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应吗?纪皖犹豫了片刻,还是关掉了微博界面:网络世界太疯狂,她一点都不想因为贺予涵而曝光在大众的眼皮底下。
    不过她也没能安静太久,第二天田蓁蓁就打来了电话,中气十足地表达了她的愤慨,问她贺予涵微博上的那张照片是不是真的,居然结婚了都不告诉她,太重色轻友了。
    纪皖只好含糊其辞地说因为一点意外才忽然领证,不是故意不告诉她的。
    “那婚礼呢?贺予涵不会这么小气连婚礼都省了吧!”田蓁蓁憧憬地说,“他那么有钱,一定要给你一个毕生难忘的婚礼,包个海岛还是包座薰衣草山庄?”
    婚礼……好像贺予涵从来没提过,纪皖更是没有想过,最起码现在没有:“应该不会有。”
    “什么!”田蓁蓁惊叫了起来,旋即叹了一口气,“女人的婚礼呢,一辈子的事情,怎么可以含糊!好吧好吧,我服了你了,那总得搞个party什么的吧?和朋友们都聚一聚。”
    这倒是个好主意。
    纪皖心中一动,想起那天和卫瑾彦的不欢而散。
    和贺予涵一说,他也来了兴致,决定抽个空把双方的朋友叫在一起热闹一下,当然,他心底最重要的目的是正式让卫瑾彦瞧一瞧,纪皖现在是他真正法定的妻子。
    贺予涵把筹划事宜交给了助理谢宁,这阵子他在谈两个大项目,暂时无法分心,一个是石墨矿的开采和提炼,石墨烯是新型能源,有望在电池应用上取得重大的科技进步,另一个是h国的一个娱乐公司,h国娱乐业相当发达,然而h国本土资源太少,不得不谋求在地大人广的邻国发展。这两个项目都前景可期,贺予涵对纪皖没有什么隐瞒,让她看了几份路演报告和企划书,这让纪皖得益匪浅,而贺予涵也再次给予了橙子科技一些中肯的意见,支持纪皖将上菜吧往全国发展。
    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两个人的相处越来越默契,这让纪皖渐渐有种奇怪的幻觉,好像他们跳过了中间那段时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将近七年的离别。
    平常在家吃饭,偶尔出去就餐,无论是高雅餐厅还是路边的大排档,贺予涵都处之自若,周末的时候陪纪皖回姥姥家,姥姥虽然不知道他们结婚了,却对贺予涵越来越满意,张口闭口就是“我家小涵啊”,还一个劲儿地叮嘱纪皖,对人热情点,不要总是冷冰冰的,不要欺负小涵……
    人总不会一辈子都倒霉吧?
    纪皖心里想着,是时候把从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做个了结了。
    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纪皖一个人来到了墓园,今天是纪淑云的百日,按照习俗,她过来看看母亲。
    墓园一如既往的静谧,除了清明,这里永远都静默如山,就算有着无数拥挤的灵魂。
    上了供品,点了清香,纪皖坐在墓前,半跪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来。
    一张法院的案件受理书,盖着法院的公章,一张是复印件。
    纪皖把案件受理书放在了纪淑云的照片前,点燃了复印件,默默地看着火焰将纸张吞噬。
    “妈,我去法院告林滨了,”纪皖轻声地对着母亲说,“告他抛妻弃女,在妻子大肚子的时候就离婚,从未尽到抚养的义务和责任,让他把这么多年的抚养费包括利息全部吐出来,以你的名义捐给慈善机构。”
    “我接受了媒体的专访,把节目的光盘和法院受理书的复寄到了他的单位,闹得挺大的,他们单位上下都知道了,他的升官梦应该破了吧,这辈子就做个小科员到老了。”
    “我还和媒体合作做了一期关于男女不平等社会恶俗的节目,这个世界上居然有那么多可怕的事情,还有人把自己生下的女儿都弄死了,就为了能再生一个男孩,妈,我真庆幸我是你的女儿。”纪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如果纪淑云当时妥协,那这个世界就没有她了,虽然生活如此艰难,可是能看到这世界的鸟鸣虫语,看到姥姥慈祥的微笑,看到贺予涵情意绵绵的目光,活着,还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公司现在很好,规模马上要扩大了,对了,那个女人的外贸公司,好像因为金融危机业务量大减,她在转型找项目,我找人做了好几份项目书给她,包装得都很漂亮,你猜她会不会上当?”
    “还有他那个儿子更好笑,考上了一个三流大学,居然没去报道,躲在一个网吧玩游戏,他和他老婆居然都不知道,还每个月给他寄生活费,他妈帮着一起瞒着,我等着哪天捅破了看热闹呢,到时候来告诉你。”纪皖的眼角带泪,嘴角却露出了笑意。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纪皖漠然看着手机上跳动的号码,一动不动。
    铃声带着不接不罢休的坚决,停下后又再次响起。
    “妈,他打电话来了,”纪皖轻声说,“如果他道歉了,你说你会不会原谅他?”
    山风呜咽,却没有纪淑云的回答,这个答案再也不会有了,纪淑云到底对林滨抱了怎么样的感情,可能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纪皖接通了电话,林滨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纪皖,你到底想干什么!赶紧去法院撤诉了,你是被你妈洗脑了吗?我是你爸爸,这是你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有你这样的女儿吗?把自己爸爸往死里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和你妈到妈妈坟前来认个错,再到媒体登报道歉,我就去撤诉。”纪皖冷静地回答。
    林滨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开口:“做梦!我有什么错!生出来你这么一个赔钱货,跟你妈一样狠毒,还不如一早就弄死!”
    “那就法庭见吧,把钱准备好,我会拿去资助那些孤儿院被遗弃的女婴,就当是为你和你妈积德。”纪皖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毁了母亲的一生,却连个道歉都吝于出口。
    山风猎猎而过,纪皖在墓碑前一阵静默。
    “妈,”她眷恋地抚摸着墓碑,“不会每一个男人都会是他吧,我结婚了,他叫贺予涵,对我很好,我想试试,你不会怪我吧?”
    “等过一阵子他不忙了,我带他来给你磕头,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撑着伞出了墓园,纪皖信步走到了公交车站,车站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她无聊拿起手机玩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了刹车声,她抬眼一看,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有人从车子里走了下来,很有礼貌地朝她笑了笑:“纪小姐吗?我是贺家的司机,你可以叫我田叔。”
    终于来了。
    这一瞬间,纪皖还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田叔你好。”她淡淡地招呼了一声。
    “老先生请你去家里一趟,麻烦你了。”
    纪皖点了点头:“好,我和予涵说一声。”
    车窗降了下来,贺卫芳从里面看着她,下巴微微抬起,傲慢中带着几分不屑:“纪小姐,你当初的胆识呢?怎么现在连车都不敢上了吗?”
    ☆、第033章
    纪皖没有理贺卫芳,马上拨通了贺予涵的电话。贺予涵正在和利鑫跨国能源公司的老总商讨投资细节,一听说贺宁和贺卫芳找他,声音顿时紧绷了起来,叮嘱她小心应对,他会尽快结束见面赶到老宅。
    “不用,你做你的事情,我应付得来。”纪皖很是沉着,不就是见个家长吗?贺家又不是黑社会,难道能把她人间蒸发了不成。
    贺予涵的心定了定:“好,无论他们说我什么,你都不用相信,还有,如果我二叔在,你要小心,万一有什么意外,你要么……先找我姑姑,总之,等我过来。”
    纪皖瞟了一眼贺卫芳,忍不住苦笑,看来,贺予涵对这个姑姑真是信任有加。
    挂了电话,她跟着田叔到了车里,田叔倒是很恭谨,还替她拉开了车门。车里十分安静宽敞,和驾驶室之间还有一层隔音设备,纪皖和贺卫芳面对面坐着,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场商务谈判。
    贺卫芳盯着她,眼里一片阴霾:“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纪小姐手段越发高超了。”
    纪皖迎视着她的目光,眼底一片坦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予涵很尊敬你,我也愿意和他一起尊敬你。”
    贺卫芳轻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我需要你的尊敬吗?你不要以为你和予涵结了婚就是我们贺家的人了,这路还长着呢。”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如果你不需要尊敬反而需要我的恶言以对,我也无所谓,对我没有任何损失。”纪皖淡淡地道。
    “何必耍嘴皮子呢?自侮的不是我而是你,”贺卫芳的语声冰冷,“我原来以为,虽然你是个见钱眼开、薄情寡义的女人,却不失重信守诺,当初你拿了钱的确和予涵断得干净利落,可现在呢?你居然出尔反尔,勾得予涵和你结了婚,这次你打算拿多少钱才善罢甘休?”
    纪皖挺直了后背,面若寒霜:“贺女士,你不会是失忆了吧?当初我的确拿了你五万块,可我早就和你说了,不管你给不给我钱,我都是要和予涵分手的,我和他根本不是同一类人,要不是当初他隐瞒了他的身份,我和他根本都不会开始。你出的那五万块是我借的,两年半后我就连本带利地还给你了。”
    “是吗?”贺卫芳漫不经心地说,“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你还了吗?”
    原本平静的心绪一下子有些激动了起来,纪皖的声音都忍不住有点颤抖:“我把钱原封不动地退回到你打款的那个账户里,你可以去查账。”
    “我的资金每天进出数以百万计,谁会去留意这小小的五万块钱,”贺卫芳的神情冷漠,“不管你当初是怎么想的,都和我无关,在我的脑海里,就是你拿了五万块钱,用它买断了你和予涵的感情,纪小姐,做人要知足,太贪心的下场往往都是一无所获。”
    纪皖只觉得一阵晕眩。
    在和贺予涵分手的前夕,纪淑云就查出了乳腺癌,她为了让纪淑云受到最好的治疗,谎称姥姥出了钱,把这五万块都扔进了医院,幸好当时的治疗结果的确良好,让她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从高二的暑假开始,她就为了这五万块钱拼命地打工,每天只睡六个小时,餐厅、家教、翻译、网络连轴转,一连两年多,终于把钱攒够了退还到了贺卫芳的账户里。
    她一直以为,她和贺予涵、贺家再也不可能会有任何交集,也从来没有想过和贺卫芳去确认有没有收到这笔钱。
    可现在贺卫芳那轻描淡写的否认,将她所有的挣扎和努力都化为乌有。
    眼前这个人是贺予涵的姑姑,是他尊敬的长辈,纪皖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克制,既然决定放下过去,就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心生退意:“贺女士,如果以前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向你道歉,可那钱我真的已经还给你了。现在予涵对我很好,我是很认真地考虑和他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予涵很尊敬你,如果你也能尊重他的想法,他一定会很高兴。”
    贺卫芳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说:“你觉得是误会吗?那何不让予涵来评判一下?”
    纪皖怔了怔:“你是什么意思?”
    “坦白说,你既然拿了钱,那就是你感情上一生的污点,无论你怎样辩解,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贺卫芳的神情有些诡异,“我已经告诉予涵这件事情了,他有向你求证还是一字未提?”
    纪皖呆了半晌,一语不发。
    贺卫芳愉悦地笑了:“这不就结了,如果他不相信甚至不介意,一定会第一时间向你求证。可现在他把这件事闷在心里,说明他在怀疑你的人品,怀疑你为了钱买断了你们的感情,今后不论你如何解释,这都将是他心底一辈子的刺。纪小姐,如果你如同你说的那样心高气傲,难道你能忍受枕边人在这样对你的恶意揣测中过一辈子吗?”
    车子停了下来,田叔在车窗上敲了敲,替她们拉开了车门。
    纪皖的脸色有些苍白,下车的时候田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小声问:“纪小姐,你晕车了吗?”
    纪皖摇了摇头。
    “那就好,老先生在二楼书房,我带你上去。”
    田叔在前面引路,到了二楼推开了书房的门,恭谨地叫了一声:“老先生,纪小姐到了。”
    贺卫芳跟在旁边,凑过去在她耳畔低声道:“见好就收吧,我爸开的条件,往上稍微抬一抬,拿了好处就消失吧。”
    “进来。”贺宁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纪皖走进了书房,门被拉上了,她回头一看,贺卫芳却没进来。
    书房古典大气,红木书架古色古香,架子上放的几件古董看起来更是价值连城。贺宁坐在宽大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根雪茄,戴着一副眼镜正在看一本薄薄的古籍。
    他的气质和贺予涵的很相似,冷厉肃然,不过比起贺予涵年轻的脸庞,他更多了那种历经岁月而沉淀下来的不怒自威。
    “两汉策要!”纪皖看着他手中的古籍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宁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
    “在博物馆看到过仿品,”纪皖诚实地回答,“带我的老师向我介绍过,真品是宋元善本,经明清名家之手孤本流传。”
    “这是我在永德春拍会上拍来的,一共花了八位数,你有什么感想吗?”贺宁将古籍小心地放在了旁边的书架上,犀利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庞。
    这一刹那,纪皖觉得自己好像被x光透视了一样。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坦然地迎向了贺宁的视线:“贺老先生,我并不想感叹这古籍的价值,它就算再贵,也只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在我的眼里,甚至比不上一份可口的晚餐。其实,刚才看到它在你的手里,我只有一种感觉,古董收藏讲究一见钟情,在懂行的人手中,这本古籍会比从前更流光溢彩,老先生你也能获得更大的成就和满足,这和人的感情是相通的,一份美好的感情,一定能让彼此都更加优秀,相信我和予涵可以做到这一点。”
    一股怒意涌上贺宁心头,他还没发难,这个女人就先练上嘴皮子了。
    他沉下脸来,声音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不觉得。多余的感情只会让人软弱,暴露出更多的缺点。予涵的妻子人选有很多,却完全不需要一个像你这样女人,强硬而冷傲,偏激而执拗,虚荣和势利。”
    几句评价不可谓不刻薄,纪皖的脸一下子白了:是贺卫芳在贺宁面前火上浇油了吗?
    贺宁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我比你虚长了将近五十年,看人还是很准的,你和予涵,无论从身份还是性格上都不合适,错就错在我当时一怒之下把予涵扔进了那所高中,让你在予涵最脆弱的时候和他相遇,而卫芳在处理你们俩的问题时也出了差错,以至于让予涵惦记了这么多年。”
    纪皖的心里一震,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贺宁看着她,眼中露出几分怜悯之色:“予涵是我培养的接班人,我不能让他有半点差错,很抱歉,纪小姐,你只有两个选择,坚持和予涵在一起,可予涵有可能会一文不名,我要挤垮他的公司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你什么都得不到,另一个选择,你开个价,要多少你直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响起了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不到片刻,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撞开了,贺予涵满脸铁青地站在门口,田叔亦步亦趋地拦在他面前,语声急促:“贺少你不能进去,老先生在和纪小姐说话。”
    “爷爷,”贺予涵调整了一下呼吸,越过田叔看向贺宁,直截了当地说,“我有话和你说。”
    “我在让纪小姐自己做选择,”贺宁的神情冷峻,“如果你有把握她会选你,你怕什么?”
    “这事的决定权不在她那里,她选择了没用,”贺予涵定了定神,“而且,我的确有话和你说,不听你会后悔。”
    贺宁不怒反笑:“你这是在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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