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便听到了她愉悦的笑声。
    清脆的如银铃。
    一时薛让也仿佛被感染了,登时没了半分疲惫,阔步朝着凉亭走去。便见凉亭之内,一抹娇小的身影立在那里,正拿着鱼竿,将一条大鲤鱼掉了上来。
    那大鲤鱼不慎掉在她的脚边,活蹦乱跳的,她吓得提着裙子跑来跑去,大声呼救“五弟!五弟!”。边上清俊稚嫩的少年也笑着,撸了袖子将那条大鲤鱼捉住,而后“噗通”一声放进了水桶里,木桶中溅起晶莹的水花,场面很是欢快。
    薛让步子微微一滞,倏然敛笑。
    第104章
    甄宝璐望着木桶里的大鲤鱼,看着鱼儿们摆着尾巴游来游去的样子,便觉得原来钓鱼还挺有意思的。
    原先这木桶里有三条,加上之后两人一块钓的,统共就有七条了。甄宝璐自个儿只钓了两条,便对着薛谦道:“天色不早了,今儿就到此为止吧。这鱼我拿条大的,其他的五弟你都带走吧。”
    薛谦说道:“我不大爱吃鱼,兰姨娘不用这么多,两条就够了。”
    还有不爱吃鱼的?甄宝璐看他,见他生得清瘦,面容稚气,便想起自家那两个胖嘟嘟的弟弟,语重心长道:“小孩子多吃鱼对身体好,你忙着念书,该多吃鱼补补身子。而且这鱼眼睛最好,吃了还会变聪明呢。”
    因二人一道垂钓,关系也仿佛渐渐拉近了,甄宝璐本就觉得他和薛让生得像,又见他在安国公府过得不好,便将他当成弟弟一般照顾。起初这薛谦不爱说话,可他到底还是年少,关系稍微亲近些了,话也多了起来。不过这大抵和甄宝璐开朗的性子有关,身边的人也会被她感染,不知不觉这话就变多了。
    薛谦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前的大嫂,知她也不过刚及笄的年纪,虽然已经嫁人了,其实也就比他大了两岁罢了。便是再如何的端庄贤惠,骨子里还是个活泼的小姑娘。薛谦觉得她很亲切,并不像其他高高在上的贵女一样,看不起庶出的,便含笑应下。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便下起一阵大雨来。
    甄宝璐站在凉亭边上,那雨顺着风斜了进来,将她的裙摆一角都打湿了,得亏甄宝璐反应快,“哎呀”了一声,就急急忙忙躲到另一边,不然哪里只是打湿一角而已。
    她望着外面的雨,下得极大。
    香寒是一直陪在甄宝璐身边的,便道:“夫人,奴婢过去拿两把伞吧。”
    甄宝璐素来将香寒当成姐妹般,瞧着这雨这般大,她也不忍心让她冒雨去拿伞。甄宝璐摇头道:“不用了,不过是雷雨罢了,过会儿就停了。”只是这个时候,薛让也该回来了吧。
    甄宝璐静静站在凉亭之中,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转了一个身。
    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朦胧的雨中渐渐隐现,他的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沿着石子路,朝着凉亭缓缓走来。
    他刚回来,身上穿得还是早晨的那套衣裳。
    竟连衣裳都还没换。
    甄宝璐见他慢慢走近,也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待他进来了,才仰头笑道:“你怎么来了?”
    薛让面色如常,说道:“听说你在这儿钓鱼,瞧见下雨了,就过来看看。”说着,他看向了站在木桶边上的少年。
    薛谦身为庶弟,同薛让接触的次数不多,而且薛让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凑在一起,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这会儿,薛谦忙上前恭敬道:“大哥。”
    薛谦才十二,比起甄宝璐,身形都矮了一些,何况是比常人高大许多的薛让。站在他的面前,登时衬得他像个孩子。而且两人的五官虽然有些像,可薛谦的稍显柔和,有种斯斯文文的感觉,而薛让的五官轮廓更深些,且他略年长,越发衬得他气质沉稳。
    薛让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再多说什么。
    甄宝璐已经习惯了薛让的性子了,在她面前还好些,在其他人面前,当真是话少得可怜。她拉着他的手走到木桶旁,有些兴奋道:“大表哥你瞧,这些都是我和五弟钓的。没想到五弟小小年纪,钓鱼竟这般厉害。大表哥,你爱吃鱼,晚上就让厨房做,嗯……这会儿天气热,吃清蒸的怎么样?”
    薛让道:“好,听你的。”
    甄宝璐笑了笑,瞧着外面的雨有些小了,薛让才拉着她回去。
    薛让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薛谦,言辞淡淡道:“五弟在此处等一会儿,马上便会有人送伞过来。”
    薛谦感激道:“多谢大哥。”
    甄宝璐嘴角也翘了翘。她就知道薛让看着性子冷淡,其实待亲人还是挺好的。
    她同薛让一道出去,他大抵是怕她淋着,打伞的时候将伞偏向她这边,等到了四和居的时候,甄宝璐替他换衣裳,就瞧见他另一边肩膀处的衣裳都淋湿了。
    晚膳做了清蒸鲤鱼。
    鲤鱼蒸至鱼珠突出,鱼肉嫩熟方可。清蒸鲤鱼鲜醇清香、肉质细嫩,加之这鱼又是甄宝璐亲手钓的,愈发突出它的美味来。甄宝璐吃得津津有味,却不知为何,今儿薛让却并没有怎么动——她记得他分明是爱吃鱼的。
    甄宝璐心下有些黯然。这并不是她所期待的反应。只是就为着一条鱼,甄宝璐觉得自己太计较了。大抵是平日薛让待她太好,她对他的期待也高了一些,可薛让到底不是完人,没必要处处迎合她的心情。
    甄宝璐弯唇,问道:“大表哥今儿事情多吗?怎么一副没胃口的样子。”
    薛让望了她一眼,笑了笑才道:“的确有些忙。”他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冲着她道,“很好吃。”
    甄宝璐心情愉悦,又替他夹了一块,搁到他的碗里:“那就多吃点儿。你若是爱吃,明儿我就再去钓。”
    薛让却道:“偶尔一回就成了。你若是天天去钓鱼,被岳父知道了,还以为我怎么亏待你了。”
    也是。
    甄宝璐还是小孩子心性,只是觉得这钓鱼新鲜罢了。可她得记着自个儿的身份,她是安国公府的长孙媳,哪有天天跑去钓鱼的道理?甄宝璐觉得薛让说得在理,也就点了头,又说到了薛谦:“……祖母让我替他报了明年白鹭书院的入学考试,五弟聪慧,小小年纪就饱读诗书,想来这入学考试也难不倒他。”
    薛谦的性子其实和尚哥儿有些像,都是年少老成,生得极聪慧,又寡言少语的。只是薛谦身为庶子的缘故,待人客气礼貌些。甄宝璐非常看好他。
    薛让听了,看着妻子含笑的小脸,稍稍垂眸。她的确最欣赏饱读诗书有才华之人。
    今儿下了雨,晚上也凉爽了一些。甄宝璐先沐浴完躺在榻上。薛让从净房出来,看着雕花架子床上,妻子已经侧躺着睡了。锦被颜色鲜艳,殷红喜庆,她的雪臂裸露在外,雪嫩纤细,乌发披散着,美得有些令人恍惚。
    薛让怔怔站了一会儿,才走了过去,上了榻放下床帐,自身后轻轻搂着她的身子。
    甄宝璐察觉到他的气息,习惯性的转身,抬手抱住他,将身子偎在他的怀里。今儿她并不忙碌,也不像昨日那般累,一双眸子清明水亮,打量了他一眼。她再如何的大大咧咧,也能感觉出今儿薛让的心情不大好。她以为是公事上的问题,也没有多问,只抬脸亲亲他,说道:“我有些想姐姐,想过去看看她。”
    甄宝琼怀着身孕,虽说在忠勇侯府吃好喝好,可她还是有些想念。
    薛让搂着她的身子,道:“嗯。你同祖母说一声就是了。我同姐夫倒是见过几回,瞧他红光满面的,心情很好,想来你姐姐应当过得不错。”薛让和宋执本就是好友,如今成了连襟,关系自然也亲近了一些。
    甄宝璐安心的“嗯”了一声。两人拥了一会儿,薛让的手便开始不规矩了。男人的掌心炙热粗砺,摸过揉过的地方,仿佛着了火似的。甄宝璐身子发软,由着他欺身上来。期初他磨磨蹭蹭,她被他弄得春水潺潺,心下有些羞恼,待后来他强势出击,她便有些承受不住了。
    不知为何,今儿他的力道格外重些。
    甄宝璐哭哭啼啼,一张脸儿春潮满面。自洞房花烛夜那回,她便很少见薛让这般失控。她将手伸到床帐外面,下一刻又被他紧紧握住强势的拉了回来。她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像只遇到了狂风巨浪的小船,颠簸着,飘荡着,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闹腾了很久。
    甄宝璐也觉得纳闷,为何他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到后来她只觉得疲倦,没心思想别的,软着身子一动不动,由着他抱着自己去净房沐浴。再次上榻之后,她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总感觉有人在轻轻抚着她的脸,一下一下,非常的温柔。
    第105章
    次日甄宝璐自然理所当然的起晚了。今儿可是要去老太太那边请安的,甄宝璐急急忙忙下榻,双脚刚一落地,顿觉发软,差点就要跌倒。甄宝璐羞得脸颊通红,怨昨夜薛让太不知轻重,她这样过去,老太太哪里看不出来?
    祝嬷嬷却进来了,撩起床帐道:“方才大公子去老太太那边说过了,说少夫人身子有些不适,老太太便让您多休息休息。”
    这般拙劣的借口,老太太哪里会信?
    不过——
    难为他这个大男人如此体贴。
    甄宝璐好受了些,赶忙下榻梳洗,换了一身玫红色如意纹妆花褙子。她年纪小,若是再穿浅色鲜嫩些的衣裳,半点都不像是已经出嫁的,是以甄宝璐只能忍痛将自己最喜欢的粉嫩颜色给舍弃了,穿这些稍微庄重些的。
    收拾妥当之后,甄宝璐便去了如意堂。刚踏进去,就看到老太太和二夫人顾氏正在说话。周娉婷立在老太太的身边,顾氏的身旁是大姑娘薛宜蓉,怀里抱着才六岁大的四姑娘薛宜芷。
    甄宝璐缓步过去,朝着老太太行了礼,又对着顾氏道:“二婶婶。”
    薛宜蓉叫了一声大嫂,周娉婷也客客气气唤她表嫂。
    最后顾氏怀里粉嫩的小姑娘薛宜芷,歪着脑袋乖巧道:“大嫂。”
    小女娃的声音甜甜的,很是悦耳,甄宝璐听了笑了笑。
    老太太却道:“让哥儿说你身子不适,休息着便是了,怎么还过来?”
    薛让疼她是一回事,可她恃宠生娇却是不能的。甄宝璐道:“已经好多了,没大表哥说的那么夸张。让祖母担心了,是阿璐的不是。”
    老太太也是过来人,哪里不知孙儿是疼着这媳妇儿?她将甄宝璐拉到身边,瞧着她这张明媚的小脸,面色红润,比养在闺阁那会儿更加明艳了。老太太拉着甄宝璐的手,说道:“先前我还担心让哥儿性子闷,不会疼人,眼下看着他待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顾氏也能看出这小夫妻俩的恩爱来,新婚燕尔的,男人爱闹腾也是正常的,何况是这么一位貌美如花娇滴滴的妻子,哪个男人能忍得住?且这几日相处,觉得这位侄媳聪慧大方,在她面前谦虚客气,令她很是受用。
    是以顾氏也含笑跟着附和道:“是呀。让哥儿疼人,我看明年娘你就能抱上曾孙了。”
    这话老太太爱听。她笑吟吟的看着甄宝璐,眉目慈爱,一副明儿就能抱上曾孙的架势。
    甄宝璐耳根子微烫,被老太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和薛让虽然恩爱,但是却暂时避孕,明年怕是要让老太太失望了。
    周娉婷看着老太太待甄宝璐这般疼爱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她陪在老太太身边这些年,能做的都做了,辛辛苦苦付出了这么多,才令老太太对她疼爱些,可说起来,还是不及那薛宜芳一半的。薛宜芳也就算了,可是这甄宝璐,先前只是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便宜外孙女,哪知道刚一进门,老太太就偏疼成这样。
    周娉婷知道,下回她若是嫁了薛诚,以老太太对薛诚的态度,对她这个孙媳妇也定然不如待甄宝璐这般好。
    顾氏母女三人走了之后,甄宝璐才对老太太说了想娶看看甄宝琼的事儿。
    甄宝琼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因为甄宝琼娘亲早逝的缘故,老太太对甄宝琼比待亲孙女还要好,眼下听着甄宝璐如此念着姐姐,也心下安慰道:“也好,我也惦记琼儿。想当初她娘亲怀着她的时候,肚子闹腾得厉害,也不晓得琼儿是不是和她娘一样,这孩子乖不乖巧。我待会儿便让人送帖子到忠勇侯府去,你就当替我去瞧瞧她。”
    一想到能见到姐姐,甄宝璐非常开心。
    甄宝璐走出如意堂的时候,却看到顾氏站在那里,并未走远。
    顾氏穿着一身玫瑰色事事如意纹褙子,梳着倭堕髻,瞧见她,还笑盈盈的走了过来。
    “二婶婶。”甄宝璐也迎了上去,见状便晓得顾氏是有意在等她的。
    这几日她处理府中琐事,顾氏也帮了她许多。她同王氏的关系已经非常不好了,好在同顾氏算是相处愉快。
    顾氏拉着她一道走着,同她抱怨起了薛诚的亲事。
    甄宝璐对周娉婷的印象不好,可这个时候,也不会当着顾氏的面儿说周娉婷的不是,只尽量挑好的说。她笑笑道:“周姑娘也算是知根知底的,我在女学的时候,便经常听夫子夸赞过周姑娘,说她是个勤奋刻苦的。”
    顾氏轻轻笑了一声,不以为然。
    她停下步子,看向甄宝璐,渐渐敛了笑,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
    甄宝璐眸色狡黠,索性顺着顾氏的意,问道:“二婶婶可有什么心事?”说着,她又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阿璐嫁过来不到半月,对安国公府也不大了解,多亏了二婶婶帮忙。二婶婶若是相信阿璐,有什么为难之事但说无妨。”
    顾氏见她一片真诚,便开口说道:“诚哥儿和周娉婷的事情,想来你也都知道了吧?”
    虽然没有明说,可甄宝璐没道理说不知道的。她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顾氏才小声说道:“那日你去了兰姨娘那儿是不是?”
    甄宝璐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道:“嗯,前几日兰姨娘生病了,那日听说她好些了,我便过去瞧了瞧。”
    顾氏道:“这就对了。我听说那日你走了之后,大公子便去找你了,而那倚兰居的丫鬟碧草,说你在花露台,大公子便进去了……可谁想到,我家诚哥儿先他一步进了花露台。阿璐,我说到这份儿上,你可明白了?”
    甄宝璐哪里会不明白。
    只是她也有些惊讶,那个叫碧草的丫鬟,已经被王氏送出府去了,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甄宝璐喃喃道:“二婶婶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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