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朝外走去,门忽然开了,贺卫芳出现在门口,两个人面对面,纪皖发现她的呼吸声有些喘,好像刚刚在哪里跑了一圈似的。
    “对不起爸,我刚接了个电话,”贺卫芳扬了扬手上的手机。
    “替我送送纪皖,”贺宁疲惫地说,“我就不下来了。”
    “好。”贺卫芳应了一声,让出了通道,小声说,“你快点,予涵说不定马上要来了,撞上了不太好收拾。”
    纪皖心里一凛,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贺宁的书房距离楼梯约莫二三十米,纪皖走得很快,到了楼梯口忽然听到了尖锐的刹车声从身后的窗户外传了过来,她本能地回头一看,原本紧跟着她的贺卫芳却一下子离她有了一段距离,那张脸上面无表情,目光却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那目光复杂,期待、憎恨、喜悦,甚至还莫名带着几分惧意。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纪皖心里想着,脚下却没有停,一脚迈向了楼梯。
    脚上一打滑,她站立不稳一跤跌倒,一头栽倒,脑袋撞在了扶手上,一阵剧痛传来,她的指尖用力去抓栏杆,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只是指尖一滑,碰到了栏杆却没有抓住,整个人咕噜噜地朝着楼梯滚了下去。
    ☆、第61章
    贺家的楼高每层都有三米五,一楼更是空间气派,客厅足足有将近五米。
    这一层楼梯相当于普通人家两层的距离,纪皖一路从二楼滚下,在转角圆弧处撞上了栏杆去势不减,一下子便滚到了楼下,顿时失去了知觉。
    客厅里的人都惊呆了,盛海生率先回过神来,疾步就朝着纪皖冲了过去,神色间的慌张和惊恐完全不似作伪:“皖皖你怎么样?快叫救护车,予灵,快叫救护车!”
    贺予灵的脸都青了,在贺卫庭惊讶的目光中一把拉住了盛海生:“你去凑什么热闹,小心被人当成垫背的,我来,你去打电话。”
    盛海生惊愕地看了她一眼,就好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挣脱了贺予灵的手,飞快地蹲下来去抱纪皖。
    大门“砰”的一下被撞开了,贺予涵冲了进来,几步就到了纪皖跟前,一把就把盛海生推到一旁。
    纪皖的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额角脸上都是乌青和擦伤,米色的裤子上正有一滩血迹在慢慢地渗出来。
    贺予涵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贺卫芳这才抓着扶手一路“噔噔噔”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神情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我刚和你爷爷在说话,予涵,她说她死也不要孩子,这话才刚说完怎么就出这种事情了……”
    心脏仿佛有一把刀在翻搅,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贺予涵咬紧牙关,将纪皖抱了起来,疾步朝外跑去:“田叔,快开车,送纪皖去医院。”
    贺卫芳紧追了几步:“予涵你小心点,不如让田叔送去好了,她见血了,你沾上这个晦气……”
    贺予涵瞥了她一眼,那目光森冷,贺卫芳想要拉他的手顿时被冻在了原地。
    “姑姑,”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皖皖是我最爱的女人,谁要是让她受到了伤害,我不会放过她。”
    一大片一大片鲜艳的红色在眼前好像烟火一般绽放,血色中间是一个个骷颅头,朝着她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纪皖惊惧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各种各样可怕的声音充斥在耳边,电锯声、摩擦声、婴儿的啼哭声……
    “妈妈……妈妈救救我……”一阵微弱的啼哭声传来,纪皖踉跄着往前冲了过去,然而,无边的血色迷糊着她的眼睛,她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转着。
    纪皖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试图想要将那篇血雾驱散:“别怕,宝宝妈妈在这里,你一定会没事的……”
    然而那些骷髅如影随形,血花四溅,纪皖急出一身汗来,用力地朝着它们踹了过去……
    一阵剧痛传来,她的意识迅速地坠落,眼前有一丝亮光骤然出现,渐渐汇成了光影。
    她喘息着睁开眼,眼前还是那雪白的墙壁,空气中还是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呆滞地看了片刻,忽然抓住了自己的胸口:为什么那胃部一阵平静?那曾经恶心欲呕的感觉呢?怎么一下子消失了?她的宝宝呢?为什么她感受不到宝宝的存在?
    指尖一寸寸变凉,那是一种从骨子里翻出来的冷,整个人仿佛被浸入了千年的寒潭,她的牙齿“咯咯”打起颤来。
    “注意卧床休息三天,一个星期以后来复查有没有干净了,一个月后才可以同房,半年内不可以怀孕……”旁边有个声音嗡嗡地响起。
    纪皖机械地把脸转向了那声音的来源,喃喃地问:“我的宝宝……她怎么了……”
    “没有了,”医生公式化地说,“你们也太不小心了,这个月份从楼梯上滚下来,你的半条命都快没了,孩子能保住那才叫奇怪呢。”
    “不……不可能……”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纪皖再也无法抑制,失声痛哭了起来。
    医生愣了愣神,改口说:“别难过了,你们还年轻,过半年再要一个,你别哭了,现在就相当于坐小月子,小心眼睛哭伤了……”
    纪皖听不见,她的耳朵一片“嗡嗡”作响,好像还是在梦中的时候,那个童稚的声音在一遍遍地喊着她:“妈妈,救救我,妈妈,救救我……”
    她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好,满心欢喜地准备迎接这个小生命,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残忍地夺走。
    她的宝宝,已经化为一滩血水,连投胎都没来得及,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身体被用力地摇晃着,有人在按着她的人中,她的意识被强行拉拽了回来,只是身体因为骤然的悲痛和哭泣有点痉挛。
    “皖皖,你别哭了,都过去了,就当孩子从来没来过……”有人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说着,焦灼地按摩着她的四肢。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皖终于安静了下来,茫然地躺在床上,扭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病房里有人进进出出,她的手背被扎进了针,冰凉的液体顺着软管流入了她的身体。
    很冷。
    就算她缩进被子,也还是冰寒入骨。
    头发湿漉漉的,黏在了脸上,有人用纸巾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纪皖缓缓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脸庞。
    那深邃冷峻的轮廓一如往昔,可她却觉得如此得陌生。
    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是要提醒她有多失败、有多狼狈吗?
    “走……走远点……别让我再看到你……”她的声音带着恸哭后的喑哑,冷冷地响起。
    那双在她脸上轻拭的手僵住了,贺予涵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挣扎痛苦之色,良久,他低声问:“就这么讨厌我吗?”
    “贺予涵,你自以为能掌控了所有,可实际上你却一败涂地,我的孩子已经没了,就连老天爷爷不给你重来的机会,你还有什么脸面呆在这里?”纪皖讥诮地笑了笑。
    每一个字都化作了一把利刃,凌迟着贺予涵的身体。
    他的声音都有点发抖:“皖皖……你就这么恨我吗……就算用这样方法也要把孩子……弄掉 ?”
    “是的,”纪皖不假思索地说,带着残忍的快意,“我无法再忍受你呆在我身边一分一秒,甚至无法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
    四周瞬间静止,就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予涵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纸巾掉在了地上。
    他俯下身来,那目光凝视着纪皖,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入脑海。
    “皖皖,你赢了,”他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僵硬,神情惨然,“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从此以后,你自由了。”
    ☆、第62章
    三天后,纪皖出了院。
    除了额头和手肘处的擦伤,她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身体里空了一块,那曾经来过的宝宝,把那部分带走了,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可以将它填满。
    田蓁蓁神神叨叨地在公寓里举行了一个去晦气的仪式,据说是从微博上互粉的道士好友那里得来的妙方,两个求来的神符被贴在大门和卧室上,一盆神仙水被她到处乱洒,花菜跟在她身后“喵呜”叫着凑热闹。
    “这么短时间都住了两趟医院了,否极泰来、苦尽甘来。”她把神仙水点了两滴在纪皖的额头上。
    纪皖用力地抱住了她,两个人女人亲密地贴合在一起。
    “谢谢你蓁蓁,”纪皖喃喃地道,“你也一样。”
    哪有一辈子倒霉的道理,一定会好起来的,纪皖这样坚信着。
    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公司在正常上班了,员工们都干劲十足,李博南的公司很快就把投资款打了过来,正式拉开了橙子科技第二次飞跃的序幕。
    北都市设立了分公司,本部派遣了一个部门经理管理,李博南坐镇,利用了原来物流公司的资源,迅速地将掌上的“上菜吧”业务推广。其他一线城市的业务也在陆续推广中,纪皖为此变得非常忙碌,几乎成了“空中飞人”。
    老项目在稳固拓展,新项目则需要耐心开发,橙子科技的壮大并不能仅仅依靠一个“上菜吧”,纪皖在调研后准备开发两个新项目,其中一个是自助式的diy网站。现在生活条件好了,都追求个性化、独特化,各种diy活动都很受欢迎,大到cosplyer、微电影,小到各种明信片、台历,而她就要把各种类型的diy都整合到一个平台上,进行双向式的选择。
    她喜欢这种忙碌,这让她整个人都充实,没有闲情逸致去悲春伤秋。
    这天上午她出去和几件专门从事微电影等娱乐diy业务的公司做了洽谈,回来的时候小陈冲着她挤了挤眼:“纪经理,有人在等你。”
    她快步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席衍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正在慢悠悠地品着一杯菊花茶。他脸上的伤口和乌青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依然是一张风流倜傥的隽美脸庞,一双桃花眼斜睨着纪皖,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勾走似的。
    当然,纪皖对这目光免疫,自从那次意外之后,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席衍了,只是零星接到过几条短信和几个电话,席衍也没有对那天的事情多做解释,只是让她万事小心些。
    和贺予涵没了瓜葛,纪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需要小心,她也不想和这些公子哥儿再有什么牵扯,更不想追根究底知道那天的前因后果,江湖再见是最好的选择。
    “你怎么来了?”纪皖有些意外,径自到了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
    席衍笑嘻嘻地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公司发展得如火如荼,我这个二股东也想要感受一下。”
    纪皖斟酌了片刻问:“席衍,其实你当初投资橙子科技也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对公司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如果现在有人想用一比五的价格收购你的股份,你有没有意向?”
    席衍愣了一下,纪皖的表情很认真,想必是有人来询问过这件事情,她也经过了深思熟虑才问出这句话来。
    果然是个性格凉薄的女人,可为什么有人偏偏就是喜欢她这副模样,男人真的犯贱。
    席衍在心里苦笑,他和贺予涵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才刚刚撬开了这个女人坚硬的外壳,然而经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她又重新顽固地缩回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别啊,我还等着橙子科技上市扩张,到时候发一笔横财,给别人看看我的眼光有多厉害,在一堆砂砾中发现了一颗金子。”他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拒绝了。
    纪皖的心情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说:“那人很有诚意,我觉得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你公司这么大,这点小资金还不如盘活了重新启用。”
    “你该知道,我投资的时候就没想过能把本金收回来,”一阵涩意泛了上来,席衍嘴角发苦,“皖皖,你这是想过河拆桥吗?我有点伤心。”
    纪皖被他看的心一颤,不由自主地别开了目光:“你不想就算了,到时候赔本了可别怨我。”
    “你心里把我当成……朋友吗?”席衍有点忍不住胸口的冲动,“如果这个入资的人是卫瑾彦,你也会这样迫不及待地把他往外赶吗?”
    纪皖大为尴尬:“这和瑾彦有什么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那就不要再动这个念头,想都别想。”席衍拿起前面的杯子把茶一口气喝干了,就连里面的菊花都嚼吧嚼吧咽了下去,好像这样才能削减一下他郁闷的心情。
    “席衍……”纪皖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才说,“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和贺予涵弄成这样都是因为我,连累了你,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我和予涵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席衍的眉头皱了起来,“说起来,这事是我的错,在我的生日party上弄出这样的事情来,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谁把我弄到那个房间去的,查出来了吗?”纪皖问。
    席衍点头又摇头:“那个劫持你的人找到了,但幕后的人手脚很干净,没有证据。”
    “你自己也小心点,就怕这种小人背后捅刀子。”纪皖叮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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