二两银子一亩,算下来统共才一千多两银子。
    至于库房里的东西,太夫人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先前四太太掌家的时候,早被那柳姨娘撺掇着四老爷从四太太那里拿了钥匙,将库房里那些好的、值钱些的东西都偷偷的搬到了他四房的院子里,好给柳姨娘那一双儿女先存着。
    如今孙喜鸾再去挑,哪里还有什么好的,说是让她挑够六千两银子的东西,实则这些陈旧之物真细算下来,怕是连四千两银子都值不到。也幸而大太太现下是被关在小佛堂里,不然她定能看出来这其中的差别。
    只要一想到大太太被关一事,太夫人心中便觉畅快不已。喝着周采薇亲手给她煮的参茶,想到让大太太和柳姨娘鹬蚌相争好两败俱伤这主意,最早还是周采薇想出来的,不由对这外孙女又多了几分喜爱,觉得她不愧是状元之女,就是聪明有主意。
    便笑说道:“我记得下个月初三是采薇的生日,今年是她的及笄之年,可怜这丫头自打到了咱们府里头,因着一直守孝,连生日也没好生过过一个。这一回她的及笄礼定要好生给她操办起来,到时候多请些太太小姐来,热热闹闹的给她过一个生日。”
    “等她这及笄礼一过,怕是她父亲给她定下的那户人家也该上门来提亲了!”
    ☆、第七十回
    且说孙喜鸾得了太夫人给她的那些东西,花了几天功夫列好了嫁妆单子,拿去呈给大老爷过目。她年轻识浅是个好糊弄的,她公公可不是,大老爷一看这嫁妆单子便知道旁的先不说,单就通州那一处田产如今可绝值不到五千多两银子,自家这是被他那嫡母给坑了,只是他总不好当着儿媳的面讲长辈的不是,且这一说穿了,不是在指责孙喜鸾是个蠢货,竟没看出来这里面的猫腻吗?
    于是大老爷只得板着脸道:“还是有些太简薄了,没有陪嫁的宅子不说,连压箱底的嫁妆银子都没有!”
    孙喜鸾一听这话,红唇一撅,满心的不乐。觉得她太婆婆真是料事如神,她这公公也太过偏心,不过是把女儿嫁过去给人当填房,还给这么多嫁妆做什么?这都已经给她置办下一万一千多两的嫁妆了,还要自己再给她添补?自己虽然嫁妆够多不差那点子银钱,可那都是要留给自己将来的孩子的,凭什么白给了小姑带到别人家去花用!
    只是再一想太夫人后来劝她的那些话,“我知道你心里觉着委屈,可是你女婿只有芳姐儿这一个妹妹,你待她好了,让她风光体面的嫁出去,他心里少不得感念你的情,从此对你更好,你们夫妻之间才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这一番话可真是说中了她的心事,想不到自打出了丁香那个贱人那件事后,赵宜钧竟是彻底和她生分了,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愣是碰都没碰过她一下。这两个人总是要过一辈子的,总不成永远这么生分下去,便是他能憋得住,她还想早点生个儿子呢!每回她回娘家,她母亲总问到这事,不停的跟她说什么这女人啊就是得生了儿子才能在婆家站得住脚!
    为了生子大计,钧大奶奶只得咬咬牙,把自己陪嫁过来的一处宅子忍痛给了小姑子,又从自己的嫁妆银子里拿了一千两给她做压箱银。满心觉得自己已经够委屈求全的了,不想她兴冲冲去跟赵宜钧表功时,因她话里话外满满的骄矜得意、炫耀自夸,赵宜钧最不待见的就是她这样一副施舍的口气,便皮笑肉不笑的来了一句,“奶奶真是贤惠,若早这么贤良大度,哪儿来那么多事儿呢?”
    把个孙喜鸾气得攒了一肚子火没地儿发,哪还有心情去料理宜芳的嫁妆,索性全交给她几个陪房婆子去料理,便连宜芳处也懒得再去每日探病。
    采薇倒是想去探望宜芳,只是大老爷说宜芳的病需要静养,不宜见客,只得作罢,命香橙送了些东西过去,聊以致意。她也想不到那柳姨娘竟如此能闹腾,将大房给弄了个人仰马翻,竟连宜芳也牵扯了进来。当日太夫人虽说不许下人们碎嘴多舌,但纵使大老爷能管束住他大房的下人们,可那四房的柳姨娘岂是个省事儿的,巴不得将他大房的丑事传得合府皆知,最好连外头的人也都能知道。
    太夫人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柳姨娘身边那几个丫鬟都把话传得差不多了,才把她叫过去严加训斥了一顿。此时合府上下都已经知道了大太太是为什么突然被关进了小佛堂,尽管当日太夫人和大老爷都给了宜芳一个清白,可是那传出来的话里头却是影影绰绰的没少议论二姑娘宜芳。
    连她奶娘都忍不住去问采薇,“姑娘,这几天府里上下都在议论大房的那些事儿,她们都说不止大太太犯了过错,就连二姑娘也脱不了干系……”
    采薇想起那天在中秋宴上宜芳那苍白慌张的脸色,心知便是她没有如柳姨娘所说亲手去做了这件事,只怕也是早就知情的。她和宜芳虽相交不深,却也知道这位表姐并不是个心肠狠毒的女子,或许她是另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便道:“妈妈,这府里的人说的这些流言闲话,咱们听到了只当没听见就是了,可千万别再说什么。毕竟这事关二姐姐的名声,总不是小事。”
    郭嬷嬷忙点头道:“姑娘便是不嘱咐我,我也是晓得的,我这也只是跟姑娘跟前问问罢了,出了咱们这屋子我是再不会提起的。只是我听芭蕉那丫头说那柳姨娘挨了太夫人一顿教训,还不消停,竟还想把这些闲话传到府外头去呢?”
    采薇听了皱眉道:“这柳姨娘也做得太过了些!二姐姐她十月里就要出阁了,难不成她是想毁了二姐姐这门亲事不成?”
    虽说宜芳这门亲事于伯府嫡支而言自不是什么好事,可若是宜芳真被传出去个谋害父妾子嗣的名声,那还有哪家敢娶她?
    只是那大老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对二姐姐这门亲事又是看得极重的,柳姨娘先是将他大房闹成这样,如今又想坏了二姐姐的名声,只怕大老爷那边定会给她来个以牙还牙,用个厉害手段再报复回去。
    采薇正在思量,就听杜嬷嬷笑道:“姑娘先别想这些糟心事儿了,横竖目下是不打紧的,倒是先想想您自个近在眼前的一件大事才好,这再有十几天,可就是您的及笄礼了!”
    郭嬷嬷一听,也是满面带笑道:“可不是吗?这姑娘家的成人礼可是件大事,这回连太夫人都早早吩咐下来要给姑娘好生操办这上头礼呢?姑娘这回可定要做几身上好的衣裳,好让那些夫人小姐们看看,咱们姑娘是何等样儿的标致人材!”
    采薇知道她奶娘这是仍对去年在钧大奶奶的寿宴上她穿了一身又旧又丑的衣裳而耿耿于怀。便笑道:“妈妈只管放心就好,这一回外祖母早早就给我备下了几匹上好的料子,都是苏锦记里新到的绸缎花样,让我做衣裳呢!”
    杜嬷嬷便拿了一匹料子出来道:“确实都是些上好的料子,这如今料子针线样样都是齐全的,可就等着姑娘动手裁衣裳了!”
    采薇一听这话便苦了脸,这裁衣裳她倒是不怕,可一想到要一气儿连缝三套衣裙,顿时觉得不仅头痛,更是手痛,便可怜巴巴的看向杜嬷嬷。
    杜嬷嬷完全无视她眼中的央求,将料子推到她面前,“姑娘还是别磨蹭了,这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凡女儿家及笄时所穿的采衣、襦裙、曲裾深衣可都是要自己亲手缝制的,我们几个便是想帮帮姑娘也是不能的!眼见这没几天功夫了,姑娘还是快些动手吧,先把这几套衣裳做好,回头还有好些事儿要忙呢!”
    哪知她们这里正兴兴头头的准备着,忽然又是被一盆冷水给泼了个透心凉。原来太夫人忽然把采薇叫去,虽神情慈爱无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采薇失望已极。
    眼见还有十日便是她的及笄礼了,可是她外祖母却在此时跟她说不能主持她的笄礼,换成她二姨妈赵明香替她主持。
    其实太夫人这一回实是有心要给采薇这个外孙女好生办一回及笄礼的,可哪知四老爷忽然跑过来跟她说是宜菲也要在九月初三这一天办及笄礼。
    太夫人起先自然是不答应的,这宜菲要比采薇小上一岁,今年才十四岁,还没到成人的年岁,办得哪门子及笄礼啊?
    哪知四老爷却把定西候抬出来说道:“这菲姐儿的年岁儿子能不清楚吗?只是前儿定西候太夫人说了,要趁着今年过年的时候她儿子正好回京述职,就趁便给定西候爷把这门亲事办了,说是今年不办这喜事,往后三年按定西候的命格都是不宜婚配的。这候爷都老大的年岁了,哪能再等上三年,便是他能等,咱们菲姐儿也等不起!”
    “所以儿子便想了这个主意,索性给菲姐儿虚报一岁,先把这及笄礼办了,等十一月她三姐嫁去了兴安伯府,十二月就办她这件喜事。”
    太夫人默了半晌,她虽不喜欢宜菲,可到底是她亲孙女,且嫁的人家也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高门贵族,便点了点头,“既如此,虚报一岁给她行了这及笄礼也是使得的,只是菲姐儿不是九月初四的生日吗?为何要定在九月初三这日,和薇丫头的及笄礼撞在一起。”
    “这——,”四老爷挠了挠脑袋,想起柳姨娘跟他说的那些话,便道:“是因为翻了《玉匣记》,又请人看过了,初四那天日子不好,诸事不宜,初三倒是个极好的日子,诸事大吉,便定在了初三日。虽和外甥女的及笄礼撞到了一处,也不打紧,分开两处办不就成了。”
    太夫人眉头一皱,“为何要分开两处办,不如索性一道给她们姊妹行了三加之礼,也就是了。”
    四老爷顿时面有难色,“母亲,左相夫人早答应了菲姐儿,等她及笄之日,是要来给她做正宾的,这已是天大的情面了。若是再加进去一个薇丫头,恐怕于左相夫人处实难开了这个口,况且到时候定西候太夫人还有好些这京中的高门贵眷都会前来观礼,同时给她姐妹两个行及笄礼恐于菲姐儿面上也不好看。”
    于是太夫人一番权衡之下,只得又一次对不住采薇这个外孙女了,让她二女儿赵明香来替采薇主持笄礼。
    采薇心中极是失望,垂着头听太夫人细细说完,知道自己到底只是个“外孙女”,如何比得过人家伯府里的正经亲孙女呢?至于那赵宜菲是不是故意选在这一天好给她添堵,她已经懒得去多想了。
    待回去将此事告诉了身边从人,她虽面上倒还平静,可是她这几个忠仆却是个个神情激动。她奶娘甚至说道:“这,这太夫人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不是说好了她要亲自为姑娘主持,还要请了府上向来交好的太太小姐都来观礼,要热热闹闹的给姑娘办一个及笄礼吗?”
    只有杜嬷嬷神色不变,淡淡道:“世上之事大都如此,不如意者十之□□,且亲疏有别,咱们姑娘和五姑娘同时办及笄礼,太夫人身为五姑娘的亲祖母肯定是要先紧着那头。至于来观礼的亲眷们……”
    “怕是没什么人会来观礼的了。”采薇低声道:“我在这府里这几年,除了年节见过几位太太小姐,只去过大姨母和黄伯母府上走动过,大姨母明日多半也是去菲妹妹那边,至于旁的太太小姐,更是不会过来咱们这里了。人少些我倒不觉得有什么,横竖我和那些太太小姐们都是不大相熟的,便是只有你们几个在旁观礼也尽够了,我只是怕特请了黄伯母来做正宾,到时候这及笄礼太过冷清,伤了黄伯母的面子。”
    她奶娘道:“这个姑娘大可放心,当初黄夫人和你母亲最是要好,她若见了那等光景,只会可怜你,必不会怪你的。要怪也只会怪这府上太冷落了姑娘。姑娘在这府里待了三年多,先前从没正经过过一个像样儿的生日,好容易到了这十五岁,及笄之年的生日,竟还是被他们这般冷待!”
    “我倒并不是在乎这个,我只是……”在她心里,实是盼着外祖母能亲自为她主持这一成人嘉礼的,只可惜却到底还是空欢喜一场。
    杜嬷嬷知道她的心思,安慰她道:“我知道姑娘心中遗憾,可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总不会事事都遂心称愿。无论那日是谁为姑娘主持,谁为姑娘加笄,其实都并不怎么打紧,要紧的只在姑娘自己。”
    采薇闻言细想了想,便明白了杜嬷嬷话中之意,抬头笑道:“嬷嬷说得不错,便是那一日只有咱们几个,难道我的及笄礼便办不起来了不成?不管这府里头怎么替咱们安排,咱们只做好咱们该做的就是了。”
    郭嬷嬷见了她脸上的笑,心中更是又怜又爱,恨不得早早到了九月初三,等自家姑娘一行过了及笄礼,那曾家便赶紧来上门提亲,将姑娘娶过去再不在这府里受气。
    ☆、第七十一回
    到了九月初三这日,从辰时起,安远伯府便中门大开,门前车轿络绎不绝,直接将那一顶顶华贵精致的八人大轿从大门里抬到二门前。门房上侍候的婆子知道这些太太小姐都是来参加府里五小姐的及笄礼的,因四老爷一早吩咐下来,对这些贵客极是毕恭毕敬。
    眼见到了巳时二刻,那车马来得渐渐稀了,守门的婆子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正想关上大门,就见门前又来了三顶青绸小轿,那守门的婆子见这三顶轿子已是半旧,且半点都不华贵,便起了怠慢之心,待一听说是来参加府上周表姑娘的及笄礼的,顿时就更没个好脸色了,挥手道:“这大门要关了,你们从角门进去吧!”说完,也不待对面那仆妇再说上些什么,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那随轿而来的侍女气得脸都白了,奔到第一乘轿子前,委屈道:“夫人,这府上的人好生无礼,前头那么些夫人的轿子都是从这大门抬进去的,偏让咱们走角门进去?”
    就听轿子里传出一个声音道:“那咱们就从角门进去好了。”语声温和,听不出半点怒气来。
    待这三顶轿子从右边角门进去,行到二门前,杜嬷嬷带着香橙和甘橘见到是三顶轿子,先是一怔,跟着便急忙上前,待看清了从头一顶轿子里下来的那位夫人面容,干脆就愣在了好里,好半天才回神来,正想行礼,却见那夫人对她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笑意。
    此时黄夫人也走过来,说道:“沈夫人,这一位是周姑娘的教养嬷嬷杜氏,杜嬷嬷,这位是沈夫人,因她和过世的周老爷也算是远亲,听说周姑娘今日行及笄之礼,便想来观礼,因着时间匆忙,来不及再管你们姑娘要帖子,我便厚着面皮今日直接带了她来,还请千万别见怪才是!”
    杜嬷嬷哪敢见怪啊,心里头欢喜还来不及,她原以为这顶轿子里的多半会是曾太太,万万想不到竟会是这位夫人屈尊前来,既她不愿表露身份,便也口称沈夫人,道了个万福。
    那第三顶轿子里是位姑娘,身着柳黄衫裙,瞧着正是豆蒄年华的年纪,正走到黄夫人身边,叫道:“姑妈!”
    “这是我侄女六娘,半个月前就盼着今天了,一个劲儿的抱怨日头走得太慢,怎的还不到九月初三,她这是头一回给人做赞者,若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还请见谅一二!”黄夫人笑道。
    杜嬷嬷忙道:“夫人太过谦辞了,您和小姐能来为我家姑娘做正宾和赞者,我们已是不胜感激!”
    她正犹豫是不是要先带这几位客人去见太夫人,就听沈夫人道:“听说今日也是这府里一位姑娘行及笄礼的日子,来了不少贵客,想来太夫人处定是应接不暇,咱们不如先去周姑娘处,等及笄礼毕了再去见过太夫人。”
    杜嬷嬷便带着她们三位径往秋棠院而来,采薇的及笄礼便是在这院子的一处堂室中举行。虽地方有些狭小,幸而来观礼的人不多,除了赵姨妈母女三人,便是黄夫人和她侄女,沈夫人。
    她大姨母昌平候夫人虽去了侄女宜菲那边,却也没忘了采薇这个外甥女,派了她儿媳三少奶奶过来,宜蕙倒是想来,可惜她母亲斟酌再三,仍是让她去了宜菲处观礼,命宜芬到了采薇这里。
    沈夫人眼光微微一扫,见屋中统共只有这么几个人影,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再细观来跟她见礼的采薇的神情,却从她脸上看不到半点不悦心酸,明眸清澈如水,樱唇微含笑意,神采奕奕,光华照人。再观其言行仪态、动静举止,端的是气韵不俗,与众各别。
    周采薇见了沈夫人,也是心中讶异,这位夫人虽一身平常打扮,但其气度却绝非常人可比,她怎么不知父亲还有这样一位远亲?
    一时吉时将近,采薇便跟众人告了退,去到后堂换上采衣,预备初加之礼,一时三加礼毕,众人用过醴饭之物,因采薇父母俱丧,便要由正宾为采薇取字。
    黄夫人起身笑道:“我于此取字、取名是最不擅的,倒不如请沈夫人来为你取字,她又是你父亲的远亲,和你沾亲带的故的,岂不更是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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